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无痕(下)————漓江晨雨
漓江晨雨  发于:2009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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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海棠与蒙面男子一战,此番也已是胜负可辩。秋海棠那玄铁铁杖虽仗有力道的先机,每一式挥舞下来,却是费煞气力!数十招缠斗,早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周身更是被蒙面男子的两道锋芒封得滴水不漏,几次险些伤中要害,皆被她以暗器险险躲过!

  无痕这端则更是惨烈异常!无痕与东方慕合力将木桩之上的尸身一具具以绳索收至马车上,南宫怜与柔儿二人则与扑上前的刀手们厮杀起来。南宫怜与柔儿锋刃所过之处,莫不是血溅沙场,尸身横地!

  这一睹,令旷坪外的宋辞寒与白玉蓉看的大惊失色!

  “蓉儿!速来助为师!”秋海棠扯着尖亢的嗓门大喝。此刻的秋海棠一袭锦罗上被化出数道血口,内力渐竭的秋海棠已快招架不住蒙面男子锐利的攻势!喝喊间,又一道血口划过她的肩膀,险些将她手中的铁杖震飞!

  “师父!”白玉蓉一见此情形,焦急地呼喝道。抽剑便欲提身奔上去为秋海棠解围。刚一迈步,腰际竟被一只手臂一把揽了回来。

  “你?”白玉蓉隔着轻纱瞪着身侧的宋辞寒,愠怒地低喝道:“你这是何意?我要去救我师父!”

  火光下的宋辞寒却是笑得甚是阴鸷诡异地冷道:“你去能救得了她么?不过多一人送死而已!你可不要忘了,秋海棠平日是如何对待于你!”

  原本还欲挣扎的白玉蓉,在听闻宋辞寒此言,刹那间神色一凝地顿住了。紧握剑柄的手腕徒然没了力道。

  “她若不死,你何时方能做‘芙蓉宫’宫主?”宋辞寒再添了一句,此言彻底将白玉蓉眼中的挣扎击溃了。宋辞寒黑眸精光一闪,抓住白玉蓉的嫩臂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话毕,拉起白玉蓉便掠身闪进‘溢香山庄’的大门内。

  ‘溢香山庄’庄门倏地猛力地撞合而上,几乎在同时,自‘溢香山庄’的院墙内铺天盖地般疾射出一波波箭鱼!箭鱼中还夹杂着滚滚浓烟,浓烟中一股刺鼻的怪味乘着夜风卷袭而来,浓烟呛得人几欲窒息。

  “此烟有毒!”柔儿朝身侧的三人大呼道。无痕三人听闻忙屏住气息,而正欲再度扑上前的刀手们,在浓烟中突地纷纷僵住身形,手中兵刃当啷掉地。双手死死地勒住脖子,片刻间,便见一个个面色乌黑发紫,口吐白沫地瘫倒在地,四肢四失控地抽搐着!好快的毒!

  秋海棠眼见自己最得意的弟子竟罔顾恩师安危,独自逃之夭夭!不由悲怒交织!这一分神,便被蒙面男子凌空一记旋扫,一腿结实地踢在前胸,掷出丈外。秋海棠被踢得是五脏翻腾,一口淤血喷射而出。张口喘息间,不慎吸入了一口刮来的浓烟,顿时脸色铁青发紫!单臂紧紧地掐住脖子,正在挣扎之际,又一波箭雨疾射而来,竟将秋海棠射成了箭靶子!

  楚洛南轻盈地闪身避过道道乱箭,手中掌风却丝毫不减地攻向万雁归。万雁归此刻可谓四面受袭,一面要疲于应御楚洛南愈加诡异的招法,一面还需分身闪避如骤雨般的乱箭。十余招下来,已是身疲力竭、冷汗夹背!

  “招!”楚洛南突地大喝一声!手中掌力霍地连拍数道,疾攻向万雁归周身上、中、下三路!万雁归哪曾料想对手会有此照,顿时心神大乱,手中章法同时破绽毕露。楚洛南逮此时机,长臂直抄万雁归胸口,双脚同时凌空夹住一支袭来的利箭,一个‘燕子翻’将脚上利箭踢出,手中力道快若电闪直撞万雁归前胸!

  “噗!”万雁归哪会料想到对手竟能在瞬间同时出如此奇招!利箭扎近侧胸的刹那,掌风已将他连人一同掷了出去!

  楚洛南望着数丈外的万雁归,便未追将过去。俊美的玉面上只逸出抹冷酷的笑意道:“暂且留你一命!”话毕,趋身弹飞而起,落至无痕身侧。拂袖接住直袭无痕周身的乱箭,此时,无痕与东方慕正巧刚将木桩之上的尸体尽数收至马车内。

  “走!”楚洛南低喝一声。众人纷纷提身踏空疾驰而行,楚洛南则一把揽过无痕跃上马车。勒过缰绳,马鞭一扬绝尘而去!

  第四十章

  熊熊烈火焰窜天怒烧,几乎映亮了半个天际!跳动的血焰中,依稀可见一副副棺木逐渐被炽烈的温度吞噬!

  “老爷!”烈焰堆前,一身丧服的铁庆扑倒在地,嚎啕恸哭地嘶喊着。悲凄的哭喊声令在场之人莫不为之潸然动容。火堆前同样身披丧服的无痕,此刻神情却是呆滞地看不出任何表情,眸光恍惚中闪着朦胧的雾水,怔怔地凝视着那狂舞的火海。脑海中却如狂澜翻滚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每一张脸都有如一块块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烫着无痕千疮百孔的心!那一浪更甚一浪剧痛让无痕痛到已然麻木。

  怒焰足足狂烧了有近二个时辰,待火焰燃烧殆尽,天色已是微露腹白。无痕的眸光在火焰熄灭的刹那,有了一丝灵动。蹒跚地站起身,无痕捧起身前的一个木箱,缓缓地走向前处依旧余有点点星火的灰堆。俯身默默地赤手拣出火灰中骸骨,灼烫未退的骸骨将无痕的手掌顿时烫出血泡!无痕却如同毫无知觉般,依然俯身重复着在烫灰中扒拣烧透的骸骨!

  “少爷!”铁庆见此情形,惊得焦急地嘶声大吼!爬起身便朝前面的无痕奔去。刚跑出几步,身前突见雪袍疾掠,一道雪影已立至跟前。长臂将铁庆的身体徒然拦下,邪魅的俊容神情深凝地道:“不要拦他!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方式!”轻描淡写的低语,听入耳是那般漠然冰冷。墨眸中却闪过一抹强忍的疼怜!

  “少爷!”铁庆悲戚的轻呼着,斗大的泪珠汹涌如潮的望着前面,在火灰中忙碌的身影。

  无痕终于将最后一块骸骨收入木盒中,他的身后已摆放有近十个一般大少的木盒。当无痕艰难地从火灰中直起身时,众人眼幕中赫然出现一道,衣衫褴褛、周身尽是黑漆漆的灰人!众人的眸光中没有嘲笑,除了一丝的惊讶之外,更多的是疼惜的悲切!

  “少爷!”铁庆在楚洛南撤臂的刹那,狂奔上前。望着眼前狼狈不堪的无痕,铁庆的泪更加急促。当铁庆伸手接过无痕手中的木盒时,铁庆被自己眼中所见震骇住了!这哪里还是一双手啊!原本白皙稚嫩的双手已被滚烫的火灰烫得血肉模糊,竟分不清皮肉!

  “少爷!您的手……”铁庆已哭得泣不成声,双臂抖颤得不敢去触碰无痕的双手!只呆滞的无声痛哭。无痕却牵强地扯了抹笑意,燥如皱纸的双唇努力地张开,干涩的喉咙艰难地道:“我们送……老爷回家……”话音未落,无痕只觉眼前一黑,一股突来的晕眩骤然将无痕的意识尽数吞噬……

  无痕的思绪漫无目的地游漂着,轻如薄羽。当无痕觉察到意识时,只见自己置身于一片漆黑似墨的夜幕之中。四下看不清任何情形,唯一可辩之处,便是感觉自己似乎在一条道路上。看不清脚下的路通往何方,只觉此路好似很远。无痕摸索着往前走,不知走了有多久,而脚下之路似乎没有尽头一般!无论无痕如何紧赶快走,眼前依旧只有漆黑的一片!

  无痕心底莫名地窜起一股无助的慌乱。他尽可能地伸长自己的双臂,四下摸索着,期望能触碰

  到一点的实物。然而,所触之处,只有空荡荡的寒气!

  “少主!”耳际突地飘来一声轻呼声,似是空穴来风般悠远。苍劲微沙的嗓音是如此熟悉!

  “铁河伯父!”无痕惊喜若狂般嘶喊出声,急切地原地旋转着在周遭寻觅。终于在自己数丈之外,一道身影好似凭空幻化而来般映入眼帘!此人正是蓝铁河!此刻的蓝铁河遍体鲜血,衣袍褴褛不堪,须发更如通乱草凌散!涨满血丝的眼瞳中,喷射着怨恨与不甘的烈焰!声音凄厉如嚎地历声道:“少主定要光复我‘烟雨山庄’,为死去的英魂报仇啊!”

  蓝铁河凄嚎间,无痕的身前骇然凭空闪出众多的身影!众人身体漂浮在半空之中,这些身影之中,司马寅菊、梅若骨、肖竹峰、章兰渊等一一在内!只见众人个个均是衣袍褴褛、须发凌乱,身上及面容上流淌这股股鲜血,血眸中刻着浓烈的愤恨与狂怒!齐齐地向无痕凄嚎道:“少主要为属下等报仇!

  众人凄嚎间,身形徒地往前飘去,愈飘愈远。凄嚎声如幽谷回声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铁河伯父!司马伯父!”无痕惊惧地狂奔追向眼前远去的身影,口中更是声嘶力歇地嘶喊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而无论无痕如何奔跑与呼喊,却依旧无法挽住众人远去的背影。

  正当无痕挥舞着无助的双臂时,一双温热的手掌倏地握住无痕冰冷的手心。鼻息间不知何时飘绕着一缕淡雅的馨香,如同一粒定心丸,将无痕恐惧的梦境驱赶殆尽。无痕的眼前豁然出现一处人间仙境!峭石笔峰、红枫摇曳,飞瀑清溪、烟柳弱舞!此处不是无痕魂牵梦绕的’绝尘谷’么!而此刻伫立在眼前的这道高挺的身影竟然是叔父,宫墨呤!那熟悉的温儒笑容,那熟悉的淡雅气息,那熟悉的亲切温暖!令无痕再已抑制不住心中积压的辛酸痛苦,泪珠夺眶而出!无痕此刻只想躲进叔父宽厚的怀里,将自己所以的委屈与磨难统统倾泻出来!

  楚洛南收紧双臂,将胸前已泣不成声的泪人搂得更紧。那有如决提的水泪,渗满撕心裂肺的恸哭,令楚洛南的胸口倏然一紧。一种似针刺的隐隐作痛,让原本冰冷麻木的心,在刹那间仿佛被凿开了一处缺口,流淌出丝丝燎心的灼热!

  无痕这此睡得很踏实,周遭温暖的气息包围着,鼻间是熟悉的馨香。让无痕满足地以为,这就是自己久违的怀抱。在这具厚实的怀抱中,他可以暂时放下所以的负担,放下所以的杀戮,放下所以的仇恨。幻想自己依然还是孩提时的模样,肆意地在叔父怀里撒娇,肆意地无忧的幸福。

  正当无痕沉溺在甜美的梦境中之际,一阵剧烈的颠簸将无痕猛地颠醒。鼻梁处被撞得隐隐作痛。睁开惺忪的眼敛,眼前那耀眼的雪白,令无痕愦沉的意识乍然大醒。

  “是你?”凝视着头顶那张俊美的脸庞,无痕诧异地一时语塞。在看自己,此刻竟紧紧地搂着对方的腰际,整个人几乎尽数贴在对方的胸怀里。此时二人的姿态要有多亲昵就有多亲昵!

  无痕下意识地抽回双臂,神色尴尬地退出那具厚实温暖的胸膛。眸光忸怩地向四处闪烁,其实在心下,无痕便不排斥眼前这副怀抱,甚至还有些留恋其中。然而,两个男人如此亲昵地相搂,令无痕着实大为扭捏。

  凝视着胸前一脸神情闪烁的俊容,楚洛南尽力挥去心底,因无痕的撤离而窜起的空荡与莫名的失落。而无痕微红的窘相,令楚洛南找回了一丝愉悦。

  “我怎会在此?这是何处?”无痕终于找到自己的一丝思考,细看之下才发觉,自己此刻正躺在一间马车的辕厢之内。而此间辕厢内敞阔异常,足有平常马车三倍之大!辕厢内布设更是奢华非凡!上等檀木精巧打制的家什一应俱全,光泽润亮的辕身地板上,洁净到几乎一尘不染!自己身下的软榻上,更是铺上厚厚的数层羊绒锦丝,光是身上这铺雪貂裘毯,就足见此车抵城之贵!

  说话间,无痕掀开裹在身上的貂裘,便欲起身。还未直起身,脚下车身忽地一个晃动,无痕顿觉全身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虚脱地瘫软下来。晃动的车身险些将无痕整个身体抛出去。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地揽住无痕的腰身,并将无痕纳入一具厚实的胸膛。

  “你所拾遗骨之上被下以剧毒,毒气已侵透经脉,功力会暂且散失三月之久。”注视着怀中愈加苍白的悄容,楚洛南的胸口在同时纠结起来。楚洛南未曾料想到,溢香山庄与芙蓉宫所炼之毒,竟能焚而不化!毒性由无痕烫破的手掌皮肉中,侵入体内。若不是无痕体虚晕倒,后果……思忆于此,楚洛南心底竟涨满难抑的恐慌!

  无痕怔怔地望着缠满绷带的手掌,脑海中刹那间翻滚出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斗大的泪珠压抑不住地潸然滚落,本欲还计算着要再次潜入,与那伙恶贼一决生死!却怎想如今竟连功力都被毁去!悲痛!哀伤!怨恨!一股脑地袭卷而来!

  眼见身前那凄寂怜楚的泪容,楚洛南此刻唯一可做的,便是将这张泪脸收入怀中。期望自己的体温能捂热这颗冷透的心。轻抚着胸前的青丝,柔声微哑道:“柔儿已送铁先生等诸位遗骨回扬州素心,待伤愈后,你便可回扬州悼祭他们。”

  无痕默然地静听着,迟疑地伸出双臂,将自己靠上那跳动的胸膛。轻嗅着缕缕熟悉的馨香,无痕下令自己什么也不去想,无痕只觉此刻好累!好累!

  第四十一章

  “咳!咳!”怀中昏睡的俏容忽地传出一阵轻咳声,听入耳中透溢着虚弱无力。楚洛南忙将手背探至怀中玉容的额际,滚烫的热度令楚洛南剑眉紧拧。再看怀中人儿的脸色,此刻越发闪着煞白,本就没有了血色的双唇竟泛出微微的乌青!

  楚洛南胸口乍地暗呼不妙,他疾快地从身前一具落柜之中抽出箱格,拣出一只小瓷瓶。倒出数粒褐红的丸丹,尽数喂入无痕口中。手掌同时推至无痕背心,将一股股浑厚的真气注入无痕体内。

  约有半个时辰,无痕突地侧首喷出一口乌血,躯体顿时瘫软在楚洛南的胸前。楚洛南撤回手掌,以丝帕轻拭檫着胸前俊容额际及脸颊上的汗迹,凝视着怀中因毒性折磨得几欲拧结的玉容,楚洛南胸口好似有人在狠很地以利刃戳刺!这样的疼痛急促得令人喘不过气!

  楚洛南心下暗责自己太过于大意。溢香山庄前那出诱鱼上钩之计既是秋海棠那老毒妇所设,如秋海棠这般歹毒之妇,又岂会下一般之毒?看此情形,怀中人儿所中之毒是甚为棘手!

  楚洛南滕出一臂,伸手叩响身侧的木壁,颠抖的辕车霎时停顿下来。车帘外一个浑劲有力的嗓音讯快地传至车内道:“尊主有何差遣!”

  “何时可到襄阳城内?”楚洛南俊逸的眉宇微拢间溢出一丝焦虑。看怀中面色惨白如纸的人儿,适才的药力似乎没能有太大的起色。这一发觉令楚洛南胸膛的跳动急促了许多。

  “回禀尊主,酉时可到!”车前低沉简略的嗓音回复道。

  “恩。”楚洛南轻应了声,当眸光触及到怀中那张已快干裂的嘴唇时,楚洛南忙向车外道:“速在附近找些热茶来!”

  “是!”随着车前有力的答复,马车几乎是立即便疾奔开来。半柱香的功夫,马车才又停顿下。

  “启禀尊主,此处有一茶铺。”楚洛南耳际飘来车前那道低沉的嗓音,此话语竟是以传音入密之内力所发。楚洛南听罢,俊眉不禁一蹙。随后同样以千里传音之力道:“要事在身,速去速回!”楚洛南现下已没有兴趣去知道此处有何人,此刻他的所有心思尽在怀中之人,怀中之人的安危才是他最关注的。

  此处是一处官道的分岔口,三条道路分别通往襄阳,武当及西北府省。一间茶铺正坐于三道分岔处,虽已是深秋时分,赶路过往之人依旧将不大的茶铺险些挤满,席中茶客衣着各异,可谓鱼龙混杂。其中两席茶客看打扮,均是江湖人士装束。刚过正午,茶客们见艳日高悬,便纷纷开始闲聊歇脚。

  正在此刻当头,一辆两骑快骏的车辕自西北府省方向奔驶而来。骏蹄疾踏声顿时引得茶铺内不少侧目,马车在众人注视之下,在茶铺外十余丈外停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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