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人长久————肖红袖
肖红袖  发于:2009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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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那里也打了招呼,说自己要利用春节假期去一趟哈尔滨参加同学聚会。他们并没有反对,这让我安心了许多。不过老妈还是神秘兮兮地打听了一句,你们聚会,是男同学多啊还是女同学多?我故意逗她,说,全是女同学而且全都是没结婚的。


她立即瞪大了眼睛,看样子当真了,紧张地说,那你得提前准备一下啊!

看她的样子很是滑稽,我是无法理解她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一提起这事儿就会比中了百万大奖还兴奋。又想着她也可怜,我总是这么敷衍着生我养我的老妈,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老爸在一边吭了一声,说,净搞些没用的。

不管他,什么叫有用什么叫没用我比他清楚,我是父母的儿子,但可不是他们延伸。

 

很快计划就要实现了,火车票也已经定好,下午取完票,忍不住打电话给启明,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也拿到车票了,对了一下车次和日期,基本是我先到北京。这样很好,我是北方人,北京的天气也够冷的,我先到可以安排好食宿,他从没来过北方呢,恐怕受不了这边的气候,要多准备下。


揣着兴奋的心情我一路雀跃地哼着小曲回家去收拾行李,李星宇的电话打来了。

要不要对他说下我的计划呢?还是不说了,否则他肯定取笑我。

我问,什么事儿啊?放假了?

他说,肖,求你帮个忙。

我说,你说吧。

他说,明天……借你房子用下……

我说,啊?不会吧?你又搞什么飞机啊?!

他说,小杨从家里过来了,看我,我得帮他找个地方住。

我说,不是吧?你们这对狗男男,还藕断丝连呢,现在天这么冷,房子让给你们了,我住哪儿去呀?

他说,你住你妈那里吧,求你了,我也没办法才求你的呀,真的,不好意思。

我无奈地说,那得付房租。

他说,好好好。

我说,你们自己带床单。

他说,好好好。

我说,还有,不许在我们家哭,省得哭坏我房里的风水。

我说,还有……

他说,拜托啊大哥,我什么都依你行不?……我不说了,得去车站接人了!

我说,你得快点儿来取钥匙啊,我等下出去了!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李星宇和小杨在我公司楼下了,我下了楼,看见他们在冰天雪地里手挽着手,都戴着厚厚的棉帽子,象两只小熊般可爱,心里突然想起了自己和启明。


如果有一天我和他也象他们一样手拉着手走在街上那就幸福了,不过,我肯定不要象他们这样东躲西藏的,我要……要怎么样呢?

小杨跟我打招呼,叫了声肖哥。

我把钥匙交到李星宇手里,又把他扯到一旁,小声地说,喂,这次你占便宜了,整个春节假期房子都可以给你们住,不过记得,有电话不要接,要装成没人在的样子。

他问,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那你呢,一直住在你妈那里?

我藏不住微笑,说,不告诉你。

他盯着我看了三秒钟,恍然地说,你找BF了?

我说,就算是吧。

他说,啊?快说,谁?哪儿的?本市的还是外地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说你三八不三八啊?八卦小报怎么不请你做记者去呢?

他说,人家关心你嘛。

我就是受不了他说“人家”和“嘛”,更何况这两个词他一起说,于是边抓紧时间跟他说了句,外地的,网友,春节时约好了在北京见面。

他把嘴巴张成O型,保持造型数秒,然后说,不会吧?肖你这次可是玩火了。网友都靠不住的,见光死。我从现在替你祈祷,祝你好运,阿门。

我说,你还是替自己祈祷吧,阿窗。

 

15.

李星宇和小杨住进去的当天我就拖着行李箱出了门,在火车站旁边的招待所住了一晚,火车是第二天上午的,当夜又和启明通电话。我们说了很久的话,讲到凌晨仍无睡意。挂断电话仍旧是睡不着,我把随身的东西翻出来一遍一遍地看,手机充电器、数码相机、剃须刀、毛巾牙膏香皂洗发水、衬衣领带棉衣……还有给他准备的小礼物……


第二天睡醒已经快到开车的时间了,匆忙准备着,启明发了信息来,哥,我已经上车了,为了省电先关机,很快就见面了,好激动,想你,哥,吻你。

我几乎把他发过来的信息全都存在了手机里,这一条也不例外。

而且,在以后二十多个小时的旅程里,不止一次地翻出来看,看得脸热心跳的。

 

北方的冬天景色没什么好看的,车窗外光秃秃的除了土地就是树干,残雪班驳,看得见有风吹过,没有人影儿。这是我第一次去北京,心情很激动,更何况即将见到他了。他的照片我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吧?闭上眼睛都能看得见他。但是活生生的他又将是什么样子呢?网络里有很多见网友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的传说,都说电话和视频是靠不住的,他是粗俗的还是清新脱俗的?他是不是象我一样激动而期待呢?


车过郴洲的时候,他发过一条信息给我,然后又挂了电话。

车过沈阳的时候,我发给他一条信息。

车过长沙的时候,他又发了一条信息。

车过山海关的时候,我发给他一条信息。

我们离得越来越近了,我甚至已经闻到了他的气息,听到了他的心跳声了。

 

三川宾馆或许说不上是什么真正的宾馆,充其量也就是个装饰漂亮的招待所而已,但小小房间里也还整洁舒适,并且有卫生间和浴室,最主要的是,附近只有这家宾馆有空房间了。不知道中国人为什么都选择在春节往祖国心脏这里跑,难道都象我这样是来见网友的吗?


安置好了以后我立即给启明打电话,他说他还有大概七小时的路程,是到北京西站下车,我想,自己正好可以睡一下,然后去西站接他。

但怎么能睡得着呢?我洗了一个澡之后又精神抖擞了,掏出在北京站买的一份北京交通地图来看,基本确定了路线,又找了一个网吧钻进去。北京的网吧竟然要身份证的,这把我吓了一跳,我想,他们真不嫌麻烦。


我就象个回到了童年时代的小孩子,智商迅速下降,想法也都变得那么幼稚了,我想,别在网吧睡着了,要是他下车错过了接他的时间就惨了,那他肯定认为我在骗他。


于是干脆从网吧里钻了出来,提前赶到西站。西站果然很大,很气派,候车厅三楼也有家网吧,再次登记上网吧。

终于熬过了几个小时,滴滴滴,手机响了,他到了!

 

出站口人山人海的,我被人潮挤得跌跌撞撞的,巴望在栏杆边上,始终也看不到他的人影。他说,他穿了一件浅黄色的棉衣,背着黑色的旅行包,戴着一顶鸭舌帽,那是小GAY的典型装束吧?


人都快走光了,仍不见人影,我有些急了。

就在这时,有人在身后拍我的肩膀,我一回头,他叫了一声,哥。

他很白,皮肤很白,我没想到他比照片上看起来要白皙清秀得多,典型的南方小男人,小小的脸,精致的鼻子和眼睛,他还是欧式双眼皮呢,看起来象个洋娃娃,我笑了。


我说,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没看见。

他说,我早就看见你了,你跟照片里一模一样的。

我说,看见了怎么不打招呼,害我等这么久。

他说,我想捉弄下你啊,谁知道你这么傻,半天都不知道打个电话看看。

我伸手取下他的背包背在自己肩上,顺势牵住了他的手。他的手软软的,手指又细又长,象海蛰的触角般缩在了我的手心里。顿时手心里温暖起来了,我心里象触了电似的,脚步轻飘飘的。


我们都不敢盯着对方看,不好意思,又在偷偷地看,目光交错一瞬迅速荡开,象两条容易受惊的鱼。

而一回到了房间里,我们就变成了两条接吻鱼……

 

没想到抱着一个人睡觉的感觉这样的舒服啊,要是可以,我真想睡它一千年。

他象是天生为我设计的,身材与比例,身高和体围,刚好可以睡在我的臂弯。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那么白,白得使我嫉妒,我说,都说你们南方人水灵而北方人粗糙,比一比就知道了。他笑着说,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黑嘛,健康。

我们几乎一整天都没出门,一直躺在床上彼此爱抚,简直要把出去游玩的计划给忘记了。疲惫的时候就彼此观察对方的身体,他去揪我腿上的毛,说,你真象只猴子。

我说你就象一条没鳞的鱼。

我说我该叫你什么呢?宝贝?

他说随便嘛,你叫什么我都喜欢。

我说那叫老公吧,这样叫我觉得……觉得爽……

他笑了,说,恩,老公,不错。

哈哈,我什么时候变得比李星宇还淫荡了?他要是知道我叫别人老公,非得惊讶到把下巴掉到地上不可。但这有什么呢?我真的爱他,叫他什么都可以。

不过我们还没真正彼此交融呢,一个简单的原因,怕疼。

于是我们关于“你插我还是我插你”此类私人问题讨论了大半个小时,最后的结果是井水不犯河水吧,暂且,嘿嘿。

后来我问他,老公,告诉我,你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他说,我感觉你好象在发光?

发光?

他说,是啊,就是好亮的,好象周围有光。我第一眼就看到你了,你在出站口站着,傻忽忽的样子,张着嘴巴瞪着眼睛,手里还抓着手机不停地看。其实象你这样又黑又丑的家伙,平常走到街上肯定不会多看两眼的。但那时候就感觉你好象周围有一圈儿光,真的。


我说那是你眼睛散光。

他说呸,你眼睛才散光呢。

 

闪光的我和闪光的他在北京象两个疯子,一路逛了王府井登上了天安门城楼,去了故宫爬了长城,拍了五百多张照片,简直开心透顶了。我们还听说五环外可以放烟花,便深夜搭车绕过通天苑找个空地去放烟花,我们看着烟花绚烂漫天,忘情地呼喊和拥抱,互相说我爱你,大声大声地亲吻。


他说许愿吧?

我说许吧,许什么?

他说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说好的,不说出来。然后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冒完以后,自己差点儿吐了。我想,真他妈糟糕,李星宇把我给传染了。

 

16.

在北京的第四天,我们开始计划着以后的日子了。他说,深圳我不想再做下去了,做了这么久,总想换个环境。

我说,那去哪里呢?

他说,反正打工的,就是四海为家嘛。

我说,哦……四海为家……

我想,四海为家那该是多么美好啊,但是,这现实吗?我有我的家,在遥远的北方,新房子很漂亮,父母健康,家教很严。我从小就没遇到过什么不顺,连大病都没生过,就那样一帆风顺地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毕业工作,虽然我想法很多,但基本都没实践过。我骨子里是叛逆的,但这仅限于骨子里,并没渗透至身体外,也没发展成独立行为。我与他不一样,他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洞庭湖边上的小村子里,碌碌劳作,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主见,三个子女两个在外,一个留在家里养老,而我家,只有我一个……


我静静地吸烟。

他抱着我的脖子亲了一下,说,哥,我想跟你在一起。

突然我的鼻子就酸了,我想起李星宇和小杨了,想起他们那天哭得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不行,我不学他们,我忍着。

我说,那也不能跟我去北方啊,我家里肯定反对,而且工作特别不好找,肯定没有南方就业机会多。

他说了一句,不说这个了,我给你泡方便面去,还放两个鸡蛋。

 

他是那种非常懂得照顾人的人,泡面的动作很娴熟,看得出来,他说他会做饭做菜的话不是吹牛,听说南方男人都很会做家务,他细致耐心,柔柔的象个出色的家庭主妇,但丝毫不女气,这就是我梦想中的那个爱人啊……我的惆怅蔓延起来了。


他夹起面条往我嘴巴里送,一边小心翼翼地吹着面条,生怕烫到我似的。

吃完面以后又推着我让我躺下,轻轻地按摩我的身体,轻吻我的肩膀,我们的心跳共振在一起,琴瑟合鸣般和谐。

一瞬间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说,等着我,我辞职,然后离开家,与你会合。

说完以后我自己也吓了一跳,但我很清醒,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怕什么呢?

我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一直渴望做我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就不信靠自己的双手,我们两个人在外面会饿死?

我正想着,电话响了,是家里的号码,难道穿帮了?

还好不是,老妈问我在哈尔滨玩儿得怎么样,天气冷不冷。我说冷啊,冷得要死,所以天天缩在同学家里打麻将。老妈说恩那就别出去了,玩够了就回来上班吧,多拍些冰雕的照片带回来看。


我想,晕,到哪儿去给她拍冰雕照片去啊。不如在网上给她下载些图片好了,蒙骗过关,暂时我还不想正面交锋呢。

挂了电话,我说,你想想看,哪个城市适合我们过度一下?

他说,真的?你说了算,你说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我说行,这两天我们多找些信息,定下来就行动。

 

有了这样的想法,自然也就少了些离愁,所以李星宇打电话过来问候的时候都惊奇地说,肖,看来你过得很爽呀,说话的声音都透着股喜气。怎么样?

我说什么怎么样?你不比我爽?!

他说,别提了,没什么好爽的,全砸了。

砸了?我说怎么砸了?

他说,我老婆知道了。

四眼妹其实早就知道了吧?毕竟在一起过日子好几年了,怎么可能捕捉不到丈夫的行为不轨呢?就算是观察不到想象不到,风言风语也早就传到了耳朵里,除非她没长心。这次应该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正面冲突,因为大年三十和初一李星宇竟然都没在家过,也是的,小杨一个人住在我空荡荡的房子里,是谁都不忍心。后来,四眼妹给他发了信息,说,你不用回来了,我知道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这次提离婚的不是李星宇,而是四眼妹了。

这对夫妻的离婚大战其实一直到现在还没结果,我发觉越是吵着要离婚的人有时候反而离不成,人和人永远是不一样的。

我安慰了他两句,心想,我绝对绝对绝对不要陷入他们之间那样的僵局里,那等于是给自己判了无期徒刑,就算是离了婚,那孩子呢?孩子可不是离婚能摆平的。

我很庆幸自己没迈出那一步,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岳娣在大年三十晚上发给我的问候信息我连回都没回,这么好的姑娘,把眼睛擦亮些,就甭往无情的怀抱里钻了。

 


17.

回程时是启明先登车,他说他先回深圳处理目前的工作,辞职,等我的消息,而我也得回去处理自己的事情——我想,我也该离开寒冷闭塞的北方了,然后我们就长厢厮守,携手天涯。


就这么决定了?

就这么决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十几年来自从我确定了性取向,我就知道自己将选择一条异于常人的人生道路,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对自己说,放心,天不会塌下来,地也不会陷下去,即使天塌地陷也没什么,自己勇敢了,就没什么可怕的。


我送他到北京西客站,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春运的第二轮高潮刚刚启动,人多得数也数不过来。我们始终手拉着手,在繁密如同星河般的人丛中穿过,不肯放手,生怕一松手就会失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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