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无痕(下)————漓江晨雨
漓江晨雨  发于:2009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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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车辕身通体栗黄,色泽在日光下圆润滑亮,竟是已上等檀木打造!虽未缀以华丽装裱,光窥其大得出奇的辕身,便不难揣测出,其车主人之身份不俗!

  马车前驾车的是一位精汉,身形矫健却不魁梧。估摸有五尺过半,一袭剪裁恰宜的鳞纹锦袍,衬得那矫健的身姿更为挺拔飒然!

  精汉有力地将缰绳一勒,轻身跃下车辕,径自大步朝茶铺走来。细看此精汉面容,更是英气逼人!饱满的印堂,菱轮有形的眉峰有如两柄剑刃!深邃锐利的双目精芒深敛,高隆的鼻梁下,蓄有不浓齐致的一字须。方正刚毅的脸廓间,神色沉稳淡漠,好一份狂澜不惊的沉敛!

  鳞袍精汉迎着茶铺内投射而来的打量,深情淡漠依旧地走入茶铺内。向茶铺中正在灶台前烧茶的店老板要茶,并言明要自己煮茶。老板兼伙计的店主听闻后便面露难色,看此刻这不大的茶铺,已是茶客满座。这独开灶台煮茶费时不说,更会影响到招待其他茶客。

  鳞袍精汉看出店老板眼中的推辞,从袖中拿出一锭元宝递到店主手上。这年过半百的店主何曾见过如此大的钱财?竟惊得傻了眼地呆在原地。

  “店家只管照顾生意,这茶在下自己煮便可,劳烦店家借一小炉于在下。”话毕,鳞袍精汉径自跨入茶铺狭窄的后堂。这茶铺只有两副灶炉,现已是炉火通红。后堂内除去水缸及简单碗器外,并无过多家什。店主好不容易才从惊楞中醒来,慌忙将手中元宝收入怀中。见鳞袍精汉在后堂中伫立着,忙从木柜一侧捧出一小火炉,连连恭声地道:“草店简陋,客官就将就用此炉煮茶吧。”

  “有劳店家。”鳞袍精汉淡然地应了声,便俯身拾柴开始生火。不想此位衣着华锦的富贵之人干起活竟是轻车数路般自如。这更令一旁的店主大吃一惊。

  “诸位可知前几日溢香山庄出大事了!”茶铺外其中那两桌江湖人士打扮的茶客之中,其中一桌中有人在这时开口道。

  “胡扯!我等刚自溢香山庄之上赴完重阳花会而来。如若出事,我等怎能全然不知?”同桌一人立时出言反驳道。

  “鲁兄所言不差,我等离开之时,溢香山庄歌舞未停,酒肉飘香。怎会出大事?”另一个粗嘎的嗓音附声道。听此语气,似乎对在溢香山庄之中所受礼遇甚是留恋。

  “诸位有所不知,溢香山庄出事之时已是重阳花会的第三日入夜,赶赴重阳花会之宾客刚巧散去,鲁兄等自然无从得知。”

  “原来如此!”一旁听客均恍然应语。那粗嘎的嗓音再度扬声道:“溢香山庄究竟出何大事?叶先生快说来听听!”

  “诸位可知八年前,漠北烟雨山庄一夜间惨遭灭门一案!”

  第四十二章

  那说事的男子此言一出,茶铺内刹时沉寂下来,原本闲聊的茶客们顿下莫不凑耳细听起来。隔着竹帘,茶铺后堂中正在生火煮茶的鳞袍精汉,将茶铺中的话语听得仔细。顿时神情一凝,手中正为炉中添柴的动作煞时同时顿住。

  “‘溢香山庄’出事与十八年前,漠北‘烟雨山庄’血案有何关联?”适才发语疑问的男子再度出声道。而那姓鲁的粗嗓男子旋即立时附声冷言道:“是啊!叶先生,你究竟是否真知晓?莫不是瞧此时无趣,拿些虚事尽来诈唬我等?”

  “鲁兄何出此言?江湖中谁人不知我叶顺风消息最为灵通!鲁兄何时听闻我叶顺风有消息失真之事?”说事那男子是一名青衫瘦汉,见那粗嗓大汉冷言讥讽,便一脸愠色地沉声道。手中折扇挥得呼呼作响,那粗嗓大汉努了努嘴,被先前发语的灰袍虬鬓汉示意止住了。面容堆起笑意道:“谁不知鲁昆兄此人心直口快,叶先生切莫见怪。”

  这名呼‘叶顺风’的青衫瘦汉听闻此言,脸上怒意才微敛了敛。见其余众人一脸急欲听下文的神情,这才将手中折扇一收,接言道:“十八年前漠北的‘烟雨山庄’一夜之间庄毁人亡,一直为武林一宗无头谜案!江湖曾盛传,乃是‘幽雪城’所为。其实不然,其真正幕后凶手是‘溢香山庄’伙同‘齐云堡’、‘赤燕堂’及‘芙蓉宫’所为!”

  “嘘!”茶铺内一阵抽气之声,众人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大惊。惊愕之际,却无人对此消息的真实信提出质疑,更无人质问这叶顺风为何不早些将此消息公布于众!

  青衫瘦汉叶顺风的目光甚为得意地扫过众人惊楞的神情,慢斯慢条地舔了口茶,将手中折扇打开,幽声地道:“就在诸位自‘重阳花会’散去之时,‘溢香山庄’便于入夜遭众多武林高手围袭。此帮高手身法之高,可谓江湖罕见!竟当场将‘芙蓉宫’宫主‘毒母’秋海棠,‘齐云堡’少堡主北堂勤,‘赤燕堂’二公子欧阳维一一斩毙!四大派损伤近百人!”

  听到此处,茶铺内顿下又是一阵惊嘘声。其中一人终于按耐不住地出声疑问道:“此帮高手究竟是那路神仙?竟有如此能耐?”

  “呵呵!”叶顺风将口中茶水缓缓咽下,干笑两声方道:“此帮高手正是’烟雨山庄’之余部!”

  叶顺风话刚落音,突见一道身影自茶铺后堂之中疾闪而出,不待众人看清身法,眨瞬间已立至眼前!锐利似寒刃的双哞凌厉的逼至面前,俯视着叶顺风,话语冰寒地冷声道:“你适才所说可否属实?”

  “你?你想怎样?”叶顺风被近在咫尺的那双凌眸惊得嗓音战颤起来。眼前这鳞袍精汉那双眼眸太冷太可怕,周身笼罩着阴冷袭人的寒气。似乎有可能随时将周遭的人撕碎!

  “回答我!”鳞袍精汉冷历地沉声道。叶顺风努力地撑住快瘫软的脊背,一脸强作镇定地颤声道:“是又怎样!”

  正在此刻,邻桌中徒地站起一人,闪身逼近跟前,高声道:“这位兄台既是要向叶先生打听消息,为何如此无理!”

  沿声看去,说话之人是一蓝衫道袍的年轻男子,手持三尺长剑。略显秀气的面容上,神色甚是傲慢地冷冷瞧来。看那年纪应不出二十五上下,身型不高,却是匀称修长。鳞袍精汉寒眸只是一扫,便未出只字言语,便径自往茶铺后堂走去。

  “站住!”蓝衫道袍男子突地举剑,以剑鞘指着鳞袍精汉后背,神色恼怒地冷声道:“叶先生是我‘武当派’请来之客,你与叶先生无理,便是对我‘武当派’不敬!你若好言与叶先生赔理还自罢了,如若不然,休怪我‘风虚子’剑下不留情面!”

  原来这蓝衫道袍的男子是‘武当派’虚字辈中新起之秀,‘四虚剑’中的‘风虚剑’。难怪此般趾高气扬般傲慢!茶铺内此刻气氛煞时剑拔驽张,已有不愿身涉是非的茶客慌忙结账撤席。

  而胆大好事未走的茶客们均是紧张地屏住呼吸,目光齐齐地聚集在鳞袍精汉身上。仿佛只等他一声回应。僵持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众人竟未等到意想之中的情形,这鳞袍精汉一语未发地拾步朝茶铺后堂走去。

  “不识抬举!休怪本爷剑下无情,看剑!”风虚子冷喝一声,长剑随声脱鞘刺出!身形踢空疾奔而上,手中长剑霍然刺出数剑。这看似平淡无奇的几刺,其中却蕴藏百般变化!剑花旋起凌厉的劲道,直取鳞袍精汉背心。武当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眼见剑锋已逼至跟前,那鳞袍精汉竟身形不移!待剑刃近身之际,突见鳞袍精汉右臂快若电闪般拂出。待众人看清招法之时,只见鳞袍精汉居然以双指夹住风虚子刺来之剑!还未等风虚子回神过来,鳞袍精汉内力骤然一送,将风虚子连人带剑震出二丈余外!

  “好厉害的身手!”风虚子险些一个踉跄跌倒。所幸对手无意伤人,风虚子气息微喘地站稳身形,面容上顿时浮满尴尬的赤红。对方身手之高,深深震骇住了在场的众人。

  鳞袍精汉却一脸神情淡漠依旧,仿若无事一般地走入茶铺后堂,将适才煮好的茶水提了出来。刚欲走出茶铺,突见一道身影呼声闪出,挡住了鳞袍精汉的去路。此人定下身形朝鳞袍精汉抱剑行礼道:“适才贫道师侄对阁下鲁莽无理,多有得罪,望阁下海涵!”说话的是一灰袍道长,消瘦的面容肤色蜡黄,下鄂蓄有稀疏的长须,一袭干净的道衫轻曳,倒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鳞袍精汉淡淡地扫了一眼面前的灰袍道长,漠然的神情似乎对对方的搭讪毫无兴趣。

  “阁下身手之高,令贫道甚为钦仰!贫道武当‘玉冲子’,能否有幸与阁下结识?”这灰袍道长自报家门,居然是现任武当掌门同辈师弟!满心以为对方会给点颜面,不想这鳞袍精汉竟依旧一脸波澜不惊的漠然沉着脸,侧身便朝茶铺外走去。

  “阿弥陀佛!”正当玉冲道长尴尬之际,茶铺内一名黄袍法衫的白眉银须老僧突地一声法号,身形同时窜立而起。声如洪钟地郎声道:“这位施主何以如此不近情义?行走俗世,四海皆友。施主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此黄袍老僧洪嗓一亮,听者莫不顿觉震慑心扉!好浑厚之正宗玄传内力!

  “弘心大师好雅兴啊!”空气之中此刻悄然飘来一道醉惑心智的磁音!而此音更是以‘千里传音’之力所发,飘绕于在场众人每一人耳际。听似轻缓的低语,入耳却刺得耳膜隐隐作痛!

  众人还未缓神之际,磁音再度飘撩而至道:“弘心大师在此,鄙人本应恭身请安,无奈俗事缠身,不便现身。望弘心大师与玉冲道长海涵!鄙人改日再行拜访。”话音一落,众人忙环视四下,欲寻得传语之人。这一环顾,竟发觉适才还在茶铺前的鳞袍精汉已没了踪影!与其一同消失的还有茶铺之外停放的马车!

  “好诡异的身手!”众人顿下莫不在心中暗惊不已,就连同在场的弘心大师也是一脸暗讶。来人远远地就已识出众人身份,而众人竟连对方是何相貌来路一无所知!此等高人,何其可怕!

  第四十三章

  襄阳城掬雪阁别庄

  凝视着床塌上逐渐平缓的睡容,楚洛南紧锁的眉峰这才微微舒展。掖紧床沿边的锦裘,楚洛南起身步出内室,外堂中已立着一屋的人。身影叠凑着挤满了整个外堂,见楚洛南现身,目光均是溢满期待。

  “尊主!不知公子现下如何?”人群前侧的一位鹤发叟翁上前恭身询问道。只见此发语之翁面容焕彩,须发银亮,步履轻盈矫健,开嗓更似翰空鹤啸!

  “现已睡下,是否凑效,还需过了今夜方知。”楚洛南神色冷凝地沉声道。墨眸中一改贯有的冷漠,闪现出难以抑制的焦虑。此刻的楚洛南胸口如同被堵了块大石,憋闷难耐。

  “不曾想,‘溢香山庄’与‘芙蓉宫’竟炼就出如此性猛之毒!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尊主且莫担忧,此公子天生奇骨,造诣不凡。更有尊主以神功护体,谅他宋辞寒与秋海棠炼毒再猛,也奈何不得。”鹤发叟翁此言令楚洛南紧绷的神情略松了些。眸光扫了一眼堂中伫立的中众人,漠声肃然道:“诸位各自退去罢。”

  “遵命!属下等告退!”众人忙躬身行礼后纷纷退出堂门。楚洛南径自靠进堂中的主位上,端起身侧的香茶灌了一口。眼角瞟过堂中那道笔直的身影,幽声道:“钟堂主有何要事么?”

  “属下有一事不明,请尊主示下。”堂中矗立的正是自洛阳城一路驾车的鳞袍精汉。此刻鳞袍精汉一脸冷漠地硬声道,神色中蕴着一股凛然的不满。

  “说!”楚洛南面容却是一派悠然地品着手中的香茶。

  “尊主为何要属下在洛阳城外等候?”鳞袍精汉语气愈加生硬,似乎心中憋屈了巨大的忿然。

  “你可知我为何准你入‘幽雪城’?”楚洛南答非所问地淡声道。

  “呃?”鳞袍精汉被这突来的一问更问楞了神,竟不知如何应答。茫然片刻,方才低声答道:“属下不知。”

  楚洛南优雅地放下茶盏,眸光如灼地凝视堂中的身影,神情幽深地道:“自你来我‘幽雪城’第一日,你从未隐盖过你的企图。凡能入我‘幽雪城’之人,无需绝世高手或是旷世奇才,‘幽雪城’之内有的是武学秘籍。历代‘幽雪城’挑选人才之首例,必定需有忠贞不二之心!你为报弑师之仇,甘愿舍身取义,如此至忠之人,我何以不用?”

  “尊主!您……您已悉知?”鳞袍精汉此刻顿时面容上罩满震惊的诧讶,先前的愤然一扫而尽!

  “呵呵!”楚洛南干笑地注视堂中的惊容,冷冷道:“天下之事,何以有‘幽雪城’不知之事?”此言话毕,旋既又一脸淡然地道:“不准你入洛阳城,自然是有事留与你。宋辞寒、白玉蓉及你的好师兄沈云羽均未伏首,你身为‘烟雨六子’之中,蓝晋池最为疼爱的么弟子。此事自然就由你来做了!”

  “尊主此言当真?”鳞袍精汉难以置信地惊骇道,目光中竟浮出喜极的水雾!

  “本尊像与你开玩笑么?”楚洛南一脸深邃地漠声道。雪袖蓦地轻拂,自袖中掷出一物。鳞袍精汉不加思索地伸手接过掠面疾射而来的飞物,还不待他细看掌中之物,便听身前那淡漠的磁声再度沉语道:“你持我玉牌,允你调谴各地分堂,诛灭仇敌!”

  “这……”鳞袍精汉被这突来的惊喜震得颤抖不已,好半晌,才激奋万分地跪地叩首迭声谢道:“谢尊主大恩!”

  “下去准备些许,即日便可动身。以免夜长梦多。”楚洛南朝堂中跪拜的身影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鳞袍精汉再度叩首拜谢过,才退身出去。

  即便身下铺有厚厚的数层羊绒狐裘,长途的颠簸依旧还是令无痕疲苦不堪。自功力散失的这些时日里,无痕有种顿失脊梁骨般的颓废。没有了功力,就如同失去了支撑的力气。现在,不能如往日般随意施展轻功,再已享受不到身轻如燕的飘逸。更没有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敏锐,甚至握剑都是那般的艰难!这对于一名曾是身怀绝艺的武林高手而言,无疑是如同瘫痪一般,形同废人!

  灭门之恨未报!弑亲之仇未雪!自己还有如此累累血债未讨偿!他怎能就如此废了呢?无痕依靠着舒软的绒枕假寐。脑海中又闪现出一幕幕不堪记忆的画面,悲切的酸楚涌上鼻间,两行水迹悄然滑出眼眶。

  楚洛南回首之际,恰巧捉到这幕珠泪潸然的情形,心口没来由地一绞。若是换作此前,在楚洛南的词典内,男人的眼泪永远代表懦弱。懦弱之人永远被他楚洛南所遗弃!然而此刻此景,这张泪脸却是如此撩人心弦,怜碎心肠!

  楚洛南英眉深锁地移身上前,双臂轻柔地将眼前的泪容纳入臂间,顺势将怀中的躯体几乎全数揽至自己身上。轻嗅着胸前那如缎的乌发,淡恬的幽香仿若一掬暖阳,填充满胸臆中空虚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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