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眉————困倚危楼
困倚危楼  发于:2009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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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中午,他正坐在床前发呆的时候,却忽外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林跃以为是小二送饭菜来了,急急跑去开门,哪知见到外头立着的那个人时,却是愣了一愣。

  细长的眼,薄薄的唇,极普通的五官……怎么瞧怎么眼熟,似乎曾在何处见过。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从前替他大哥治过病的神医段奇。

  “段神医?”林跃又惊又喜,连忙侧身把人让进屋来,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上次见面的时候,林跃就觉这段神医的脸色又黑又臭,模样极恐怖,而今日一见,更是比从前僵硬了许多。只见他大大咧咧的跨进门来,不耐烦的哼哼了两声,道:“还不是姓李的找我过来救人的!”

  他只想守着自家那座仙山,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奈何李凤来那个混蛋,完全把自己当手下使唤,动不动就找他治病救人。

  实在可恶。

  段奇心中有气,走起路来也砰砰作响,三两步行到了床边,坐下来替昏睡中的徐情把脉。

  林跃呆呆跟在后头,这才明白是他大哥找神医过来救徐情的。

  呀,大哥果然最最宠他。

  至于那个姓李的无赖……唔,还是自动忽略吧。

  林跃见段奇一边把脉,一边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得心惊起来,小心翼翼的问:“段神医,他的伤不要紧吧?”

  “皮肉伤而已,普通的大夫就能治好。”

  “可是,他已经昏迷整整两天了。”

  “那是因为他内力耗尽,再加上体内毒素四处流转的关系。”

  毒?!

  林跃听到这个字,才想起徐情素来是身中剧毒的,当初日日浸在寒潭内,就是为了压抑毒素。而现在……毒发了吗?

  心头一紧,忙问:“他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为了练成绝世武功,故意服下剧毒之物,以此逼出强劲的内力来。”段奇又哼一声,笑容满是嘲讽,“真是不要性命。”

  原来,徐情竟是这样才中毒的。

  他是为了报仇,才一心练成绝世武功的吧?

  林跃从前根本不知这件事情,如今听了之后,又是一阵心疼,急急问道:“这毒能不能解?”

  “说过多少遍了,我可是神医啊!活死人肉白骨的那种神医,怎么可能连这点小病也治不好?”段奇不耐烦的翻了翻白眼,咬牙切齿。

  他这大名鼎鼎的神医被人当小厮使唤也就罢了,竟然还一个个质疑他的医术,净找些没有挑战性的小毛小病塞给他治。

  林跃听得一愣一愣的,呆呆的问:“意思是……你能治好他?”

  “废话!”段奇忍无可忍,干脆把林跃推出了门外,取出药箱中的银针来,专心关在房里施术救人。

  林跃在外头痴等了一昼夜,才见段奇推门而出,板着脸说一句“好了”,背起药箱就走。林跃朝那远去的背影道了几声谢,急急冲回房间去看徐情。

  一眼望去,只见徐情静静躺在床上,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睛已经睁开了,目光流转,一双黑眸熠熠生辉。

  林跃大步上前,刚走到床边,就双腿一软倒了下去。他也不站起身来,就这么跪坐在床头,摸索着去抓徐情的手。

  十指紧扣。

  他们历经多少磨难才走到这一步,从今往后,自然再不分离。

  “小跃,”徐情轻轻唤他,声音嘶哑,“你在水牢里说的那句话,再说一遍给我听听,好不好?”

  “哪句话?”

  徐情不答,只这么望定他,黑眸幽幽暗暗的,尽是情意。

  林跃的脸便又红起来,慢慢把头凑到徐情耳边去,一字一顿的喃:“我喜欢你。”

  第三十章

  话一说完,徐情眼里就漾出蒙蒙的雾气来,好似一汪碧水,幽幽暗暗,无比动人。

  林跃瞧得呆了呆,情不自禁的往他身边凑过去,呼吸莫名急促。

  徐情则牢牢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小跃,等我的伤好了以后,咱们就去把扬州城逛一遍,好不好?”

  “嗯。”

  “然后,你愿不愿意跟我回西域?”

  林跃点点头,却又马上顿一下,猛地想起某件事来,道:“西域?我若跟你回去了,那位程公子怎么办?”

  “程双银?”徐情皱了皱眉,有些错愕,“关他什么事?”

  “他这么喜欢你,你们又是那种关系,怎么可能无关?”林跃握紧拳头,光是想起那一夜听见的暧昧声响,就觉得胸口剧痛。

  即使过了这么久,也依然忘不掉。

  徐情却是越听越迷糊,一头雾水的反问:“我跟他算哪种关系?”

  “他、他不是你的男宠么?”

  闻言,徐情的面孔奇怪的扭曲了一下,咬牙道:“我跟程双银?怎么可能?”

  “可是传言都说,西边那片树林里住着教主的男宠……”

  “你也说是传言了,怎么当得了真?”徐情伸手在林跃额上点一下,道,“何况,你当初闯进树林之后,见着的人是谁?”

  林跃眨了眨眼睛,讷讷的应:“教主本人。”

  “那不就成了。”

  林跃蹙眉想了一会儿,又道:“可是,我那天晚上明明听见……”

  “听见什么?”

  “唔……”林跃结结巴巴了半天,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终于把那一夜的事情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

  徐情弄明白来龙去脉之后,面上先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总算明白林跃当时为何会不言不语、模样古怪了。紧接着却又嘴角抽搐,沉声道:“程双银那个混蛋,又随便在房里胡来!”

  “咦?那天晚上……不是你?”

  “当然。”徐情这回干脆凑过头去亲了林跃一口,道,“我那晚在寒潭里浸了一夜,天刚亮就去替你煎药了。”

  “所以说,程公子根本就不是你的男宠?”林跃一时转不过弯来,仍是有些怔怔的。

  徐情觉得他这模样呆得要命,却又偏偏无比可爱,忍不住亲了一口又一口,连话都懒得回答了。

  林跃不躲不闪,自顾自的喃喃道:“可我当初问程公子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反驳?”

  “喔,”徐情脸色一变,拖长了声音道,“这么说来,程双银是故意的?”

  他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突然弹了弹手指,张嘴念出一个名字来:“赵悠。”

  话音刚落,窗外就响起一道毫无起伏的淡漠嗓音:“属下在。”

  “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是。”

  “知道该怎么办了?”

  “属下明白。”

  “去吧。”

  徐情一挥手,外头就传来一阵沙沙的风声,并不见任何脚步声。

  林跃呆归呆,到底还是听出了些端倪,忙问:“你让赵悠去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让他去问问清楚,程双银那夜是不是故意叫给你听的。”

  “如果是的话……”

  “那就给他点教训。”

  “程公子不是坏人。”

  “我明白。”徐情揉了揉额角,轻轻叹气,“就算他坏到十恶不赦,我也绝不可能动手对付他。因为这世上若没有程双银,我就活不下去。”

  “咦?”

  徐情仍是叹气,视线遥遥的落在远处,哑声道:“那家伙就好像另一个我自己。当初我刚刚遭人背叛,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简直恨不得一死了之,却恰好遇上程双银。他那时的情况跟我一样,不,甚至比我更惨上几分。”

  林跃眼眸一转,猜测道:“程公子也曾遭人背叛?”

  “他从前感情用事,非但因此失去了亲人,还赔上一双眼睛。”

  “啊,”林跃吃了一惊,问,“程公子的眼睛是被他情人害成这样的?”

  徐情摇摇头,黑眸沉沉暗暗的,竟有几分诡异之色,轻轻的说:“是他自己亲手毁掉的。”

  “什么?”

  “他恨自己有眼无珠,误信仇敌,亲手把双眼挖了出来。”

  “……”林跃听得浑身发抖,背后泛起阵阵寒意。那程公子瞧起来斯文无害,说话更是和和气气的,怎么竟这么狠?

  徐情见他神色,忍不住笑了一下,连忙把人搂进怀中,道:“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没什么好怕的。后来我跟程双银相互扶持,在西域创立魔教,早已把大仇给报了。”

  “嗯。”林跃点头轻应,默默靠倒在徐情的胸口,听那怦怦的心跳声。他光是听完程双银的故事,就已觉得心惊肉跳了,不知徐情的故事,又是怎样?虽然不曾开口问过,却隐约能猜到一点。

  为了练成盖世神功而服下剧毒。

  短短十几年内,一手在西域创下魔教。

  手刃昔日的旧情人,报了大仇。

  这些事情说起来轻描淡写,实际却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

  林跃突然有些难过起来,怨恨自己没有早出生十年,无法在徐情最痛苦的时候保护他。同时又庆幸,虽然迟了些,但到底还是遇见了他。

  有机会握着他的手倾诉情意。

  有机会……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想着,果然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徐情秀丽的双眉。隔了一会儿,仍觉得不够,干脆往床头一坐,俯下身去亲吻他的额头。

  缠绵缱绻。

  柔情万千。

  第三十一章

  徐情可不知林跃的心思,只是被他这么亲着,就觉口干舌燥起来,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哑声道:“我身体尚未痊愈,你别胡闹。”

  林跃呆了呆,顿时面红耳赤。

  虽不敢再亲吻下去,却又舍不得离开徐情身边,便默默的在床头坐定了,直勾勾的盯住他看。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的,实在可爱。

  徐情心头一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隔一会儿,又去摸摸他的头发。手掌四处游走,就是不肯从他身上挪开。

  林跃被逗得笑起来,低头在徐情前额一撞,正正经经的说:“你身体还没好呢,快点睡觉。”

  “嗯。”徐情点头轻应,果然乖乖闭上了眼睛。

  一夜好梦。

  接下来的几天里,徐情的身体康复得极快,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少,体内的毒也没再发作过。

  林跃不由得将那段神医夸了一遍又一遍。徐情刚开始还点头附和,后来吃起醋来,便干脆用吻堵住他的嘴。

  他们两人一面养伤,一面手牵着手将扬州城逛了个遍,从前的海誓山盟而今兑现,当真如梦一般。

  等到徐情的身体痊愈之后,林跃便偷偷跑去林府同他大哥道了别,然后跟着徐情回了西域。他们这一路上自然又是游山玩水,原本两个月的路程,硬是拖了三个月才走完。

  结果刚回魔教,徐情就被程双银请去喝茶了。

  数月不见,程双银仍是那斯文俊秀的模样,双眸上覆着黑布,唇边浅笑盈盈,一个人坐在桌边执棋沉吟。听见徐情进门的脚步声,也只微微一笑,抬头道:“教主别来无恙?”

  徐情走到桌边坐下了,自己动手斟了杯茶,反问道:“你气色差了许多,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闻言,程双银竟是神情一变,牢牢捏住手中的棋子,沉声道:“教主究竟对小悠说了什么,害他接连几个月不肯理我?”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说了说……你某天晚上故意叫给林跃听的事情。”

  “原来如此。”程双银嘴角微微抽搐,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偏头笑道,“你明知小悠脸皮薄得很,却又故意命他来找我对质,难怪会惹得他闹别扭了。”

  “赵悠晓得你利用他干这种事,而且什么声音都给林跃听了去,不生气才怪。”徐情弯了弯嘴角,也跟着笑起来。

  两个人虽然无法对视,但这么静静坐着,倒也有几分僵持不下的味道。

  最后还是徐情叹了叹气,先开口问道:“你很讨厌林跃?”

  “普通而已。”

  “为什么故意离间我们?”

  “因为他兴许会害死教主你啊。”

  “即使我喜欢他,你也要反对?”

  程双银静默片刻,忽然嗤的笑出了声来,道:“现在不会了。”

  “哎?”

  “他当初明明可以取你性命,却偏偏把匕首扎进了自己胸口,光凭这一点,我就不好意思再拆散你们了。”顿了顿,手中棋子终于落到了棋盘上,展颜轻笑,“因为一个笨一个蠢,实在是天生一对。”

  “程、双、银!”徐情咬牙切齿的念出他的名字来,眼神凌厉,模样骇人。

  可惜程双银什么也瞧不见。

  他依然浅浅微笑着,重新捻起一颗棋子来,道:“教主在扬州使得苦肉计真是不错。”

  “什么?”

  “我都听小悠说了,你明明多得是机会逃走,却故意给正道人士抓去折磨,弄得狼狈不堪,还差点废了一条胳膊。啧啧,林跃若知道真相,不知会怎么想?”

  徐情面容一僵,立刻威胁道:“什么也不准对他说!”

  程双银始终是那笑嘻嘻的模样,软软的应:“教主若不给些好处,恐怕封不住我的嘴。”

  “……”徐情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奈何怎样瞪眼睛,程双银都无动于衷,最后只得败下阵来,道,“赵悠对不对?我这就让他休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每天都得陪着我。”程双银慢条斯理的加一句,手中棋子又落在了棋盘上,笑容甜美,温柔动人。

  “随你高兴。”徐情摆了摆手,连茶也不喝了,飞快地站起身,掉头就走。

  他刚被程双银摆了一道,心中有气,但走到半路上想起林跃的时候,胸口竟不由自主的柔软起来,等到走回林跃暂住的厢房时,已经又是笑容满面了。

  “小跃。”推门而入,光是叫出这个名字来,心底便是一阵甜蜜。

  林跃等人等得百无聊赖,此刻见他回来,自然蹦蹦跳跳的扑了上去,问:“你去见过程公子了?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

  “喔,那我明天要不要去跟他打个招呼?”

  徐情点点头,又马上摇摇头,一把将林跃抱进怀里,道:“打招呼可以,但他说出口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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