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墨云……我们永远不要分开好不好……”
“永远都不要分开……”
25
“墨云,我想好了,开学了我就搬出去住。”
“为什么?”
“这样是最好的打算。”
在开学的前两天,奕啸找到了他的新家,一个小小的单间,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
我看着这个小小的房间,心里却总提不起兴趣,虽然我知道,这是最好的打算。
奕啸看上去心情到不错,他四处打量着,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盘算着还要买什么。
“这是什么?”我敲敲正对着防盗铁门的一扇玻璃门,问奕啸。
“这个啊,相当于把这个单间分为了客厅和卧室,我蛮喜欢这个设计的。”
我又看了看,闷闷的说:“隔音吗?总觉得怪怪的。”
“什么啊,我就是看中了这个玻璃门才要这里的。学习、和睡觉可以分开。”
奕啸把玻璃门拉来拉去的,一副小孩子的顽皮样子,看着我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禁悄悄住了手,走到我面前小心的说:“怎么了?”
“没什么。”我抬头四处望望,说,“房间有点小。”
“你不开心吗?”
“浴室够大吗?我把浴缸搬过来……”我迈步向浴室走去。
“墨云。”奕啸上前拦住我,手指仔细的抚上我的眉间,“这里,又皱起来了。”
我看着他,感觉他的手指沿着我的眉骨下滑。
“真的要搬过来住?感觉好像远了很多。”
“是啊。我们总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那个小家,大概承不住多少风浪。”
我低下头,感觉眼睛有些涩涩的。我知道我自己在任性,也知道奕啸这么做是对的。但我就是难受,我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我每天送你回这里。”
“不要。”奕啸笑着说,“这样邻居们会觉得奇怪的,而且学校的人看见了也会议论。”
“你一个人在这里注意安全,晚上不要出去,那个人,也许还在暗处观察着你。”
奕啸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我离开他,转身帮他看需要什么添置的。当然,随便逃开那张让我心颤的面孔。
“这个玻璃门,隔音效果好吗?”我拉拉玻璃门,“你在外面学习还是里面学习?”
“外面,里面睡觉。”奕啸走过来,敲敲玻璃门,“质量一般,挡不住什么声音,还是大门的隔音效果好。关上门大概什么都听不见了。”
“也好。算是与世隔绝了。”我和奕啸相视而笑,不过奕啸是真的笑容,而我笑的,有点不怀好意。
他警觉的看着我:“笑什么?这么诡异?”
“啸啸天使,你说,这个小爱巢是不是应该测测音啊,我们交流的内容可不能让邻居听见啊。”
“有什么不能听的,不就是学习讨论吗?”
“但……总有些儿童不宜的内容吧……”我开始慢慢的靠近他。
奕啸哭笑不得的看着我:“有什么内容儿童不宜的,墨云你在这里老实点好不好,这么小的房间隔音……喂――我正说着呢……你……等等……等等……”
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奕啸自己进了小小的内室,却把我关在玻璃门外,看着我一张气急败坏的脸,奕啸在小床上笑得前仰后合的。
“哈哈,我终于知道了,这个玻璃门根本就不隔音,你骂我的话我都听见罗――”
我突然发现这个玻璃门可爱起来,玻璃门挡不住我的声音,却给了奕啸一种奇怪的安全感,他在里面大笑,胡闹,任性,把那个真我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样的他,分外的让人觉得可爱和率真。
只是,我不会想到有一天,奕啸坐在内室里听我说话的时候,会觉得这个玻璃门如此的不隔音,以至于他的真我,连在里面哭的权利,都失去了……
奕啸如愿以偿的搬去了学校外面,地方也不远,徒步也就20分钟。我心中的不满,其实并不是嫌远,我知道有一种距离,它跟路途的遥远程度不成正比。
班上的同学,很快发现了这个天使的改变。这也难怪,奕啸以前从来不笑,不结交任何人,对谁都是一副清高戒备的样子。而现在,他会笑,会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跟他说话的人,会用温和的态度去待人处事。全班的老师和同学,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怎么都记得第一次,奕啸第一次在班上露出笑容,就是在我的课堂上。那时阳光从窗外洋洋洒洒的落在窗边的他身上,他的笑容连同晃动的树影摇弋着绽放,然后,再然后他旁边的几个女生当场就看呆了。
那天的课上的出其的安静,除了小小的几句窃语,整个教室在初春的阳光中洋溢在一片海似的宁静里,大家的目光或多或少的向着一个方向汇总,而那个中心处的人,致始致终,脸上都挂着浅浅的,温和的笑意。
有时候,就差那么一小步,一小步,海阔天空。
奕啸在班上的人缘出其不意的好了起来。下课的时候,旁边也会围着人群关心他寒假过的好不好,补考准备的怎么样。经过那么多事,我几乎也快忘了,这群孩子,原本都才18、9岁,俗世中的势利与圆滑,他们还了解的并不太多。
我些许的安慰着,一边走到教室另一边的座位上坐下休息。
奇怪,刚开学,司远就翘课。难道他生病了?
我抓住一个司远的室友问他的情况,男声挠挠头尴尬的说,司远昨天晚上根本没回寝室。
放肆!大胆!我微微皱皱眉头,这个孩子,同样不让人放心。
改天吧。先帮奕啸把补考对付完……
其实,完全不需要我担心,奕啸的绝顶聪明,对付考试是绰绰有余的。
考完最后的一课,是周五的下午。奕啸从系楼出来的时候,老远就能看见他大大的笑脸。
当然,我也知道,这个笑脸不单单是因为考试,他看见了我,他知道我在等他。
“考得怎么样?”我溺爱的看着逐步走近的他,只恨不得从心里伸出一只小手抚摸他的头发。
“嗯,还好,黄老师很照顾我,题都不难。”奕啸奉上开心的笑容,悄悄伸过头在我耳边说:“你在等我啊?”
快速的收回,像偷吃水果的小孩。
我脸上热热的,也不知道红了没有。不置其否的笑笑,看看周围,已经是一圈闪烁的目光。
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仿佛是吃了一根大鱼刺,卡的难受。
“别担心。这些人从刚才我出来就看着这边了,和你没关系。”奕啸在我身后悄声道。他看出了我的紧张。
啊,我忘了这位杀伤力暴强的主。回头自嘲的笑笑,却依然神情恍惚。
刚才的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比较放不开,又比较介意的……是谁……
“老师,看你等我等的辛苦。我请你喝饮料吧。”奕啸真的是好心情,他没有发现我的犹疑,快乐的向超市出发。
他是那么的耀眼,哪怕没有阳光,在人群里也是一道亮光。
我微笑着目送他的离开,忽然发现离我不远处还有一个男人在看他。
那是一个穿黑色短风衣的男人,带着眼镜,大概三十几岁。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唯一引起我注意的原因是因为他一直看着奕啸。
他的目光里,有一种让我忍不住颤抖的感情。
……
大概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慢慢回过头来,看着我。
仿佛是眼镜片上的反光一闪,忽然一股巨大的压力感就从那边传了过来。
很冷,很傲,杀机重重。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是谁,我想他也明白我是谁。
我们就这么对望着,不停有人从旁边走来走去。但仿佛都不存在一般,这个世界里,只有我,和他。
他眼睛里要表达的意思,我懂,我要表达的意思,我希望他也懂。
他的目光依然冰冻着。
时间缓缓流逝,我越来越坚定,气势慢慢压了过去,反客为主。
又是反光一闪。他低下眼睛,立刻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了。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冲我点点头。缓缓的走了。
背影也很普通,如果,如果不是刚才他真切的露出那种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我绝对想像不到这样一个平凡的人会有如此复杂的眼神。
看着奕啸的时候仿佛几千年炼燧的孤独凝望,看着我的时候又是满含杀机不可一世,而离开的时候,那影片后面的晶光一闪,我不相信只是眼镜的反光那么简单。
我发现我突然恨不起来他。
每个人做事的时候总有自己的理由,只是,他的那个理由我不知道而已。
我的目光终于从他的背影上撤回。心情又无端的沉重起来。
阳光下总会有阴影,我这样告诉自己。一边,提醒着自己不要被黑暗吸引过去。
还好,我有奕啸,那个孩子,仿佛本身就会发光。
所以,当他笑着向我走进,一边挥动着手中的可乐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光芒从我周身穿越了过去。我就那样,看着那个美丽的孩子,带着天使般无辜的微笑,一步一步向我走进,带着我走到了阳光下面。
26
白天碰到那个男人的事情很快被我抛在了脑后,因为奕啸今天补考结束,我们就找了一个比较远的酒家庆祝。等到我送奕啸回家再往学校走,差不多已经是晚上11点的时间了。
我从西门向系楼走去,现在已经很晚了,这一片远离教学区,更是没有什么人。昏黄的灯光下这条道路显得异常的宁静,只有一个灯光下的阴影处传来一些悉索的、浑浊的声音。
真是的——毕竟是学校啊。我脸上一红,迅速的撇了一眼那两个模糊的人影,打算赶快离开这个令人尴尬的地方。而在我紧走两步之后,我的步伐不禁渐渐缓了下来……缓下来……
最终停了下来。
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在下一秒,我已经冲了回去,一把拉开那个背对着的家伙,低声吼道:“你还要不要脸,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
那个青年被打断了好事,也是一脸的恼怒:“你是谁啊!管我——我又不是在你家做!”
“这里是学校!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你说我能不能管你——你再不走我马上叫保安来!”
大概是我的语气太凌厉了,那个青年也有些心虚了,虽然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什么,但明显气势上弱了好多:“好嘛——我们换地方还不行?”他伸手想去拉他的同伴。
我上去一把拉住他的领子:“你还想干什么?我好心叫你赶快走啊你听到没,这个人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你想要怎么样?”
他有点慌了:“不关我事啊老师,是他说……”
“走——啊——”我拉着他的领子把他拖出老远。
“老师,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们也是刚刚认识的……”那个青年慌慌张张的跑远了。
太安静了,安静的我心里一片冰冰凉凉,我努力的想要平息自己的怒气,我知道现在我这样的情绪达不到一个老师对学生教导时应有的态度。等心态终于稳定下来,我回转身,对着角落里那个依然匍匐的身影冷冷道:“你还想在那个角落里坐多久?司远——”
烂醉如泥的司远被我半脱半拉的拽进房间,大概还是有一点清醒吧,他没有吵也没有闹——近乎于——柔顺……但我的心里非常的不舒服,刚才猥亵的场面还在眼前,我的心里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我一把把他扔在沙发上,怒气冲冲道:“司远,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在学校你怎么做的出来这种事情?”
“有怎么样?遇到人我就说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来个死不认帐,学校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你——”
“那传出去很好听吗?学生在学校被人猥亵,你嫌你还不够出名?”
“好啊,那我再出名一点好了,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司远的怒气也上来了,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我。
“好啊,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说啊!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就是喜欢被人抱?就是喜欢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别人干!!!!”
“你他妈的今天才知道我喜欢和男人干吗!!!!”
司远狂怒的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愤怒、狂躁、悲痛、伤心……同时,大颗的泪水涌出他的眼眶,他几乎泣不成声了:“原来……原来你一直都……都……”
我脑子里仿佛电光石闪一般,以前的种种都想了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喜欢你这样儿的,你给我找一个这样的女孩吧。”
“但我就固执的觉得他就是最好的。”司远转开了头,脸上不禁红了一大片。
“当你发现很多事情不是我们的意志改变的了的时候,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了。比如说:我们都是男人的事实,就改变不了。”
“陈老师,你这里,真的没有丢过任何东西吗?”
“……也许,你根本就不认为那是你的东西。”
“……你的心里……大概只有弈啸一个人……”
那个子弹头的项链,原来是他送的……
还有那个吻……
……
“对……对不起……”
我颓唐的在他的对面坐下,双手捧住了头:“我没有想到……会是我……”
司远喘着粗气看着我,渐渐的他眼中的仇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望。
他在我面前啜泣着,毫不掩饰自己的悲伤。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真的很伤人……”
“我把自己弄的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居然……你都不知道……”
“我好恨……好恨这样的自己……明知道你的心里没有我……却……每当我欲火中烧,却也只有看着你家的灯光……自慰……或者是被别人抱……然后想像是你……我这样真的是好贱……真的好贱……”
所以……所以你才在那里,看着我的家……我眼中也不禁垂下泪来。
之后我们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司远压抑的哭声隐隐约约的传来。
“我……我去拿杯水给你解酒……”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抹了一把泪开始往厨房里走。
“解酒——你解的了我的心结吗?你解的了我的痛苦吗?”司远低吼道。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做……”我虚弱的靠着门,无奈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