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会你就知道了,等着看吧!”
“过一会”倒是真的很快就过去了,我看着试衣镜里的那个贵儿,脑袋里就成了一滩糨糊:
这不是娘么?
不,不是娘。镜子里的人显然要比娘年轻且娇媚许多。
但不是娘又是谁呢?那眼睛鼻子嘴巴……
我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终于明白了——
原来我是我二姐!!
无论是身形还是样貌,现在的贵儿都和我那讨人喜欢的二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尽管,我们中间似乎相差了整整三岁。
“打扮好了吗?”
还未等我完全想明白,温玉良带着小春逛了一圈园子回来了。我顺着声音转头看他,却在视线彼此对上时,看见他露出一脸奇怪的表情。
“你是小贵子?”
他皱着眉眼看我,口气有些不善。
“就是我怎么了?”只要一跟他对上,好好的话也变得火药味十足。
“啊,没怎么~”
他点了点头,突然又恢复以前那种冰潭底下冰水流过似的笑法,然后扯住我绑在腰上的丝带往外走——
“走,我们逛会儿大街去。”
温玉良所谓的逛大街,其实就是带着我和小春满淄硫城溜达,偶尔进个什么小饭馆吃点什么东西,再去什么布店拉个两尺什么的花布。
“真无趣。”我鼓着腮帮子嘀咕一句,踮起脚尖走路——我媳妇的脚太小,所以她的绣花鞋给我穿着不合适,但若不穿小月又不让——所以只好这样将就着拖着。
逛啊逛,直到路过一条熟悉的大街,然后看到街尽头那对熟悉的石狮子后,我才突然醒悟到——原来我们已经逛到我家门口了!
太好了,可以回去了!只要冲到门口,只要找到门房,只要门房大叔认出我来,我在温府的苦日子就算到头了!
这样想着我便欢叫一声,抬脚便要往挂着富府牌匾的大门冲去。结果才迈出两步,温玉良的手却在这时抓住了我的胳膊——
“小姐——接下来想去哪?走了这么多路一定累了吧?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
他一把将我拉回去,低下头来问我——虽然听起来是担心我的样子,但是只要对上他正在冷笑的脸,就算我再傻,也还是一眼就看出:其实他是在想些什么坏主意,又准备拿来整我。
“诶,”他看我不回话,只是向外挣扎,于是呵呵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看小姐的鞋都快走脱了,不如剩下的路程,便让区区在下抱着小姐上路吧?”
看吧!他果然是想整我!
“我不要——”
我板起脸,使劲向下蹲,想就这样赖在这条街上。可是这样根本没用,温玉良自顾自地早已俯身将我拦腰抱起,然后搂着我往我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呜呜,我要回家……”
看着原本近在咫尺的家门离我越来越远,我一面小声抽噎,一面无力地倚在他的肩头哀哀地想——
我前世一定得罪过他!
不是我在卖给他臭豆腐时忘了找钱,就一定是我喝了他的凉茶忘了付钱!
否则,他何苦如此往死里整我这个傻子!!
希里糊涂被带着走了几段路,又拐进一个小胡同后,温玉良便改横抱着我的姿势为扛着。
“小姐的分量不轻呀。”他嘿嘿地乐,顺手在我屁股上拍了两巴掌。
“温玉良!你、你……呕……”我的胃被他的肩抵着,肚子里很快便是翻江倒海的一阵。“坏蛋,呜,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嘘,别说话。”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变的很严肃。“在办正经事呢!别添乱!!”
“谁给你添乱了?!拖着我逛街也算办正经事?!”我不管他,胡乱用手扒着他的肩就想从他身上下来。
“喂,叫你别闹了!”温玉良压不住我,只好抓住我的腰带把我半拎起来,一只手虽然还托在我腿上,但感觉却像凌空了一样。
“啊,要掉下去了!”我一害怕,急忙回手抓住他的脖子。温玉良哈哈笑起来,然后一定身,突地一脚踢开了胡同里一扇黑色对开的木门。
“小春你在门边守着,我跟小贵子一会儿就出来。”他这样站定与一直跟在后头的小春耳语了几句,看到小春一一点头后,这才将又快要挣脱的我往怀里紧了紧。
“喂,小美人,别闹了。”叮嘱完小春,温玉良就朗声笑着走进院子,说话声音突然大了许多,仿若怕人听不见——
“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还矜持什么。乖乖从了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才不吃辣……”我被折腾得实在难受,眼泪哗哗地又流下来,连着鼻涕水也钻出来——没地方擦,只好全部往他背上抹去。
哼,脏死你脏死你!
“怎么不动了?”他往里院又挪几步,发现我突然没了动静,就动手拍了拍我的背。
“喂喂,怎么了?”
“我、我手麻、麻了还不行吗!呜……呜。”
听他问话的语气温和了许多,我索性小声抽泣起来——反正我是傻子,当着他面哭也没什么可丢脸的。
“麻了就揉一揉吧……哟,你还真说哭就哭啊。”
温玉良说了这么一句,就背着我进了院子最里头的一间厢房,用空着的手拉开门后,径直进去将我从肩上放下安置在床上。
“说句实话,虽然一早知道你爱哭,你这可还是第一次在我眼前哭。”他抓起我的脸看了看,然后用手扯出别在我腰上的帕子给我抹脸。
“那也是给、给你害的!”我哭歪了嘴,红着眼睛瞪他,然后抢过他手里的帕子在自己脸上乱抹一气。
“唷!小心,诶,可惜了小月给你描的妆。”温玉良终于噗嗤笑出来,就势坐到了床沿,“唇红先别急着擦,我还有用呢。”
“什么唇红?有什么用?”我擦到一半被温玉良抓住了手,很不高兴地转头看他。
“当然是留记号用。”他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躺,然后伸手将我揽过去按到他身上,不准我动。
“又做什么?”我挣动了一下,但是想到早上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形,于是过了一阵便慢慢放松下来,只乖乖顺着他的意思,贴着他趴着。
“不做什么。我累着了,你别动就成,就这样陪着我,让我睡会儿。”
“哼,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还要人陪着睡!”我在心里鄙夷了一阵,仍然抽噎着,但终究还是不敢多动一根指头,就怕他醒来后又要死整我。
没了说话的声响,房间里就变得好安静。我眨眨眼,看着四周。
因为早上睡饱了,所以现在身子躺着但又睡不着的滋味就特别难受。实在无聊,我就看着温玉良的衣服玩——
记得小时候娘偶尔也会像这样带着我一起睡午觉。
那时其实自己是不想睡的,但因为难得可以和娘亲近一回,所以都忍住了性子陪着。
但干陪着只是睡觉真的没意思,所以我就会看娘身上盖的衣物毯子想事:
如果是长毛的狐皮袄——那就是后院的小树林;
如果是柔滑的丝制锦被——那就是前庭的石板地铺;
如果是棉织的大花被褥——那就是花园里的石子小路……
丝带是家里挂的纱帐,扣子就是小桌子小凳子。
如果还有什么镶好的珍珠玛瑙,那便是走廊边的大花缸与二奶奶院里的石琴了。
然后我就可以想着自己在一个不认识又很熟悉的院子里玩——
从温玉良的手边那座假山往下走,可以看到锦被与他手臂间的细缝,那是一处神仙住的山洞,所以外人是进不去的。
然后再折回来从温玉良腰边的小石桌绕过去,可以看到一条石子铺好的路。路很宽敞,所以可以在春天来时和鹿儿他们一起去放纸鸢。
再往上点,便是……
这样恍恍惚惚想着,连带着整个人也恍惚起来,甚至温玉良何时醒了我都没有察觉——
“你在想什么?”“后院”突然整个翻转过来,直接对上我的眼睛。
“想你脸上那三个洞……哎呀,现在变成五个了。”
“五个洞?”温玉良愣了一下便呛着似的咳嗽了两声,然后撑起上半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时间差不多,我们也该回去了。”他低头看仍躺着的我,皱起眉。
“不太像啊……”他嘀咕一句,伸手就将我上衣的领子给扯开了。
“你干什么!”我心疼地看着领子上的珍珠扣子滚进床底下。“这可是我媳妇的衣服!”
“什么你媳妇?”温玉良嘴一撇,还嫌不够似的将我的里衣往外拉,“这样还好点。”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突然托着我的后脑就往他脸上按。
“哇哇。”
我在嘴巴碰到他的脸后就说不出整句,然后看着留在他脸上的那个浅红的印子,当下就懵了——
这、这又算哪门子的整人法?!
“呵呵,这下就齐备了。”温玉良看我张着嘴哆嗦的样子直乐,眼睛转了转,又凑过来捏我的脸,“不过如果小贵子还不满足的话,那我们就嘴对嘴的也来一下吧。”
“才不要。”我反应过来,忙捂着嘴从床上跳下去,一气便冲到了门边。
“——啊啊啊,快开门呐!!”
门上的栓子做得好像很复杂,我拔了半天也拔不下来,只能急得从门隙向外嚷嚷。
而此时,身后温玉良已经不紧不慢地贴上了我的背——
“小贵子……”
他将嘴贴着我的耳朵说话,我只觉得脖颈一麻,立刻就呆住了。也就在这当刻,他一手伸到门闩前将栓子往上轻轻一挑,一手掰过我的下巴,让我转头对着他的脸——
“小贵子在想什么?”他目光深邃地看我,整个人脸皮子扯笑地逼近。
“没、没、没想——”我见躲不过,干脆闭上眼睛——
皱起一张脸,看他能亲哪里。
“哈哈哈——”
过了半饷,原本没动静了的温玉良突然大笑起来。
“有趣!真有趣!!”
什么有趣?
我睁开眼,看着他突地一把推开门,然后整个人就那样越过我,大摇大摆地晃进了院子里——
艳红艳红的光洒满他一脸,而他脸上的笑容,愣是能将那抹夕阳比下去……
“温玉良……”
我在那一刻,完全失了神——
那样自得自信的神采与张扬跋扈,怕是我一辈子都学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