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吻,你去帮公子包扎伤口吧。公子右肩受伤,多有不便。”
“嗯?”竟然将这种难事交给他处理?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取过丝帕一个箭步跨进车厢。
车厢外的狴犴闪过一瞬落寞。
螭吻冰凉的手指无意触及凌玉白嫩的肌肤,凌玉被这一冰不禁低吟一声。这一声使得螭吻更紧张,手心涔涔直冒冷汗。
包扎时候螭吻无意瞥到凌玉里衣内若隐若现的胸膛。脸窘得通红,手心打滑,丝帕掉到车底。螭吻慌张的弯腰要捡起丝帕,同时凌玉也想帮他捡起丝帕,抬头中,凌玉的唇恰巧隔着纱巾碰上螭吻的唇角。
螭吻、凌玉同时惊呆,瞪大了眼不知所措。车厢内空气湿热,暧昧不明。螭吻不觉咽了口唾液。这动作才惊醒凌玉,依旧莞尔一笑:“螭吻弟,帮我包扎吧。”
螭吻使劲点了点头,定定神,慌里慌张的为凌玉包扎好伤口,红着脸奔出了车厢,深吸了一口车厢外清新的空气。此时,方觉自己终于复活了。
……
17.天旨神意
忽有一日,马车行至山林,忽而阴风大作,紫雾狂云,遮天蔽日。使得整个山林愈发透出诡异。
马儿受惊,不禁倒退。任凭狴犴螭吻二人怎样鞭策也是不肯再前进半步。忽而冥乐声起,山林深处鬼影绰绰,阴火渺渺。狴犴螭吻也是大为惊骇,不及多想,一句叱问已是出口:“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无人应答,尔后阴风一扫,狴犴螭吻皆已失魂。
“白——无——常——”苍老的声音仿若出自古远的洪荒。
凌玉一惊,掀帘而出,见狴犴螭吻一动不动,心中更是惶恐。
“光阴如斯,尔等可还执迷不悟?”倾时一顶周身散发浓浓黑色雾气的轿子已飞至眼前,不寻常的是轿子并无轿夫。
凌玉不懂他的意思,只是默不作答。
“也罢。”说时一道黑光射出,直至凌玉胸口,凌玉下意识闭了眼,却被什么东西砸到胸口,一阵吃痛。再睁眼,胸前正挂着一只护身铜锁。他不明所以的望着那顶诡异的轿子。
“此乃阴阳锁,沟通幽冥之灵媒,与鬼王交易之信物。”
“阁下是……”这轿中人的话愈听愈玄,似乎并非凡人。
“幽——冥——之——主——”话毕,云开雾散,重见天日,那些鬼魅也淡去了行踪。再瞧狴犴螭吻二人,仍是一脸的紧张,仍然叫嚣着:“何人在此装神弄鬼??”而眼前早是一片风平浪静,二人一阵难明,出了半天的神,终是驾车匆匆前去了。
只剩车厢中的凌玉,攥着胸前的铜锁,幽幽低吟:“幽冥,之主?”
……
冰阳君一十八年六月,时逢奇旱,土地龟裂,农田荒芜,寸草不生,若岚百姓无以为生,一时饿莩遍野,民不聊生。边关义军白泽见机起事,再攻边城。然若岚国库空虚已无力奋战,不得已而征收赋税,并遣大将军栾风赶赴边关以平息战事。仅短短数月时间,若岚民生凋敝,民穷财匮,衰败之势愈显。
冰阳伫于大殿,眉目紧锁,细观之,华发倍生,原本平整的额头也多了几道深邃的沟壑,数月间竟似年长十余岁。家国天下,压得他喘息不得,更愁得他心力交瘁。继而一声长叹对着远方舒出,恶气得出,眉头却更紧。
同时的彼方,一人望着当空的皎月,也是一声轻叹。若岚遭此大劫,看似命数将尽,重回王城之时,还能再见那意气风发的国主么?此刻真恨不能飞回他身边,用手抚平那紧皱的眉头,用吻舒展开他的笑靥。然而却是不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只求早日抵达边关,早日见得慕山,望能得个缓兵之计也好,好歹留出时间与冰阳,让他好生休养生息,调理好军心与身心。
次月初五,有白虹贯穿耀阳。一瞬,凌玉竟心悸胆寒。白虹贯日,总似一种不好的征兆。当年聂政之刺韩傀时便有一道白虹直贯耀日,莫不是今日冰阳出了什么岔子?何况日、阳本是一物,白虹则如剑光,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会是什么样的好预示。
再年二月朔日,更有天狗吞日。如盘的耀阳只半刻便被一点点吞噬,天地间难见一丝光亮,暗如子夜。时值寒冬,缺了日光的温暖,更是一片冷寂。夜枭哀号,乌鹊啼鸣,幽夜中似有鬼影重重,人心惶惶难安,唯是天地穷极之日。好在,约摸一个时辰时候,朗日重现,再见耀阳,人心才得以平静。
“近年来尽得天象异变,想来若岚该是气数已尽了。”白泽眼露喜色,谁想仅仅两年之景,竟是要江山易主,改朝换代了。只怪那冰阳平日丑事做绝,天道难容!遂速速招慕山进帐,商议抗敌之策。
“慕山,对于那大将栾风你有何看法?”
“禀将军,经过这两年交战,敌我两军虽是半分成败,但长久之战,敌军也略见疲态。然而这栾风不比那山魈,两年来我方未尝得半分甜头,想来也是足智多谋之士,我方切不可掉以轻心。怕只怕这疲态是诱饵,专等我方上钩。”
“你以为如何应对?”
“敌动我不动,静观其变。”
“可近年天象异变,已是若岚绝命之时,我们要等到何时?”
“攻城不似比武,不比急于一时。既是天象异,想必此役定是天助我方,只要肯等,等到了便可成功!”军营的日子倒也磨灭了慕山的心躁,想要攻城切不能心急。只有准备万全,他才敢攻城,一是为大军,一是为凌玉……
“嗯,暂且先看敌方对向再做打算吧。你的骑射练得如何?”
“请大将军验收。”慕山双掌一扣,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努力练习骑射已许久,自觉精进不少,今日终于可以在大将军面前展露一手,想必又会博得大将军欣然赞赏。
“哦?”见那慕山胸有成竹的模样白泽不禁想要为难一番。信步走到帐外,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转头对慕山道:“看好了。”随后石子投向远处一株白桦,惊飞一群鸦雀。
慕山自背后抽出三只羽箭,闭息凝神,飞羽离弦,只见三道黑影从空而落,全中!
“好,有进步!还需继续努力啊。”白泽情难自禁,不禁拍手称赞。“剑术如何了?”
不必多言,自腰间抽出那柄寒剑,于空地舞动起来。如凤舞,却狂;如龙腾,又柔;一招一式展现到淋漓尽致,仿佛这套剑法便是为他而创。人与剑,剑与人,就是一体,所谓江湖人人称奇的人剑合一的最高境界便该如此了吧。让那看客也是不禁一阵心叹。
舞毕剑身入鞘,眼前似乎不是那熟悉的部下,而是一孑立人间的剑仙。
“哈!想我白泽真是苍天眷顾,竟能得你如此良才。不仅精通兵略,擅剑术,骑射也突飞猛进。”
“大将军谬赞了。”这些成就,只有慕山自己清楚他是如何获得的,那是无数的少眠之夜,一人对月研书,习武,练骑射才得来的……
……
“玉儿,你出宫近一年了,究竟过得如何啊?”闲时,不去想那恼人的国事,只静静站在宫城门口,抚着城门痴痴望着远方。
从黄昏到日暮,依然无人回应,无奈转身离去。那道身影,比一年以前消瘦了太多,国事、情事竟磨得这样霸气的君主失了棱角,失了傲骨,只剩坍圮的身躯……
忽然一只信鸽急急而来,冰阳双眼霎时灵动起来,跃地而起,一把抓住信鸽,迫不及待的取下绑在信鸽脚爪处信筒中的信。闭目,屏息,喜悦浮于眼角,甚至流露出点点晶莹。待睁眼,打开信件,浑浊复又掩住了清明的眸光。不见那人熟悉的隽秀小字,仍是侍卫刚硬的笔画,简简单单写着:
一路向西 畅行无阻
见不到那人的柔情,只有冷冰冰的八个字。难免心中暗骂:臭书生,你对孤可真是寡情,一年未曾联络连封书信都不屑一写么?孤真当把你掳回王城,一阵责罚!但细细思量心中内容,不禁却又担忧起来。西行?往边关?他要做什么??他不知边关战乱吗??他不知他可能会遇到危险吗??速速赶到书房,取出笔墨划下寥寥几笔,尽显关切之情:
速回 西方战乱
然后将信件插进信鸽的信筒中,目视它远走。那一刻,他真恨不能自己就是那封信,能够被信鸽带到彼处,带到他的身边……
……
半月之后,信鸽飞回狴犴身边。狴犴取下信件,心里却是犯了难。一方是王令,一方又是固执的公子,把他夹在中央,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狴犴,刚才何事?”
“回公子,一只鸽子而已,没什么大事。”
“信鸽?”凌玉瞥到信鸽脚爪处绑着的信筒问。
“啊……”狴犴心慌,公子怎么猜出是信鸽的?
“谁的信?”
“是……是王上。”
“冰阳??他说了什么??”一听是冰阳的信,凌玉忽然心焦起来,他急于知道冰阳的近况!见狴犴不回话,只道:“把信拿来给我看。”
“是……”狴犴交上信件,心想:这事公子亲自处理便轻松许多了。
“速回,西方战乱。”读出这六字,不禁笑意浮上眉眼。傻冰阳,自己的事不担心,反而担心起他来。差螭吻找来笔墨,于颠簸的马车中写下一封短信,心道:如此,你该安心了吧。
一切安好 君莫挂牵
此去边关 旨在息战
他日功成 必返王城
执手成说 死生契阔
好生珍重 凌玉亲笔
冰阳,他日,凌玉许你一个冰氏永固的江山,与一个完好无缺的凌玉!想必,将信插入信筒,轻轻抚摸了信鸽鸽首,又以轻柔一吻给予了信鸽远行之力,遂将信鸽放飞。
“狴犴,还有多远才至边关?”
“公子,边关我们也是第一次去,但看来还有一段路程……”
“……”沉默,“加紧脚程吧!”
“是!”
……
再半月,终于收了回信。依旧闭息凝神,而后轻轻开启信件。是玉儿的字迹!!是玉儿!!
“一切安好,君莫挂牵。看来真是一路平安,这孤就安心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此去边关,旨在息战。”读到此,冰阳眉头稍皱,这边关之事连满朝文臣武将外加他一国之主都无法平息,他凌玉一介书生凭什么息战??“胡闹!!”然而这声“胡闹”,除却对肇事者的斥责,似乎也有着那么一丝宠溺在其中……
“他日功成,必返王城。功成??还是要去边关??还要让孤等他??孤已经等了一年了!!这臭书生,尽会与孤找别扭!!”那人不在身边,许久无人给自己带来轻松愉悦,骂他两句也不为过。然而虽说是骂,却也是笑骂,即使脸上仍是怒容,而心下却笑开了花。
“执手成说,死生契阔。”读了这两句,冰阳开怀一笑,这一年来凌玉还是没有忘记他与自己的承诺,心中甚是一阵安慰。“执手成说,死生契阔!!”
“好生珍重,凌玉亲笔。”读到此,有些失落。一年未见未曾通信,怎么,就写这么寥寥几字……“一切安好,君莫挂牵。此去边关,旨在息战。他日功成,必返王城。执手成说,死生契阔。好生珍重,凌玉亲笔。”反复将信件又读了几遍,嘴角总是难以抑制的上扬。这一年来,凌玉写给自己的唯一一封信啊!!随后复又起笔:
即刻还宫 不得有误 边关之事孤与群臣商议无果 一介书生又有何能
虽然并非轻视凌玉,但这治国之事他不希望凌玉参与,治国的辛劳他心知肚明,因此不希望凌玉也那般疲于操劳……况且,他希望自己平定边关之乱,以此证明给凌玉,自己是可以依靠的男人!!当然这些并没有写进信中,凌玉自然也没有读出,于是半月之后当凌玉看到这封信之后……
“……”
“……”
“……”
冰阳!!你竟然小瞧我!!!你那些治国之道根本是无稽之谈,欲要治国必须熟读古籍,了然兵法、百家学派融会贯通!你那些乡野传说根本就是胡扯!!!怒火中烧,“冰阳!!我一定要去边关,让你看看何为治国之道!!!”于是将信鸽收于笼中圈养起来,只因不想再收到冰阳的任何一封信件。
虽是气愤难当,其实心中也明白冰阳身为国主说话一向口无遮拦,这些话语并无恶意。旨在要自己回宫,但是固执如凌玉,只想做出一番事业给冰阳看,证明书生并非花拳绣腿,书生也可指点江山,为他冰阳微尽绵薄之力!
……
一月。
两月。
三月。三个月过去了,这偌大王城竟是再没飞进一只传送佳人音信的青鸟。冰阳明白,定是那只传音的飞鸽被凌玉扣下了。看来边关他一定要去了。也罢,无奈一笑,只要他平安回来就好!不过,想来他还有心情与自己怄气,应该是过得不错吧?
……
18.边漠孽债
冰阳君二十年,边关久经四年连战,是告以大捷,起义军首将白泽战死。遵白泽遗诏,将军之位传于慕山。慕山领命,率将士五千重归雪山,食野果,饮寒露,偃旗息鼓经久之年;晨兴夜寐,栉风淋雨,重振旗鼓,以待日蓄发,趁其不备,一举歼灭若岚。
同年霜月,凌玉三人抵达边关。故意在义军营寨外将脸抹得泥泞不堪,又以朱纱遮面,为的就是避开寨中义军的流言蜚语。如此,不论于慕山或是于自己,都好。
马车行至营寨关口,守卫兵将其拦下。凌玉在螭吻搀扶下缓步下车,与守卫兵说道:“敢问这位义军小弟,你们军中可有一位慕山兄弟?”
“慕山?”守卫兵想了半晌,只觉这名似曾相识,却着实想不出究竟是谁。忽然,灵光一闪,慕山?大将军??打探的目光扫遍凌云的全身,最后停留在遮面的朱纱之上。“你找大将军何事?”
“哦。我是他的故友,劳烦小弟通禀一声。”顿了顿,又说,“若是他不肯前来,请将此物交与他。”说着,自包裹中掏出一根发带交到守卫兵手中。
守卫接过发带,细细端详,少顷开口道:“好吧,你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劳烦小弟了。”凌玉莞尔目送守卫的背影。
“公子,何必对他如此客气?”螭吻有些看不惯,虽说公子平易近人,但却也是尊贵之身,竟如此对待一个叛军的看门人,螭吻打心里不服。
“既是求人办事,自要客气一些,博得所托人好感,才会真心实意帮你做事。”
“公子您怎知慕山在边关?又求他何事?”
“说是知道,不如说是一种期望。他在边关,才好替王上留下若岚江山。王上做事一向毫无顾忌,又不肯相信兵书战术,因此,欲保江山,只有求他。我会求他放了王上,放弃若岚!”
……
“启禀主将,关外有一人自称您的故友,相求见面。”
“故友?”慕山心中疑虑。
“那人还送来此物相认。”说罢,守卫双手奉上发带。
慕山一把夺过发带,不知缘何,竟有些手抖。只留下唇边二字“凌玉”便匆匆奔向关口。
远远见那朱纱遮面的美人,竟不顾其他将其拥入怀中。这一举动惊呆在场所有人,包括当事人凌玉。
狴犴螭吻只紧握双拳,愤愤的盯着慕山。想要开口却被凌玉的动作堵上了口。
凌玉先是一愣,继而莞尔单手附上慕山的头轻拍几下,目光中尽是慈爱,像极安慰重获母爱的孩子。
慕山这才发觉自己所为,不舍的松了手。“好友,久见了。”说着不禁动手去扯凌玉面带的朱纱,这朱纱太讨厌,掩住了凌玉的风华。
“慕兄。”凌玉的笑容略显僵硬,朱纱遮面只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此刻还不是摘下朱纱的时刻。因此凌玉伸手制止了慕山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