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别死,千万不要死!
「王、王爷吉、吉祥--」颤抖着陪笑道,老男人还想说两句客套话,但
我的白眼不给他机会:「啊啊!我说我说--琉官他、他没事......只是断了条
腿,吐了几口血,估计是肋骨断了扎到了肺......」
「......」我呸!那能叫没事吗!?义愤填膺地摔掉班头儿,我三步并作两
步地跟随轻车熟路得下人转进了画晴园,在角落里一间布置简陋的小房中见到
了平躺在硬板榻上,美丽的大眼睛圆睁着,黯然无光,神色空洞的琉官。
太过分了......那个班头肯定是见美少年摔得漂亮的小脸蛋上有了一道伤痕
,便不再照顾他,把他丢在角落里自生自灭。
「王爷--」坐在床边照顾琉官的少年见我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吓得手里
的帕子掉在了地上而不自知,只是手忙脚乱地跪倒在地,四肢并用地爬过来,
重重地给我磕起了响头:「王爷啊!你发发慈悲吧--今天琉官是真得不能伺
候您了......您看他这样子......您就行行好,给他十天半个月养养伤吧......他真
的经不起折腾了啊......王爷......您就行行好......今天饶了琉官吧......他骨头都
断了,连大夫都没钱请啊......呜呜......」
「我......」尴尬地收住步势,我不知所措地立在离床两三尺远的位置上,
脸青一阵黑一阵的,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唉,谁叫梵玖霄素行不良,到处留前
科呢!我分明是来救人的,却被狗咬吕洞宾......
心道解释也不会有人信。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挥手招来一个下人,厉
声吩咐:「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最好的医生、不、郎中来!对!就把宫里
的御医请来!说是摄政王亲自邀请,还有这个面子吧!」
「这......小的立刻去办--」犹豫了一下,仆人被我跺脚的声音吓得打了
个哆嗦,再不敢迟疑,飞速奔出了画晴园请御医出马。见状,拦在我前面的少
年哑然了片刻,回头看了看纹丝不动、生若死人的琉官,又看了看「慈眉善目
」犹如来给鸡拜年的黄鼠狼的我......权衡之下,似乎认为自己没有立场再拦住
我了,乖乖的退出了小屋,合上了柴门。
屋内只剩下望着琉官的我,以及望着屋顶,不知思绪飘到何处的对方......
叹息着摇了摇头,我虽然不喜欢男人,可我还有一个人最起码的人道主义
良知,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个美丽的孩子从身心双方面虐待自己了,我蹑手蹑脚
地走过去,轻轻坐在床边,温柔地,不带任何猥亵意图地,握住了琉官冰一般
的柔荑,把掌心的暖分给他一份:「琉官......伤口痛不痛?你......你怎么那么
不小心......从楼上落了下来?」
「......」得不到回答,少年空洞无物的大眼睛依旧淡漠。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你不要害怕......从今以后,再没有人会欺
负你了,等御医给你检查完,我就带你回镇国王府享福去,乖哦......」我是独
生子,从小就羡慕电视片中那些做大哥的威风凛凛,眼前的琉官就像个易碎的
娃娃,需要我全心全意去呵护的小弟弟。不由自主地......这个受尽苦难的孩子
,值得人去疼他......
「......琉官命贱,想不起富......还请王爷放琉官一马吧......」终于,泪水
盈满了眶,美少年测开头,泪珠无声地滚落在枕被上。我想伸手替他抹去,却
越擦越觉得透心的凉。是啊,想必梵玖霄对待他的方式比堕楼还残忍吧,难怪
这孩子敢于求死,却不敢尝试长年伺候梵玖霄的恐怖。
「你放心!我、我绝对不会动你的!」慷慨激昂地许诺道,怕琉官不信,
我立刻发誓:「若是有违此言,叫老天爷罚梵玖霄万箭穿心,死于非命!」呃
,反正这个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梵玖霄自己造的孽,我拿他名字发誓应该不
算奸诈吧?
「王爷......」惊讶地呆了呆,琉官似乎被我的斩钉截铁所震撼,脸颊瞬时
通红,不敢致信地回眸望了过来,抖动着弱不胜衣的纤细身躯,颤抖着咬唇,
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琥珀色的大眼睛,又有几朵泪花破碎开:「您......您竟向我
这戏子立此毒誓......我、我值得吗?」
凭良心讲,我那个誓一点都不毒......
但没料到古人把发誓看得如此重要,我温和地笑了笑,顺水推舟地捋了捋
琉官长长的黑发像哄弟弟入眠般轻拍着他的手心:「别看不起自己......琉官,
我从现在起,会尊重你,会听你的意见。你是自由的了,我替你赎身,以后等
你伤好了,你喜欢留在王府就留下,不喜欢的话,我会出钱出力,帮你另觅归
宿的。放心好了......」
「......您变了......王爷......您变得好陌生阿......」不愧是艺术表演工作者
,对人性的敏感性就是非同一般。见他戒备地缩了缩,我连忙出手客气地拥住
他的香肩,自从我失去了一个人后,我阔然开朗,大彻大悟了!你不用怕,安
心养伤就好,我在这里陪着你等御医,我什么也不会做的,别怕啊。」
「王爷......」蠕动了一下泛紫的薄唇,小兔子两眼红红地,垂下浓密秀美
的睫羽,嫩声嗫嚅着,选择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了:「我......我今日唱戏时......
京西贩官盐的陈老爷吃荤了酒,硬是当众动手动脚,我害怕......不停地躲,惹
恼了陈老爷,被他踹了一脚,站不住跌下了二楼的戏台......才、才......」
「哼!不过是个卖盐的!琉官别担心,我给你作主,叫人抄了他的家充公
!」有人皮没人性的东西,横竖朝中我老大,多少要让他出点血,给琉官补补
身子,嘿嘿嘿......
「王爷......别、别这样!陈老爷他也是喝高了......他......我......我掉下来
是自己不小心的......您问了我不敢隐瞒......我不是、不是要您替我报仇......我
......」果然是善良无害的小兔子啊,人家都那么欺负他了还要为对方说话,让
人不心疼也难啊!微微笑着,我更加温柔地抚摸着琉官哭肿的眼窝,有一下没
一下地轻拍着他的手心,哄他忘记不愉快的话题,安心等医生赶到:「算了,
琉官说不抄,咱就不抄。来来,别想那个家伙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咱们开开
心心地等御医来,不哭了哦--」
「呵......王爷也会讲笑话吗?」没有辜负我挤眉弄眼的苦心,琉官抿了抿
唇,怯懦地笑了笑,安安静静地躺好,大眼睛感激地一眨不眨望过来,清澈地
倒映着我伟岸的身姿。
「当然了!不要小看我,本王的笑话足够让你笑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耍
宝地耀武扬威道,我想也不想,顺口就祭出了耳熟能详的一个笑话,只希望这
边的古人还觉得新鲜就好:「嗯--比如说,有一家父子三人,每天吃饭的时
候不炒菜,只在饭桌上方悬挂一条咸鱼,父亲规定家里人看一眼咸鱼吃一口饭
,这样饭就有味道了。哈哈,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大儿子抬头看了咸鱼两眼,
小儿子就丢下碗起身向父亲告状,父亲闻言大怒,抓起大儿子边打边说『你这
个败家子』怎么如此贪嘴!'哈哈哈--好玩吧?」
「呜......」自得其乐地说完笑话,谁知我话音刚落,美少年非但不笑,还
给我当即哭了出来!?没、没搞错吧!?喜极而泣我听说过,但至于哭得花枝
乱颤,险些断气吗?
「琉、琉官!?你怎么哭啊!?」
「王爷......呜......您说得不就是我家里的事吗?要不是家穷......爹也不会
把我卖给戏班子受这些活罪了......呜呜......我家里七八口人......连饭都吃不上
......何况咸鱼呢......呜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琉官脸一白就要昏厥过去
,吓得我急忙冲到门口,忙不迭地催促:「可恶!来人啊!御医呢!?怎么还
没到--」
完蛋--中国的古典笑话多如牛毛,我好死不死地干嘛偏讲这个!?勾起
了琉官的伤心事,我、我这是来是救人还是来害人啊?真是笨呐!唉唉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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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折腾得人仰马翻,终于迎来了御医,安顿了琉官。
回到王府,花了点功夫摸到自己的房间,我边庆幸梵玖霄的体质足够强壮
,耐得住操,能挺过这一天以来的大起大落,边担忧到底这条淫龙还欠了多
少糊涂帐,幸而他的兴趣只在男人身上,否则怕是抱着管我叫爹的孩子的女性
要从王府外排到城门口了......
倒在床榻上,眼睛酸了,神智却越发清醒。
我开始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目前的处境,梵玖霄是当今皇帝的四叔,当今皇
上是梵玖霄驾崩的大哥的儿子......
梵玖霄的父皇一共生养有六个儿子,大儿子梵玖廷以太子之位继承大统,
治世十年,留下十二岁的儿子驾鹤西归,享年三十三,足足大了梵玖霄十二岁
。他死后,梵玖霄虽然只有二十一岁,却因母亲是太皇太后,自己是先帝的同
母兄弟而手握大权,被临危授命摄理朝政。太皇太后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很快
,朝中的势力尽落在梵玖霄手中。
梵玖霄的二哥与五弟均年少夭折,没什么存在感......
仅剩的兄弟唯有那个处心积虑想害他的末弟,排行老六,年值双十的翎王
梵玖崇,与长他四岁,年方二十七的三哥梵玖歆。不过越是努力去想关于梵玖
歆的事脑子越混乱,隔着一片白雾般,我忆起三哥似乎是被梵玖霄圈禁在誉王
府里,不得外出。但更多的讯息则模糊了......还想更深入地挖掘几个待徵,我
刚拧起眉,就被砸门惊呼的下人打断了思绪。
「不、不好了!王爷!出事了--」
「......」哇咧?!梵玖霄还真有效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天爷啊,
我确实抱怨过自己大学生涯太无聊了,可你也不要把刺激一天打包丢给我吧?
!
认命地朝屋樑翻了个白眼,我懒洋洋地爬起身,还来不及问又是哪个帅哥落难
、美男遭劫,就听仆人扯着嗓子喊出了让我震怒的答案:「王爷!不好了!您
、您带回来的那具尸体--不、不见了!」
「唐宓......我记住你了......」背负双手,立在棺材前。我绷紧脸,握拳的
手臂气到颤抖。空空如也的棺材里浮着一层恶臭的水,「屠林」的尸体早已不
翼而飞。瞬间,我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武侠小说里惯用的「化尸水」,杀人
灭口,毁尸灭迹,行走江湖之必备毒药。只是谁那么大胆,居然敢对我公然宣
称是自己所爱之人的「屠林」的尸体下此毒手!?
略一凝神,我得出了答案。
最后一次见到尸体时,只有唐宓和我在一起。
唐宓是唐门的少当家,唐门的毒一向与暗器一样有名。
唐宓嫉恨屠林抢了他的风头,而他在武林,梵玖霄在朝廷,两人各据一方
,硬拼硬也是两败俱伤......所以,唐宓有公然踩梵玖霄逆鳞的胆量......
综上所述,唐宓就是凶手!
没错,那家伙下了手就跑路,躲进江湖里量我没时间耗费物力人力搜他出
来。可他跑得了,有人却跑不了!哼哼,我不找你报仇,我找射「我」成刺猬
的翎王出气总行了吧!小人得志地暗爽着,我前脚刚踏出门槛,迎面就来了手
持薰香请帖的皂衣家奴:「王爷留步!三王爷有请您至誉王府一叙......」
「让他等着,本王现在有别的事要办!」冷冷地打发来使,我想转身,后
者却不卑不亢地拦住了我的去路:「王爷,三王爷吩咐过了,若是您要去翎王
那里兴师问罪,他就更要请您先过府喝杯茶再走了。」
「......我?」我肚子里跑走蛔虫了吗?为什么念头才成形,对方就提前嘱
咐过了?这个梵玖霄刻意封锁记忆的存在,很有意思。他赢了......这个誉王爷
勾起了我的兴趣。改变方向,取道誉王府,我端坐在轿中拼命与记忆的阻隔抗
衡着,想多搜集一点这位三哥的资料,然而直到停轿,我印象中的誉王,还是
影影绰绰,临水观月,不可琢磨......「四王爷请,三王爷在琴台恭候多时了。
」据记忆所表,誉王爷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兵应该都是梵玖霄的手下,然后,越
往布局清丽的王府里深入,我却越觉得寒由心生。那种几乎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既不象恐惧,也不象敌意,更像是一种绷紧每一根神经的戒备。只是手握梵朝
军政大权的梵玖霄,又怎么会去怕一个被自己圈禁了几百个日升月落的阶下囚
呢?
怀着深深的不解,我跟随引路的仆人绕过了主屋,入眼一片郁郁葱葱,应
是所谓的琴台了吧。果然风雅,弹个琴还要选在假山叠石,绿水绕波的好地方
......
舞台背景选得不错!古香古色,高山流水的造势堪称一绝。
解嘲地笑了笑,我强自舒怀,摒退了仆人,独自聆听着不远处悠扬的琴声
向前觅去。绿柳荫荫,柔枝拂风;
兰芳竹清,高风亮节;
树影婆娑,光暗班驳;
此曲天成,当非凡物。我一直认为,电视剧中的男主角要想摆酷扮靓,不
是穿孝,就是披皂,弄得跟黑白无常似的。但眼前的飘逸身姿颠覆了我的印象
。梵玖歆颀瘦的身躯裹在略显宽大的青绿色长衫内,乌黑亮丽的长发顺滑的垂
在背后,用一条淡橙色的发带草草地紧着,整个人透出慵懒的味道。
他的眉形很漂亮,只是眉色偏淡,衬得肌肤愈见雪白。
长而外卷的睫羽,沉醉于曲音中,轻阖着遮挡丹凤眸。
穿梭在琴弦间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微凸,与尖削的脸形一样,大概是清腥
所致。
云袖灌了两展清风,衣摆舞若素蝶,薄唇与梵玖霄相似,轻轻一抿便有浅
笑逸开。梵玖歆继续着他好听却叫不出名字的乐曲,我没有打搅他,因为我觉
得他虽然看似平和,但那平沙落雁的苍然气势,却不是我能介入的......
他不是被梵玖霄囚禁着吗?
为什么一个囚犯能有如此镇定自若,云淡风轻的哂然?
他端坐在琴前,自得其乐,曲高和寡......
他俊逸的容颜上,笑含三分,愁含三分,无可无不可的高深莫测占了主要
......
他拂曲,弦动时如万马奔腾,时如明月泉涌,高处如入九霄,低回如聆静
夜。
他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浮沉,品位着只有他自己能把握的喜怒哀乐......
我站在琴台前,束手而立,犹如一个等待王者接见的远客,除了沉默,没
有选择。
梵玖歆......颜白唇淡,人瘦骨显,分明是个病夫,却好象天下也不过是他
指间的琴弦,咿呀弹拨,任其纵横。
我弄懂为什么梵玖霄对他的记忆如此模糊了。
一个根本抓不到一丝确定感,每个眉动眼撩唇牵都意味深长的男人......
你要......怎么琢磨?
如同流水,可缠绵,可涛涛......谁来说,究竟它是什么样的形状?终究是
怎么看也对,怎么分辨,也不尽完全......终于,在不通音律的我听到谁着前,
琴声徐徐渐弱,琴弦归于平和。
清杉男子随手捋了捋零乱的乌丝,转眸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唇边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