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总在相逢时————养气人蔘
养气人蔘  发于:2009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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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总在相逢时
1
当他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知道这一扇门将不再为谁为开。
就算是最亲密的家人、他也不会再开了。
那一年,他只有十六岁。
而後十年──他当真在自己的宅院内耕地养鸡、洗衣烧饭,全部亲力亲为,一步也没离开。
他不让自己离开,同样不让任何人进来。
他的名字叫杜绝。
杜绝一切的那个杜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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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发觉那个人的目光改变?
原本活泼外向的人,渐渐沉默起来。
连平时喜欢往外跑的性情也变了。
十六岁那一年的十六夜──
那个人一早就跑不见人影。
近日来都是这样,杜绝也不觉得稀奇。
杜绝听著母亲冷哼、父亲叹气,他只是拉著小妹的手逗著她玩耍。
他们都知道不到月落西山,那个人不会回来。
所以他们也不等,就当做忘记这件事,日复一日做著自己的事。
直到夜深人静,那个人才拖著玩累的步伐回到房间。
却不是回到自己房间,而是一墙之隔杜绝的房间。
杜绝眼前的人与自己有相同外貌,却从来不相同的个性,他的兄弟穿著一袭白衫,水绸衫子

绣上浅绿色花纹,腰间挂著玉佩,总是挂著笑容的俊朗面孔向来很招姑娘们喜欢。
「你怎麽都不笑呢?」他的兄弟目光轻挑望向他,一手撑著瓜子脸、一手在他颊边轻捏一下


「别胡闹。」杜绝皱眉别开脸。
「怎麽算胡闹。」他摇晃著倒在杜绝床上,一双眼炯炯有神注视正在看书完全不搭理他的杜

绝。
杜绝白他一眼,「你还是洗把脸然後回房睡觉吧。」说完仍自顾自看书。
杜绝赶他,他也不在意,翘起腿望著床顶,似乎在自言自语,偏偏又用让杜绝听得到的音量

,「小寒啊~我常常在想,我们除了长相一模一样、其实根本不算是兄弟吧。」
「说什麽浑话?」杜绝皱起眉峰,转念又想,两人自幼分别,六岁就分开,直到一年前才又

重新见面,论起兄弟情感似乎还没有朋友情谊来得深。
又想到他总是改不了口叫自己的旧名,说不是兄弟又怎麽可能。
确确实实两人一母同胎出生,不过杜绝早了一步是兄、他是弟。
杜绝本姓骆名小寒,和他一胎同胞的弟弟名小可,两人幼时感情不错,三岁时妹妹小颖出生

,两人还常常一人一手牵著小妹在园子里玩耍,这些记忆虽淡,却是抹也抹不掉。只是六岁

那年骆小寒让人收养走,改名为杜绝,跟著收养他的人游荡江湖九年,再回来家里已是十五

岁俊逸少年。
双亲待他自然比在家中长大的小可体贴,他性格淡默又离家在外多年,虽与小可同岁、整个

人是成熟许多。小妹也不因他离家多年而疏远,看著与小可相同样貌的杜绝,小妹仍是像儿

时一般腻著他玩。
反而是与杜绝双生的小可待他忽冷忽热,一开始杜绝回家时,小可还开开心心拉著他的手彻

夜谈天,个把月过去也不见腻;可前两个月开始就变了,小可渐渐不再亲近他,杜绝本想新

鲜嚐尽了也是正常,兄弟血缘总是化不开,往後日子长,再慢慢培养就好。
但是,杜绝慢慢感觉到不对的地方。
小可表面上没有改变,但他偶尔会感受到小可正在注视他,杜绝没有看过那种眼神,心里说

不出的诡异;虽然奇怪小可有话怎麽不找他说,小可对他又是若即若离,白天不理不睬,夜

里又磨又蹭缠著他,想打发小可走,小可总是不饶不依,非和他讲上几句话才肯回房。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是同样的摆设、同样的床铺,小可非赖在他房里不肯走,明明面带困倦

还死撑著眼皮。
「如果我们不是兄弟......不,其实也没什麽分别......」小可仍是躺在床上喃喃自语,这

次他有留心该小声一点,他瞥了杜绝一眼,确定杜绝并没有听见才翻身下床。
小可打开门,杜绝听见门扉吱呀一声,抬起头看见小可停伫门前的背影,正奇怪这小子怎麽

不回房,光在这里瞎磨蹭;突然,小可回首深深望著杜绝的眼,杜绝愣了一下,游荡江湖九

年,他常常看见这种眼神,并不是针对他、却让在一旁看著的他明白那道目光中包藏了什麽

含意。
正如杜绝所想,小可虽是欲言又止,咬咬唇,还是轻轻说了一句:「小寒..不,杜绝,我好

像......喜欢上你了。」他的声音轻飘飘,像月光流泄大地的璀灿,又似银风吹动纱帐的飘

然,轻悄悄彷佛夜幕中的星子点点闪烁,却是那麽地唐突、无奈又真诚。
「我也很喜欢你。」杜绝淡淡笑了,他知道涵意是不同的。
但是小可暂时无法分辨,在这个年龄的孩子对欲望与单纯情感的分界并不是那麽清楚。他之

所以会说出来,也不过是因为知道自己莫名喜欢待在杜绝身边,更进一步的想法还没蕴酿成

型,可是超越理智的感情已经由眼神透露而出。
杜绝能够分辨,因为他曾经看了这样的情感九年,虽然他不明白小可为何对他产生情感,或

许是一时迷惑,迷惑在同样外貌却有不同性情的好奇之中,如果是从小一起长大,小可就不

会把这份感情错当成爱情了,杜绝如是想。
果不其然,得到同样答案的小可非常开心。
杜绝看著小可蹦蹦跳跳走近他,孩子气地拉起他的手,却是紧紧抓住他,笑吟吟说道:「你

平时看起来冷冰冰的,可是一笑起来......不知怎麽地,我就是很喜欢你的笑容。」
杜绝回他:「笑起来不就跟你一样,我们一胎同胞,你开心的样子就是我开心的样子,没什

麽分别。」
「不一样的。」小可摇摇头,「在我心里完完全全不同的。」他说不上来,但是他就是知道

不一样。
杜绝笑而不语,他并不知道两人的笑容分别在哪儿。
小可愣愣看著他的笑,略经风霜的苍桑笑容是小可没有的悲凉,看著这样的表情,小可忍不

住,轻轻问了一句:「我可以亲亲你吗?」
杜绝愣了一下,随即想到儿时两人常常亲吻小妹红润的脸颊,料想小可也不可能存另一种心

思,就答应了。
小可只在他脸颊上亲一口便放开手,早在杜绝意料中,倒也不觉有什麽。
反倒是小可突然失笑,见杜绝一脸疑惑看著他,他忙解释道:「我们兄弟这麽多年,我好像

还是第一遭亲你。」
杜绝细想,好像真是这麽一回事,幼时感情虽好,毕竟还小,亲吻这念头从来没动到彼此身

上,亲吻小妹是因为可爱,看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外貌,怎麽也与可爱一词沾不上边。
长大後又不同了,小可外向活泼,十足是个玩心不减的大孩子;杜绝则内敛沉默,看起来倒

比实际年龄大了四五岁。明显的差距让小可心里在意,却不是往讨厌的方向,越看越喜欢的

心情不知不觉滋长。又偏偏不像是对小妹那种喜欢,他开始暗自埋怨杜绝待他也仅是一般兄

弟那样抚照。
一开始小可还觉得很开心这个分别多年的兄弟喜欢他,久了却一肚子不爽,觉得杜绝待他就

和对待小妹没两样,让他对小妹甚至父母都有些吃味。
「兄弟不会这样表达亲情,再过两年,我们对小颖也不行了。」杜绝想起愈大愈显风韵的小

妹,细心提醒小可男女之防。
「那个臭丫头现在就是求我、我也不想亲她的。」小可扯出一个鬼脸,小颖越大越不把小可

看在眼里,小可常常跟她斗嘴闹脾气,加上杜绝总是让著她,小可更气她。
「晚了,你回房吧,我也要休息了。」杜绝知道他孩子气,也不劝他。
「嗯......那我回去了。」小可边走边回头看杜绝。
那恋恋不舍的神态看得杜绝一阵心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口里一个劲儿安抚他回房。
直到小可回房,关上门,杜绝才颤著手将烛火熄灭。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告诉自己,小可什麽都不懂的,是他的态度有什麽问题,才让小可错把

他的亲情当成爱情?
2
接连几天,小可又回复当初杜绝刚回骆家时的亲腻,每天跟前跟後,拉著杜绝的手到处去玩


母亲向来冷漠,倒不是待他们冷淡,只是天性如此,交待几句别顾玩分了心思便不再说教;

父亲心软和善,兄弟两人相处愉快他是最高兴不过,要两人互相照顾也就放牛吃草了。
过了父母这关的小可更是玩疯了,早上乖乖和杜绝在院内练功,一到下午不是拉著杜绝出去

喝茶就是骑马到郊外踏青玩水,好几次玩得晚了,随便找间废屋破庙就歇下,早就过惯流浪

生活的杜绝不觉苦,小可拖他在外留宿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小可天真活泼,杜绝和他相处愉快,但小可越发亲腻的举止让杜绝招架不住。小可不管光天

化日或众目睽睽,想牵他的手就牵,想亲他也不再问过直接便吻,虽然只是飞快在颊上一吻

,也让杜绝够窘了。
几次制止小可,小可反而回头问他为什麽不行?
杜绝皱眉,他不能肯定小可心里对他是什麽感觉,怕说了就挑明小可心里自己都不明白的感

情,他不能明说这是情人间才做的事,只好说人多不好看,而且他们年纪也大到不适合做这

件事了。
「小时候就可以吗?」小可睁著圆圆的眼,满脸不解看著他。
「至少不会引人侧目。」杜绝平淡回答。
小可左右张望,忍不住又说:「没有人在看我们的。」
「是你没注意到。」杜绝拍拍他的肩,状似不经意挣开小可紧握的手往前走去。
小可兀自在原地苦恼,杜绝走远了,回头一看,小可正可怜兮兮眨著眼望他,杜绝自然知道

小可在不满什麽,毕竟是兄弟又分开多年,他身为哥哥总是想弥补弟弟,一咬牙向小可招招

手。
小可蹦蹦跳跳笑的开心,和杜绝相同的脸孔挂上可爱的笑容。
「至少不要在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这是杜绝的底限。
「好啊~那有什麽问题。」小可拍拍手,有著符合年纪的天真。
两人不再牵手,并肩又在市集上散步。
没过多久小可觉得闷,提出回家牵马去郊外走走的要求。
杜绝知道他玩心重,一定又想在外头过夜,左右没事,又想跟弟弟好好培养感情,不消多想

便答应了。返家牵马时被小妹看见,闹著要跟,小可自是不肯,杜绝也认为女孩家不该在外

过夜,不住安抚小妹并答应要带小兔子回来给她才罢休。
这麽一闹下去,出门已近黄昏,小可毫不在乎策马往城外跑,杜绝摇摇头,轻踢马腹跟著跑

出去。

上山时分已晚,两人骑马一阵子四周就暗了下来。小可目的本就不是骑射,他只是找个理由

出来玩,夜不归营对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非常有趣;杜绝习惯餐风露宿的日子,早就没了

新鲜感,只是陪著兄弟一起有个照应,他见小可兴致勃勃,脸上也露出愉悦的笑容。
两人停在一间废庙前,几次在山里过夜有一半都在这间废庙里,兄弟两人每每在这里升火聊

天,饿了便去打几条野味回来,倦困便和衣睡在火堆边,此时正逢夏,虽在山里过夜也不觉

冷。
两人聊天多半是杜绝听著小可讲,他的话本就不多,小可说些儿时趣事,虽然天花乱坠,可

生动有趣;杜绝早就见识过小可顽皮捣蛋,却没想到堂堂骆府的少爷小时候尽搞些市井流氓

的玩意儿,不是在马尾上绑鞭炮、就是去偷采别人家的果子,连翻墙偷鸡的小贼行径也做了

不少。
这是自幼流浪江湖的杜绝想都没想过的事,他跟著两个长辈在外游走,路见不平的事见得多

,吃饭什麽的自有获救人招待,差别只在吃好吃坏,没银两可使便去撕榜单缉凶归案,虽是

游荡江湖,日子倒也自在。
不告而取的事是一件也没做过,此时听到小可儿时弄得全村鸡飞狗跳,除了大叹顽皮,倒也

是新鲜有趣,听到小可被爹娘抓著向人道歉、还常常罚跪不准吃饭,杜绝忍俊不住,轻轻笑

了起来。
看见杜绝的笑容,这厢的小可倒是安静下来。
杜绝以为他累了,正要劝他早点休息,一抬头就看见小可睁著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皱著眉头

不知在想什麽。
「怎麽了?」应该不是在生气杜绝笑话他,小可敢说自然不怕他笑。
「其实我小时候做错事,都十分害怕。」小可躺在地上,两手撑著下颚直视火堆。
「知道怕你还这麽顽皮。」杜绝添乾柴入火堆,笑著伸出手摸摸他的头。
「天性如此。」小可咋舌,接著说道:「我不是怕爹娘罚,我是怕......怕他们把我送出

去......就像把你送给别人那样。」小可移开目光,不看杜绝僵硬的笑容。
杜绝知道他是有话憋不住的个性,一提了头,尾巴不说根本不可能,他垂著头,一股脑儿将

自己多年藏匿的感伤尽泄而出:「那一年你突然被领养走,我都不知道发生什麽事。净想著

你比我乖巧又听话都会被爹娘送走了,我又顽皮又爱捣蛋,被爹娘送走是迟早的事,反正早

晚都要走,索性一口气玩个过瘾,没想到一转眼你都回来了、我还在家里混吃等死。」嘿嘿

笑了两声,小可想到自己年幼之事,忍不住好笑却也有一股掩盖不住的伤感。
听在耳里,杜绝心里更是难过。
他是被带走的那个孩子,可是留下来的弟弟不见得比他好过。他走了便是走了,虽然并非自

愿,留在家里的小可却是担心受怕,深怕自己哪里没做好也被爹娘送给别人。只见小可平时

嘻嘻哈哈,杜绝暗骂自己怎麽没看出他眼皮底下深埋的不安。
「傻瓜,我跟著杜爷爷姓杜了,骆家就剩你一个男孩,怎麽也不可能再送走你啊。」杜绝靠

近小可,轻轻将他拥入怀中,两人身段相当,抱起来并不容易,但他还是尽力安慰小可。
小可将头垂在杜绝肩上,很享受杜绝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感觉很温暖,当杜绝拍著他的背时

,他忍不住将全身重量放在杜绝身上。
他拉开一点距离,睁著一双眼睛,天真的问杜绝:「你可以亲亲我吗?」他的眼神中写著:

没有为什麽,我就是想要你亲我而已。
杜绝无法拒绝他,在外流浪虽然辛苦,但是杜绝不曾怀疑过父母与收养他的杜爷爷对他的亲

情,在他沉浸於亲情关爱的同时,与自己一胞同胎的弟弟却是不安渡日,如果当初被收养的

是小可,易地而处的骆小寒或许就是今天的骆小可。
「可以啊。」杜绝认为小可会在他身上寻求的肌肤之亲,只是一种想要确定自己被爱的感受

,他爱这个弟弟,自然不会拒绝这不痛不痒的亲吻。
他在小可颊上轻触一吻,小可甜蜜一笑,在杜绝也露出笑容时反手一拉,不偏不倚将自己的

唇送上,杜绝还没反应过来,小可已经吻在他的唇上,两唇相交的一瞬间杜绝当场愣住。
两张相同的脸紧密不可分,小可温热气息抚过他的脸,杜绝脑中一片空白,只感觉到小可的

唇重重压在他的,起起落落轻啄不休。待他回过神来,小可睁著黑溜溜的眼睛望著他,已不

再动作、却仍是紧紧抱著他。
意识到自己被小可吻了,杜绝慌张地推开他,起身退开几步,堆起眉间沉默不语。
他紧握双手,在小可受伤的目光下别过脸,随即他又觉得不对,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他,他为

什麽要移开视线?他狠瞪小可,想要骂人却又不知道要骂什麽;他极少生气,一方面是性情

淡漠、另一方面是很少遇到生气的事,真正碰上想骂人的时候偏偏竟是这件事,骂他轻薄也

怪、骂他无礼也不对,总是想不出该说什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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