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林 下————叶华
叶华  发于:2009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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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慎行见了岳谨言自然是大喜过望,又搂又抱,看得庆王脸都青了,可听说岳谨言要离开京城,让他一起走时他却摇了头。岳谨言有些着慌,拉着陆慎行问道:“慎行,你生气了么?”
陆慎行笑道:“笨谨谨,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他看看站在一旁紧盯着他搂着岳谨言肩膀的手的庆王,故意把岳谨言搂得紧了些,果然庆王冲过来把岳谨言拉了开去,抱着怀里瞪着他。陆慎行大笑道:“我可不想碍了人的眼,再说我也打不过人家。”
岳谨言急道:“可你要一个人留在京城么?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没人照顾你我怎么放心得下啊?”陆慎行道:“你放心,我都是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你不在这几天,我把医馆也打理得好好的。再说了,”他眨眨眼,“不是还有老丁的么?”
庆王道:“好了言儿,你就放心罢,我会交待仲宣也多照应着慎行些的。”岳谨言这才点头道:“好罢,那慎行你要是不开心了就来找我啊。”陆慎行笑道:“那是自然。”
师兄弟两个说了会话,陆慎行便要走,说是医馆病人多,要赶紧回去。岳谨言看陆慎行行事沉稳了不少,甚是欣慰,依依不舍地送陆慎行到门口,陆慎行笑道:“谨谨,让我再抱抱你罢。”张臂把岳谨言紧紧抱住,闻着岳谨言身上淡淡的草药清香,心知这一别便无再见之日,不由心痛难当,终于放开手,在岳谨言脸上亲了一下道:“好了,我走了。”挥挥手,洒然上了马车。
那日岳谨言一直闷闷不乐,庆王知他舍不得和陆慎行分离,自说些笑话来逗他,岳谨言知庆王心意,努力收拾了心情,做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晚上庆王待岳谨言睡了,自往佛堂来找他的母亲。
庆王的母亲仍跪坐在蒲团上诵经,庆王在门口看了一会,笑道:“娘,你跪这么久也不累么?”他母亲瞪了他一眼,站起身道:“你居然在菩萨面前说这种大不敬的话,回头罚你诵《金刚经》三百遍。”一步跨出佛堂,问道:“祺儿,这么晚了,有事么?”庆王道:“娘,孩儿有一事相求。”
第 60 章  
御书房里,皇帝眉头紧锁,背着手踱来踱去,景王难得一脸严肃地坐在一旁。走了几个来回后,皇帝终于停了下来,揉着眉心问道:“老四怎的还不回来。”语气里透着股心虚。
景王看看皇帝,开口说道:“我看他是不会回来了。”
皇帝像被针扎了似的跳了起来,怒声道:“他敢!”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一挥手将案上的奏章都扫到了地上,一旁侍立的太监慌忙上前去捡拾。
景王颇为同情地看着暴跳如雷的皇帝,心中暗道:”谁让你要去捋了虎毛。你又不是不知老四打小就是出了名的难缠,骨子里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偏偏把他的心肝宝贝给逼走了,真是自找苦吃。”面上却是一幅惶恐不已的表情,连声说道:“皇兄请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啊。”
皇帝苦笑了一下道:“老三,朕真是做错了么?”
景王正容答道:“皇兄心怀天下,想的是江山社稷,如此行事并无错处。”
皇帝长叹道:“难得你晓得朕的苦处。”坐了下来,拿起一本奏折道:“老三,你去真族使者的驿馆一趟罢,安抚安抚他们。”景王答应着去了,御书房里放置着用来消暑的冰块,颇为凉爽,皇帝批阅着奏折,却总是心浮气躁,干脆扔了折子,走到御花园里去了。
坐在凉亭里,看着满目的荷花,皇帝的心情似乎舒爽了一些,从身边太监的手上拈了点鱼食投进池里,看几尾鲤鱼一下子游拢来争抢食饵,嘴角微微扬了起来。正在逗着鱼,突然身后有人唤道:“皇上。”
皇帝一听这个声音,喜出望外,转身果见一名宫装中年美妇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忙上前搀住那美妇,笑道:“太妃今日怎的有空来看朕了。”
这美妇便是庆王的母亲,先帝的敏妃,当今的敏太妃。当年敏妃艳冠后宫,为人又活泼大方,毫无架子,甚得人心,与各个皇子公主都甚是亲近,却于十年前便不在宫中居住,迁到天水别院专心礼佛,只在节庆典礼时偶尔回宫。敏太妃坐下来,上下打量了皇上一番,问道:“皇上,您怎的一脸忧色?”拉着皇帝的手笑道:“有什么事说给太妃听听,看太妃能不能帮上忙的。”
敏太妃出身颇为显赫,她的父亲官拜兵马大元帅,战功卓著,当年与真族交战时,曾九战九捷,威名远震,现今朝中的将领多为她父亲当年的部下。敏太妃自幼在边关长大,素喜舞枪弄棒,有一身好武艺,年少时还曾随父出征过。她是自在惯了的,入了宫后虽甚受先帝宠爱,却总是不耐拘束,在庆王十五岁那年,自求到天水别院居住,从此少回宫里。朝中诸将均对她父亲极为敬重,论起在军中的影响,怕是她比皇帝还重些。
皇帝听得敏太妃发问,苦笑道:“太妃,朕眼下确有一事发愁。”敏太妃笑道:“是真族要求和亲一事么?”
皇帝闻言不禁诧异。真族前些日子派来了使者,带来可汗的亲笔书信,要求两国和亲,将真族的玉公主嫁与庆王为妃。皇帝接到此信后大为头疼,真族骁勇善战,国力强盛,不容小觑,若是不依,只怕是后患无穷。可是将此事跟庆王一说,就被一口回绝了,皇帝无奈之下,只得找到岳谨言,要他主动离开庆王,谁曾想连庆王也一起跑了,现在他正为此事一筹莫展,却不知敏太妃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敏太妃道:“祺儿已经跟我说了。皇上,祺儿负气出走是他不对,只是他的心已有所属,便是真娶了玉公主,也是害人害己。”
皇帝烦躁地说道:“可现下朕又怎生应付真族那边?难道回拒了他们不成?”敏太妃站起身说道:“皇上,哀家跟真族的可汗还有些交情,您若放心得下,此事就交与哀家去办罢。”
皇帝虽是疑惑,然现下庆王跑了,他也派了暗探追查,可那帮人本就是庆王手下,对庆王忠心耿耿,怕是私底下还通风报信呢,根本无法可施,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踌躇了一下,点头应了,敏太妃微微一笑,告辞而去。
让皇帝大感意外的是,第二日真族使者竟然前来辞行,言语间毫无不悦之意,还对所受的盛情款待大表感激。皇帝求之不得,举行了盛大的送行宴会,热情之至地送走了真族的使者一行,虽不知道敏太妃用什么法子让真族使者离去,却聪明地闭口不问。庆王走后,皇帝才发现原来庆王平日里担了如此多的事务,现下没人接手,只得自己来做,整日忙得焦头烂额,脾气大坏。几日后康王带了封信来给皇帝,却是庆王写来的,皇帝看了之后喜笑颜开,道:“老四还算有良心,举荐了人来接手他的事。”收了信,心里有些羡慕庆王,看见案上一堆奏折,叹了口气,悻悻地拿过一本,低头批阅起来。
四年后,滇西小城腾越的菜市场里,一个卖鱼的小贩正跟一名男子讨价还价,那男子二十八九岁年纪,身穿青布衣裳,身材高大,相貌极其英俊,手里拎着条鱼,说道:“小郑,你再让五文钱。”
小郑拗不过那男子,笑道:“刘哥你真是越来越会砍价了,算了,岳大夫喜欢吃鱼,依你罢。”那男子从怀里摸出铜钱来,塞到小郑手里,提着鱼回家,麻利地收拾好了,抹了盐腌着,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出了门,往主街上走去,走了几步站住了,看着前面站着的一个灰衣僧人,笑了一笑,抱抱拳道:“吴兄。”
那灰衣僧人双手合十,垂眼答道:“贫僧虚能。”
那男子笑出声来,上前扯住那灰衣僧人的衣袍,说道:“我管你是吴征还是虚能,言儿整天念着你,今日你既来了,就给我好好呆着,哪也不许去,让言儿好好高兴高兴。”
吴征轻轻拉下那男子的手,垂眼说道:“王爷,我没找到紫日灵芝。”
这男子自然就是携岳谨言隐居的庆王。庆王怔了一下,笑道:“我早不是王爷了,现下我叫刘祺,就好像你叫虚能一样。”
吴征抬起眼来,脸色有些变了:“我说了没找到紫日灵芝,你还这么无动于衷么?”
庆王道:“没找到就没找到,日子还是一样要过不是么?难道你要我哭哭啼啼的?言儿也不会喜欢这样。”
吴征若有所悟,看着庆王,微微一笑道:“你果然是最适合小言的人。”
庆王哈哈一笑,扯着吴征的袖子道:“快走罢,咱们去接言儿回家。我今天买了条鱼,”看了吴征一眼,“可惜你吃不得荤,不然我现在做的鱼可不比言儿差。”
吴征笑道:“我不戒酒肉。”
庆王一怔,笑骂道:“好你个酒肉和尚。”两个人拐上主街,说是主街,也不过是条长些的街道,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两边却是商铺林立,马帮进进出出。原来腾越是个商贸重镇,尤以食盐、茶叶和珠宝玉石等的贸易最为昌盛。庆王边走边和熟人打着招呼,吴征道:“看来你们过得不错。”
庆王道:“这地方不错,民风淳朴,气候暖和,冬天一点不冷,最难得的是温泉众多,我家院子里就有一个,言儿想什么时候泡都行。”说到岳谨言,脸上自然流露出温柔之色。
吴征微笑道:“怪不得你要把房子盖到城边上去。”庆王道:“所以我要每天去接言儿收档啊。”走了不远,庆王道:“到了。”拉着吴征进了间小小的门面。吴征一见那个正在替人诊脉的年轻人,心一下狂跳起来,只觉迈不开脚步。庆王在他耳边轻笑道:“吴兄,你现下可是出家人了哦。”
吴征瞪庆王一眼,咬牙道:“老子是花和尚。”
庆王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惊动了正在开方子的岳谨言,抬头一看,又惊又喜,叫了声“吴大哥”,哗地站起来,腿撞在桌边,也顾不得了,急忙跑过来,一把搂住吴征,眼里泪光闪动,大声道:“吴大哥,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想死你了。”
吴征张臂抱住岳谨言,心里一下子塌实下来。这四年多来,他找遍了整个藏域,问了不知多少人,登了不知多少座雪峰,那紫日灵芝却是踪影全无,心一点点地冷下来,眼见的五年之期快到了,他绝了望,出了家,却忍不住想要见岳谨言,一路寻了来,现下岳谨言就在自己怀里,眼眶忽然就湿了,张张嘴,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庆王在旁咳了一声道:“言儿,你的方子还没开完呢。”岳谨言“啊”了一声,忙对吴征说道:“吴大哥,你等一下啊。”坐回桌旁,写了方子,又温言跟那病人交待了几句,那病人感激地去了。岳谨言胡乱地理了理桌子,过来拉住吴征的胳膊,兴冲冲地说道:“吴大哥,咱们回家去罢。”
庆王在厨房里煎着鱼,听着岳谨言兴奋地跟吴征说话,“慎行上月写信来说小翠生了个大胖小子呢”,“我哥哥去年中了状元了,厉害吧”,“瑞王爷在跟瓦剌打仗时立了大功,升到大将军了。”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不禁微笑起来,看那鱼已经煎至金黄,起了锅,调好汁浇上,扬声喊道:“言儿,鱼好了,快来端出去罢。”
岳谨言进去端了鱼出来,笑道:“四哥现下的手艺可好了。”一眼看见吴征的光头,踌躇了一下,问道:“吴大哥,你干么要去做和尚?”
吴征笑道:“因为没做过,所以想做做看。”岳谨言想了想,说道:“吴大哥你这话真有禅意。”
庆王端着两盘菜出来,哼了一声道:“这人就是个假和尚,真俗人。”把菜搁在桌上,取了筷子来,正要坐下吃饭,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有人在喊:“小岳,小岳,快开门!”
庆王把筷子拍到桌上,笑骂道:“这个花痴。”起身去开了门,带进来了两个人,吴征一看,竟是诚王和小八。
诚王见了岳谨言,眉花眼笑,过来抱住吧地亲了一口,被庆王拎到一边去,故作委屈地坐了下来,这才注意到吴征,大惊小怪地说道:“哟,这不是吴大侠么,怎的变和尚啦?”
吴征懒得理他,岳谨言盛了饭递给他和小八,笑道:“吴大哥说他没做过和尚,所以做做看。”
诚王噗嗤笑出来,被庆王瞪了一眼,小八也朝他摇摇头,这才老老实实吃饭。岳谨言告诉吴征诚王和小八本是在苗疆居住,一年前诚王听说滇西的兰花好,便过来寻找花苗,竟在城里遇上了庆王,干脆就住了下来,日日过来吃饭。诚王问吴征道:“和尚,你这几年干甚么去了?我听小岳说你几年前跑得踪影全无,怎的现下又冒了出来了?”
吴征道:“我到藏域找紫日灵芝去了。”诚王皱眉道:“紫日灵芝?你找它做甚么?”
吴征简单地说道:“治病。”端起碗自顾吃饭,再不理他。诚王觉得无趣,也不再与吴征搭话,自去逗岳谨言说笑。一时吃完饭,诚王还想赖着,小八道:“公子,岳大夫跟吴大侠定有许多话要说,咱们走罢。”诚王摸摸鼻子,不情不愿地走了,庆王笑道:“可走了个麻烦。”见吴征和岳谨言说得开心,微微一笑,自回房去了。
岳谨言回房时庆王已经睡下了。岳谨言脱了衣服,轻手轻脚爬上床,刚钻进被窝里就被抱住了,轻声道:“四哥,你怎么还没睡着?”
庆王道:“你不来睡不着。”摸摸岳谨言的手,问道:“言儿,这两日还冷得厉害么?”岳谨言道:“这两日泡泡温泉,好得多了。”趴在庆王怀里,打了个呵欠道:“四哥,睡罢,我好困。”
庆王道:“好。”亲亲岳谨言的头发,轻轻拍着他的背。庆王听岳谨言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知他睡着了,把他抱扶起来,双掌抵于他的背心,缓缓输入真气,过了大半个时辰,这才收了手,放岳谨言躺下睡了。
第二日一早吴征就来辞行,岳谨言大为不解,不明白吴征为何又要走,死死拉着吴征不放。庆王也是有些不满,见岳谨言都快哭了,拍拍岳谨言道:“言儿,我来跟他说。”岳谨言这才放了手,庆王一把揪住吴征来到后院,厉声问道:“你为何非要让言儿伤心?”
吴征道:“我只是还想再去找找。”庆王放了手,退了一步看着他,说道:“那只是传说中的神物,听风楼也一直在找,如果真有的话,听风楼不会找不到。”吴征道:“就算是希望渺茫,我也还是要去找。”
庆王看了吴征良久,叹了口气道:“好,你去罢。找到了就回来,我们在这里等你。”吴征道:“好。”纵身一掠,已是人影全无。
那日岳谨言一直恹恹的,晚上诚王来蹭饭,见了岳谨言蔫头蔫脑的样子,也不好再逗他,背地里问了庆王,听庆王说吴征去找紫日灵芝去了,诧异道:“这个人怎的又去找去了,这东西又不是产在藏域。”
庆王一听,扭着诚王的衣领吼道:“你知道这紫日灵芝的产处?在哪里,快说!”他情急之下,竟将诚王的衣襟给撕破了。
诚王大怒,跳脚骂道:“老四,你居然撕了我的衣服!这可是我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真正的杭绸!”
庆王沉着脸道:“此事关系到言儿的性命,你再啰嗦我就把你扒光了扔到河里去。”诚王一听,忙道:“我说我说,可是四哥,你要先告诉我小岳怎么了。”
诚王听庆王说了岳谨言的寒症,说道:“也怪不得你们找不到这紫日灵芝。其实紫日灵芝不是产于藏域,而是产于波斯,几十年前曾有人将紫日灵芝经天竺带入藏域,故人皆以为它产自藏域。这紫日灵芝其实是种花,花色深紫,形如灵芝,故名紫日灵芝,食其花可治百病,真可称得上是神花也。”
诚王还想继续讲,庆王已是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就是说在波斯可以找到这紫日灵芝啰?”
诚王摇头道:“非也非也。这紫日灵芝极其珍稀,在波斯也只有一座雪峰上能够出产,每年开花不会超过十朵,只供给王室。不过,”他摸摸鼻子:“十几年前那座雪峰上一场雪崩,将所有紫日灵芝都给埋了。”
庆王脸刷地白了,颤声道:“那总还有干花存于世吧。”诚王道:“四哥,那紫日灵芝每年仅产几朵花,哪还有得剩啊。”见庆王身形摇摇欲坠,知他大喜大悲之下,已是快要支持不住,终于出了衣服被撕的气,,说道:“不过这世上还有紫日灵芝的种子,只是这十几年来没人种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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