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隐莲香(下)+番外————艾猗
艾猗  发于:2009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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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勉强撑坐起身,我看进一双极风情的眼,“……司棋,他是谁?”

  “什么?”他不解,“司棋不明白,小主在问谁?”

  “利刃……”双手攥紧衣襟,喘息间,我奋力压下因起身而蓦然上涌的血气,“……告诉我,利刃是谁?”

  唇角略略绷起,司棋稍稍垂眼,语音飘忽,“我……”

  “告诉我他是谁!告诉我!”从未如此急躁,从未如此声嘶力竭。只见着他欲语还休的面色,绷起的唇角,心下一股子莫名的情愫便疯般涌动,我奋力倾身,攥起他的衣襟,拼了命的嘶吼,拼了命的喊叫,“告诉我!你认识我你一定知道我!你一定知道他!告诉我告诉我他是谁!告诉我啊!!!”

  近在咫尺的嘶吼,难受而扭曲的面容。

  痛苦吗,痛苦罢。

  天之骄子的你百味尝尽,而如今,终是连痛苦中最痛苦的亦身受。

  商岚妍,你啊,终是什么都不曾缺,什么都拥有。

  司棋轻轻叹息,再慢慢拿开那攥在自己衣襟的手,极秀丽清雅的面上波澜不惊,平淡如水。

  他开口,淡淡的,一如那榻边几案上香炉袅袅升起的轻烟,雾般盈盈。

  他说,“小主,你待司棋很好。可是,司棋待你很不好,司棋……一切的祸首,皆是司棋。”

  “什么?”

  “小主曾给司棋一个很好的名字,琴浅驭,浅驭玉琴……若是在很久很久以前,若是在司棋与那人相遇之前,得此雅名,司棋一定会很开心……可是,迟了,所有的所有,都迟了……黄蝶已种,清霜已死,一切的一切,在开始时就已注定了凄惨的结局,谁都无法改变……谁都无法改变……除非……死……”

  “……死……吗……”

  香气袅袅,雾气袅袅,朦胧氤氲的屋子里,有什么正在模糊。

  视线模糊,声音模糊。

  只那面前嫣红的唇,开开阖阖,絮絮细语。

  “……是,死。所有人都死去,便是所有人都可以重新开始,重新选择……可是,所有人的死,又未免太过残忍……”略略惊诧于自己说出“残忍”二字,司棋苦笑,“……所以啊,只要死一个罢,死那一开始的最初,那所有事情的始源,缘起的祸首……”

  呵,无道残里,你放心,我不会背叛你,我不会背叛你的。

  不背叛,便是保守着那一个我与你共同的秘密,直到……死。

  你我同在船上,若船失衡,你落了水,我亦会。可若在船行平顺时,我跳下水去,你啊,便可,从此一帆风顺了罢……

  嫣红的,不断开阖的唇终是亦模糊。

  杂乱而纷繁的颜色慢慢融合,水一样漾开,浓稠似蜜。

  然后,化为一片泼墨的虚无。

  男子的身影在污黒里渐渐清晰,皎皎仿佛明月。

  墨的发,蹙起的眉心,温柔的眼,温柔的唇角。

  他笑得温润,张开双臂将我拥入怀里,温暖的气息仿佛雨后凝水的碧竹。

  水珠叮咚间,细竹摇曳。

  他唤我,低低的,轻轻的,淡淡的,却是极暖的。

  “小妍,小妍,小妍,小妍……”

  我应着,一声又一声,不厌其烦,应着……

  他将我拥得紧些,再紧些,好似欲这具破败的身子深深嵌入血肉。

  “小妍,小妍,为什么杀我,为什么要杀了我……”

  臂上骤然传来森然寒意,顷刻间痛彻心扉!

  血,不断从深可见骨的伤口汹涌而出,染红了整个手臂,染红了我的,和他的衣裳。

  痛!令不欲生的痛真真切切的自那臂上的伤口传遍,四肢百骸,八方经脉,皆在叫嚣着,叫嚣着这再真切亦不过的痛。

  那是生生的削去血肉,是真真的凌迟。

  痛极之下,我却是不曾唤出声来,只低首,便是狠狠一口咬在男子肩边。

  是再自然也不过,似是理应如此,是身子最真切的感觉。

  温柔如竹的男子却似未觉,手臂贲起拥得愈发紧,掌中短匕寒光毕现,再次慢慢贴近鲜血淋漓的手臂。

  “……为什么杀我……为什么……”

  “不……”

  “……小妍,我喜欢你,我爱你……”

  锋利的刃口切入肌肤,慢慢划开。

  血,再次争先恐后的涌出,恍若落雨,红色的雨。

  腥甜的味道,温润的味道。

  痛不欲生,疼入骨髓。

  “不——!!!”

  奋力嘶吼出声,指间墨色丝弦顷刻尽出,缠、切、点、绕,霎时已将面前男子系数全缚,其动弹不得。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可以伤我?!为什么可以一而再的轻易伤害我?!!你究竟是谁——!!!!”

  男子笑得温柔,浅淡扬起的唇角竟是有一些儿风情。

  他开口,极轻极轻,却是极温暖极温暖。

  “杀了我,你便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额心滚烫,恍若熔浆沸岩,入目一切皆空,遍染血红。

  “你以为我不敢?”我咆哮着,“你以为我不敢?!我能杀你一次,便定能杀你无数次!!”

  “好啊。那么,便杀了我罢。”他的笑,竟一霎时无限风情。一双点漆生就的眸,却是染遍了风尘的谴倦,疲惫不堪,“杀了我,一切便可以结束。”

  “……那你就去死罢!!”

  须臾而骤起,极利琴弦尽数相缠,汇出一只墨色乌龙,咆哮着穿透他的心脏。

  血光四溅,腥甜之气四散弥漫,只一瞬便已充斥了整个屋子。

  支离破碎的身子慢慢倒下,眼前却如豁然开朗,顷刻清明。

  “……司棋……”

  倒下的男人有一张极秀丽清雅的面容,碧色轻纱染尽嫣红,融成一抹消之不去的,浅浅的紫。

  “……利刃,名箫冢隐,是你……至爱之人……”

  他笑着,仍是笑着,目光涣散殆尽,笑容,却是终不曾褪去。

  我所能做,便仅仅是告诉你利刃是谁,仅仅如此,仅仅如此。

  这一世,我终是已这般走过。这一世,我起于无望的等待,终于等待的无望。

  箫凭栏,箫大人,箫公子……

  下一世,我定要你饱尝守望之苦,我定要与你纠缠不罢,至、死、方、休。

  满屋子浓稠的腥甜,满屋子挥之不去的窒息。

  只,榻边熄灭的香炉,镂空的纹面,朱雀振翅羽飞。

  ……利刃,名箫冢隐,是你……至爱之人……

  “……隐哥哥……”涣然里,口中莫名唤出声来。唤出了,便再无法停下,一声,一声,不停的低唤,不停的呢喃,“……隐哥哥……隐哥哥……隐哥哥……”

  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濡湿了衣襟,濡湿了白锦的被面,慢慢,慢慢的洇开。

  苦涩的味道,温暖的味道。

  心里,忽然有什么逆腑而上,冲喉欲出。

  再难忍耐之下,便是“哇”的一声吐出来。

  腥甜的味道,嫣红的颜色,却在那之中,一抹雪般纯净得令人惊心的白。

  白蝶,纯心的白蝶,吞食记忆的白蝶。

  钥匙开启尘封的大门,记忆是脱缰的野马,是决堤的潮水,汹涌奔号,狠狠冲击着脆弱的,小小的心脏。

  ……

  火光漫天的立夏夜,白楼的焰火照亮了整个黑漆漆的天。

  箫隐小小的身子映照在火光里,满身的鲜血,满身刺目的红……

  凤舞天翔,繁复的衣饰,姣笑童靥,额心相抵巧牵手……

  然后,便是雪谷,巫毒的死,巫琉的绝望,绝美的蓝……

  水底,冉冉青丝,相拥的身子,红唇研磨……

  湘篁花谷,编起的同心结,交缠的手,月下的誓言……

  莲香溪域,雨中的决绝,刺骨的痛,背叛与丢弃……

  天下武斗会,张开的双臂,温暖的气息,温暖的怀抱……

  万药谷碧波潭水,纠缠的身子,墨色的瞳,浅波漾漾……

  ……

  ……

  最后的最后,是漫天盛开的鸢尾花,盛开得,好似是那怒燃的紫色火焰。

  箫隐就站在鸢尾花从里,对着我微笑。笑容好像是凝水的碧竹,让人感觉温暖。

  然后,他单膝跪了下去,声音稚嫩却满是一定能做到的坚决。

  “不离前后,常伴左右。刻子铭心,生死相随。相与成契,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与子偕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蓦然仰天长啸,拼了命的,喊着,撕破了喉咙亦不顾,喉中涌出腥甜亦不顾,只喊着,没命的,喊着。

  事事惘然纵过,便如此长啸,又能如何?

  隐哥哥,我的隐哥哥,我的至爱之人。

  我杀了利刃,杀了他,杀了我至爱之人。

  那么,为什么我还活着?

  “……不离前后,常伴左右。刻子铭心,生死相随。相与成契,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既然你已离去,我又为何而活着?

  隐哥哥,隐哥哥,你等一等,等一等小妍,小妍现在就来。

  三途河边执子之手,便已是与子偕老……请你与我,共偕老……

  慢慢理好凌乱的发,绾好攥皱的衣袂,我笑着,露出箫冢隐最喜欢的那一个笑靥。

  指尖微动,天魔弦刹那而出。

  “他没死。”

  甜腻魅惑的软语轻响在耳畔,手腕在刹那被擒。

  月桂雅香,雪色绸缎轻盈,眼碧如墨,白发轻抚间,绝色少年笑得极姿尽妍,妖娆无限。

  “……唐晚词?”

  “是我。”唐晚词似是心情甚好,“好孩子,可算是把那讨厌的东西吐出来了,你和那个喷火的在一起我可不喜欢呢……”

  “你说隐哥哥没死?”罔顾了他好心情的言语,我反握了他的手,极快的问,“他真的没死?”

  “……是。”唐晚词唇角噙笑,“你们运气很好啊,我可是能令人返生的啊。”

  “……返……生?”

  “是。但是,只有我可以哦。”

  “唐晚词!你这阴魂不散的狐狸精!”骤然一声咆哮,砰然巨响声里,脆弱的木扉顷刻间化为湮粉。

  钥牙大步冲进,却在堪堪踏入屋子时蓦然滞住,脱口低唤,“……焰姳?!”

  “你就没有优雅一点的时候吗?”蹙眉,不满于钥牙的进门方式,唐晚词轻叹,而后得意轻笑,“是。多亏了这毒香,你们的阴谋失败了。”

  “哼!一派胡言!”

  “是吗?”唐晚词拖长了语调。轻巧灵动的声音,只短短二字,却如蜂尾一般,蛰得人心一下,一下的慌。

  “你……”钥牙怒斥,振袖侧身,眸光轻动时,榻边一点灵澈纯净的白倏然入目,深深刺痛了一双绯红的眼。

  那是……白蝶。

  白蝶纯心,纯尽被种之人一切记忆。

  心下惴惴的,是颤抖着的害怕,是沁腑的寒冷。

  钥牙下意识抬眼,便陷入一双乌墨若漆的眸子。

  深似漩涡,点似灿星。

  那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如缚足一般,狠狠的纠缠着他的心,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抱歉,我吐出来了。”

  “小妍,我……”

  “三年来多有打扰,诸多不便还望见谅。”慢慢落足下地,慢慢站起,慢慢走过钥牙,我在无道清崎面前停下。抬眼,语音平淡,“国主大人,请放小妍离开。”

  “不……”

  “那你就去死罢!”

  骤然出手如电,我扼住无道清崎的颈项,再直直向前数步,直迫得他重重抵在湮碎的门边,重重闷哼出声。

  “小妍!”钥牙惊唤,转身欲冲来。

  “你过来我就掐死他!”沉声森然,我狠狠看进无道清崎彷徨的眼里,一字,一字,切齿而出,“无道清崎,托福,我似乎有必须恨你的理由。”

  ……你说过会保护我,你说过,不会伤害我……

  我们曾是最好的朋友,最好最好的朋友。

  可你却在我最难受的时候,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伤害我……

  我说过,我会恨你,我会狠狠的恨你!!!

  是,我若忆起了过去,我若知晓了过去,无道残里必留我不得。你,亦是那至大受益者!

  伤我在先,可你救我,再蒙骗我,抹去我的记忆,抹去我最重要的东西!

  逃避你曾做过的伤害?还是,害怕我的报复?

  枉我三年来竟受你蒙骗待你如至爱!枉我竟心心念念教你懂心懂爱!!

  无、道、清、崎!!!你啊,罪——无——可——恕!!!

  怒不可遏之下,五指蓦然收紧,尖利指甲深嵌入肉,鲜血自颈间蜿蜒而下,染红堇色衣襟。

  “……呜……”无道清崎痛吟出声,修长的指掩在袖中,握了再舒,舒了再握,终是无法下手。

  “小崎!”钥牙再不能忍耐,低唤之下风一般掠来,丹鹤展翅长臂轻点,再顺势捞过,转瞬离开数丈之远。

  “……司棋已死……四魔人以同命蛊相连……”扶着钥牙的肩,无道残里大口大口喘着气,“……此时父亲大人一定已经得知司棋死讯……你……你要赶紧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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