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出书版) by 无痕
  发于:2009年1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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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得丁芙蓉故作冷漠的态度,她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千千思忖涌上心头。
第九节丁芙蓉依旧是那么干净。他衣着很是华丽,气度不凡,他是王爷的座上嘉宾,他有地位了,有财富了。
他一定成了亲,有了三妻四妾,有儿孙满堂,他还记得我吗?他......
无数个猜测瞬间在翁绮虹的脑海里盘旋,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但是仍然不能将心情平复下来,再道:"义兄,我是绮虹啊!"
"绮虹......"丁芙蓉的声音抖了起来。
结果,王府上下热闹起来,直至深夜仍然灯火通明。丁芙蓉摇身一变,变成了王府的舅爷。
世事变幻有时候就是如此不可琢磨,有许多的意想不到,有许多的柳暗花明。丁芙蓉本想平息一次小小的风波,未想到却因此攀上了王亲。就连平日霸气惯了的小王爷也在母亲似的教训下扣头认亲,他与冰释的小小过结也因此不了了之。
在王府用过了晚宴,丁芙蓉带着醉意回到了柳府,把张威、何猛打发下去了,又送冰释回凝香阁休息,他一个人独身去了西厢房。
唉!绮虹......
一言难尽,他心中感慨何止万千?
久旱天晴日,危苗待雨时。
知风已无迹,未料披衣迟。
天苍几时黄?地深几时止?
仲秋云遮月,芙蓉耐霜枝。
他焚香,撩开蛛网,揭下灰纱,墙壁暗阁神龛里赫然供着骆君宇的灵位。这么多年来,他喜不露形,忧不显色,满腹的话语当作沉默,却独把已死去多年的骆公子当成了可以说心里话的知音。
"骆公子啊,骆公子,你知道吗?我又见到绮虹了。她还活着,却成了王妃......"
"一人侯门深似海,恐怕我今生再也难与她团聚了。为什么命运总是捉弄人呢?此刻我是多么羡慕你啊!你虽然一世落魄,一事无成,毕竟还拥有过与柳萍儿相濡以沫的时光,还能够生死相随,而我呢?万贯家财又如何?谁知道我的凄苦!人生中最美的时光就在这样浑浑噩噩的思念中度过......"他欲哭无泪,收拾起子日的阴森威严,他又是头晕又是叹息,只觉得西厢内的桌椅墙壁都在摇摇晃晃。
他感觉有人推门而人,惊回首,竟是安朋。
"放肆!谁让你进来的?!"安朋下跪,道:"大总管,小的该死!""我已经罚你在柴房苦役了,你难道不服管教吗?"
"小的不敢。只是昨天在堂前人多嘴杂,有许多话我不敢多讲。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实在是不敢瞒着大总管。""你讲。"
"前天晚上我和少爷从林乡回来以后,去了贤园,见了一个人,还有一座坟墓。"
"符七龄?"丁芙蓉恍然道:"他还没有死?我有十几年没见到他了吧,没想到这个活鬼还真能支撑。那坟呢?他说了什么?冰释又知道了什么?"
"我们都知道了,少爷父母的事情。"
"唉!"丁芙蓉道:"原本不想让他知道得这么早的。十四年前骆公子临终托孤,我只是守信,将冰释抚养成人,教他承嗣这柳府的巨宅伟业,看来一切真的是孽缘......"丁芙蓉神色一凛,正色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切不可胡言乱语。冰释那里我去解释,而你......时刻小心自己的脑袋!"安朋自心中升起一缕浓浓的寒意,直浸透了全身。他不由得想起邓九松的前妻九娘惨死的情景。
他亲眼看见一个身穿锦衣的人将九娘用刀刺死,而后丢下了一把折扇栽赃陷害柳聚财。
那个人就是丁芙蓉。
安朋知道,丁芙蓉是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自己之所以从未提过九娘只字半句,只明哲保身之举,就是对冰释也是守口如瓶。
他慌忙点头称是。退出西厢时浑身湿漉漉地已被汗水浸透,后背的道道鞭伤在汗水的浸渍下更是痛痒难当。
他咬紧牙关,回到柴房。回手关门时,心中想,丁芙蓉自王府回来后,酒醉颇深,不回去休息,而是又独自一个人跑到西厢里去,喃喃自语的,不知道搞什么鬼花样。
他很想念冰释,不知道他去了王府后受到了怎样的惩罚?那个无赖的小王爷怎能轻易放过他?
想到这里,他返身出了门,正准备溜到凝香阁去看冰释,还未动身,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回头望去,只见西厢房内的灯火已经熄灭,一个黑衣人影自西厢窜出,跃过了高墙,出了府去。
安朋眼尖,知道那个人必是丁芙蓉无疑。他思忖:这大总管深更半夜又去干什么勾当?
他心下好奇,遂提气纵身,施展轻功,跟踪而去。
飞出府门,见丁芙蓉身手敏捷,三转两转,在空寂无人的街道上过,上房脊,过高树,如人无人之境。
幸亏安朋平时刻苦练功,本领自是不弱,还勉强跟得上。
丁芙蓉飞身进了城南一角的大户宅院。安朋道:这其中果然藏着玄妙!丁芙蓉夜探嗣王府,又是为了什么?
安朋仍尾随而去,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冷静观察。
却见丁芙蓉如无头苍蝇一样左观右瞧,似乎在探寻什么。
王府宽阔,座座高楼飞檐琉瓦,绿树成荫。此际整个王府死一般沉寂,惟独后院有一处透出几丝若有若现的灯光来。
丁芙蓉选准那个有灯光的方向飞身纵过,安朋依旧紧随。
这是一座有小亭曲栏的后宅,景色美丽如画,格局有如苏州园林。透出灯光的地方是两扇开启的雕花玄窗。窗前挂着珍珠穿成的窗帘,窗帘的后面正端坐着一位丽妆美妇。她正是嗣王爷的爱妃翁绮虹。
此刻她深夜难眠,端坐窗前,两道秀眉紧促,似有不尽的忧愁。
是啊!白日里与丁芙蓉久别重逢,所有冰封的往事都慢慢融化复苏,变成潮水涌过来,久久不能退去。她怎能人睡?
丁芙蓉看得真切,一个"鹞子翻身"从墙头跃人院内,轻身飞过。与此同时翁绮虹亦轻喝了一声:"是谁?!"也飞身扑出窗外,迎掌劈来。
她本有武功,这些年来偶尔练习,嗣王爷并不干涉。她掌风未到,已经借着灯光辨清了来者,忙收掌,身子如同一片柳叶般轻飘飘坠向地面。千钧一发之际丁芙蓉又是一跃,将她拦腰接住,翁绮虹就这样结结实实跌人他的怀抱里。两个人轻轻落在地面上。
一切俱被藏身于院外树上的安朋看在眼中。
丁芙蓉抱紧翁绮虹的手不肯松开,双目中泪光闪动,唤道:"虹妹。"
"我知道你会来。你一定会来的。三十年了,三十年来你生死未卜,音讯全无,我一直在等你......"两串晶莹的珠泪顺着翁绮虹虽已渐老仍旧光洁的面颊上滑下来。
丁芙蓉道:"我还是忍不住要来。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已经贵为王妃......"翁绮虹道:"你且将我放下来。我们进房间里去说话。那里面没有别人,王爷今天晚上不会来。"丁芙蓉将翁绮虹轻轻放下,两个人手挽着手,足尖一点纵身人室,又关了窗子。
暗中的安朋心道:我只以为他不食人间烟火呢,没想到依他今日的地位财势,竟然还做这种偷香窃玉的事情,而且地方竟是王妃!看情势两个人还是老相好。今天久别重逢了,干柴烈火,肯定有好戏可看!
想到这里,他也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斗胆飞身下树进了院子,穿过回栏,俯身窗下。捅破窗纸一角,把眼睛凑上去向内窥探。?
只见室内豪华非常,流光溢彩,富丽堂皇。波斯地毯中间一张檀香木的圆桌,丁芙蓉与王妃在桌子两旁对向而坐。安朋侧耳听过去。
第十节丁芙蓉道:"我今夜斗胆前来,已经犯下大错,即使你不是王妃,我也不能够冒犯。因为你毕竟是我的义妹啊!"翁绮虹已禁不住频频擦泪,道:"痴子!呆子!傻子!当年爹爹强逼着我比武招亲,我却在心里面早就有了你啊!我一直在等你的表白,可是你偏偏不应!我一气之下同意了比武招亲。眼见你在擂台上鲜血淋淋,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是吧?"丁芙蓉道:"我虽然没有死,一颗心却比死了还难受。"两个人又各抒胸臆,直把沉积了多年的感情与思念和各自的生活经历讲述了一番,说到动情之处,更是抱头痛哭,真情流露无遗。
安朋在窗外弓着身子偷窥,早累得浑身酸痛。鞭伤累累,夜风蚀骨。但他今日真的是耳目大开,听得两人说起各自的往事,情节精彩不逊于一台大戏。虽未做出苟且之事,足令人心醉神驰。眼见得天色已经发白,他心中着急,忙翻身溜出了王府。一路上不敢耽搁,回到柳府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他绕到后院柴房,见柴门虚掩,忙推门而人。房内昏暗,只见一个单瘦的身影伫立在眼前,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冰释。
冰释道:"安朋哥,你干什么去了?伤得怎么样了?"言语中满是焦急关切。
安朋头重脚轻摇摇欲坠,冰释忙掺扶他坐下,无意间却触动了他背后的伤口,他"哎呀!"叫了一声。
冰释顿时抽泣起来,道:"丁叔叔也太狠了些。我给你带来了一些药,快快涂上吧!砍柴的重活儿也不要去做,管他怎样去说?"说着让安朋支撑着俯卧在草席上,揭开他后背上的衣服。皮肉相连,血肉模糊,每揭开一片布条儿,安朋都忍不住呻吟一声。
他咬牙道:"小弟,你来了多久了?"
"我在这里等了很久啦。"冰释一边涂药一边道:"从王府回来,我根本无心睡下。其实在王府吃饭的时候,我的心都急得快跳出来了。只是担心着你。那小王爷朱琪的母亲竟然是丁叔叔当年的义妹,他倒是开心,我哪里有心思攀什么亲戚?!"安朋道:"那王妃何止是大总管的义妹呢?根本就是他的情人。原来他这么多年来不娶亲也不近女色,都是为了她。他们也象你父母一样,算做是上对苦命鸳鸯吧!"冰释惊诧,擦药的手停下来,问:"你怎么知道?"安朋道:"你猜大总管今晚去了哪里?"冰释道:"难道去了王府不成?"
"正是。"安朋道:"昨夜他悄悄出了府,换了夜行衣,施展轻功进了王府。我一路追踪,才将内情摸得一清二楚。""后来呢?"
"大总管不但私会了王妃,还与她彻夜长谈。直到我回来时他还没有回来呢。两个人又是说又是哭,那情景就是石头人儿见了恐怕都会流眼泪。"冰释叹道:"只怕我双亲见面的时候也是这种情景了。"又想起昨天见到王妃慈眉善目的样子,心中倍增了几分亲近之感。愁道:"她如今贵为王妃,与丁叔叔想要破镜重圆真是太难了尸安朋同样感叹。又道:"人世间真情也许都是如此吧。小弟,如果你有了自己喜爱的,又会怎么样呢?"冰释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如果我有了心上的人,也许会象父亲一样吧。"安朋的鼻子一酸,道:"那么我就象符七龄了?"又忍住泪水,道:"那样太辛苦了。我希望你能够幸福。"说着翻身抓住他苎药的手,无限深情地说:"而我,今生今世愿意永远帮助你。"安朋见他双眼中布满了血丝,猜想他一定是同自己一样一夜未睡的,心中更是怜爱不已。自己也疲惫不堪了。渐渐地合上双眼,沉沉睡去。
冰释躺在他的身边,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他本想再问关于丁芙蓉与王妃之间的事情,又不忍心再吵安朋。刚一合眼,就觉得身体轻飘飘飞了起来,直飘出柴房,飘出柳府,飘上了蓝天。
迷茫之间已身处在一仙境之中。四周云海茫茫,奇花异石目不暇接。仙乐飘飘,云烟蒙蒙,数十个身披纱衣的美丽仙女翩翩起舞。天边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众位仙官,为王母贺寿新编的曲目可曾编好?"有人答:"已经编好了!先演练一番电。"接着一个人等驾着七彩祥云由远及近。又有数十个仙女手持各种乐器拥着两个粉墨妆饰的人过来。
七色祥云搭台。两个戏子台步穿梭,长袖挥舞如同蝴蝶串花。清亮的嗓子引来无数仙鸟盘旋飞舞,引吭齐鸣。
那书生装扮的戏子唱道:"清风明月,窗前柳丝儿轻摇曳。只以为此生无缘再聚,谁料到孽缘难绝。
满腹相思恰似六月飞雪,哪怕是片片蝴蝶,都只为花飞舞;既然是点点杜娟,也要为春啼血。
哎呀呀,娇娘美如画中人,谁人笔描写?......"
冰释正听得入神,猛听见有人在耳畔惊呼:"失火啦!"他一吓,身子重重地往下摔去!
睁开双眼,见四周全是浓烟,呛得双眼流泪呼吸困难。身旁的安朋仍在熟睡。他挣扎着拍醒安朋。"安朋哥!快起来,失火啦!"安朋惊醒,四下摸索。小小的柴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燃起熊熊烈火,转势火上了屋脊,四下里全是火光!
安朋大惊,抱起冰释来,向门口冲去。无奈火头劲猛,一根烧断了的房梁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火星四射!
安朋道:"我们要葬身火海了么?!"
"冲出去!"冰释急喝!安朋再次咬牙向前冲去,身体撞开了柴门,脚步还未站稳,身后惊涛骇浪般的一声巨响,小小的柴房塌了下去,烧成了一堆火炭。
"好险!"安朋惊呼,浑身发抖,未来得及放下冰释就已倒了下去。两个人昏迷过去了。
两个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凝香阁宽软的床上了。床边是神色焦急的丁芙蓉,还有邓九松、乐嫂和省城的名医麻一古。
见到两个人醒过来,丁芙蓉松了一口气。他的双眼通红,身上的汗迹未干。而邓九松、乐嫂浑身上下也是湿漉漉的,脸上分明有黑色的炭渍,想必是在火场救人"留下来的。
麻一古道:"还好没有事。多加休息就是了。"说着又开了几剂药方,有营养滋补的、疗治烧伤的等等。
丁芙蓉便吩咐下人去抓药了。
冰释扭头见安朋躺在身侧,也刚刚睁开眼睛。他的心中百感交集,叫道:"丁叔叔......"却又淹没于哽咽了。
丁芙蓉道:"你先不要急着说话,好好休息就是了。安朋揪人有功,先前的处罚一并清了。留在这里陪你好好疗伤吧!你们真的是命大,那么大的火,都以为你们变成炭了!放火那厮......"安朋这才知道是有人放火的,难怪好端端的怎么会燃起火来?那柴房四周全都是干柴,燃起来势不可挡,平日里全府上下都加倍小心,如果不是有人纵火,不会轻易失火的。
安朋道:"是谁放火?"丁芙蓉恨恨道:"我今天一早出来,见柴房方向浓烟滚滚,知道事有蹊跷,叫人担水灭火,去饿惟独不见了柳应贤!平日里他德高望重,什么事情也少不了他的,而今竟然不见踪影,这不是很反常吗?我将你们救出来以后,到他房子里查看,发现了几个火油罐子。我料想他是逃走了!"冰释不解道:"他为什么要放火少柴房呢?"安朋道:"我平常对他尊敬有加,个人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冤仇的,他为什么要置我们于死地呢?"丁芙蓉冷冷道:"他必定是针对冰释而来的。柳府树大叶多,居心叵测者、有所图谋者大有人在!我是外姓旁人,虽是义子,持起事情来还是微词颇多,早就有人把冰释当成眼中刺、肉中钉了!"冰释道:"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姓柳,对吗?"安朋道:"你别说......"冰释扭过头去,合上双眼,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室内空气如凝固了一般。几个人都不再说话了。许久,乐嫂才颤颤微微地道:"好命苦的孩子啊!记得你爹刚把你背回来的时候,是放在一个圆皮桶里的。我一见了你啊,心好酸......"丁芙蓉默不作声,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只绣花的小皮袋子来。打开。里面的一枚翡翠蝴蝶扇坠晶莹闪亮......
第四章
银霜遍地,天色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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