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以外————陶夜
陶夜  发于:2009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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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后来你为什么不给他作证?”
  郭鸣华转头看曲正彦,目光恍惚。
  作者有话要说:自明的转变……其实只要天天陪着他过日子……吃饭穿衣上班下班偶而出去散散步……只要保持这个节奏……时间就会解决一切啦~
  通知
  1
  作者有话要说:告知各位,要迟更几天。这周几乎没有安静坐下来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都在忙着到处跑办事,明天又要出差,可到现在还有好几份资料没搞定,看看时间今天肯定更不了啦,发通知向各位告个假吧~
  最近几天到处都高温,燥得很,多喝绿豆汤,注意健康哦,回头见!
  我们之间
  “……作证?”郭鸣华的眼神陷进久往的记忆里。沉默良久,他苦笑出来,笑中夹着嘲讽,“没人要听我的证言!我作证给谁?”
  曲正彦皱眉。他很想反驳,但却忽然想起杜咏珒的父亲和奶奶。半天,他闷声说,“至少你可以向他家人解释一下……”
  郭鸣华不说话,只是不停地向嘴里倒酒。他的喉结神经质地上下滑动,鼻翼微微翕动,面孔有着几难察觉的绷紧和扭曲。仿佛是嫌啤酒入口的清淡感压抑不住从身体深处泛起的紧张,他叫酒保换了面前的酒。盯着面前透明的酒液半晌,他把杯子拿起来一饮而尽。
  曲正彦冷眼看着他。
  烈性酒一杯一杯灌下去,郭鸣华的两眼开始发直。
  曲正彦想走了。他开始后悔跟这个人到这里来。一瞬间他有点厌恶自己,厌恶自己想要在这个人这里挖掘某些过去的想法。何自明的过去对于他来说是支离破碎的,不完全的,隐藏着他所不了解的伤痕和痛楚。有时候他确实是想知道,知道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可以对症下药,但又矛盾地觉得不能问,那仿佛在挖何自明的伤口……所以才会跟这个人来。
  可是从这个人处可以得到什么呢?
  只有懊悔与愤怒……如果何自明觉得自己该知道,他会说。他不想说的,是他想隐藏的……知道了,会否反而变成两个人的痛?两个人的心结?
  曲正彦站起来。
  郭鸣华有点迟钝地抬头看他,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他在哪儿?”
  曲正彦想挣开,却引来郭鸣华更用力地抓握。被手指用力扣进皮肉,曲正彦只觉手腕部位传来一阵刺痛。郭鸣华的声音低沉重浊,执拗地继续问,“告诉我,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曲正彦冷冷道,“……而且,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郭鸣华被他问的怔住。
  “你能做什么?”曲正彦说。
  他的语气中透着明显的怨怪与责备,即使是已有醉意的郭鸣华也能听出来。他垂着头,沉默下来。
  “……你还想做什么呢?”
  郭鸣华抬头,眼睛有些发红,“我想补偿他!”
  曲正彦猛然甩开他的手,觉得努力压抑下去的黑暗情绪又逐渐要沸腾起来。他沉声说,“补偿?我想他并不需要!”
  “他需要!他需要!”郭鸣华失控地大声叫,“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根本不会认识他们,不会出事,不会被赶出家去!你不知道……”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近似呜咽,“……我不知道……会这样……他那么骄傲……你不知道他在街上是怎么过的……他吃什么……在哪里睡……”
  他抬头看着曲正彦,呵呵地笑,然而面孔完全是扭曲的,“……你知道他们在哪里找到他?”
  曲正彦觉得身体僵硬,颈背发毛。他轻声问,“在哪里?”
  “……收容所,他被拴在铁栏杆上,像拴一只狗……”
  月亮湖的这片湖岸是被规划成湿地公园的,湖岸与公寓小区之间的地方,种着大片大片的杨树林。晴朗而静谧的夏日夜晚,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听到树林被微风吹过的“沙沙”声,一波一波,像海涛涌过沙滩。
  何自明赤着脚,坐在露台的椅子里,光裸的脚趾直接踩在地板上的感觉很自由很舒适。他刚刚把房间全部清扫擦拭了一遍,出了微汗的身体沐浴过后放松地摊在藤椅里,抿一口冰啤酒,真是惬意极了。他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夜空出神。月朗星稀,条状的长云在夜晚的天空呈现一种淡淡的灰蓝色,似乎在散发荧光。那里是另一个世界,虽然看起来神秘高远,却又隐含着澄澈而亲近的意味,仿佛扑打几下翅膀便能到达似的。
  这个瞬间,何自明的头脑空明而安静,灵魂安稳地栖息如一只蛰伏在母亲腹毛下的小兽。
  曲正彦已经走了五天。这五天里每天下班之后何自明都会先到新家来一趟,哪怕只是在房间里四处走一走。不用给小夏做饭的两天,他索性就睡在这边,为此还特意去买了新的床单组合。睡在那张本来应该是觉得陌生的大床上,心情却很暖、很舒服、很……安全。
  唉!还真是奇怪啊……何自明长长吁口气,伸个懒腰。
  客厅隐约传来细碎的音乐声,是茶几上的手机在响。他站起来,走进去拿起来看,显示的号码是曲正彦。何自明顿了一下,接听,“喂?”
  “自明?是我。”曲正彦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疲惫。
  “我知道。”
  “你好吗?”
  “嗯。”
  “……在做什么?”
  何自明看看落地玻璃隔门,灯光把自己的影子映在上面,衬着外面深色的夜空,朦朦胧胧的。
  “什么也没做。”
  “那就是在发呆罗。”曲正彦似乎在微笑。
  何自明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翘了翘唇角。
  “这么安静,小夏不在吗?”曲正彦问。
  “……我在这边。”
  另一边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听到声音,“……在家里啊?有没有好好照顾植物?小盆的紫薇要多浇点水。”
  因为对方看不到,所以何自明撇了撇嘴,然后在玻璃里观察着自己的面部,这个表情在他的记忆中已经很久没做过,所以玻璃里的那人一瞬间有点陌生。他慢慢说,“有浇水啊。”
  曲正彦又停顿了一下,“哎,我想不起来了,走前有没有跟你说要去多买一盆红豆杉放在书房里?”
  “没说过。”
  “没说过么,大概是忘了。回头要买一棵的。”
  “嗯。”
  “……我三天以后回来。”
  何自明想了想,问,“星期六吗?”
  “对。”
  “……要我去接你吗?”
  “……”
  “喂?”
  “那个,可以吗?”曲正彦的声音受宠若惊又小心翼翼。
  何自明皱起眉。他是故意装出这副腔调好让自己觉得内疚吧?去接一下飞机是这么不可思议的事吗?他立刻说,“是不方便吗?那就……”
  “不不不,”曲正彦,“你来接我很高兴。”
  “如果你没有拿很多行李的话,我就不过去了。”
  “可是,”曲正彦期期艾艾,“这次的行李还真是挺多的。”
  对话到这里突然卡壳,两个人都有一种古怪可笑的违和感。何自明抬起眼看外面,发现玻璃上的自己脸上居然挂着可以称之为开心的表情,不由小小地吓了一跳。
  “哎,自明……”
  “什么?”
  “那个……”
  “……”何自明耐心地等着。
  “……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很难过?”曲正彦轻轻问。
  何自明的第一个反应是他在告白,仅仅分离这么几天,已经在诉说思念,也希望自己有同样的情感。但那个人的语气却似乎包含着更多,更多,更多……
  “应该会很难过吧……”曲正彦说,“其实,我一直在等着你……恨我,或者也恨别人,总之,恨一些人……”
  何自明呆呆地听着他说。
  “为什么不呢?”
  是啊,为什么呢?何自明已经明白,“一个人的时候”,并不指这五天。然而,为什么会想起来问呢?当他意识到的时候,这一句已经真的说了出来。
  “为什么会想起?”曲正彦有些迷惑地重复这句话。“嗯,也许是因为有恨的话,会让人觉得踏实吧。”
  “……但那样不是很累吗?”何自明非常理性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对不起!”曲正彦突然清醒过来似的,“这么想很自私。忽然……忽然有点担心,所以就问了。”
  “没关系。”何自明平静地说。他坐下,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靠进沙发深处。“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这些事已经不难过了。”
  “……是吗?”
  “其实以前……好像也没有恨过谁……”何自明望着天花板,仔细回想,自己也有些困惑,“印象里好像没有过……灰心是有的……但恨谁……好像没有吧?”
  “……灰心?”
  “嗯,灰心,很灰心很灰心的……就是那么一种感觉……说不上……”
  曲正彦不作声。
  那是绝望吧?很浓很浓的灰心……
  “时间久了,也没那么明显了。”
  “有的,有痕迹的。”曲正彦忽然说。
  何自明皱起眉头,一时不懂他的话。
  “去机场接我的话,会准时去吗?”曲正彦问。
  “会啊……”何自明迟疑着。
  “一定会比我晚到一点儿的。还有很平静地安排自己的将来和后事。身边的人如果走掉,也不会多说一句,也不会挽留。还有这么冷淡的性格……都是痕迹。”
  虽然没有确实地讲明是在谈过去的事,但两个人都明白。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这样把心里想的剖开来,毫无顾忌的,敞开的谈论……
  良久,何自明淡淡地问,“……你会介意吗?”
  “不会。留了一些痕迹,可是本体还是你啊。”曲正彦的回答也是自然而平淡的,“只是有时候看着……或是想到……会觉得有点难受。”
  何自明张张嘴,又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哎,自明?”
  何自明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什么?”
  “不会因为想到以前的什么事而离开我吧?”
  “……”
  “不会吧?”
  “嗯,不会。”
  “……那就说定了。”
  何自明几乎能感觉到话筒那边的人瞬间放松下来。
  “拿到机票我就打电话告诉你航班号,”曲正彦说,“然后,我在机场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等于是出去了两趟,不过也已经回来几天了,但到今天才有时间更新。
  话说最近很被“情商”这个问题所困扰:
  这次出差时发生一件事。我们正在做的工作项目有几个阶段都要出差到外地去处理,其中关键部分领导也会出席。然后到关系单位去的时候,因为要的专车拉着专家坐不下,我就跟领导打车过去,然后……我不知道该请领导坐在哪里?隐约感觉有些人喜欢坐在前面,就很直接地请我们领导坐在前面了……回来被LG一通批评,说我连常识也没有。最好的位置应该是在司机后面(还是侧后方),应该请领导坐那里,打车的话下属应该坐在前面准备付钱。
  这个大领导是隔我一级的领导,之间还有我的直接小领导。回来的时候我们三个(三阶层)在一起时,大领导开玩笑似的说,你还是应该要在提高情商方面下功夫啊。当然啦,他不一定是指这件事。肯定还有我在外人面前话很少,有时候说话比较直不太会圆滑的应付这方面的问题……我汗了一大把。
  然后紧接着又发生一件事,下班时在电梯里,包括领导在内的几个同事一起往下走,领导说起来他今晚要到哪里哪里去吃饭,正好我跟LG也约在那里,我就顺口说了一句说不定会碰上。跟LG碰面后一说,又被训一顿,立刻改了吃饭的地方。当时我还很不理解,觉得这个城市就这么大,在外面碰上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嘛,有什么关系。结果第二天跟办公室里一位对我很好的老前辈提起,这位也立刻批评了我。据说很多人,尤其是领导,是非常忌讳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被底下人碰到的……
  类似的事最近似乎特别多,我真的对自己的情商产生了严重怀疑。LG为此特别去书店买了一本“情商与成功人生”的书。翻过之后很困惑,因为书里根本没提我遇到的这些事,只是一些普通的为人处世的知识,如果比照书里的,我虽然绝对称不上能广受欢迎,但至少不可能被人人讨厌。
  所以,我在想,说是情商,其实跟情商关系也不是特别大吧?其实应该有人出一本书,专门来讲政府机构、行政事业单位、国有企业,以及类似的部门的生存法则。仔细讲解一下跟同事如何相处,跟领导如何相处,跟领导同席吃饭、喝酒、出行的秘诀,在办公室怎么排放座位,外出坐车又怎么安排位置,进门出门的时候谁走在前面谁走在后面,递红包的时机怎样选择,不同的事项都用什么样的包装来掩饰,对不同级别的人应该说什么话,在酒席上对不同的人都应该怎么应对……诸如此类。因为这样的单位,这种阶级意识还是相当浓厚的,而且好像地位(部门的地位或是自己的职位级别)越高,就越讲究这些。
  说真的,这门技术真的比较难掌握,至少对我来说有相当的难度。不过,对于熟习这方面知识的人来说,可能也不愿意写出来跟大家分享吧?毕竟这属于能够助人直上青云的秘籍,藏私还来不及呢,是吧?所以,真的很苦恼啊。我已经为此跟LG摊牌了,爱怎样就怎样吧,我恐怕是不可能完全学会的。
  哭泣
  时间是一种很奇怪的介质。它无色无味,捉摸不定,却无处不在地幽游在人与人之间,以及一个人自己的大脑沟回中。所有曾经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以及人与人之间的联结线,在它的作用下模糊、褪色、脆裂、变形,成为完全不同的另一样东西。但大多数人都会坚守着这完全不同的东西,始终认为它就是最初的那一个,固执地不肯承认记忆会改变历史。
  何自明却不同。
  他一直觉得自己所记得的东西,跟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就像一对双生兄弟,随着时间的流逝,双方越走越远,长相上的分别也越来越大。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有些记忆根本不是自己的,而是另一个灵魂不小心丢失的。他不喜欢它们,把它们丢在角落,相信它们会慢慢化为尘土……
  接到曲正彦的电话,他想了很久。他想,即使是双生兄弟,即使越走越远,大概毕竟留下了一些由血缘而来的牵扯吧?这些,大概就是曲正彦所说的“痕迹”吧?他自己并没有察觉,那么,反而是曲正彦感觉到,并且因此而觉得困扰了吗?
  痕迹啊……心情不知不觉间有点低落。
  曲正彦回来的那天,何自明特意提前了两个半小时出门,为了让心里那种“一个人坐在机场这种地方的恐慌”消弥掉,他拿了一本厚厚的《游民文化与中国社会》,又打电话到机场的喔依西面馆订了位子,准备以周末休闲游的姿态过去,“顺便”等一等曲正彦。
  这一天的天气不太好,天阴,而且一直有薄雾。出了市区后,雾愈加浓了,远处的原野树木只剩下一层朦胧的灰影。刚过收费站不久,车速就慢下来,司机与何自明都听到很刺耳的“呜呜”警报声,以及穿透薄雾的红蓝色灯光。前面有公路管理处的工作人员顺着道边过来,指挥后面的车辆停下。
  出租车司机探出头去打听,“前面怎么了?”
  工作人员回答:“两辆车不小心擦到一块儿了,不会耽误很久的。”
  司机“哦”一声,缩回头来,问何自明,“您是赶飞机还是接人?”
  何自明心不在焉回应,“接人。”
  “那得等一会儿了,不过瞧这天,飞机也落不下来吧?”
  何自明看看灰蒙蒙的天空,没说话。
  在他们后面,又陆陆续续被截停很多车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的司机开始不耐烦,从很远的后面向前走,想查看究竟。雾气中人的声音似乎也很难传到远处,高速路上行串的车与三三两两的人于是构成一幅奇异的默画。何自明把车窗放低一点儿,侧耳细听。以往在这里就能很清楚地听到不时划过晴空的飞机轰鸣声,现在也静悄悄的,什么都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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