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曜————冷雪魁
冷雪魁  发于:2009年1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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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麽……死的人是晃哉?……呜……』

  那是,俊树的母亲在守灵夜,穿著丧服,趴伏在俊树怀中哭泣时的低语。那句破碎的呜噎声,传进不经意经过的自己耳里,比那个男人说的话,更来得令他悲切、令他心痛、令他……绝望。

  是啊,潋水才十七岁,他还有美好的将来,他的身边包围著许多年轻貌美的男孩女孩,自己算什麽呢?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玩物……

  所以,没必要吧。没必要为了自己,赔进了潋水剩馀的人生。丑闻是很恐怖的,当年只不过是个江湖术士的一句信口雌黄,就把他的人生摧残到这般地步,何况是真正发生的,一段不容於世的关系?

  黑崎曜紧蹙著眉,缓缓闭上眼,那沉痛的表情看在俊树眼里,彷佛他正剜去自己一块心头肉般痛不欲生……他以为他会哭,但就在那时,黑崎曜却睁开了眼,彷佛什麽事都没发生过般道:

  「抱歉,让你见笑了,不过你说的什麽关系、什麽丑闻,那全是误会。他只是个黏人的孩子,在闹脾气而已。」

  「阿曜……」

  「走吧,耽搁了不少时间,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新干线了。」只见黑崎曜捡起那条被潋水丢在地上的围巾,拍了拍,重新围上,然後下楼,事先预约好的计程车已经在楼下等了一段时间了。

  坐在计程车内,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黑崎曜只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沉思,整理一下未来的方向;而俊树则专心思忖著该怎麽对他开口接下来要说的话。

  终於,到了车站,两人下了车,站在月台上,离车子进站还有几分钟。因为是尖峰时间,能抢上电车的好位置全排满了人,两人只好挪往较为偏僻的角落。

  「阿曜。」

  「嗯?」

  「你还记得半年前对我说过的话吗?」

  黑崎曜把盯著铁轨的视线移到俊树的侧脸,沉默了一会儿後,又把视线转回原本的地方。

  「……我昨天就说了吧,那跟我离开北海道的事无关,你不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快不慢地打断黑崎曜的话,俊树笑的温柔。大衣袖子下的暖热掌心,握上黑崎曜略微冰凉的指尖。

  一切来的太快,他只能张著写满困惑不解的眼眸,望著好友俊逸的容颜在眼前放大再放大───────

  等他再回过神,那个本来还在他身旁的男人已经随著人潮移动,像沙丁鱼般挤进了车厢。连句再见也没说,一点也没有多馀的停留,就这麽消失在人群中。

  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摩挲了番刚被偷吻的唇瓣,表情很木然,内心却是满满的震惊。

  俊树,他刚刚……说什麽?

  『──────我只是想问你,如果我现在要反当时的悔,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潋曜14

  黑崎曜只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能处理的范围。

  才被俊树的话搅乱一池春水,完全不给喘息馀地般,只过一个礼拜,便见俊树带著一批搬家公司的人,浩浩荡荡地进驻他隔壁的空房。

  据他本人的说法,那是北海道的总公司把他调到这里来的。至於俊树的母亲,一听黑崎曜也在这里,一改之前反对的态度,还天天催逼著俊树要他早早搬离。伯母的态度姑且不论,俊树的公司怎麽会在这时候突然把他调来这里的分公司,黑崎曜个人倒是挺怀疑……不过就算怀疑,他也不能说什麽,毕竟这又不归他管。

  至於潋水,从那之後,果然再也没和自己多搭聊一句。如果只是普通的视若无睹,黑崎曜还能够把它当成那是他又一次的欲擒故纵……但这次不同,那少年在和朋友们聊天时不经意的瞥到自己时,碧绿眸光中那隐约的绝望和哀怨,彷佛一种尖锐的指责,剌得他非常难受。

  黑崎曜知道自己一定被潋水误会些什麽了,可每当他快忍不住向前与之攀谈,脑袋里就会适时的响起俊树那天的话语:

  『他是你的学生,他只有十七岁。你们的关系会是个问题!』

  『所谓的身败名裂,不是只有你而已,还包括那个孩子!你忍心他的世界因为一个丑闻而崩毁?你确定那孩子对你是真心?你确定他真的愿意为了你赔进一生不会後悔?』

  『断,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他好。』

  没错,好不容易才结束这段乱七八糟的关系,究竟是什麽造成了他们之间的误会,早就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也许伤了潋水的心,但那又如何?总好过数年後再让他来後悔选择自己,如果真的变成那样──────他一定无法忍受。

  他已经无法再忍受有任何一个人因为自己的存在而不幸,尤其是潋水。

  所以,这样就好。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毕竟,不是每个故事都非得有个幸福快乐的结尾。

  即使这些安慰,一点也没办法纾解那梗在他心头上的微微剌痛。不过他还是忍耐著,忍耐著潋水突然被抽离的世界。

  其实也没有那麽糟。因为现在,已经有个人代替潋水的位置,每天来他家串门子吃晚餐、休假时陪伴著自己、还常常和他一起出去喝酒、甚至接送他上下班。

  他和俊树的相处模式一如半年多前,几乎没有什麽改变……除了俊树看他的眼神远比半年前更加柔软……

  「既然如此,你就和我交往吧?」

  「……」望著自己被俊树握住的手,此时的黑崎曜说不感动是骗人的,毕竟他单恋了对方那麽久,才总算让他回头正视著自己。比起潋水,他知道和没有世故包袱的俊树交往会好的多,而且自己喜欢了他那麽久,他本来就该欢欢喜喜地接受……

  可是为什麽,他会这麽犹豫呢?

  见黑崎曜低著头沉默不语,俊树露出一个苦笑,缓缓松开他的手,重新拿起调羹舀起一匙咖哩饭。「阿曜,你不用急著现在给我答案,你是个善良的人,我知道就算你不是真心的,一时半刻要忘记那孩子也不容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就算你暂时把我当成他的代替品也没关系。」

  ……代替品?

  不,不是这样的,俊树,他才是你的代替品啊……潋水他说──────

  黑崎曜想反驳,突地,胸口的异样感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他并不心痛……他又不爱潋水,为何要为他感到心疼?瞧,潋水之於自己,根本不算什麽,他从头到尾连泪也没流下一滴,这若不是他变坚强了,就是他根本没自己想的那麽在乎潋水。

  『曜,我好喜欢你。』

  『就算你现在不爱我也没关系、把我当成俊树的替代品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接受我就够了。』

  吵死了!

  『这种东西……我不需要!祝你幸福。』

  吵死了、吵死了!

  「我知道了……那就交往吧。」

  俊树的动作停了一下。「现在开始?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有什麽好考虑的?我喜欢的是你啊,俊树,在我心目中,你是无可替代的。至於潋水,我跟他真的没什麽。」

  「喔,是吗,我明白了。」俊树体贴地笑了笑,继续吃著煮的微甜的咖哩饭,心里却泛起淡淡的苦味。

  以前阿曜从来不会忘记他爱吃的偏辣口味的咖哩,这微甜的味道,是『他』偏爱的味道吧?

  潋水站在走廊的尽头,面无表情地看著这一幕,看著黑崎曜让俊树拥抱吻别。看来老师和他的情人很喜欢在大门口卿卿我我啊,才住隔壁而已,有必要这麽依依不舍吗?

  「潋水?怎麽了,你在看什麽?」一道甜美娇柔的嗓音响起,女孩好不容易才跟上潋水的脚步,却看到他伫在楼梯口动也不动。往他看的方向一望,只看到两名男子互相挥别,然後其中一个进了他自己的房间。「你的邻居?」

  「是啊。」潋水对女孩笑了笑,温柔地牵起少女的手,经过了黑崎曜正打算关上的房门。

  他确定黑崎曜看到他们了,甚至有一秒钟的僵硬,但他什麽也没说,还是默默地打算带上门。既然如此,潋水也不打算再说什麽了,反正谁要和谁交往,他们都没立场干涉对方,不是吗。

  「咦,刚刚远看没发现,这不是黑崎老师吗?」才要经过,那女孩便说了话,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足够让两个人停下脚步,没办法装作没听见。

  「晚安,真巧。」黑崎曜对女孩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老师晚安,真的好巧,原来老师就住在潋水家隔壁啊?潋水都没告诉我,难怪你们的感情这麽好呢。」女孩甜美地笑道。

  她说的也是事实,就在一个多礼拜前,潋水简直像块牛皮糖般黏著黑崎老师不放。那也没什麽,毕竟黑崎老师本来就有不少粉丝,虽然他不是她的班导,不过她上过他的课,的确是一个温和、风趣、体贴,教学方式也很棒的型男老师,没有粉丝才奇怪呢。

  殊不知,两人之间的气氛因为她无心的一句话而尴尬了起来。

  「会吗?」潋水淡淡地说道。

  「呵……潋水同学,女朋友吗?长的很可爱,不介绍一下?」黑崎曜也是乾笑一声便随口带过。

  「女朋友」三个字让女孩的脸蛋明显红了一下,看得出黑崎曜的夸奖让她的心情非常好,不待潋水开口就先做起自我介绍,虽然是有点略带羞赧。

  「老师好,我是三B的田泽理奈。」

  黑崎曜打量了一下那个叫理奈的女孩。她没有时下许多女高中过多的粉饰,长的白白净净,五官非常清秀,红扑扑的脸蛋,水亮的大眼加上粉嫩的唇瓣,透著少女特有的清纯气息。他还注意到她有一头光滑柔软的长发,也没有染的五颜六色,软软地披在肩上,规矩地用个小发夹夹起,反而更显得可爱。

  黑崎曜有些惊讶,他以为潋水会挑更……美豔的对象。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女孩给人的第一印象真的颇讨人喜欢的。

  望著少女羞赧而真诚的甜美微笑,黑崎曜知道她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他点点头,说道。「潋水同学你真有眼光,要好好善待人家。」

  「这跟你没有关系吧。」

  「咦?」

  「潋水?等等,好痛……」

  也不晓得黑崎曜这句话是触了潋水哪里的逆鳞,只见潋水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後,抓著理奈的手迳自开了门进入,直到关上都没再搭理愣在原地的黑崎曜。

  虽然不晓得怎麽回事,不过总算不用再强颜欢笑,黑崎曜一声轻叹,敛去了勉强的笑颜。用非常复杂的眼神凝视著那不曾再开启的大门。

  没有关系的,只是这点程度的心痛,他还可以忍受。

  这样就好了,他现在只希望潋水能真心的找到一个值得他爱的人。也许那个叫理奈的女孩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只要潋水能幸福,自己怎样都无所谓。

  慢慢地关上门,看著门板掩去自己的视线,黑崎曜闭上眼,他已经害死太多重要的人了,现在,他不求任何救赎,只求罪孽不要再加深。

  如果爱人就是害人,他宁可不爱。起码,这样他爱的人就不会离他而去。

  「幼稚。」不齿的哼声从薄唇吐出,就算是扑克如巖,也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白痴。」不齿哼声二重唱,咱们的泷也会长把他的不屑表现的非常直接。

  懒得理这个脑残了,人家说爱情会让人盲目,不过这个家伙也瞎的太彻底。亏他以前还流连红花绿叶,下半身毫无贞守可言,居然对自己的伴侣洁癖这麽严重……说穿了就是小心眼、自私、愚蠢加三级。

  「……我懂了,美其名这是学期检讨大会,其实这是专门开给我的批斗大会吧?听你们左一句幼稚右一句白痴加上一堆腹诽,看来最近的学生会真的不错閒啊?」三十多人的学生会,期末检讨大会居然只有会长、副会长和总执行长出席,这怎麽看都是鸿门宴。

  「这学期,本会检讨的主题在『副会长潋水这家伙』,所以的确是检讨大会没错。」泷也用手托腮,斜睨著潋水。在旁人看来,美豔的会长摆出的姿态,简直就像一种挑逗。不过其实他正在思考要怎麽痛骂潋水才能让他哭著跪下来认错。

  「纸包不住火。」巖仍是一贯的惜字如金,不过单单这五个字就足够让潋水明白他所想表达的意思。

  没错,就算他这阵子对这两个死党避而不见、见而不谈,光凭他和曜之间气氛的改变,再利用他们广大的神通和过人的才智,轻易就可以推敲出事情的始末。只能说,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呵。」望著一个是足球队队长、另一个身怀杀人拳法的两位好友,潋水很乾脆的放弃逃跑,即使大门就在他的身後。他双臂环胸,惬意地一枕,长腿交叠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盯著对面的两人,就瞧这批斗大会能批出什麽东西。

  「好吧,你们想说什麽?」

  巖和泷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後泷也端起刚泡好的曼特宁浅啜,把发言权让给巖。

  巖似乎努力地思忖了一会儿,才道:「你努力了这麽久,而那只是误会。」

  「所以?你是想说只要误会澄清了就没事了?这样问题就不在了?」潋水的问题倏地变的尖锐。

  「你也看到了吧,那个男人,陪著曜同进同出、甚至接送他,每天到他家里去卿卿我我,这是误会?」

  「他的确看的出来是在追求黑崎老师,不过,那跟之前的你有什麽不同?」泷也不以为然地说道。现今这个世道,死会都能活标了,何况黑崎老师是个大活会,竞争嘛,各人全凭本事,光论这「本事」,泷也不觉得潋水会输给俊树,虽然对手实力的确坚强。

  不过潋水自己放弃,那就全然是两回事了。放弃也就算了,看黑崎老师每天失魂落魄的样子,潋水那家伙八成是伤了对方的心。

  「你说的对,如果是那家伙一厢情愿,我当然不会退出。可是黑崎曜,他可是一点也没拒绝,任那男人又搂又抱的,上次居然在我面前亲吻还装的若无其事。就连我带了里奈回家过夜,他也一脸无所谓,你们说,我不该心寒吗?我不该放弃吗?」

  啧啧啧……好酸的味道。

  两人再互看了一眼,巖依然在泷也的美眸中读到相同的讯息,只得在心里叹息。实在不忍心,他只好继续张开金口对潋水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够了,哪样都无所谓。」可惜巖平时太少开口,重要的时候要把语意完整地表达出来实在有难度。加上潋水现在心情乱的很,他一摆手,示意巖莫再多说。

  「误会就误会吧,已经无所谓了。爱他太累,我放弃,我落的轻松、他也能和心上人在一起,皆大欢喜,就这麽简单。」在潋水的认知里,所谓的爱,不就是两个人高高兴兴的在一起,享受著有对方陪伴的美好?为什麽对象换成黑崎曜就乱七八糟的牵扯了一大堆。要是每爱一回都得这麽轰轰烈烈,他可受不了。

  巖还想说什麽,偏偏这时潋水的手机响起。

  「喂?理奈吗,嗯……不,要散会了,不忙,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嗯,好,放学见。」他收线,然後站了起来。

  「抱歉,理奈找我去逛街看电影,没事的话我要走了。还有,不必为我担心,也不要再过问黑崎曜的事,他和我无关了。」潋水刻意忽视说这句话时胸口的阵阵紧缩,只是在心里告诉自己。

  (看,这样不是很轻松吗?这才是我啊。真搞不懂,明明我有这麽多人喜欢,为何偏要挑一条坎坷的情路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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