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低头看着面前的茶盏缓缓勾起嘴角，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对面的言墨卿微微发出一丝寒光。
言墨卿浅笑着避开眼神的直视，端起茶盏凑近唇边轻轻吹开茶叶浅泯了一口热茶。
“西湖龙井，本王没记错的话……可是慕公子的最爱？”意料中看到对面的人猛地脸色煞白，梁王意味深长地笑着。
轻笑着佯装着自己面上的表情，言墨卿放松着神经缓缓搁下手中的器皿，抬眼看过去：“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
“哦？是吗？”如预料中的答案一样，梁王慢慢将身体后沉靠近背后的软垫，“二十二年前的七……”
“回王爷，下官今年二十一……”言墨卿缓缓低下头打断了梁王的话。
梁王饶有兴趣地看着言墨卿，对自己突然被打断的话不怒反而笑意更深：“作何如此敏感？我当然知道你今年二十一，不过户籍上的身份……价值不高，要隐瞒自己的出身不成问题，况且……”故意停顿了一下，引得言墨卿投来谨慎的目光。“况且，再加上一个户部尚书的暗中相助……”后半句已化在浓浓的笑意之中。
言墨卿顿时感觉周身泛着冰冷的寒意侵袭着自己，一动不动地在茶几下攥紧着双拳。
梁王前倾着上身凑近，追逐着询问：“每天带着面具而活，很累吧？慕世廷。”
闭上眼深深呼吸着新鲜空气，言墨卿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终于放松紧绷的身体：“撕下面具，就血肉模糊了。”边说着边用手臂抵着桌面撑起上身凑近梁王将脸仰高，“不信你撕撕看。”
“哦？”梁王看着言墨卿凑近的脸蛋缓缓伸手抚摸着光滑的脸颊，用食指指侧摩挲着他光滑的皮肤。
如释重负地呼着气，言墨卿浅笑着缓缓坐回身子，端起茶盏旋转玩弄着，眼神盯着因波动而不断下沉的茶叶，嘴角的弧度慢慢拉长：“既然王爷都知道了，那王爷的目的何在？是想帮慕家平反伸冤？还是为你皇家除掉我这个‘余孽’？”
“我可以帮你做你更想做的。”梁王伸手重新斟上热茶，见言墨卿半晌不语，继续道，“一道圣旨，慕家上下四十一口人命瞬间化为厉鬼，在人世间游走。卖国求荣，勾结外藩的罪名顷刻间将数年的功勋抨击得灰飞烟灭。鸿胪寺卿也好，毓妃娘娘也罢，终还是因叛逆之……”
“我爹是被冤枉的！”再次打断梁王的话，言墨卿提高声音控诉着冤情，“孟将军叛逆的事爹他本就不知情，卖国求荣？欲加之罪罢了。”
双眸落在言墨卿身上，梁王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眼神中似乎正在欣赏着什么。
言墨卿反应过来自己举止的失态，托起茶盏轻泯着热茶缓解情绪。“王爷不杀我反而帮我，世上可没有不要钱的馅饼儿，条件是什么？”
“爽快！”梁王掀开衣摆站起转身负手而立，“我要借你的力量，以及……”转过身缓缓踱到言墨卿身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要效忠于我。”
明显地怔了怔，言墨卿抬头不敢相信地再次问了问：“你真的愿意帮我？”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看着坐着的人质疑的眼神，梁王勾唇浅笑着。
“我答应的话岂不是等于签了卖身契给你？”言墨卿垂头用指尖搔刮着脸颊小声嘀咕着。
梁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你也可以选择不答应，我给你时间考虑。”
“只是……”闻言言墨卿缓缓站起身抬眼对上了梁王深色的瞳仁，“此路不通吧？现在王爷你手里握着我的把柄，顺带牵扯着其他人的性命，我怕是没有说不的权利。”
梁王笑意更深地看着面前的人，见他皱眉又是一阵沉默，继而伸手捞过言墨卿一缕发丝圈住把玩着：“记住，只有我不想做的，没有我做不到的。”
心脏被激得猛一颤动，言墨卿直盯着梁王自信的笑容，脸上表情慢慢放缓下来：“反正横竖都是死，我还是会从死亡中寻求生存的希望，况且……有你这么个靠山也不错，我就勉强同意了。”
“这么说，就是答应了？”梁王缓缓踱回座位前，优雅地坐下身看着对面人的脸。
言墨卿俯下身端起茶盏伸手凑近梁王手中的杯身撞击了一下继而收回手，靠近唇瓣抿了口茶，笑着看着梁王：“成交！”挪回脚步走到自己座位上，“只是……王爷为何愿意帮我报仇除掉皇上？”
“因为……我想要他死，他就必须死。”盯着言墨卿的脸庞，梁王笑着回答。
一瞬间感觉到止不住的锋芒从梁王眼神中溢出来，周遭一切似都失去色彩。抬手拍了拍脑门，言墨卿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如此轻易就答应这份生死契，不像自己以往的处事风格。
“你将成为我身边有趣的存在。”恍然间听到耳畔传来梁王的带着笑意的话语。
有趣？蹙眉思考着这个字眼猛然想到什么似的，言墨卿几乎从座椅上跳起来，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动作如此之迅速，假咳了一声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咳咳……今日怎不见王爷的男宠跳舞呢？”
暗笑着看着言墨卿的反应，梁王挑着眉站起身：“哦？想见他们？”
“不是不是不是……”慌忙摇头否认着，言墨卿抬眼看了看天色，顺便想着怎么转移话题。
看尽言墨卿每一个小动作，梁王举步走到言墨卿面前：“去大堂一起晚膳。”
“哎呀呀，梁王这句话甚合我意。”言墨卿边俯身放下手里的茶盏边继续喋喋不休，“反正现在王爷是我靠山，正所谓靠山吃山，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嗳？人呢？王爷？王爷？？”
第五章
“皇上，老臣之意是我们按兵不动，突厥那里如果有意要进攻我国的话，我们正好来个防不胜防，打他个措手不……”
“皇上，万万不可，突厥兵力精盛，不可不防，况……”
“张大人的意思……是在怀疑我国兵力吗？”
“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为何百般海夸突厥兵力。”
“皇上……”
“皇上……”
……
抬眼看了看朝中两派大臣，隔三差五小吵吵完大吵。言墨卿缓缓将眼神集中在高处看着龙椅上的皇帝，一下子似乎苍老了许多，时不时还偏过头捂住口鼻轻咳了几声。
“好了好了，不要争了，朕心中已有意。”皇上揉着额角疲惫地发令。
“皇上……”张大人似乎还想说什么，皇帝不耐烦地朝众人挥手：“好了，退朝！”
“退～朝～”公公的太监音再次穿透殿梁，久久徘徊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热闹的街头总是可以拂去早朝后沉闷的心情，叫卖声，嬉闹声交织成一片，弥漫着浓浓的人情味。两人并排缓缓踱着步子融入在百姓之乐的氛围中。
“你是主攻还是主守？”余彦修撇过脸看着低头数着步子的言墨卿。
“……”
“言墨卿，听到我说话没？”看到言墨卿仍旧自顾自地埋首数步，余彦修忍不住大声询问。
“你说什么？”被余彦修专有的大嗓门拉回神思，言墨卿不确定地无辜盯着他，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身旁卖包子的摊儿，缓缓摇头，“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吃包子。”继续埋头。
气不打一处来，余彦修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言墨卿慢慢向前挪着步调的背影，扯着嗓子又一次爆发：“言墨卿！！！”
被地动山摇的吼声惊得猛地转过身，言墨卿并无注意到身后疾驰的马车飞快的掠过来，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发出大吼的主人。
“小心！”余彦修冲上前猛地扯住言墨卿的手臂往里拽，言墨卿还没反应过来为知晓突然的变故，重心不稳只知伸手攥住余彦修的衣袖。
“啊！”惊呼的女声刺进耳膜，余彦修将头转到另一边看到一个穿粉衣的女子惊慌失措地躲避着马车的飞撞，柔美的脸蛋此时被吓得煞白。怜香惜玉的余彦修也不管手臂还箍着个言墨卿，将他一推上前护住那个女子。
言墨卿回过神来看到马车里的人掀开车帘，神情不屑地瞥着眼前的一切，只见他缓缓放下车帘隔开外界充耳不闻。
中书令？正当眯眼思考着，言墨卿突然感觉自己拉着的手臂正欲将自己推开，下意识攥着拉得更紧。余彦修只觉自己手上的力脱不开，只能拖着个人上前去环抱住美人，谁知言墨卿却扯着他的衣袖往后拽。
“嘶啦”一声，转过头只见言墨卿拽着余彦修被撕裂的衣袖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上。
“哎哟喂～嘶……”言墨卿躺地上扭曲着清俊的五官因为摔疼揉着腰板哀叫着。
“你没事吧？”听到上面余彦修担心的询问，言墨卿无奈地撇了撇嘴，用手掌撑着地面边爬起身边嘀咕：“这还像句……”
“多谢公子。”
“嘭……”重重摔回地面，言墨卿颤手指着重色轻友的余彦修，欲哭无泪。
只见那一旁余彦修双臂环着粉衣姑娘直盯着人俏丽的脸久久不愿放开，惹得姑娘绯红了脸颊害羞地扭过头，余彦修乐得更是看直了眼。
“啪！”一声响亮的拍打声传来，猛地偏过头，余彦修左脸上生生印上四个指印。
“你怎么还不放开本小姐？！”粉衣姑娘抬手甩了余彦修一个耳光，鼓着眼珠瞪着他，一脸凶相。
余彦修傻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可人儿瞬时变成了母夜叉。天呐，这……这天使与魔鬼的差距太大了吧。
“还不放！”反手又“啪”地一下与余彦修另一边脸颊亲密接触。
“你……你……”收手放开母夜叉，余彦修捂着被打红的脸颊指着面前的人。
“我很好，多谢关心。”那女子抬手用力拍着被余彦修搂到过的衣袖，像是怕沾到什么脏东西似的重复着动作。
“我……我……”
“你没事，不用谢我手下留情。”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离开，却感觉衣袖被拽住。女子转过身看见余彦修拉着自己，发现他眼神中的不善，女子从自己腰间的荷包中掏出几两碎银子，掰开余彦修的手指摊开放在他手心中，拍了拍手掌露出妩媚的笑容挥手离去。
在一旁看了半晌好戏的言墨卿忍笑着走上前看着盯着自己手上银子愣愣出神的余彦修，站在他面前双手捧着他脸颊托起来，认真盯着面前红肿的双颊，一本正经道：“今晚能吃猪头肉了。”
“言墨卿！！！”
一阵打闹归于平静，余彦修迫不及待地吼着要回宅子敷脸，被言墨卿又是一阵嘲笑：“明明是个大男人却像个女人一样又爱护又保养的。”
“你才长得像女人！”重重的摔门声把言墨卿阻挡在门外，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过客纷纷朝言墨卿看过来。
言墨卿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嘴里念念有词：“打道回府。”
一路上边走边时不时地揉着酸痛的腰，虽说动作不雅，但实在不是自己故意的呀。言墨卿苦着脸，不去顾四下投来奇异的目光。突然脚步在一家酒馆前停下，女儿红的酒香肆意地弥散开来活跃着自己全身上下。抬脚刚想走进去，言墨卿垂眸似乎思考着什么，嘴角不禁拉开邪恶的笑容，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的侍卫传报说……”略微沉吟了一下，梁王继续靠在软榻上，阖着的双眸缓缓慵懒地睁开，继续开口，“你来看望我的美酒了？”
“其实……我是来看望王爷的，顺便……”俯身轻轻地拖出椅凳，言墨卿不客气地在桌旁坐下，“顺便来慰问一下王爷的美酒。”
梁王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言墨卿的脸，半晌不发一语缓缓又阖上双眸。
“啊呀，梁王的意思是不欢迎我了？”睁大眼睛看着梁王半躺着不动，言墨卿起身作揖，“那……下官告辞了。”
“言墨卿……”梁王再次睁开眼，用右手手肘抵在榻上撑着头侧看着欲走的人停下脚步，“本王的府邸很好是吧？”
不知梁王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言墨卿打量着四周：“当真是气派。”
缓缓撑起埋在软垫中的身子，梁王嘴角露出危险的弧度：“堂堂梁王府，可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周身寒意猛地惊起，如此一句强势的话语激得言墨卿仿佛掉入深渊中被束缚住不得动弹。待回过神来时，看到梁王已经移身到背后的桌几旁，言墨卿忙转过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矢口否认着：“谁说我要走的？你可是我靠山，我还靠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呢。”
对耳旁狡辩的话语置之不理，梁王吩咐管家让厨房上点酒菜。
“厨子会做包子吗？”不以为然地询问着，言墨卿抬起眼就只见到管家投来鄙视的眼神。
“……”
不一会儿下人们就将厨房做好的酒菜端上来，当然，还有几个雪白雪白的……包子。
“好快的动作，不知手艺如何？”言墨卿伸手抓了个包子，大概包子刚出笼，烫的言墨卿扔来扔去。好不容易停歇下来凑近大咬了一口：“好手艺！”
“我手下的办事效率不需要你来夸奖。”托着酒杯凑近唇边抿了一口醇香的酒液，梁王勾起嘴角注视着座旁啃包子啃得一塌糊涂的言墨卿，“你饿鬼投胎吗？”
“吧唧吧唧……”
“咕噜咕噜……”
一个包子终于解决被酒液灌下肚，言墨卿抚着胃满足微笑：“是梁王你的厨子手艺好。”
“看来我是要打赏他们了？”梁王微微转过脸，目光锁定着言墨卿，却发现他手里抓着另一个包子怔怔发呆。
“小时候，为了填饱肚子，我乞讨过，偷过，抢过……”托着手里的包子慢慢举高和眼神平视，言墨卿看着包子轻笑着，眼睛里却尽是孤寂，“甚至为了一个包子，跟别人打得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