“你——再长——在我——面前,也是——个——熊样——”于家喜反过手来摸索着找到杨乐的脑袋拍拍。
“高杨,他们两个合适了吧?”成功好笑的看着对面俩人跟高杨说。
“好多年了,哥几个没这么聚过,高兴啊。”高杨说。他看看表,又看看月亮,叹息说这两人连月亮都没赏就醉成这个样子真是不解风情。然后跟成功说一起扶两人进屋睡觉吧。
于家喜是几乎都不会自己动了,杨乐还能自己走两步。
两人费了老大的劲才将两醉鬼半抱半扛的送进西厢房。于家喜的卧室倒更像是一个简单整洁的军人宿舍,薄薄的被褥都是陈旧而干净的军用被褥。
成功看到替于家喜宽衣的高杨将一截小腿义肢从于家喜的左腿卸下来。
“嘶——”成功倒抽一口凉气。
高杨瞟了他一眼,“恶心?恐怖?”
“不是!”成功摇头,“他今天挑着担子走了好远的路,几个小时——”
于家喜那个肉槌一样的只剩下半截的小腿上已经是一圈黑紫色,显然是磨的。
高杨仔细的察看了一下,说:“还好,没破皮,这两天休息好一点就行。”
安置好于家喜,高杨又让杨乐躺好,由于只有一床被褥,成功想再去找,高杨制止住他,让两人共一床被子。杨乐嘴里喃喃着将脸埋进于家喜的肩窝里心满意足的睡去。
两人回到院子里,东西厢房都已经黑了灯,只剩下院子里的灯泡在风中摇晃。
成功说不如明天再收拾吧,这大晚上的怕锅碗瓢盆的声音吵着人。
高杨同意,问成功怎么安排,要不要他送回去。
成功说他就在这儿等着吧,反正都快一点钟了。
于是高杨说要不两人找个地方看月亮去?反正他不想睡觉。
成功高兴的答应了,他过了点后就没睡意了,正愁着如何打发时间。
两人坐着高杨的猎豹就出发了。对于去哪里成功是没有发言权的,他更不知道哪里可以赏月。
“哎?为什么你说‘看’月亮?”注意到高杨的用词,成功好奇的问。
“难道不是看?”高杨一边开车一边问,然后他想了一想,点头道:“嗯,是了,‘赏’月亮好像雅一点哦。”
成功失笑。
“哎,对了,你是做老师的,咬文嚼字是厉害一点——”
“行了,你意思是说我就爱掉书袋是不是?”成功搡了他一把。
高杨笑道:“哪敢呀!不过,要是做上个十年八年的,没准你会变成一个老夫子。”
“我已经做了七年老师。”成功不满的说。
“啥?”即使是在夜色中,高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的发白也看得出来。“你说什么?你已经做了七年的老师?你才多大?你就吹吧你——”
“过完年我就三十了——”
“嘎——”的一声尖厉的刹车声传进密封的车内。幸亏成功坐王韬的车已经养成了良好的安全习惯——系安全带。高杨一个紧急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
“你多大?”没容成功开口,高杨劈头就问。
“三十。”成功莫名其妙。
“身份证。”
成功老老实实的从钱包里摸出身份证,高杨迫不及待的夺过身份证打开顶灯细看,然后他看看成功又看看身份证,面上的表情有点古怪。
“哎?你凭什么看我的身份证?”回过味来的成功一把抢回自己的身份证,尽管这样已经意义不大,只得暗恨自己反应迟钝。
高杨由着他抢,自己在那儿扶着方向盘,低着头寻思一会儿,笑笑,笑笑,寻思一会儿,气得成功骂他神经病,于是高杨干脆无所顾忌的放声大笑。
成功在旁边一头雾水,不知道高杨乐什么,可又知道肯定跟自己有关,于是有点气急败坏起来,“喂,你的身份证呢?”
成功拍打着高杨的肩膀问。
高杨乐不可支,肩膀一抽一抽的,“我没身份证。”
成功大怒:“你黑人黑户呀?没身份证?少废话,拿出来!驾驶证呢?驾驶证总有吧?”仗着是在车里这个狭小的空间,又都绑着安全带,成功一下子松开安全带,毫不客气的扑上去搜身。
高杨哈哈大笑着边躲边告饶,“给你给你,别闹别闹……”
“原来你怕痒痒呀?”成功这次敏锐的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于是尽量把自己弄得象个狼外婆一样,不怀好意。
高杨看他一眼,笑得更厉害了,“拜托,你学不来就不要学人家做恶人,瞧你现在这模样活像我在欺负你。”
气得成功不管不顾了,扑上去就胳肢他痒痒。只把个高杨笑得快岔了气,只好伸出两臂将成功死死的抱住压在怀里,不让成功再有动弹的机会。
高杨的两条胳膊跟铁铸的一样牢牢的锁着他,成功挣了半天没法子挣开,自己倒累得靠在高杨的肩膀上只喘气。
车子里两个人一个喘一个笑,过了好久才都平静下来。
“死高杨,耍我很好玩是不是?”成功的脸埋在高杨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说。
高杨拍拍他的后背,说:“哪里是我在耍你?明明是你把我们都耍了——嘘——”他又收紧了手臂,制止了成功的跳高。声音里满含笑意的在成功的耳边说,“你说,你这个样子哪里像个三十岁的人了?细皮嫩肉水灵灵的跟个新鲜的水萝卜似的,分明就是个小男孩的模样——嘘,别闹别闹,我认真说话呢。”高杨再次制止了成功的暴动。“你说说,就你这个模样,谁敢往小三张想呀?”
“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成功挫败的用脑袋撞了一下高杨的肩膀。
“好听的?什么好听的?”高杨不解,
成功抬起头看着他,忿忿的说:“水萝卜!什么水萝卜?什么烂比喻呀?真恶心!”
“呵呵……”高杨失笑,“是!是!是不够雅哦!那怎么比喻呢?我想想,小松鼠?小白兔?小……”
“喂,干嘛都是小的?”成功再次爆发,“还有,我哪点象松鼠?哪点象白兔?不会说就不要乱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可是,是你叫我说的呀!”高杨一脸无辜。
成功气得说不出话来,彻底无语,瞧见高杨裸露的脖子没点遮拦的暴露在自己眼前,于是张开嘴巴照着那块皮肤就咬下去。
“啊呜——”高杨惨叫。
高杨放开成功,满脸委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成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非常解气,“嘿嘿,叫你再胡说八道!身份证!!”
成功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高杨摇摇头,放弃抵抗的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钱包,从里边掏出一个军官证来,“现役军人的军官证跟身份证一样具有相同的法律作用。”高杨一本正经的说,“哦,钱包要不要?”成功瞪他一眼。高杨笑着,心有余悸的摸摸脖子,从后视镜里看看有没有伤,“哇,你嘴下一点没留情呀!”
“你活该——”
成功仔细的看着他见过的第一本军官证,很是好奇。 “哟,还是中校呢——”然后,他发现了一个问题,“死高杨,你比我还小八个月呢——快,叫哥,叫哥。”成功得意的笑。
高杨郁闷得不得了,对成功的话不予理睬,“这人跟人呀就是不一样……”
“叫嘛叫嘛,我比你大,我就是哥!”成功跪在座位上,看着高杨兴致勃勃的说。
“切——你才大多少?几个月而已。”
“大一天也是大,大一个小时也是大,何况还大八个月?”成功理直气壮。
“上帝真是不公平……”高杨嘟哝着看看表,又看看车外的天空,“时间不早了,再不赶紧着就看不见月亮啦——哦,是赏月。”说着话,高杨重新发动了汽车。
“你赖皮——”成功恼火的指控。
“咦?难道你是招小弟的黑社会老大?还是你弟弟没叫过哥?”
“你怎么知道我有弟弟?”成功大吃一惊。他可什么也没说呀!
“哎?原来你真有弟弟?!”高杨也很意外。他瞟了一眼成功,笑得一些揶揄,“看来有人这个哥哥做得挺郁闷的。”
被戳中心事的成功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声的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有成志这样优秀的弟弟,他这个做哥哥的的确是有些郁闷。何况,成志真的没叫过他一声“哥”。
成功萎顿的坐在椅子上,看着黑漆漆的窗外,没做声。高杨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成功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所以没吱声。
“我是不是挺笨的?”成功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萎顿有点不像话,于是找个话题来说。
“不错,有自知之明!”高杨笑道,但是,这次他没有调侃,只是淡淡的说,“这世界上多的是以为自己很聪明的聪明人,所以总是做些自以为是的事情,其实,不过是蠢人做蠢事。知道自己笨的人这样的错误就会少很多。”
成功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高杨的话很有深意,可是既然是高杨说的,他可不想就这么认可他的话,“那,你是聪明人还是笨人?”
“我想做笨人来着。可惜,已经没办法回归纯粹了。”
“你是说笨就是简单?”
“其实很多事情很简单,只是被聪明人弄复杂了。”
高杨平静的说。跟于家喜的刚烈骄傲和杨乐的机敏活泼相比,高杨身上军人的气质不是太明显,倒是书卷气很浓。在火车上的时候,成功以为他是学富五车的背包客,至少也是个学究之类的。而现在,高杨对人对事很有见解,这样的洞悉人性不是因为读书太多,而是因为经历过并思考过。不到三十岁就已经位居中校,这样的人应该是自有他的道理的吧?
所以成功也就没有追究他涉嫌影射自己头脑简单一事。
27
高杨将车开进了山里,当然他如果不说,成功是不知道的,因为成功的晕车症又发作了。山路的九曲十八弯让成功歇菜了。
成功这个悔哟,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他居然忘记自己的毛病了。不过,坐王韬的车子时他没晕车呀。
听到成功的报怨,问了那车型,高杨无奈的笑了,“你的意思是只有坐高级车你才不会晕?”
成功靠着车窗有气无力的哼哼,他现在还只是有些恶心,不过还没到想吐的阶段。“什么呀!没那回事,可能是坐的的时间太长了吧,快到了吗?”但凡有点可能他是不想让高杨知道他晕车的糗事的,可是他什么都可以扛,唯有这晕车他是真扛不住,装不下去,索性不装。
“快了。”高杨毫不含糊的回答,声音里有些担心,“你还挺得住吗?”
“挺不住又怎么样?难道就停在这不走啦?”成功没好气的哼哼。早知道要跑这么远还要跑这条能够拐来拐去的山道,成功无论如何是不敢来的。而高杨显然也很懊悔,说早知道成功这么娇弱他就不带成功来了。
气得成功又赏了他一个拳头。高杨顺势伸手揽过成功,“肩膀借你靠靠,可比那个车门舒服得多。”
成功很想反驳,但是,终归是没有说出来,因为,高杨的肩膀的确是比车门舒服多了,有温度不算,似乎还防震,没那么颠簸了。
应成功的要求,高杨已经将车窗开了条小缝,让新鲜空气进来,不过,进来的同时还有冰冷的风。成功弱弱的往高杨的怀里钻了钻,高杨于是往下坐了坐,形成一个半躺着的姿势,一条胳膊抱住成功,让成功靠在他胸前。成功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正在传递到自己的身上,舒服多了。
高杨身上有酒味,有烟味,还有温度,这些都让人很安心。
终于,高杨将车子停住了。成功看看表,距离高杨说“快了”的时候足有半个多小时,此时已经是凌晨两点钟。杨乐说的没错,高杨说的话一个字也不信就好了。非常庆幸的是,他没有晕得太厉害。他刚钻出车子,高杨已经将一件军用大棉衣连头带脑的给他裹住了。大约是担心他还晕着,高杨搂住了他。
“没事吧?能坚持吗?”
成功将还在眩晕的脑袋抵在他胸前,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新鲜的空气冰冷的风扑面而来,成功一下子精神多了。
“看见月亮了吗?”高杨问得很白痴,头顶上那么大个月亮挂着,成功又不是瞎子。
“那,再往前走一下。”
高杨建议。成功环顾了一下四周,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脚下倒是真真实实的长长的茅草,踩上去发出枯草的特有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焦枯味。成功跟着高杨往前走了几步。
仿佛是一块遮住漫天繁星的黑布被瞬间揭开,脚下突兀的出现了一片星光灿烂,与头顶处的月亮交相辉映——那一刻,让人不知道是在天上还是身处人间,而自己像是徜徉在半空中一样……
成功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我觉得自己在飞——”
万籁俱寂,连风都没有了声音,又或者,那是自己飞翔的声音。
“真美呀……”成功叹息着,仍然舍不得睁开眼睛,他担心一旦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
他感觉到自己在摇晃,在振动 ,是飞的感觉吗?
“好啦——”一个极其不识时务,极其煞风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别飞了,再飞就下去了——这儿可是悬崖。”
美梦被生生唤醒的成功没好气的白了那个不知趣的人一眼,说:“悬崖怎么啦?我知道了。”其实,他不知道,不过,即使是悬崖又怎么样,“你恐高吗?”他反问高杨。
高杨笑笑,在悬崖边的草地上铺上一块帆布,从车后箱拿了些吃食摆上。
成功自动自发的盘腿在帆布上坐下,顺手拿起一听啤酒借着月光看看,然后翘起了嘴,“高杨,怎么还喝呀?刚才酒后驾车我就不追究了,怎么这会儿还喝?你个烂酒坛。”
是呀,酒后居然还敢这样飙车,成功想想都有些后怕,当时糊里糊涂的就上了车,完全忘记酒后驾车这茬了。
果然,高杨说:“现在才说,是不是有点晚了?早干嘛去了?”
“所以我现在要亡羊补牢。”
说着话,成功动手将那几听啤酒清出帆布,放到自己身后去。“现在就不要喝了,回去你就是泡在酒缸里我都不管。”
“哎,我说,这等良辰美景,没有酒多没意思呀?”高杨扑过来想捞回几听,被成功推搡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于是赔笑道:“至少一听,怎么样?你也看到啦,我千杯不醉,来来来,一听就好,总得意思意思一下吧?”
成功立场坚定,不为所动。“不行。你不为你自己负责,我还得对我自己负责呢——我业未立,家未成,才不要这么冤枉的交待了。”
说着成功捡起一个苹果砸向高杨,“喏,水果有益健康,吃苹果吧,平平安安到结果。”
高杨非常无奈,说我今天带你出来实在是失策,连酒都没得喝,真真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成功说,你本来是想带谁出来的?于哥和杨乐他们吗?
高杨说早料到这两人会醉的不省人事,所以一开始是打算就自己一个人来的,“谁知道还有你这么个吊尾巴的,扔你一个人在家有点不好意思,所以硬着头皮带来了,结果又是晕车,又是禁酒,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高杨忿忿的咬着苹果,仿佛那是成功。
成功笑了,“能让你不痛快可真是让人痛快呀。”成功掰了一小块刘美丽做的月饼,高杨居然全给带来了,他白了高杨一眼,说他真贪心。高杨耸耸肩说吃不完的再拿回去呗。
刘美丽做的月饼是香喷喷的芝麻花生馅,高杨老远都闻到了,脑袋伸过来讨吃,成功说他这样吃苹果就不甜了,话是这样说,成功还是给他塞了一大口。结果高杨口齿不清的报怨说成功这样做不是成心想噎死他就是想诱惑他喝酒。气得成功抄起一瓶矿泉水照着他的脑袋给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