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啸回头看看我,认真的,缓缓的点点头。
真的是诶……平时不觉得,你怎么这么像民工啊~~~~
吐血……
对啊,这个千古疑难怎么就出现了呢?我歪头苦想――小资怎么就喜欢上民工了呢???
我这不是上山下乡体验生活吗,奕啸笑的分外得意,我要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支援西部。
这样一路贫着嘴,吵着吵着就到家了,奕啸用眼神向我确定了一下,表情无端的紧张了起来。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笑笑,走上前拿钥匙开了门。
“妈!我们回来了。”
“来了来了。快进来,等你们半天了。”母亲从厨房里出来,容光焕发的样子。爸爸去世这么多年,她始终是这么神采奕奕的,连岁月也没在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死孩子,外面下雪没?冷不冷?”母亲溺爱的看着我,一边拿眼睛去瞧奕啸。
奕啸连忙把花捧上来,同时甜甜的笑着:“伯母,新年好!这花送您的。”
“好,好。你一个孩子家送什么东西,人来就好了。”母亲笑得合不拢嘴,“快进屋吧,小脸都冻红了。”
“不冷。真的。特别是看见伯母这么热情又开心,这热气就从心里冒出来了。”奕啸低了头浅浅的笑着,样子分外的乖巧。
“哟――好巧的一张嘴,模样又这么俊,这么叫人疼啊……”
两人丝毫不认生的攀谈起来。而我,在母亲身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奕啸。
原来,他也可以这样子说话,乖巧的,懂事的,惹人爱怜。
像车祸以前的他,笑的纤尘不染。
那个悲伤的,绝望的,据人于千里之外的奕啸,其实只是他的保护色,保护内在纤细的,容易受伤的那个真我。其实他本身,还是那么善良,天真,纯洁。这个自我的奕啸,怎么都不会变,只是,他藏起来不敢让别人看罢了。
莫名就小小的感动着。
“你们先玩会儿,我去厨房再做几个菜。”母亲捧着花喜气洋洋的进了厨房,样子好像年轻了十岁。奕啸果然比我会讨人欢心。
“伯母,我帮帮您吧。只要你别嫌我帮的是倒忙。”奕啸挽着袖子跟着进了厨房。
“啊――哪有让客人进厨房的道理。去客厅坐着,一会儿就好。”
“这我多过意不去啊,我是陈老师的学生,说起来您就是我的师祖了,哪有师祖忙活徒孙闲着的。我帮您择菜吧。”
“好懂事的孩子。呵呵,好吧,给你这个,不着急,慢慢择。”
“好……伯母,您炖的什么啊,好香啊,今天有福气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样的节日,还是这样的心情,还是这样的关系。奕啸丝毫不见生的同母亲和睦相处着,我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细碎的头发在前额飘动,脸上始终是最纯净的笑容……感觉就象做梦一样……
这样宁静的感觉,像修了几千世几万世的缘分。
洗碗的时候,母亲抽空在我耳边悄悄说:“他怎么长得这么好啊,吓了我一跳。”
漂亮吗?是的。尤其是,他今天供奉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笑脸。
“要是个女孩子家,不知道多少人抢呢。”母亲笑了,溺爱的目光洒向外面。
我心中一动。故意漫不经心的问:“喜欢吗?抢过来做媳妇怎么样?”
“没正经的。人家一个挺纯的小孩,被你这么说。”母亲呲怪的看我一眼,“他如果是女孩儿,就你,你配的上人家吗?”
配得上?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妈――
母亲没发现我言语间的试探,低下头继续刷碗。我也低下头干活,却总是心神不定的。母亲喜欢他,我知道,那如果有一天告诉她这个就是我的爱人,她能接受的了吗?
“伯母,桌子擦好了。我去倒垃圾吧。”
“哟!别忙了,你坐着休息会儿吧。我们这边马上就完!”
“没关系的,几步路。”奕啸披上件衣服打开门出去了。母亲一直追到门口。
“小心路滑!”
“没问题!”奕啸远远的答道。
“真是不错。真是不错。”母亲笑吟吟的走进来,“真是个好孩子。”
“妈――这么在我面前夸他不合适吧。”我带着微微的酸意说,“不如他给你当儿子好了。”
“我倒愿意――”母亲横了我一眼,“你哪有人家懂事,这么大人了,还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
“人家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狡辩道。
“那你倒给我钓一个出来啊。看你平时牙尖嘴厉的,一见对象就三杆子打不出个屁来,年近三十了还……”
“好了好了,妈,过年诶――不要说这些教训人的话好不好?”
无端有些烦躁。
怕奕啸回来了,听见。
又怕,真的要面对。
现实,总会叫人喘不过气来。现在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现实中编了一个梦的口袋,居然有一片晴朗的天空。只是不知道这个梦,还可以做多久……
24
在家呆了七天。这七天,只有我一个人,过的紧紧张张的。
奕啸和母亲处的很好我很欣慰,但这并不能减轻我心中的压力。我一方面担心母亲当着奕啸的面催我找女朋友,一方面又担心奕啸和我做出什么亲昵举止让母亲看出来。回家,就好像是我的世外桃源和现实世界之间开了一个通道,外面的冷空气嗖嗖的冒了进来,我要多加几件衣服,才能确定心中的安定。
事实上又不能完全的安定。既然开了口,我就已经知道,原本还有现实的存在。
“这几天,看你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这样。”
一只手指轻轻抚上眉心。沿着褶皱慢慢向两边滑去。
“什么事不开心?”
母亲出去串门子了,家里就我和奕啸。
“没有,我没有不开心。”我伸手揽过奕啸,让他的头可以舒服的靠在我的肩膀上。
“你不说我也能感觉到,本来开始好好的也说笑也打闹,但你只要坐到一边,就会这样――”他抬头认真的看着我,“眼睛就无端的忧郁起来,你以前不这样的。”
“没什么。我想事情的时候就会这样。”我抬高奕啸的脸仔细的端详他,“好吗?这几天开心吗?”
“嗯。”奕啸微微歪着头笑着,“我看现在我要过门都可以了。”
心里无端的一紧。
奕啸……果然还是太小了,不懂人情世故。
有时候人的脸,翻脸比翻书还快。
却又让我怎么告诉他呢?他本来就是小心翼翼的在同现实握着手。
奕啸看我不出声,慢慢的握住我的手,渐渐缩紧。
“其实,你心里想的事情我知道。”
知道吗?我吃惊的看着他。
“你在担心将来对吗?”奕啸低下头,仔细的想想,“其实我不是不懂,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觉得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承担对不对?只要是两个人,我就不害怕。那么深的伤害和恐惧都试过了,我觉得将来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我看着这个漂亮的天使,看着他眼中坚定的光。
“奕啸,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比谁都勇敢,都坚强。”
“人都是逼出来的。”奕啸坐正了身体,眼睛幽幽看着窗外,“当最黑暗的时候过去了,就什么都无所畏惧了。”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最绝望吗?”
“嗯?”
“就是在我被强暴以后……那之前我已经知道自己是喜欢你的。我也知道你其实是喜欢我的。虽然我也在被彼此同性的关系折磨着,但我想,什么事情如果是两个人相互的扶持去解决,就一定能做好。但当我们之间的关系还微妙的时候,我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奕啸……”
“没关系,我不怕的。”奕啸冲我安慰的笑笑,宁静而久远的目光,“我就想,完了,一切都完了。我奕啸不仅外表上已经残缺,连内在都是肮脏的耻辱的,我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如何去追求幸福,尤其,你看上去是那么幸福的一个人。当时那种想法根深蒂固的盘踞了我的思想,我一直悲观的认为,这种痛苦我必须,也只能是一个人扛,当时我以为今后就要一个人这么走到底了……还好,还好你没有放弃,你还爱我。所以我还能活着。活得像个人样。现在我才知道,让自己忘记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设法让自己感觉幸福。因为在有阳光的地方,哪怕有阴影的存在,那也是温暖的……”
我不自禁伸出手去握着奕啸的手。他的手也是温暖的,紧紧的回握着我的。
“所以,你不要去想我今天的笑容是不是脆弱的,轻轻一敲就碎,也不要想我们现在的幸福是不是短暂的,随时可能爆炸。如果你这么没有自信,请不要爱我。因为我们将来的路,必定是不平坦的。但如果我们都把自己放在阳光里,那么小小的阴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其实我以前那么偏激,就是因为不相信自己原来还站在阳光里。”
“这么说,我是你的阳光?”我微笑着看着他。
“可以这么说吧。”奕啸爱恋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我的脸上,柔声说,“不,准确的说,阳光是这个环境。而你,你是我的守护天使,你对我笑,给我羽翼下的温暖,带着我飞……”
“天使,你才是天使呢奕啸。”我将奕啸拥紧,缓缓道,“你不仅美丽,善良,懂事,而且,我在你的身上,学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人生观,价值观,都因你而改变了好多,成熟了好多。你像一个真正的天使,带着我去了解这个世界光彩的不光彩的……如果我能飞,那也是你教会我的……”
等我们回了家,奕啸就缠着我学画。
他那套高深的理论,据他自己说,都是画里面悟出的。
艺术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人心灵世界的反映。画所反映的,不过是画家要说的话而已。
我作为一个画家。要用我的画反映的,就是对奕啸的爱。
这种爱我从来不掩饰,只要我拿起画笔,端起写生板,横平竖直就都冲着奕啸去了。我有一个小小的私心,我一定要画出我心中完美的奕啸。画出他那最纯净的,毫无悲伤的微笑。
“你可真是弃而不舍啊――”奕啸每每看见我画的画,都忍不住调笑我。
“精诚所致,金石为开!”我信誓旦旦的说。
每每下一句紧接着奕啸的评论,眼睛太大了嘴巴太小了,他对打消我的劳动积极性这项工作乐此不疲,总有办法让我返工重来。
“奕啸,你的要求好高啊,你知道我不是专业的画家,怎么可能画得那么准确。这样下去我一个寒假一副作品都出不来。”
“我宁愿只要一副你真正满意的‘天使的微笑’,也不要你用废纸堆起来的青蛙的微笑。如果用心的话,一副就够了。”奕啸认真的说。
结果,这幅画我画了很多很多年。直到今天,我都没有真正的满意过。
而奕啸,他比较喜欢画环境。大海的,森林的,草原的。笔意往往十分的开阔,总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而最多的,还是天空,各种各样的天空,总有鸟儿在飞。
我看奕啸那么喜欢画画,就带他去报了一个班。
那个老师,喜欢教学生用感情去画画,他这条理论,我非常的欣赏。
“你们要怀着感情去画画,这样看画的人就知道你们的画反映出来的感情。哪怕你只画了一双眼睛,别人也可以透过这双眼睛去了解你的内心。”
奕啸认真的听着,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那节课我自然也是画的奕啸,不过我不敢在课堂上画完,只画了一双眼睛。
奕啸悄悄的出现在我的身后,一句话不说。当我发现的时候,仅模糊的看见仿佛是泪光一闪。
之后奕啸只画肖像,而且模特只有一个人。就是我。
所以闲暇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场面。雪花在窗外静静的飘着。有一室温暖的灯光。我和奕啸面对面坐着,时而他抬起头来,目光在画板的上方轻轻的闪动。时而是我长久的注视,捕捉他眼中微妙的情感。
这样的日子,真的不象世上有的。真实和虚幻交替着,不知我是庄周,还是蝴蝶。
郁闷的是……一天下来,往往我的画还是草创,而奕啸已经是洋洋洒洒几大篇。
天才就是天才,学画画都比我学的好。
我怀着诚惶诚恐的心情去学习观摩。这一看差点没把自己吓趴下。奕啸画得那个恐怕连速写都不沾边,整个一个漫画!!!
“你……我……”太激动了,口舌不便。
“怎么样?像不像??”奕啸懒懒的笑着。
“我哪有那么丑啊。”我哭笑不得,“奕啸,你不要丑化我的形象好不好。”
“哪有啊,你看――”他指着画说,“你的眉毛难道不是粗粗的?眼睛亮亮的?头发永远是这么飘逸的~~~”
“这那叫飘逸啊,整个一个狮子头!!”
“可是你本来就长这样啊――”
“我长得像狮子??”
奕啸仔细的又端详了我半天,“不太像~~~像狮子狗。”
我~!@#$%^&*()--
过一天我就绞了头,现在头发根根耸立,精神的很。
再去看奕啸的画。我更加七窍生烟。
这下头顶上开条高速公路都没问题了。
看着我的脸色,奕啸笑的直打跌。
好,让你笑――我决定采取我最擅长的手段来宣告尊严。但这一次奕啸始终进不了状态,总是咯咯的笑。
“笑什么,关键时刻,严肃一点好不好。”我无比懊恼的说。
“对……对不起……”奕啸微汗的身体在我下面轻颤――可不是你们想像的原因,“我一看见这个平面离我这么近,我就想,可能做条飞机跑道都可以了……”
我忍无可忍,决定先降落自己的小飞机。
“啊……”奕啸难耐的支撑起身体,晶亮的皮肤在我眼前闪成一片。
“我的飞机怎么样?”我喘着粗气问他。
“不……不知道……疼……”奕啸终于进入了状态,眼波也逐渐迷离了起来。
“很疼吗?对不起,我撤出来――”
“不!不用……”奕啸揽过我的臂膀,“你很好,你是最好的。”
你才是最好的,我的天使。
我开始轻轻的律动,感觉奕啸的喘息越来越急促。
“奕啸,叫――叫我的名字。”
“啊……陈……陈墨云……”
“再叫……”
“墨云……墨云……墨云……”
他的声音低喃一般,在我的耳边萦绕,带着一点点紧张,一点点羞涩,一点点迷乱。而当那一刻降临的时候,他突然像藤蔓一样紧紧的缠绕着,拥紧……他哭泣一般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里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