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眉————困倚危楼
困倚危楼  发于:2009年12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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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直直的盯住徐情看,问:“你怎么样?”

  徐情仍旧不答话,只缓缓抬起手来,似乎想触一触林跃的脸颊。但只伸到一半,就又飞快地收了回去,很轻很轻的说:“对不起。”

  分明有千言万语的,最后说出口来的,却偏偏是这一句。

  林跃立刻觉得胸口泛起闷来,摇了摇头,又笑:“从前的事,我早已忘得差不多了。我现在好得很,希望你也能好好的,别再整日皱着眉头了。”

  顿了顿,重重咬一下唇,伸手在徐情眉间一点,道:“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世上总有人是真心待你的,那位程公子……就极喜欢你。”

  徐情神色一凛,忽然抓住了林跃的那只手,牢牢望住他看,一字一顿的说:“真心喜欢我的人,确实有过。”

  他黑眸中光芒流转,眼角眉梢染了妖娆风情,甚是动人。

  林跃瞧得呆了呆,一时无语。

  仅仅分别了数月而已,怎么竟似隔了一辈子那么长久?光是这么望上一眼,就好像会一直沉溺进去,再逃不出来。

  恍惚间,却见徐情缓缓松开了手,低声叹道:“可惜,已经被我亲手推开了。”

  林跃心头一窒,张口欲言,却又说不出话来。

  徐情则转了头望向别处,面上神情稍微扭曲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如常,平平静静的说:“他来找你了。”

  啊?谁?

  林跃眨了眨眼睛,回头一看,才知是沈若水找了过来。

  “啊,我差不多该走了。”他低了低头,嘴里虽这样说着,双脚却似黏在地上一般,怎么也不肯动。

  徐情更是沉默至极,就这么静静望着他,眼眸又深又沈,真正柔情如水。

  林跃简直不敢正眼瞧他,深吸一口气后,终于转了身朝沈若水的方向走去。

  一步又一步。

  从来没有走得这样艰难过。

  明明是喜欢他的,为何竟要转身离开?

  回头吧。回头吧。

  不管是爱是恨,不管会不会受伤害,不问前因不问后果,就这么转回头去,为了心爱之人……再奋不顾身的赌上一回!

  林跃手指抖得厉害,几乎就要停下脚步,却忽听徐情在后面唤:“小跃。”

  他心头狂跳不已,立刻就回了头,面上扬起笑来。

  徐情也跟着笑笑,轻轻咳嗽几声,道:“我很快就会离开扬州了。”

  林跃心下一沈,有些呆怔。

  徐情接着说道:“所以,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在扬州城里逛一圈?”

  “哎?”林跃仍是愣愣的。

  徐情以为他不愿意,强装出来的笑容便敛了下去,眼中雾气蒙蒙的,柔声道:“你从前答应我的。”

  语气又轻又软,竟似委屈至极。

  闻言,林跃顿时“啊”的叫出了声。

  他想起来了。

  当初缠住徐情不放的时候,他曾兴高采烈的描述过扬州城的美景,白天人来人往,夜里华灯齐放。他还说要牵着徐情的手去游湖,两人一起放烟花吃糖葫芦。

  那时多么甜蜜,误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误以为……能够就此地老天荒。

  哪里料得到,全部都只是骗局,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哪里料得到,他与他,竟只有这么一日的缘分。

  想着,林跃的胸口又隐隐刺痛起来。他连忙抬手按了按,低声对自己说:只是旧伤发作了而已,不疼。

  然后偏了头望向徐情,微微的笑,道:“好啊,明日一早,你在城外的竹林等我。”

  第二十五章

  徐情一听,眼中立刻又燃起了光芒,那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简直叫人不敢逼视。

  若非沈若水越走越近,林跃根本舍不得离开。即使勉强转了身,也忍不住频频回头,恋恋不舍的走出了徐情的视线。

  徐情始终静立原地,直到林跃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轻轻叹了叹气,面色重新灰败下来,甚至比方才更苍白几分,整个人摇摇欲坠。

  手上传来微微的刺痛,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指甲深陷在掌心里,早已染了血。

  是因为太过紧张的关系吧?

  他恐怕又瞧见林跃眼底深沉的恨意。

  数月前的那一天,他被李凤来一掌击倒在地上,昏迷了好几日才清醒过来。然后也不管伤势有没有痊愈,一路赶来了扬州,远远的……瞧着林跃。

  没错,分明近在咫尺,他却连面对面跟林跃说一句话的胆量也没有。只能悄悄呆在一旁,眼看着林跃逐渐康复起来,又笑又跳,高高兴兴的挽了别人的手出门玩乐。

  林跃若不曾遇见他,应该能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吧?

  所幸,现在也还不迟。

  从头到尾,错过的就只有他自己。

  徐情于是独自一人逛遍了扬州城,瘦西湖、二十四桥……凡是林跃曾经描述过的地方,他都一处一处的走过去,想象两人手牵着手,一人一口糖葫芦。

  那些幸福,几乎唾手可得。

  却偏偏被他亲手毁了去,到头来,只剩下一日的缘分。

  这样想着,胸口猛地抽痛起来。

  但徐情似早已习惯了这种疼痛,竟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只低低咳嗽几声,转身,一步步朝城外走去。

  他跟踪林跃的这段时间里,见林跃去过那竹林几次,知道那地方有一间小小的竹屋,便干脆走进去坐下了,静静等待。

  约好了明天一早见面的。

  徐情却连觉也不愿意睡了,就这么默默坐着,手指一下下敲击桌面,瞧着窗外的天色由亮转黑,又由黑转亮。

  很快就能见着林跃了。

  但是见了面后又能怎样?两个人相对无言的逛完这一圈、过完这一天,然后天涯海角,再不相见?或者,他仍旧像个影子死的跟在林跃身边?

  应该放手的。

  早在林跃将刀子扎进自己胸口的那一刻,所有爱恨便都已烟消云散了,他怎么还是执迷不悟?

  早已见过林跃跟那秋水庄少庄主的亲昵模样了,怎么见了他的面,还是心跳得厉害,藏也藏不住那满腔情意?

  徐情想得太过专注,竟连天亮了也不知觉,直到外头响起了散乱的脚步声,才猛然回神。他耳力极好,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来的绝对不止一人,而且个个武艺不弱。

  大清早的,应该不会有这么多武林人士跑来这偏僻的地方闲逛吧?

  除非……

  徐情手一抖,感觉体内气血翻腾,勉强支撑着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向外张望。

  一眼就瞧见个锦衣华服的俊美青年,腰佩长剑、眉目宛然,既神气又漂亮,正是那秋水庄的少庄主。其余的人则不怎么认得,大抵都是江湖上所谓的侠义人士。

  徐情目光一扫,一张脸孔一张脸孔的看过去,最后却并未发现林跃的踪影。

  呀,他竟不来。

  就连见自己最后一面,也不肯么?

  徐情扯动嘴角,有些失望的叹口气,而后推开房门,负着双手走了出去。他一身黑衣,面容苍白,瞧起来真有几分弱不禁风的味道。但那精致的眉眼间透着妖娆之色,黑眸沉沉暗暗的,竟是满脸肃杀,气势逼人。

  沈若水看得呆了呆,率先上前一步,朗声喝道:“魔教妖人!你从前欺负小跃不够,如今竟然还敢缠着他不放?我今天定要叫你死无葬生之地!”

  徐情神色平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轻轻的问:“是他找你来杀我的?”

  “没错。”

  “他今日不会来了吗?”

  “当然,小跃才不愿再见你这大魔头。”

  “好,”徐情深吸一口气,眸底始终无波无澜,甚至还勾唇浅笑了一下,道,“你动手吧。”

  语气淡然,神情自若。

  一群江湖人士见了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不禁怀疑有什么陷阱在后头等着,反而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

  沈若水暗骂一声没出息,腰间长剑出鞘,头一个冲了上去。

  徐情不躲不闪,甚至连个招式也不摆,只这么定定站着。他目光飘飘忽忽的,好像穿过眼前这一群人,望向了心心念念的某处。

  就在这危急关头,众人忽听得一声清啸,一个黑衣青年不知从哪里飞奔过来,几个起落之后,直直挡在了徐情身前。轻功之高,实在匪夷所思。

  “教主,此地不宜久留,您还是速速离开为好。”那黑衣青年面上毫无表情,手中长剑抖了抖,杀意凛然,“属下替您断后。”

  “赵悠,你先回客栈吧,不必理会这边的事情了。”徐情抬手揉了揉眉心,一副倦怠至极的模样。

  “教主?!”赵悠当然知道他家教主神功盖世,但前段时间旧伤未愈就跑来了扬州,根本不能随意动用真气。而且,他这影卫哪里有丢下主子先走的道理?

  但徐情虽然表情淡漠,态度却极坚决:“回去。”

  “可是……”

  “你不听我的话了?”徐情脸色又白了几分,眼神凌厉,表情骇人,“还不快走。”

  赵悠立刻跪了下去,咬牙道:“属下遵命。”

  随后身形陡然拔高,就像出现时一样,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那群江湖人士被这场闹剧弄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是怎么回事。

  徐情却闭了闭眼睛,慢慢微笑起来,在心中默念一遍林跃的名字,眸底情意流转,甚是动人。

  若是为了那个人的话,他随时都可以……陪上自己的性命。

  第二十六章

  眼皮跳个不停。

  林跃来来回回的在屋里走了几遍,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心神不宁。

  是因为没有去竹林赴约的关系么?

  昨日明明答应了徐情的,但今天却偏偏去不了。

  怪只怪他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昨天傍晚一回家,就被他大哥瞧出了端倪。他将事情和盘托出之后,大哥并不出言阻止,只那么幽幽的望着他,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即使没有说出口来,林跃也晓得他大哥心中是怎么想的。正邪不两立,更何况徐情从前这样伤害过自己,他怎么好执迷不悟,再去见那个人?

  一想到大哥温柔沉静的目光,林跃的心便软了下来,纵使再怎么心烦意乱,也没那个本事跨出门去。

  眼看着日头逐渐偏西,离约定的时辰越来越远了,林跃忍不住咬了咬牙,软软的趴倒在桌子上。

  徐情若等不着他,明日就会离开扬州了吧?

  从此以后,再不相见。

  既然明知道前头没有路,见了也只是徒增相思,倒还是不见为好。

  这样想着,林跃的指尖却抖个不停,抬手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深怕一不小心,就会唤出那个人的名字来。

  徐情。

  徐情……

  “砰!”

  耳旁突然传来一声怪响。

  林跃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发现一个黑衣人竟然破窗而入,直直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那黑衣人面容俊秀,瞧起来年纪尚轻,眼神却冰冰凉凉的,手中长剑寒芒凛冽。

  刺客?!

  林跃自知武功不济,连忙一边后退,一边结结巴巴的问:“你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静立原地,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的应:“属下是教主身边的贴身侍卫。”

  “啊,”林跃呆了呆,立刻脱口道,“你就是赵悠!”

  徐情当日放火烧那空地牢的时候,叫的就是这个人的名字。可他既然身为侍卫,为何不好好呆在徐情身边,反而出现在这个地方?

  难道……

  “徐情是不是出事了?”

  “林公子今日没去赴约。”

  “啊,我……”

  “教主一直在竹林等着,然后就被一群正道人士围攻了。”

  “什么?!”林跃大吃一惊,想也不想的扯住了赵悠的衣领。

  赵悠眸中掠过异色,面上却仍是那冷若冰霜的表情:“果然不是林公子的主意吗?”

  “当然!我怎么可能……”顿了顿,猛地叫出声来,“莫非徐情以为我想杀他?”

  “属下不敢随便揣测教主的心思。不过,属下原本是可以护着教主先走的,教主却坚持要留在竹林。”赵悠一边说,一边握紧了手中的剑,手指关节隐约泛白,“教主神功盖世,旁人根本伤他不着。但他若是一心求死的话,就只有林公子你一人能够救他了。”

  话落,直勾勾的盯住林跃看。

  原来他根本不相信林跃会找人围攻徐情,一路寻来此处,为的就是找林跃出面救人。

  然而林跃此刻神情恍惚,根本听不清赵悠说了些什么,只惨白着一张脸,自言自语的低喃道:“他在等我。”

  徐情一直在等着他。

  当初在火海里,徐情等他到最后一刻。

  如今被正道围攻,徐情却仍旧在等他。

  怎么自己总是摇摆不定?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叫那个人失望?

  正因为他这样拖泥带水、优柔寡断,从前才会跟徐情擦肩而过吧?

  想着,呼吸逐渐困难起来,双手双脚却完全不听使唤,就这么一头冲出了门去。

  视线一片模糊。

  林跃一心一意的往前跑,只想尽快赶到徐情的身边去,甚至没功夫理会赵悠有没有跟上来。可惜还未出大门,就迎面撞上了他大哥林沉。

  “小跃,你上哪儿去?”

  “……”林跃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低下头去,很轻很轻的说一句,“大哥,对不起。”

  然后什么话也不解释,继续往前冲。

  岂料刚跨出门去,就又遇见了一个熟人。

  沈若水今日仍是一身锦衣华服,容颜秀丽,傲气十足,笑盈盈的唤:“小跃。”

  林跃额角抽痛,一边走一边说:“若水,我今日有要事在身,没功夫陪你玩儿。”

  “我可不是天天来找你玩的。”沈若水摆了摆手,眨着眼睛说,“我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刚替林盟主办成一件大事,你猜猜是什么?”

  林跃一心记挂徐情,实在懒得多管闲事,“嗯嗯啊啊”的敷衍了几句,越行越远,却忽听沈若水在后头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今早带人去了城外那片竹林,抓住了魔教的那个大魔头。”

  闻言,林跃倏地顿住脚步,愕然回头。

  “你说什么?”

  “就是从前欺负过你的魔教教主啊,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给生擒了。本来我是想杀了他替你报仇的,可惜林盟主说定要抓活的才行。”

  林跃听得浑身发冷,面容微微扭曲了一下,颤声问:“他现在在哪里?”

  “早已送进你家水牢了。”沈若水勾了勾唇,笑道,“我让手底下的人先来复命,自己则去街上逛了圈,买了些吃的东西,你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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