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 下————怜书
怜书  发于:2009年1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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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问过,长老听了,给了二个表情。惊讶、凝视来人,而后就是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传言平息的很快。一天内兴起,二天内没落,再来也只有一些低低的耳语了。
耳语,在王公大臣间流传,却渐渐的激烈了起来。
幽冥君总是属于反对的一方。 
「但人界又有谁可能动得了君皇,还有那么多的魔族精锐呢?」
推论导向不利于君皇的一方时,幽冥君沉默。来人心焦的追问,他才慢慢的说了,「但原因呢?君皇为何这样做?就算是为了那个叫梵天的人……」
「为了那个叫梵天的人?!」来人追问。
「没什么!」就像发觉多口了一样,幽冥君笑笑,揖身一礼,举杯邀约。总在酒半酣之际,能见他诚挚的目光:「就算情形真是如此,他们总是魔界的君皇和长老……就罢了吧!」
「怎么可以?就算是君皇和长老,犯下这样的过错,也要受焚魂的制裁才行……」
传言渐广,渐信,渐向北冰原而去。
逸水居的人却依然悠闲。
「长老?」也有人担心。
少年只是微笑。就是所有的人都听说了,又有谁敢对君皇提起呢?纪律严明的军中,又有谁多话呢?君皇也不会轻易相信的。只是,若是刻意……
他知道幽冥君的意图,却也赞叹幽冥君的心机。不只要让君皇重新思考对梵天的态度,更为了入主王都做准备。长老只下了一道命令,「星,监视幽冥君,绝不能让他离开皇城。」
冰和雪,天地都是白。
修行者有时会因身周轻微的震动醒来。睁开依然沉重的眼帘,感到自己被紧紧的挟在某人的怀中,飞跃着,偶尔停顿,然后向……似乎是这片冰雪更深的里头迈进。
听得到身周的杀伐声。通常不会持续很久──只除了一次,他听见片段的对话。
「哼!冰霁君,你背叛了君皇,很快就会尝到恶果的!」
低沉的笑声,豪气回荡。「你回去,告诉幽冥君,再五天吾就到人界,别浪费时间对付吾!」异于冰雪的白色衫袖扬起,来人似乎被震得老远……
真正清醒过来,是听见呼啸的风声,隔着一层布幔,刮在自己的耳边。修行者略略一动,那层布幔紧了紧,他听见声音自头顶传来:「不很累的话,试着行气看看。」
话不是柔声低语,却有一股暖意。修行者依言而行,真气行走间才发觉身上的负担减轻了许多──依然可以感到魔界那股排拒的力量,只是在这里,自己体内的真气对身体的作用,已然超过魔界气息许多。
有时,他们会停在天然的洞穴前。冰霁君带着他走进去,垫着一层披风让他坐着,自己则静静的坐在一旁。
洞外是大风雪,洞里不亮,也没有火光,却不觉得寒冷。冰霁君一直握着他的手,可以感到掌心有颗圆珠,散出的暖意让周身都觉得舒坦。
修行者看向他,冰霁君微笑,「寒火珠,遇冷即热,遇热即冷。」自此不再说话。修行者知道他的心意,也就静心行气运功,慢慢恢复体力。
他们在一个地方通常不能待上很久。有时甚至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有人到来,冰霁君有时会在来人到来之前,带他离开;有时他行气不到一个段落,不能移动,他们就会与来人对上。即使对上了,冰霁君也不会让来人有机会靠近他。冰霁君总能在来人到来之前,预先察觉,先行准备。
今日却特别。
强大的气息迫近,这次先感觉到的人是修行者。
修行者陡然睁开眼来,「海殇君!」
冰霁君心头一凝,扶起修行者,却见到他眼中那一丝犹豫。冰霁君知道修行者想着什么,他没有说破,只淡淡的一句,「走吧!」
「嗯……。」合眸再开,修行者用力点了头。
大军开拔北冰原已过三日。
同行的将军却没有人敢多问一句。三日来,在北冰原遇到不少叛乱的兵士,君皇总在开战前,就问降或不降。一旦回答不降,即使到后来再求饶,君皇也绝不宽恕。初时的回答都是不降,君皇便会杀尽所有人,只留下二、三个,故意放着逃走;不到二日,再遇见的兵士,就几乎全是不战而降了。
君皇杀人,绝不手软。征战到一个段落时,君皇会由得大家稍稍放纵,自己却时常望着天空,不知想些什么。军纪虽然严明,君皇却不会无故责罚下属。只是当他不言不动时,大臣将军,与士兵小卒也没有多大的分别。
无人敢问。
三日来,或杀或降,君皇向前的步伐总没有停过。只在今日,当他们刚打败一小队兵士,君皇却突然下令收兵。深沉的眉宇难识心思,停踌的时刻却是几日来最久的一次。回身只有一个命令:「驻扎此地。」
风雪漫漫,蓝影任逝,身后是无声遵行的兵士。
「君皇,该赶上冰霁君了。」皇城里,幽冥君望着眼前黑发的男子,慢慢落下一子,微笑的脸庞一如往常。
「有你的部署,君皇是该赶上了。」黑发的男子举杯啜饮,俊逸的眉目看不出惊讶。贴着方才落下的棋子再放下一子。
幽冥君微微一笑,抬头望着他,「那么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风雪里,蓝影凝立。
脑海里渐渐拼凑形成的影像,在他心底只觉嗤笑,却无法在脸庞上刻画出一丝笑意。
他们走得太慢,而他追得太快。二批兵士,一批阻碍他们的前进,一批引领他的进行。所以他所走的路,是朝着他们直直而去的。
对方的目的呢?连猜想都不需要。生死、胜负,都在自己掌中的感觉,居然如此无趣。
风雪蒙了眼,他没有闭上眼睛。那个人已在眼前,眨眼就追得上的距离──
「冰霁君……」修行者突然出声。
「嗯?」冰霁君停步。风雪中看不清修行者的容颜,只知道他那一头白色的长发似乎轻颤了颤。
「吾想、」修行者停了会,「再见他一面。」
风雪里,金色瞳眸微合,「那么,吾会利用你杀了他。」
修行者一怔。 
棱角分明的唇线勾扬,笑了,「吾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风雪渐停。极目四望,是一片平坦的雪原。
冰霁君轻合双掌,顺着淡出云层的日光,移转身形,停在一处景色与这片雪原任何地方都相同的地点。
轻轻的一掌击在地面,整片地面忽然向旁滑开半尺,现出一条信道。
那道气息迫近了。他们都知道。
「走吧。」向着修行者的语调,依然不急不徐。
修行者知道他不会答应,沉默着,想着,缓缓的却还是说了,「海殇君不会因吾而束手就擒的。真不得已时,就将吾当作逃犯交给海殇君吧!他……应该还不致于杀了吾。」
「难道你想回阴鬼之牢?」
修行者苦笑,「至少还活着。」
他看着修行者涩然的笑容──那是绝不勉强,心甘情愿的笑容。冰霁君看着,轻合的眼帘再开时,笑意自唇边绽开,「可惜吾不做追捕逃犯的差役。」
没有回头,冰霁君当先走下层叠仿若阶梯的冰层。修行者看着,直到站在上头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轻声一叹,轻凝的眉心终究开展,随着他步入冰层里。
再次移动的冰层在他们的头顶,遮掩了天空,也遮掩了那抹缓步而来的蓝影。
《天若有情》 67.真心
一片冰层,阻隔天地。
雪原里轻翻衣裾的冷风,伴着蓝发的身影缓步而来。
来,是来带修行者回去的,回修行者该待的地方。他本来以为,修行者会一直待在那里,直到耗尽真气,死去为止。是他下的令,就等于是他亲手杀了修行者一样。
亲手……他不曾后悔过。自他饮下毒酒那时,他就决定了的。
“「梵天失踪了。」”他却记得紫发的少年提起时,心里那股莫名轻松的感觉。
蓝发的君皇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渐渐了解,那股沉沉的窒郁,其实是一种很深很深的痛楚。
他还是踏上了修行者消失的地方。
扬起手来时,蓝发的青年笑了,迸着珠泪滑下来。
听见一丝异于平常的呼吸,冰霁君回过头来。
泌着细小汗珠的容颜苍白,及膝的长发微微颤动着,修行者紧闭的双眼像要逼出泪来。
胸口的痛楚先来。冰霁君慢慢吸了口气,金色的瞳眸里没有动摇。「君皇若是追来,就会死在这里。」
这里同样雪白一片。不见天光的地底,二旁的明珠引路。地道,有两人并肩的宽度,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冰霁君有时会在某些地方停下来,轻按壁面或者足踩八卦,带着修行者避过地道里层层叠叠的危机。
修行者一直默默的跟着。沉缓的脚步,是重伤未愈,也是心底尚存的挣扎。他知道修行者需要时间。冰霁君没有回头,只在特别复杂的机关前,略有停驻,为修行者解说一番。
直到他突然感到修行者停下步来。回头,他看见修行者的颤抖,他本来以为修行者是不忍心君皇的死──
修行者却摇了摇头。闭着眼睛,声音有些轻了。那个想法突然兴起时,心底突来的痛楚迫得他需要轻声说,声音一重,或许胸口尚未平息的震动就会泄露了出来……「他……也许不会来了。」
「君皇不会轻易放弃。」
「他不会放弃。」修行者慢慢睁开眼来,试着平淡语气,「但如果…如果只是想杀吾,可以直接崩毁地道……」
冰霁君一笑,笑里是肯定,「君皇不会杀你的。」
如果不想杀吾,在灭境就不会出手那样重…如果不想杀吾,又怎会将吾带入圣魔界…如果不想杀吾……
笑里的肯定,却像一把重锤,狠狠敲落修行者本已努力平复痛楚的胸口。又想起他将自己送回阴鬼之牢的神情。那种心死之后的沈冷,是一种决心……为什么?为什么啊!
才发觉激动澎湃的心情,其实连一点也没有淡去。才发觉即使到了这地步,最想知道真相的还是自己──
修行者苦涩一笑,慢慢摇了摇头。深深吸了口气,他望着几日来,为自己遮风挡雪,排除万难的朋友,声音里是透彻后的平静,「这地道有没有其它的出口?」
修行者的心思其实极易猜透。冰霁君凝视着他,「一起走。」
修行者没有回答。又问:「有没有自内崩毁地道的方法?」
「有。」 
修行者望着他。
「但吾只想说自外崩毁的方法。」冰霁君直走到他眼前,「引君皇进来,我们出去,从外崩毁地道。」
修行者摇头。清亮的声音淡然,「吾的气息与圣魔界不同,吾若离开,他一定能察觉。」一回身,他走向来时路,「你出去,吾去引他进来。」
冰霁君没有阻止,一句话却像针刺在他心上,「君皇若真要杀你,一见面就动手了,你不会有机会引他进来的。」
一瞬间微乱的步履像要带着清瘦的身子倾落冰壁…却恢复得如此迅速。修行者背对着他,立得端端正正。像要给自己信心似的,微扬的语调甚至带着一抹轻声的笑──他却看见修行者微颤的手指。「他尚未动手,或许还顾念着一点旧情,吾……啊!」
猛然的一阵震动,夹带千钧力道,崩落的冰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他们头顶压了下来。
漫天的巨响传遍了北冰原,宛如雷吼的声音让整个天地都震动了起来。
话语、笑声,或站或坐的人,仆跌在地上,却连最小的孩子也不敢哭喊出声。
漫起的烟尘掩了日光,满天纷落的冰雪夹着宝石般的雹霰在黑暗里闪着晶光,坠地时叮当响成一片。
天地在哭泣。
平静的逸水居,水边静思的少年陡然张开眼来。来自北方的波动太强烈,带着那个人的心思如雷霆般袭来,在瞬间就拧乱了紫发少年的心。少年并不知道那个情绪是什么,只是感受到的瞬间,心像是要被撕扯成千万片。他不得不紧紧凝着眉心,抗拒那逼得人连泪也落不下来的强烈震颤──就像那时一样!
君皇?!不,怎么可能?君皇杀了梵天?
「星!」紫发的少年出声。四周的静默缓和了他忧急的心绪。他想到星是去监视幽冥君了。轻轻吸了口气,少年缓了缓呼吸。心头那股震颤还在,他低低的叹了口气。
也好,就这样结束吧。时间久了,什么都会过去的。
紫发的身影一闪,向着心悸的方向而去。
从来,他不曾逃避过什么。
蓝发的青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滴、二滴,什么自脸上落了下来。
天地间没有什么是值得他逃避的,他想。
蓝发的青年抬头,视线慢慢的扫过四周,他不知道为何和着水的眼睛还能看得这样清楚。
崩塌的雪道在雪地里延展,整片扩展了开去,长长的看不见尽头。
气劲偏了,对,偏了……一些……所以那个人应该没事才对──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他身边不是有个武将吗?对了,是冰霁君,魔界的第二高手,这种偏了的气劲难不倒他才对……
他会护着那个人──对吧!拿来威胁吾也好,怎么不快出来?你们不是要权势吗?把他还给吾,吾什么都可以给你们,只要把他还给吾──
还给吾──
泪自深红色的眼里淌下,一遍一遍温热在这冷寒的空气里,不过片刻就会冻凝的泪痕。
怎么不出来?啊!对了,一定是被崩落的冰雪盖住了──没关系,等等吾,吾会救你出去的──
轰然一响,漫天冰雪纷飞,气劲弹开了大片崩落的雪道,却也带来更严重的崩塌,蓝发的青年鼓着激烈的心跳,不能呼吸。
啊!吾太用力了!没关系,不会了,忍着点,吾就来了──
笑是安慰,所以蓝发的青年在唇边弯起一个笑。
滴落的汗水温热,融了雪再凝成冰。新堆的雪痕在周遭,一簇一簇,苍白的颜色渐渐染了红,由蓝发青年辛勤拨动的十指里散出。
……吾在做什么?
冻红的十指泛着青紫的瘀痕,深浅的伤痕漫布,插入雪里,用力抽出时,细细飞溅的血丝,带来痛彻心骨的冷寒。
决定了,不是吗?
决定了──呵呵,蓝发的君皇笑了,毒性在体内漫布时,那种刻心蚀骨的剧痛,他不是记得很清楚吗?修行者笑了,他在笑里喝下那杯酒……点滴侵蚀的毒性和着心死的感觉,他不是记得最清楚的吗?
想杀梵天不是吗?曾经几次,那个人在他的眼前,他没有动手…他相信那是因为他没有好好想清楚,还对那个人存着一丝情分的缘故──所以他仔细的想了。在那个深夜里,对着某个人,细述心中的思念。之后,他就要将思念长埋心底,做他该做的事了。
该做的事── 
拨开的雪在他的掌心融成水,和着颊边滴落的汗和泪,渗着一点薄红。
那么,那是什么?掌心的深红气劲击出的剎那,逼出泪来的是什么?那一刻他只想到梵天的笑,笑着对他──对一个就要杀了自己的人!……他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自心底深处猛然窜上的震动,是痛,是悔,是疯,是狂,是不信,是悲哀……汹涌着再没有止尽,怒吼着像要把他都撕碎,而他只能逃避!
自尊、决定──在那一瞬间崩溃的如此彻底,什么都碎了,不能思考、无法忍受,他只想脱离那个可怕的梦魇,他只想救梵天──
哈哈──蓝发的君皇笑了,对着淋漓的血和泪,对着满天飞雪,对着长长崩塌的地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哈哈──
吾对他……超越了吾所能理解的一切──
「幽冥君?」黑发的青年唤了一声。
「啊!」一声低呼,一个震动,他像是才从不知名的地方拉回心绪。幽冥君回过头来,对着眼前黑发的青年时脸上带着一抹笑,「没什么,吾只是在想冰霁君会到那儿去了……」
黑发的青年看着他,「这种震动,君皇应该出了全力了。」
「……是……是啊!」幽冥君笑笑,抬眼可以看见远处因着巨大的力量崩落的雪原,他微微侧低了头,颤动的金发沾着融雪贴在颊边,化成水慢慢流下来,「不会有事的,冰霁君是魔界第二高手。」轻轻抿了唇,「吾想……他大概会找个地方躲起来…这雪原下有很多的地道,他很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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