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受 下————投木桃的芝芝
投木桃的芝芝  发于:2009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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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连羽逼到了如此可怜的地步。

连御扶着额头,脑中天人交战,半天才开口道:“带连羽来见我,绝琰,我会借出兵力助你重返维陀的都城。”

绝琰锲而不舍地追问:“你还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吗?”

连御放远目光,“我们都不可能独占他的身体以及全部的心意,给我一点时间,我才能接受他被你分走一半的现实。”

绝琰沉默了下去,这已经是连御最大的让步,如果不是深爱连羽,他不会肯作这样的牺牲。

长风吹动苇草哗哗作响,经历过分离又重逢,得到又失去,此刻这些往昔都在一刹那间远去,他和连御的心头,都留下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遗憾。

27-再遇秦缚

连羽被顾枫扶上马车,他不安地抓住搀扶他的双手不肯放开。顾枫默然,连羽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他已经察觉出不对劲,但他能够表达出来的就只能是不放手。

他不得不对这个既瞎且哑的少年撒谎,若不把他弄走继续留在绝琰的身边,绝琰不可能下得了决心,绝琰可以把千余名将士的期盼抛开,但他不可以,这帮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可以因为连羽的存在,而断送了大家唯一的希望。

他按捺住那丝不忍心,掰开连羽的手指说:“你很快就会见到你的哥哥。”

连羽张大眼,琥珀色的眼眸中流露出脆弱无助,却是没有焦点的看过来。顾枫别过脸,吩咐随行的侍卫说:“你们一路上要小心,照顾好他,把人送到之后就马上回来覆命。”

把车帘放下,他示意车夫起行。

他派了数名侍卫骑着马护送,连羽很快就会被送回连御的身边。这时候琉夜追了过来,大喊道:“顾枫,把连羽留下来。”

顾枫见他骤眼即至,沉声道:“你们快走!”

琉夜只差一点没有追上,马车驶出了营门,他怒瞪着顾枫说:“绝琰回来,我看你如何向他交待!”

顾枫挺直腰杆说:“大殿下责怪下来,我会一力承担。”

“死脑筋!”琉夜撇开他,飞身跃上旁边的一匹马的马背,提起缰绳就要追上去。顾枫以身阻拦,大声道:“琉夜,不要阻挠此事,我不会伤害连羽,只是要把他送回弘夙君王的身边。”

“如果想回自己哥哥身边,他早就回去了,除了绝琰,没有人可以把连羽送走!”

“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大殿下。被困鸣沙谷,毗沙的大军就在外面,如果得不到连御的相助,他连扳身的机会也没有!”

琉夜摇头,“顾枫,我猜你从来没有爱上过任何人,你不明白绝琰心里的想法,他宁可什么都不要,也不会不要连羽。”

琉夜能够明白绝琰,他自己同样可以为了云非天什么都不要。但是这个死脑筋的顾枫就是不明白,硬要拆散绝琰和连羽。明白到他不会让路,琉夜的眼中突然之间灵光暴长,顾枫几乎被他摄住心魂,连忙把头别了过去,琉夜抓住这个机会策马闯出了营门。

顾枫立即带上小队人马从后面追赶上去。他已经对连羽出了手,就不可能让琉夜把他带回来。琉夜用迷心术控制了车夫,一行人你追我赶,离营地越来越远。

“琉夜,谷口驻扎着毗沙的军队,你快带连羽回来!”

顾枫的声音带着焦急,杂乱的马蹄和呼呼风声,琉夜仿若不闻,带着马车通过狭窄的隘口,往鸣沙谷外奔去!前方尘土飞扬,毗沙的军队被惊动,陆沉亲自率领着骑队而来。顾枫在最后关头还是没能把琉夜拦回来,毗沙的骑队以半圆之姿包围过来,他咬一咬牙下令道:“立即掉头回去!”

琉夜迎上了跑在骑队最前面的陆沉,高叫道:“你放他们回去!”

看着顾枫匆忙折返的身影,陆沉微微勾起唇角,扬手示意骑队停了下来。琉夜勒停马,顾枫带着手下的侍卫,已经沿着来时的道路退回了鸣沙谷之中。

“琉公子,看你的情形似乎是拖家带口准备投奔毗沙?”

“谢了你的帮忙。”琉夜向着一脸从容笑意的陆沉抛了个眼色,下了马,走近马车去看连羽,结果掀起车帘就被吓得一惊,“连羽,你怎么了?”

连羽痛得脸上都是冷汗,他觉得体内像是有一股力量四处冲撞,似乎是想找到突破口喷薄而出。他眼前金星迸发,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被这股尖锐的痛楚割裂。

琉夜的手搭上了他的经脉,连羽的体内有一股灵力在横冲直撞,他没有修炼过,怎么会出现灵力反噬的现象?连羽不能说话,他们一路奔走过来,他困在车厢里都不知道被痛楚折磨了多久。每个人修炼的时间和程度不同,灵力的征兆也会不一样,感觉到连羽体内那股阴冷的气息,他磨着牙道:“秦缚,你这个混蛋做的好事!”

秦缚风尘仆仆地抵步鸣沙谷,掀起帘子走进营帐,迎面就是琉夜的一道灵光劈来。他险险地避过,皱起了眉说:“你试验我的反应,能不能有一次先打个招呼?”

“我对你的反应如何不感兴趣,我是真的想劈死你!”

秦缚不理会琉夜的发飙,走近去探看床上躺睡着的少年。连羽阖着眼,脸色苍白如纸,几缕发丝被冷汗濡湿,凌乱地贴在光洁的脸上。距离最后一次见到连羽,不过是两三个月的时间,眼前的少年给秦缚的感觉是越发单薄,比玉质的瓷器更加不堪碰撞。

“他怎样了?”

“我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灵力,秦缚,你把灵力灌进他的身体里,到底有没有想过反噬的时候他会痛死?”

秦缚收回目光,“当时我已经顾不上,若我不救他,他就会死掉。”

当日在快要踏上归春的密林之中,他遭到灵力反噬,失去理智凌虐了连羽。想到当时的情形,他的眸光深沉了下去,连羽全身几乎没有一块肌肤是好的,密布他深深的咬痕,青紫红肿,而下
体流出来的鲜血也已经干涸,他软绵绵地躺在地上,气息若有若无,只差一点就死在他的狂暴之下。

“现在我该怎样做?”

琉夜瞪着他说:“他体内的灵力是你灌进去的,只能由你引导出来,记得不可以急进,否则他的身体会受不住,至于过程之中,你和他都会很痛苦。他又哑又瞎,还要遭这种罪,秦缚你真是混蛋!”

“他的眼睛现在看不见东西?”

秦缚讶然地看向琉夜,然后看到他在点头。

在落水河畔的山洞里,连羽被封的真元解开,第一次睁开眼来看他,那是秦缚此生见过最漂亮的眼睛。令他惊叹的是世间居然有如此清澈的眸子,瞳孔深处光芒绽放,荡漾出层层光彩,堪比月夜星空美妙动人。但是这双琥珀色的眼眸,竟然再也无法视物!

“我会让他好起来。”

秦缚伸手想把连羽摇醒,却被琉夜拦住,“他痛得晕过去,你让他休息一下。”

床上的少年仍然没有知觉地昏睡着,秦缚几乎碰到他的肩头,又把手收了回来。琉夜看着他说:“秦缚,你素来寸土不让,居然会不忍心看着他死掉,把自己辛苦修炼的大半灵力灌给他,你很反常。”

对上了像是寒星一样的眸光,秦缚迅速地把目光移走,恼羞成怒地说:“琉夜,不必浪费灵力对我施迷心术,我心里没有你想要窥探的秘密。”

秦缚甩袖而去,琉夜在床前坐下来,撩起连羽亚麻色的发丝,隐隐替他感到担心,“小鬼,看来你的麻烦不少,好好的自求多福吧。”

绝琰赶回扎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借到援兵的消息传开,鸣沙谷里困守的千余名将士精神都为之一振,仿佛看到回国有望,他们将吐气扬眉的一天。

只是,连羽已经不在了。

看着绝琰发疯一样逐个营帐去找连羽,顾枫转过身,拿起自己的长刀骑上马,带着一小队精英侍卫乘夜离开了军营。他自己做错事,就要想办法弥补。当夜毗沙的军营中被搅得人仰马翻,而顾枫再一次冲动行事的后果就是,失手被陆沉擒获。

28-仇心难解

顾枫带着小队人马夜探毗沙的军营,折腾许久之后,外面人仰马翻的声响都安静了下去,而连羽在昏睡了大半天之后,也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琥珀色的眼眸缓缓地睁开,柔软的长睫毛像是蝶翅般扑动了几下,但是他的眸光中没有焦点,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气的氤氲,四周烟雾迷离。一直站在他床前的秦缚,掉过头对身后的琉夜说:“他醒了。”

听到他的声音传入耳中,连羽明显愕然了一下,然后全身都警觉起来。

略带一点冰凉的手递了过来,是连羽熟悉的触觉。琉夜与云非天一样,他们的体质偏寒,掌心的温度有别于其他人。他的手被对方握住,然后耳边响起琉夜的声音,“连羽,不要害怕,我在这里。”

连羽心头的不安散去,但他仍然一脸戒备地看着秦缚站的方向。

琉夜从来没有见过连羽露出这种表情,他一向很温顺,尤其是在绝琰的怀里,乖巧听话得像是初生的幼兽一样,十分惹人怜爱。只是换了一个环境,换了一个对象,他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像是随时会伸出爪子去挠秦缚一把一样。

“秦缚,你到底对他做过什么,他对你似乎很有意见?”

琉夜挑起眉毛,连羽不肯与他作心语交流,根本连提也不想提起秦缚这个人,他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秦缚阴沉着脸,拒绝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把人交给我,你可以走开了。”

连羽听到秦缚的话,立即就抓紧了琉夜的手不放开,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琉夜连忙安抚他,“连羽,我们来的路上你痛晕了过去,是因为你身体里有秦缚灌进去的灵力,他当时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现在他要帮你引导回去,如果不这样做,反噬的痛楚会越来越厉害,你会痛死的。”

连羽不甘情愿地放开了他的手。

秦缚走近连羽,大手刚碰触到他的身体,手臂隔着衣物便传递上来被咬噬的痛楚,他缩回手怒瞪着连羽。看着秦缚一脸怒火却发作不得,站在一旁的琉夜笑得越发幸灾乐祸,连羽看不见,但他居然可以准确快速地咬了秦缚一口,他究竟是怎样做到的?这个是不是就是他自我保护的本能?

秦缚恼火地下驱逐令:“琉夜,如果你还继续留在这里,我不会帮他把体内的灵力引导出来。”

琉夜走了出去,秦缚捉住连羽的手臂,沉声道:“连羽,你帮过我两次,一次在落水河尽头的山结你拉了我一把,一次是在大漠绝琰拿剑走向我的时候你阻止了他。我还你这个人情,如果你再不配合,最终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

连羽收起戒心,缓缓地垂下了眼帘。

营帐之外,琉夜双手抱在胸前,身边不时有三两个巡逻的士兵经过,他无聊地靠在一株大树之上。

月色在地上拖出他长长的影子,他有一丝走神。

等秦缚替连羽清理干净身体里的灵力,他就会带他离开,把他送回绝琰的身边,然后想办法劝云非天跟他一起回长生天。在外面流浪多年,他渴望回家,回到那个长年冰川覆盖的地方,那里有最蓝的天空,冰川会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绚丽的光彩,那里生活着他们的族人,是最适合他们的居留之所。

一道尖细的灵光划破夜色,直往天际冲去,像是烟花一样瞬间散落在黑暗之中。

琉夜认得是云非天的信号,拔腿追了过去。

追出一段路,在无人的地方,那个满头银发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琉夜走上前去问:“非天,你找我?”

云非天转过身看着他,“琉夜,你把连羽带走,几乎让绝琰着急死。”

“不是我故意带走他的好不好?”琉夜没好气抗议,“顾枫要把他送回连御的身边,我是不让他这样做才会把连羽带走。你让绝琰那小子再等几天,我会把连羽送回他身边。”

“顾枫被陆沉捉住了。”

“我知道,但秦缚似乎没有放他走的打算。”

“琉夜,为什么你一直要帮秦缚?”

“我——”琉夜抬起头看了一下云非天,然后又闭口不语。

夜风吹动云非天的银发,有几缕拂到琉夜的脸上,他听出云非天的声音带着怅然,“我知道你一直在跟我斗气,我帮绝琰,你就去帮他的对头。琉夜,绝琰不管怎样说都是你的外甥,他现在真的到了艰难的时候,你帮他一次。”

琉夜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想我怎样做?”

“后天晚上找机会拖住秦缚,把顾枫以及他的手下放出来,绝琰会突围出去。”

“我会照你说的去做,非天——”琉夜走上前,按住云非天的双肩直视着他的眼睛说:“绝琰安全之后,你跟我一起离开好不好?我们回长生天,不要再去管他们之间的事情。他和秦缚不单止是个人恩怨,涉及两国的利益,我们不可能改变得了,只能随他们凭自己的本事去决出高下。”

云非天避开他的眼睛,“琉夜,到那时候再说吧。”

见他要走,琉夜伸手环住他的腰,拉他进怀里,双唇压了过去。云非天抗拒地挣扎,琉夜托住他的头执着地不肯放开。渐渐的云非天不再挣扎,琉夜在他的唇上辗转吮吸,深深一吻然后才放开。

“非天,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

云非天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转过身离开。银发白衣的身影融入夜色之中,琉夜抚着自己的唇瓣,仿佛还残留着云非天的气息。

因为绝琰是他的姐姐琉月唯一的儿子,所以云非天才会竭尽全力的去维护他。琉月灵力耗尽被封印在冰川之下,云非天用十八年的时间去怀念已经足够。琉夜一直等候,等候他从往事中挣脱出来。他希望这一次,云非天不会再让他失望。

当日在归春城外的密林,秦缚把连羽抱到河边,用河水清理干净他身上的伤口,把灵力灌进他的身体内,然后催动一圈又一圈地运行,连羽的脸色从苍白渐渐回复原来的红润。

在那个过程之中,连羽一直晕迷着,他并不感到痛苦。

但是现在秦缚要把灵力引导回去,那种仿佛是身体的一部分被剥离的感觉,让连羽难受非常。他的额角渗出了汗水,只能咬住自己的下唇,死命地忍受着。他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也明白不能中途而废,只能祈求这种折磨可以尽快结束。

灵力抽离的速度放缓了下来,他感觉到痛楚减轻,但是身后秦缚的呼吸却变得急促起来。连羽隐约明白,速度降下来之后,秦缚的辛苦会加剧,他是为了他没有那么难受才这样做吗?

连羽咬了咬下唇,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松身体去配合秦缚。

终于挨到结束,连羽已经神智都迷离起来,他极度疲惫地倒在床上,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额角的汗水被拭擦去,有人替他覆上了被子。

然后身边的人的气息去远,连羽在缓重的脚步声中倦极睡去。

夜色深沉,西风吹凉,琉夜弯膝坐在大石上,把玩着手中的酒壶。他所处的位置在半山,放眼看去,山坡下星棋密布的就是毗沙军队驻扎的营寨,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篝火光。

秦缚在他身后,耐心地梳理着黑骝马的鬃毛。

“秦缚,连羽的情形怎样了?”

“……每一次他都非常难受。”

琉夜扬起唇角,秦缚替连羽引导灵力进展很慢,原来他是动了恻隐之心。“等他恢复了,我会带他离开。”

秦缚不明情绪地答了一句:“随便。”

琉夜把酒壶抛给他,“喝酒吧,我回长生天之后很难会再出来,或许以后见面的机会不多,更别说坐在一起喝酒谈话。”

“看着身边的人老去死去然后化作尘土,只有你依然存活,琉夜,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长生族人的衰老过程会比平常人缓慢许多,十五年前秦缚见到琉夜的时候,他就是现在这副二十出头的样子,十五年之后,他的外貌几乎没有可以察觉出来的变化,而秦缚却是从十岁的少年长成今日的青壮男子。

“只要身边有真心陪伴的人,那种感觉就不可怕。”

琉夜放远目光,很久之前,他总是远远地、默默地注视着云非天,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云非天会把落在他姐姐身上的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生命是如此漫长,他看不到自己凋零的那一天。他悲观绝望,恨透了自己是长生族人的身份,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匆匆数十年,他轻易就解脱了。他曾经变得竭斯底理,不可理喻,成为族人眼中的叛徒,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云非天答应跟他一起回长生天,以后,他的眼里就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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