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影无痕(第一部)————irch
irch  发于:2009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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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

「啊?」石无痕一时反应不过来。

只见木中兆一脸怜惜关爱的表情,那原本听来就相当舒服的男中音,此刻更透出一股难以忽视的温柔,彷佛不嫌厌烦地轻声说道:「别怕!我不会欺负你的。虽然我不该批评已过世的岳父岳母,但只因相士之言,就将一个孩子单独留在寺庙生活,对你而言那无异是一种抛弃。」

木中兆唇边漾起一个疼惜的微笑,「所以,别怕!从今而後我绝不会抛弃你。我会等你适应有我在你身边陪伴的感觉。」

说到最後,木中兆又以他那招牌傻笑搔首说道:「你也答应我,别对任何人说出我会武功以及其实我双脚完好的事,好吗?」


石无痕看著他的一言一行,心中忽觉似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感受正在慢慢酝酿,但当石无痕想确定究竟是何种感受时,却一闪而逝再也捉摸不住。只知胸中一股暖流缓缓流过,不自觉竟也跟著傻笑道:「好。」

第三章  尔虞我诈

天未大亮,石无痕这刚过门的媳妇与刚成为自己夫婿的木中兆两人,便被下人告知楼主木斐峰令其前往大厅请安。

等一切梳洗、整装完毕後,石无痕便推著木中兆的轮椅前往木斐峰所说的大厅。


『潇湘楼』主要是由四栋主楼与三个院落所构成的。

其中,三堂所执掌的三栋主楼,分别围绕在属於楼主的「湘雨楼」东、西、北三侧,其各为雷轾堂的「雷雨楼」、文风堂的「风雨楼」、京水堂的「京雨楼」。
三堂主楼皆为各堂堂主执行任务之所,而「湘雨楼」除为楼主办公之地,於其内更设有议事堂,作为楼主决策、发号施令之处。
分布在四栋主楼之後则有三个院落,乃楼主、三堂堂主及木中兆各人生活居处之所。若再加上参杂其间的庭院楼阁,整个『潇湘楼』占地可说相当广大。

如今两人所要前往的大厅,就是楼主所在的「湘雨楼」大堂,也正是昨晚举行拜堂婚礼的地方。

在木中兆指引下,石无痕穿过重重曲折的回廊与楼阁。

就在快抵达「湘雨楼」时,忽见两人正站立於回廊转角处,似乎在交谈又像在争执般。

很快地,这两人皆发现石无痕他们的接近而迅速中断对话面向他们。

「少主!」「少主!」

两人对木中兆唤了声,但见其中一人在看见石无痕後,随忙亲切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少夫人了。」

「无痕,我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文风堂」堂主谢贤之,另一位则是「京水堂」堂主梁维言。」

「两位堂主你们好。」石无痕面带微笑,微幅一礼。

「无痕,我们的婚事能办得如此成功,真多亏谢堂主。一切都是他从头至尾打点包办的。」

「快别这麽说。这是属下的职责所在。更何况能为少主及少夫人尽一点微薄之力,是属下的荣幸呢!」

「谢堂主,您恁地过谦了。我与中兆还是得谢谢你。」

听著石无痕完美无暇地应对,木中兆微挑了下右眉,有趣地看著他这位小娘子正在扮演的角色-众人心目中温婉贤淑的少夫人。

他不禁与昨晚那个聪慧刁钻又龇牙裂嘴、开口骂人的石无痕相比,不得不在心中轻叹他这娘子堪称一流的演技。

「哈…哈…少夫人好说好说,往後若在『潇湘楼』有任何问题,尽管支会我一声,属下必定尽力而为。」谢贤之说著说著发出一阵相当爽朗的笑声。

「无痕,谢堂主是负责『潇湘楼』内务的,往後由他给你当靠山,一定可以尽快熟悉这里的一切。」木中兆笑说。

「先在这谢过谢堂主了。」

石无痕一边优雅应对,一边暗自打量眼前这两位堂主。

从头到尾,「文风堂」谢堂主总是以相当亲切热络的态度招呼他,这个有著爽朗笑声、长相俊朗的谢贤之看来较梁堂主年长些,眼角明显的笑纹使人联想他定是个爱笑男子。不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於额前那撮醒目白发。若再配上他那头仅随意以一条带子扎於身後的黑亮长发,真有种独特的魅惑感。

而反观另一位「京水堂」梁堂主,除了一开始对石无痕的招呼点头致意外,反常地双拳紧握、不发一言,甚至一脸铁青地看向三人。

「梁堂主,您身体不舒服吗?」石无痕出言试探。

「啊!我…」

「是吗?呵..呵…少夫人,您见笑了。每回要见楼主,他都是摆这副脸色给大伙瞧的。我想我们也该去见楼主了。梁堂主,就由我来照应你吧!你也知道楼主不可不见,若真的不适,过後再去给大夫诊视吧。」谢堂主出言截断他的话尾。

石无痕虽直觉有些怪异,但见木中兆未有任何表示,也就不再多言。

於是一行人便结伴前往「湘雨楼」。


当大家一踏入大厅,只见在上位处已坐著一位两鬓霜白、已届不惑的男子,而在场另有一人也已安坐在两侧座位的其中一张。

「孩儿向爹请安。」木中兆坐在轮椅上拱手请礼。

「媳妇也向爹请安。」

「嗯!你叫无痕,是吧?过来让爹瞧瞧。」木斐峰响著他那虽为壮年却已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

石无痕轻挪步伐,略为向前。缓缓看向木斐峰。

只见他打量石无痕良久,才以充满压抑、别有意味的声调说道:「看来你与石雪鸿的确为兄妹…..」

「楼主!还没介绍雷绍给少夫人知道呢!」谢贤之有点唐突地插嘴说道,脸上堆满了亲切笑容。

「咳!其他两人想必已介绍过了吧。这一位是掌刑罚的「雷轾堂」堂主雷绍。」木斐峰似乎想掩饰什麽,轻咳一声方介绍堂上另一人。

「少夫人!」雷绍起身答礼,面无表情地又坐回身後木椅。

木斐峰不自然地看了雷绍一眼,才接续道:「无痕,嫁给中兆後你也算是『潇湘楼』的一份子了。不用我说你也合该知道,从今而後,对於你的所作所为无一不代表『潇湘楼』少夫人这头衔,希望你不要让它蒙尘,明白吗?」

「媳妇谨遵公公教诲。」石无痕再度漾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蒙尘!哈哈…怕还没蒙尘先让我给拆了吧!石无痕不怀好意地想著。


忽然木中兆开口说道:「爹,孩儿有一事相求。」

「咦?」木斐峰苍老的声调透出一丝不解,似乎对木中兆的出言请求感到相当讶异。

然等他反应过来後,却又带著一种令人想不透的高傲口吻问道:「啥事?」

彷若对木斐峰的态度没知觉般,木中兆迳自扬起一如以往的平稳语调说道:「请求爹允许孩儿。我想趁新婚之际带无痕去祭拜娘。」

「这!你……」一瞬间,木楼主竟带有一丝慌乱。

「楼主,属下认为少主想带少夫人去给娘亲看,这可说是出於一片孝心啊。合该成全,不是吗?」谢贤之再次介入发言,对楼主如此建言道。

似乎被谢贤之这一席话给拉回理智的木斐蜂随即应道:「你…你说的对。咳!中兆,你就带无痕去吧!凡事小心点。」

「谢谢爹。」

「没事就都下去吧!」似乎想早早结束般,木斐峰一说完就迳自离开大厅。

一等楼主离去,雷绍连声招呼也不打,便头也不回地离开「湘雨楼」了。只听谢贤之无奈地对著石无痕笑笑说:「少夫人,又让你见笑了。雷绍就是这副脾性,你别见怪。」

石无痕回以微笑,说声不介意。

「少主,您要去祭拜夫人本当由我亲自护送,但实在是近来公务繁忙无法分身。」

「不,您忙您的,别为我们多费神了。」木中兆笑著说道。

「这怎麽成呢!啊!对了,梁堂主今日你不是要出门洽办有关「威洋商行」交货事宜?就由你顺道护送吧!」

「嗯…」梁维言又是一副怪样地应承。

「就顺应我这样的安排吧!少主。」

「有劳两位堂主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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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维言准备妥当之後,一行三人便搭乘马车离开『潇湘楼』。

就在马车驶离了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後,原本默不作声的梁维言,突然出言打断了木中兆为石无痕介绍沿路景色的谈话。

「说什麽楼主啊,少主也是出於一片孝心要去祭拜夫人,合该成全才是。哼!我看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

说著说著,他竟两手紧握住木中兆两侧肩膀,激动地道:「少主!你就是太善良、太没防备了!竟然还对那种家伙笑,他就是看准您好欺负,您应该像我一样,绝对不要给他好脸色看。我…」

「你一定是憋太久了吧?」木中兆终於忍不住笑出声来,打断了梁维言那似乎还要持续下去的一席话。

梁维言闻言竟有点脸红,呐呐地说:「咦…少主!您就别取笑我了。要不是同碔叫我在『潇湘楼』内,凡事不要多话,我才不会得那麽痛苦地、时时在脑海中提醒自己要谨言慎行。啊!我不是说我不能捱。我的意思是说我为了少主….」

木中兆举起右手,笑著喝道:「停!」再次阻止梁维言那似无尽头的话语後,才又笑弯了眼说道:「不过我怎麽听同碔说,其实是有一次被难得开金口的雷绍说你太吵了,才从那之後稍微收敛了这多话的毛病。」

「啥!少…少主,别听信同碔!我…我才不会与雷绍那种怪人计较。我只是要他大吃一惊,让他知道我也是有很稳重的一面。」说完更是撇了一下头,表示对雷绍的不屑。

听著明显就是强词夺理的说辞,木中兆也只是笑笑称是。

石无痕听著两人从头至尾的对话,眼神充满兴味地打量梁维言前後判若两人的表现。

这才发现原来方才在谢贤之面前之所以有那番神色,竟只是因为生性多话的他憋话憋坏了。

一想到此,石无痕不禁轻笑出声。

听到石无痕笑声的另外两人皆回过头来看他,也顿时明白他所为何笑。

只见梁维言有点尴尬地说:「现在连少夫人都在取笑我了。唉!我想我这多话的毛病一辈子都没法根治了。」说到最後竟一副认命样。

「呵…可是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性情啊!」因为只要一开口就让人发噱,真是适合耍宝啊。石无痕有点恶毒地想。

「真的吗?我就说少夫人除了人美,性子更是完美,少主能娶到你真的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我说…」梁维言越说越兴奋,又有欲罢不能之势。

木中兆不得不又出言打断:「好啦,维言。」睨了一眼梁维言,却像想到什麽似地微偏过头,继而点头笑道:「不过,你说的对!能娶无痕为妻的确是我三生三世才能修得的好福分。」

说到後来竟不顾是否有旁人在场,在这张开满桃花笑的娃娃脸上,尽是以满满温柔的眸光直瞧著石无痕。

石无痕听著这对主仆如此的一搭一唱,更甚於後来木中兆那份毫不避嫌的直视目光,竟让他起了种逃避念头。就见他反射性地低头掩饰,避开对方那紧捉不放的灼热视线。石无痕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他会有如此反应。

慌乱间,他突然忆及昨晚两人单独相处的经过。

对於昨晚石无痕提出的要求,木中兆竟爽快的答应,甚至更以行动表示,并未强迫与之行周公之礼,彷佛就怕惊吓到石无痕般。

想来他是将石无痕之所以会有攻击他的举动,自动解释为是因骇怕他伤害到自己才采取的偏激行为。

似乎为安抚身侧佳人的紧张感,木中兆开始说明自己十岁那年的确因一事故掉落悬崖,造成双脚严重伤害。

幸而被当时『潇湘楼』管事所救,然仍历经了一年多的痛苦折磨与复建,才终於恢复双脚行走能力。

而此坠崖事故也的确如石无痕所猜测,是被人故意设下,欲害死木中兆的手段。

当时也察觉到此事态的那位管事,为保全少主性命,於是谎禀楼主说少主已然残废,大夫建议最好另觅一处好好疗养,以不受人打扰。

於是木中兆被移至他处与管事共同生活。

然此段期间欲加害木中兆之人仍不放过他,让他不断遭受一些莫名狙击,幸而在管事保卫下,都安然度过。

木中兆笑著对石无痕说:「我啊!意想不到的命大呢!」

听闻至此,石无痕不禁充满疑惑地询问那位管事究竟是何来历?

原来这位以命护主的管事是当初随同木中兆之母由北方嫁进『潇湘楼』时,一并带来的随护。因此他相当疼爱木中兆,从小便传授武功给他,甚至当他重伤、生命垂危时,也是这位管事在旁细心照顾、呵护。

直至及冠,那位管事过世,才被楼主接回。而回到『潇湘楼』的这三年,木中兆亦谨记其教诲,时时不忘练功与严防欲加害他之人。

「究竟这『潇湘楼』内是何人要害你?」石无痕问出心中最大疑惑。

却见木中兆漾起那在石无痕眼中分明是烂桃花的笑容说道:「你先观察个几天,我再告诉你。」

「为什麽现在不说?你不是要我帮你?」

「若我现在都告诉你,有些值得观察的地方可能就会错失了喔。」

「呃…」石无痕有点吃惊地看著眼前之人,心想有时真不知该说他是聪明、还是白痴。若从他轻易就相信自己那套身世经过的说辞,八成、可能、应该是白痴。但有时他却又能有条不紊地透析人的思虑与情绪,像这点即是。

的确,若现在木中兆全数告知,自己的思考方向难保将不自觉地顺从他的观点出发。这是人思虑上的盲点。即使聪明如石无痕也不敢断定自己是否就不会犯这种错误。也或许就正如木中兆所言,因而遗漏掉许多可能需要留意的地方了。

「如何?」

石无痕有点不甘心地承认方才自己的发现,於是口出讥讽,「是!是!你说的是!谁叫你要防的人那麽多,我也只好要多小心、多担待了。」

对於石无痕的话,木中兆竟有点愧疚地苦笑说难为石无痕了。

看著木中兆头一回露出充满苦涩的笑容,石无痕竟想都没想就反射性地回嘴,「哼!到目前为止只有我害人的份,还没人害我成功过呢!」

这看似夸耀自己,实则安抚木中兆的话就这样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这对於总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有所行动的石无痕来说,是不曾有过的举动。然而却在他不经意间,显露在木中兆跟前。


两人经过这一番对谈,石无痕明白,在木中兆那不甚在乎、甚至略带轻笑的语气下,他嚐过的其实是较一般人都还更刻苦艰辛的过程。

不论是咬牙苦撑复建的疼痛,以让双脚重新站立,亦或是强自忍受那不知何时都会遭逢杀害的恐惧。

然这一切到目前为止都从未击倒过他。

石无痕想著他那张随时都笑满桃花的娃娃脸下,隐藏著的竟是这样难以想像的苦痛,不禁疑惑他怎能笑得如此真诚、如此无忧无虑?

像自己这十年来,为背负家族遭受的莫大仇恨,被迫早熟、被迫承担因复仇所付出的代价,早不知何谓真挚的笑了,有的只是充满算计、为达目的的笑容。


微一甩头,石无痕继又想起今早,木中兆趁著伺候婢女进来前,取了一匕首在自己手指划下一道血痕,霎时惊心刺目的红滴落在纯白如雪的床单上。

只见他眨著右眼,故作神秘又俏皮地道:「我们约定不能说出去的事又多了一件罗!」

他……….他竟为自己做到这地步!石无痕暗讶。

试想古代女子历经初夜,却未见红,将会被视为婚前行止不检,作丈夫的随时可以此理由而休妻。就算能继续留在夫家,想必仍会被长辈,甚至下人冷眼相待。

聪明如石无痕也,怎体认不出这层道理!

顿时,昨晚潺潺流过的那道暖流似又重回石无痕心口。这感受犹如昨晚紧依自己身侧的那人体温,就好像被小心呵护、紧抱怀中的温暖,彷佛会让人上瘾、不愿轻易放手的温暖。

上瘾?不愿放手?

天啊!我在想什麽?石无痕猛然剧震。

一……一定是太累了!

「在想什麽?」木中兆响著他那舒服的男中音在石无痕耳边轻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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