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绝————水颖尘
水颖尘  发于:2009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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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时,他拉着他的手说:“狴犴哥哥对我最好了,以后我要嫁给狴犴哥哥!”童言无忌,他只一笑了之。

  然而多年之后,是谁再也辨不清童言与誓言,误把孩童一时的感激当成承诺一样守护,不容他人半分亵渎。

  多年之后,是谁仍然信守着儿时的承诺。不肯轻易放弃那般的轻柔暖意。

  不知不觉中,俊逸与清秀的面孔愈渐接近,却戛然而止。

  梦醒了,回忆散了。狴犴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强行命令自己远离。而冷不防身下之人却贴合了自己的唇。缠绵间,目光迷离,靠着床栏,只剩深沉的喘息。

  半醉中,一种欲望焚烬了理智。你来我往间,早是铸下了大错。直至意识觉醒,天已大亮,被褥中两尊赤裸的躯体。狴犴忽然想落泪,却落不下。只匆匆著好衣衫,独身一人到楼下为凌玉打点早膳。

  “狴犴!”

  这声呼唤被他硬生生的忽略了。沉默,只有沉默。

  螭吻顿觉心中一痛,便再没了感觉。昨夜之事,你终究无法面对么?是我错了么……我不该一厢情愿的以为你也有此心意,一直以来,固守的承诺,只是一场虚幻罢。也匆匆著好衣衫,心中释怀:或许,有这一夜,便已知足。

  旁屋的凌玉,端坐窗前,遥遥望着东方,日出的地方。不知望得是那渐渐东升的红日,还是那遥不可见的冰阳。褪下红袍,小心整好。红袍上还留有冰阳的味道,永不会消弭的味道。因为,那是旁人无法抹去的回忆。回忆有苦有甜,如今品味,连苦涩也同化为甘甜。像入口的茶,初出的淡雅的生涩,继而转为浓郁的清香。唇边不觉勾起一抹笑意,勾魂摄魄。

  “公子,早餐备好了,用膳吧。”

  狴犴的一声轻唤唤醒了回忆中的凌玉。将红袍悉心收进包裹之内,理了理入宫前穿的那身碧罗衫,朱门轻启。

  “这是店内的金字招牌——桂花糕,特意让店家做了两块拿来给公子尝尝。”

  凌玉点头莞尔,气质中便是一种脱俗的美。美得能让人挪不开眼。然而狴犴只是礼节性的点点头回道:“公子慢用,属下告退。”

  “狴犴。”放下手中糕点,凌玉忽然叫住狴犴。“帮我寻来一块朱色纱巾,可好?”

  “是。”狴犴笑笑,公子从来这样,不肯下达命令。既是他的要求,做下属的又怎有不去达成的。他那里,要求总会变味成请求。似乎,从不存在上下属的关系,他们,是平等的。

  没有多问,合上门去买纱巾。出门时,那抹笑意仍不曾殆尽,螭吻看在眼中,痛,在心中。狴犴回首,正对上那双郁烦的眸子,心中煞是心疼,却只是冷冷说道:“楼下有桂花糕,去吃吧。”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一丝情感。冷的,足以冻伤螭吻的心。

  默默的站了许久。抬眼时,早是不见狴犴的身影。下楼,早餐,无声无息。回想那时狴犴的笑意,才觉何谓幸福。可惜,这幸福之感却并非他想自己给他的。昨夜,也只是一个替代吧。儿时的回忆顷刻袭来,挤满了心房与脑海。痛,心痛,头也痛。本该甜腻丝滑的桂花糕下口,却也只留满口的苦涩……

  暂时抛下那些恼人的思绪,孑身一人走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内心那些苦楚也渐渐淡化了。逛了许多家的布庄,还不见一块满意的布料。他倒也不着急,只因不知回去要如何面对螭吻。本是不愿对他如此冷淡,可终究是乱了伦理。割袍断义,恩断义绝,若非是情非得已,他实不愿走到这一步。罢了,不再多想,至少现在还并不必须走到那一步。再进一家布庄,那娇娆的朱红那般醒目,只使他想起那身红袍。他心知,这才是凌玉真正想要的朱色纱巾。细看那纱巾,似有火凤暗纹。再配公子的倾国之容,正是神来之笔,无可匹敌。不过想必那时,这朱纱之下的容貌更如芙蓉出水,更衬娇娆。

  回了客栈,螭吻还坐在厅堂不声不响的品着桂花糕。狴犴螭吻形同路人,没有言语的交流,更没有眼神的交汇。

  走近。

  走过。

  远离。

  仿佛那人不在眼中。却不知,那人在心里。走过之时原本的冷漠尽数转化为哀愁。无言上高楼,门外,掩了一脸的忧愁去,再是伪装。下一刻又是满脸的笑意相迎,急着向凌玉去展示自己的战果。如世人同样,他狴犴也要时时戴上不同的面具。不同的是,世人是为谄媚,他只是不想公子替他担心。置于那人,并非是想成心忽略他,而是根本不知如何面对,只有逃避。曾几何时,他这样的铁血男儿竟也开始学得逃避了……

  狴犴走过的那一刻,螭吻几乎屏住了呼吸。时间静止,满口的桂花糕堵在喉头,却忘却了咀嚼的动作。心下尽是一片凄然。竟已走到这一步了么?形同陌路……当真是连朋友也做不得了么……只因昨夜的沉沦,多年的兄弟之情真的可以这样一刀斩断么……早知何必逼迫你,继续假寐才好。而你落在我睡颜上的似水柔光,让我怎么能去忽略?怎么不去妄测?狴犴,你可知“妒”?那不只女人的专长,我也同样会妒。虽是嫉恨着,却也是不忍伤害公子半分。只求你在我完全丧失理智之前,再给我一个微笑!

  ……

  16.朱纱掩面

  “公子,您要的纱巾。”狴犴恭敬递上纱巾。

  凌玉拿起纱巾,唇角一动,一抹红晕染上面颊,不知是否是被这朱色映红的。纱巾遮住了倾国之貌,今后总该少了许多的烦恼。然而竟是适得其反,半遮半掩间,是一种更甚绝美的美。

  “朱砂掩面,迷朦之中更添了一分娇娆。”适时的提醒,只为公子今后的安全着想。

  “这……雇辆马车吧。”说来也是,这些路途,皆是双足踏遍。没有代步的工具,只换得每日的风尘。日子久了,恐怕洗也是洗不下的。

  “是。公子楼下等候吧,螭吻也在。”

  “好。劳烦你了,狴犴大哥。”

  “公子客气了,属下自当为公子分劳。”

  “出门在外,哪有那些主仆之分。况且凌玉本就是个平凡人而已。”

  “公子,其实王上他……”想要告诉凌玉冰阳的希冀,却被凌玉堵住了口。

  “去吧。这些事,不要再提,凌玉自有打算。”

  “是。”见凌玉还在收拾东西,狴犴便先下了楼。遇上那双无辜的眼,忍不住开口:“别多想,今晚,我有话对你说。”眼中不再冷冽,有了一丝的柔暖,暖得人浑身舒爽。“上去帮公子收拾收拾东西吧。我叫好车在客栈外等你们。”

  愉悦的点点头,孩提般的脸上又见那童真的笑靥。幻想着,今夜会是怎样的转捩。

  “公,公子……”见那朱纱遮面的美人,螭吻已是口吃。

  凌玉微笑,眼露柔色。即使不见容貌,单看这眉眼,这朱纱,这身姿,也知其绝色之容。

  “这朱红,妖冶娇娆,避世不得,倒会惹来一身尘埃。”

  “螭吻弟,这是我与他唯一的念想,不想轻易摒弃。”

  “好吧。”只能妥协,面对这样的美人,没人做得到拒绝。帮他拿了行礼,除了一个包裹。那包裹他紧紧搂在怀中,螭吻猜得出,那定是那件定情的红袍。随他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走出客栈。只听一阵哗然声响,就知道,朱纱下的容貌锋芒太露,单凭一层薄纱根本遮掩不住。

  不愿再惹是非,凌玉一个箭步钻入车厢,放下帘幕,将车厢捂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

  “公子,我们往何处去?”帘外传来话音。

  “边关。”凌玉话语更见坚定,见了冰阳的决心,他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不为他做些什么,他绝不回去。

  “驾!”一声长喝,马车疾驰而去。路人纷纷避让,呆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心中自是一片怅然。

  ……

  一路官道,虽是车厢匿其身,红纱掩其面,却仍是挡不住纱下毕露的万丈光芒。临至浮云客栈,马车渐行渐缓,稳稳停在客栈门口。不知是否美人总有一股难察的气场,登时所有人的注意均在马车之上,紧紧盯着帘幕不眨一眼。只见先是一个娃娃脸的男孩跳下马车,走到车旁撩起帘幕。霎那间万籁俱寂,连轻微呼吸声也听不到半点,众人早是屏住呼吸,死死盯住帘幕,仿佛早已料出车中定是不可方物的倾国美色。

  凌玉缓缓迈出一只脚,只见客栈众人更是瞪大了双目,惟恐落下些许精彩的瞬间。尔后,在螭吻的搀扶下,整个人终于走下马车。客栈一片寂静,杏眼扫过,众人皆成一副痴呆模样,微张着嘴,圆瞪着眼。半晌,只听得一阵轻叹:“哗!”凌玉似乎能感觉出众人眼中的倾慕之意。皱皱眉,却是无可奈何。狴犴安顿好马车进到店中,订了三间相邻的上房,随后在小二的带领下三人身影消失于众人面前。只是那抹妖艳的红,仍是残留于众人眼际。

  “狴犴。”螭吻叫住刚刚准备回屋休息的狴犴,他还欠他一个解释,形同陌路的解释。

  狴犴停了脚步,心下正是一阵挣扎。要如何面对?有些情意总是无法轻易开口,因为太怕失去。定了定神,回身却见那人外露的表情,本欲劝他娶妻生子,此刻,却是半个字也吐露不出……只定定地对望着,直把瞬间作永恒。

  螭吻本想开口询问,却也不知该要如何开口。形同陌路么?已经过去的旧事又何必重提?不求过去不求未来,他要的只是现在。那人眼中纷繁杂乱的神色早已向自己袒露了一切,他已经明了了。既是不愿点破如此掩埋下去也好,有些情愫,一旦挑明,反而有种无措感……

  凌玉纯粹,不似狴犴与螭吻考虑太多。静静攥紧手中的被,青丝流泻,华光溢彩。夜幕再临,星月东游,不觉又是一夜。鸡鸣三声,起床梳洗,再一日的行程伊始。

  ……

  无言端坐车中,无聊中再开回忆之门。纷纷过往涌进心头,徒留一片心伤。捂住胸口抬起头,如今合该担心的并非翩翩往事,而是边关。此次边关之行,将要决定他与冰阳未来的路途,是一条通向明媚的阳关大道,还是一条通向阴霾的羊肠小径。他是男人,除却容貌他还有头脑,还有男人的坚毅,他便要用自己的头脑为自己与冰阳的未来亲手修筑一条阳光大道!倚靠住车厢,合了眼,霎时觉得一阵轻松。冰阳,我会以男人以谋士的身份留在你身侧,而非是那单单需要你保护的男宠!笃定了信念,不觉杏眼也浮出一丝笑意。而隐匿朱纱下的,则是倾绝天下的笑靥。

  “呔!站住!!”忽而一群劫匪拦路。俗气的开场:“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欲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大胆!几个脑袋敢拦冰阳的人??狴犴心中愤愤,剑已出鞘。几乎只在瞬间,十几名劫匪早是命殒黄泉。这便是快到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是身为杀手必备的素质。狴犴与螭吻本是专职刺杀任务的刺客,极少露面。却因着一次保护凌玉的任务使得名声进了宫城,入了冰阳的耳。此后,便摒弃了杀手的职责,只以侍卫的身份出没在凌玉身侧,悉心护佑着他的安全。

  忽然,暗箭逼命而来,直向车厢。杀手的敏感却不容小觑,螭吻轻身跃起,只听得金属碰撞的声音,夺命小箭失力坠落。同时袖刀离手,只见远处一人影砰然落地,一动不动,俨然死尸一具。

  戴上手套,螭吻小心走到那具死尸身旁,欲寻得一丝证据验明身份。而走近之后,死尸“复活”,冷不防被刺一剑。狴犴心中一骇,赶忙跑来激战,与此同时,树林中再现一身影驾起载有凌玉的马车疾驰而去。

  “七日断魂散!”狴犴仔细查探了凶手留下的匕首,肯定道,“坐好。我帮你逼毒!”几下封住了重要穴道,防止毒性侵入内脏。继而,一股深厚的内力注入。

  螭吻口吐黑血,冷汗自额头落下。却仍是坚持起身,“他们应该还未走远,我们快追!”

  此刻,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最在意的,仍是公子么?这话,狴犴只藏在心中,并未脱口。是侍卫的职责所在,或是人之常情?他也不想再深究。那一夜,究竟谁是谁的替代?他亦不想得知。只跟随着他的脚步,跟随着他的每个脚印,走下去。殊不知路途终结将是何种光景,也无力去想……

  不知颠簸了多久,亦不知走过多少路途,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帘幕一拉,夕阳斜斜映了进来,很是晃眼。凌玉不禁皱皱眉,眯起眼。忽然,一抹绚丽的红刺入眼中,如同残阳般血腥。

  暂时忘了那人是掳了自己来的劫匪,张口便问:“你受伤了?”眼中根本毫无半分恶意,有的只是深切的关心。

  冷冷的斜睨他一眼,不客气的回敬:“不用你管!”

  凌玉忽然笑了。只从语气便料定,此人定是名女子。

  “你笑什么??”目光冷冽的足够冻伤旁人。

  “姑娘家行走江湖,实属勇气可嘉。可叹江湖险恶,你一介女流又怎能承受得住?”无来由的疼惜,甚至更有一丝歆羡。

  只是这些,那人并不知情。她不喜欢凌玉,甚至可以说厌恶他。这种人,空有一副好皮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专生的狐狸精。想到此,话已出口:“男儿本应习武苦读,精忠报国,而你却以美色媚惑主君,祸国殃民,实乃亡夏之妹喜,灭商之妲己,绝周之褒姒。”

  凌玉闻言一愣,攥拳半晌,只轻吐:“凌玉并非祸国媚主的妖人!凌玉,是真心爱着冰阳的!!”

  听闻此言那人竟是一愣。爱?同为男人如何谈爱?然细想,此人确也与众不同,难怪冰阳对其另眼相待。只是……“一个大男人,朱纱遮面,什么样子??人妖!”还是忍不住骂出了口。

  “姑娘!请注意措辞!”平日能忍则忍,而今已然忍无可忍。太多的侮辱,太多的谩骂终究将他终于无法再屈辱求生。“凌玉是个男人,即便是个男娈也有自己的尊严!!”

  那人不愿与他争辩,只想速速了结此事:“少废话!若岚不可亡!今日我便宰了你这狐媚,降妖除魔,替天行道!!”说罢,剑身出鞘,带起微风一阵。凌玉临危不惧,眉宇尽显傲然。朱纱轻拂,纱下绝貌再现,出剑人竟也一时呆住了。

  “凌玉并非邪魅,此去边关亦旨在避免征战。若姑娘认为杀我可保若岚,凌玉死而无悔!”只要保得住冰阳的江山,区区一条贱命,他凌玉毫不吝惜。

  “贼人,纳命来!”螭吻大喝一声,剑锋直指那人背心。

  “且慢动手!”来不及多想,凌玉已将人挡在身后。

  他人想阻止已经不可能,只能眼见剑锋刺进凌玉肩头。

  “公子!!”

  “姑娘,你走吧。”心知那人那人一介女流敢挟持自己,更欲除己救国,实属巾帼豪杰,凌玉不愿为难她。

  那人闻言翻身而走,这人,她杀不得。不只因那容貌,更因他的气度与人格。杀了他,只是自跌身价。她等他,等他停下边关战势,履行他男儿的承诺!

  “公子你怎样??”

  “无妨,一点皮肉伤,自己包扎一下就好。”说着坐上车厢,解开了衣襟。

  “啊……”虽是隔着一层帘幕,仍是可以看到车中人宽衣的轮廓。狴犴、螭吻面色绯红,不禁扭过头。若说他人还好,但凌玉对他们而言,无异于一个异性,看他解衣包扎,两人都略显尴尬。

  褪了外衣,又缓缓拨开右肩伤口处的里衣。却见帘外两尊一动不动的木头。无奈摇头:“狴犴大哥,帮我取来包袱里的丝帕好吗?”

  “呃,是。”在包袱中一下翻到一条雪白的丝帕,却在手中攥了许久。要怎样递给他?定定神,一步一步蹭到车厢旁,闭上眼扭过头,将手探进车厢,却不料触及到丝一般嫩滑又温热的感觉,他一惊,猛地抽回手,丝帕又被他带了回来。不用多想也知,那是凌玉的肌肤。呼,果然细腻柔滑,怪不得冰阳对他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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