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江湖第一世家天云山庄的小姐要赐婚给九皇子梵珏?
这可让根本就没有妹妹的庄主萧金卿伤透了脑筋。
大庄主进京途中遇到的小乞丐,没想到竟是好奇心十足的尊贵皇子。
明明是子虚妹夫和乌有大舅子的搭档,怎么一不小心就互生了情愫?
皇子的算计、太后的逼杀,还有知情人的轮番暗示,
看似乌龙的一场赐婚,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
因着十几年前的恩怨情仇,身份尴尬的两人还能走在一起么?
且看一场金玉奇缘。
楔子
天玺八年壬酉日,秋高气爽。
武林第一世家天云山庄的庭院里,几百棵高大的枫树纷纷转红,绵延百里的枝冠红得要比过往的哪一年都更鲜艳,月光之下灿如流火,丹霞血雾一般的耀目。
东院议事厅,庄主萧金卿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带愁容,「宫里指名要将我的妹妹赐婚给九皇子,显然是给山庄一个大面子,只是这恩宠来得未免太古怪了些……」
萧金卿的目光扫向厅里的几案上,那上面供着明黄的卷轴,这是他刚刚在前厅接到的圣旨,一道莫名其妙的旨意。
这莫名其妙的原因,在于萧金卿根本就没有嫡亲妹子。
一旁的老管家德叔插口道:「那九皇子梵珏的大名,老头子我身在山庄里也听得满耳。据说他样貌出众,加上又的确有几分小聪明,老皇帝因此一味溺爱宠坏了他。」
萧金卿剑眉轻拧,格外添了一份端谨的气质,他忧心忡忡地说道:「梵珏皇子是当今皇上膝下最得意的少子,山庄与却朝廷素无往来,赐婚之事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头上,又何况是这么一位炙手可热的皇储?」
萧金卿沉默了一会,向老管家问道:「德叔,难道山庄跟朝廷尚有我不知晓的关系?」
德叔连忙摆手,「少爷怎会这么想?山庄里的大小事情,不论瞒谁,断没有瞒着少爷您的道理,即便老庄主在世,也会觉得这桩赐婚离奇,您千万别多想……」
「德叔别紧张,我不过白问一句。」萧金卿笑着打断了德叔的解释,「我想自我记事起,从未听父亲提起任何朝廷的事情,这凭空落下的莫大殊荣,倒让我越想越寻不着头脑了。」
德叔撇了撇嘴角,语气里满是不屑,「我看那九皇子也不过是个侍宠而骄、刁蛮跋扈的小子,别说我们没有小姐,就是有,也绝不能跟皇家做亲!」
江湖人多数跟朝廷都不对路子,萧金卿虽然不知道德叔为何如此厌恶皇家,也只好出言安抚:「德叔,这虽然是太后娘娘所下的懿旨,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德叔犹自嘟囔:「任凭他是谁赐婚,我们没有小姐,难道随便嫁个丫鬟过去?」
萧金卿低头去看手里的茶盏,茶汤清澈碧绿。
他搁了茶盏拿起手边的锦盒,想着方才在前厅颁旨的老太监来去匆匆,一听山庄没有小姐就回京去跟太后解释,却又把作为定信的金玉如意留了下来。
「少爷……」德叔在一旁见他愣神,有些担心。
手指在锦盒里双如意上温润的刻花脉络间拂拭而过,萧金卿慢慢开口:「迎亲的日子定在明春,不管怎样,我们得先给朝廷一个回覆。」
德叔连忙提议:「那就让我去京城一趟,又不是我们抗旨,料朝廷也没什么可说的。」
萧金卿摇了摇头,抬手合上了锦盒,「朝廷赐错了婚已经是丢了天大面子,我们须得谨慎些,还是我亲自带人进京一趟。」
德叔的神色愈发不对了,冲口而出,「少爷,朝廷里的人做事情都不凭良心,您可要当心啊!」
萧金卿却已拿定了主意,「德叔,再过十几天便是父亲的忌辰了,等那之后我就出发,亲自去向朝廷解释这个误会。」
眼见德叔急得直跺脚,一种奇怪的预感在萧金卿的心头浮起:他开始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只是弄错了赐婚这么简单,可背后的真相,一时间却又烟笼雾罩……
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早已过了宵禁时刻。
一阵嘈杂过后,紧闭的城门忽然轰隆洞开,随之,数骑黑衣绝尘而出,领头的一名白衣少年衣诀飘飞,众人转眼间便消失了在城外的大道上……
第一章
祭礼一毕,萧金卿也打点好了行装。
启程的这日,天气格外晴朗,整座山林都笼罩在金红薄纱一般的晨光里。前一夜下了场不大不小的秋雨,将山庄内外冲刷一净。山前雪白的石路上散落着不少沾湿的绚丽红叶,众人的马蹄就踩着它们咯嗒一路下山而来。
德叔替萧金卿牵着马,后者今日一身月白长衣,剑青的东袖、银青的外袍,束着乌青发丝的汉王发冠高高立于头顶、黛青冠带垂落肩头,愈发衬得他精神奕奕、体态修挺。
「到了京城,把事情跟朝廷讲清楚就回来,一定不要在那里耽搁。」
德叔把萧金卿送到山庄大门,说完这几天叮嘱了几百遍的话,却还是不能放心,「这一趟出门,您千万处处小心。」
萧金卿耐心听他说完,安慰道:「德叔你不要担心,此去是往繁华的京城,又有下人会沿路照顾我的起居,料不会有事情发生。」
「就是去京城才担心。」德叔重重叹了一口气,「一路珍重,我等您回来过腊八节。」
萧金卿等德叔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在老管家忐忑不安的目送下出发。
萧金卿带着山庄侍卫一路打马走了六七天,早已出了江南地界,这一日又见落日西沉,便问身边侍卫:「附近有没有可以过夜的地方?」
立刻就有熟悉路途的报告:「庄主,沿着官道再往前走五里有一个小集镇,我们今晚可以在那里休息。」
果然行不多远,就有集镇出现,萧金卿带了众人住进了客栈。
见是贵客,掌柜陪着萧金卿用过晚饭,又亲自提灯引他来上房,「这阵子下了好几场雨,天潮得不像入了冬,客倌请留心脚下的梯子滑。」
萧金卿笑道:「我们南边今年秋天的雨水也多,不知道有什么说法?」
聿柜的点了桌上的烛台,呵呵一笑,「看上去倒像是暖冬的徵候,我也是听老人说的,准不准就难说了。」
萧金卿听了点一点头,屋子里温暖舒适,他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生意人最会察言观色,立刻笑道:「客倌一路辛苦,今夜就请在我们这儿好好休息,小老儿这就告退了。」
房门从外面被阖紧,萧金卿走到床边坐下,却又睡意全无了。
他起身到窗边,将两扇雕花窗格推开,微寒的夜风一涌而入,也让房间里刻意的薰香气味淡了不少。
一钩清淡的斜月倚在东边灰蓝的天际,萧金卿看到窗外就是客栈的后院,昏暗的院子里只看得出满植着树木,闻着气味辨出有几棵樟木。
这住处虽是乡间小镇,却也很舒适干净。可见德叔的安排细心周到,小到随行侍卫、大到食宿路线,没有不精挑细选的。
萧金卿心算了下路程,如果按照这几天的速度,他们返程的日子就在腊八左近。原来德叔已经把时间算得点水不漏,没留半点让他自由支配的余地。
想到这里,萧金卿有些莫名地烦躁起来。
按理说萧金卿四岁习武、五岁知文,山庄又在江湖中地位卓然,他应该对天下事无所不知。但自父亲死后,他早早担起了一庄琐事,本该四处游历的年纪,就这么被困在了山庄里。
年近弱冠,萧金卿甚至没有去过京城。若是一般的书香子弟也就算了,偏偏他是江湖人,朋友中这个年纪踏遍漠北、行尽塞外的人不在少数,每每来山庄看望他,都不免拿来取笑一番。
『天云山庄的庄主萧金卿,见识连个普通的江湖贩子都比不上。』这样的话如果说出去,恐怕没几个人会相信,但却是事实。
如果没有这次的乌龙赐婚,他要什么时候才能远远地离开山庄一次呢?
这么一想,萧金卿竟觉得包袱里的那道明黄圣旨也变得十分可爱了。
正在萧金卿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在他面前不远处,一件奇怪的事情忽然吸引了他的目光——客栈后院的墙头阴暗处,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习武之人的警觉让萧金卿下意识转身从圆桌上抓起了自己的佩剑,他回到窗前,藏身在一扇窗格的后面。那黑影先是一小团,慢慢在墙头蠕动了几下,忽然暴涨出一鼓。
这晚的月色实在是太暗了,萧金卿却凭着武者的眼力分辨出那是一个人影。
人影突然扑通从墙头上跳了进来,萧金卿不再多想,也提剑从窗口悄悄跃了出去,他甚至没有惊动就睡在隔壁房间的手下。
后院里从楼上虽然看不甚分明,但并不如萧金卿起先料想的那样黑暗,起码他现在藏身在一棵树上,就明明白白下面的情况:
那黑影原是个脏兮兮的少年,一身褴褛不堪的粗麻布裳,全靠身上那条打了几个死结由不同颜色布条拼接起来的腰带,才勉强没从腰间散落;裤腿一长一短,破碎不堪的裤缘大概是某只野狗的杰作;一双过大的破布鞋趿拉在他的脚下,脚踝已经冻得又红又肿,也难怪他在不停吸溜鼻涕。
院子里原来有一小片萝卜田,萧金卿方才见他从墙角爬起来,慌张察看了四周,然后就直接跑到了这棵树下捣鼓起来。他猜测这少年大概是附近饿坏了的小乞丐,经常来此处偷萝卜填肚,今夜不巧被自己遇到。
那少年拔了萝卜出来也不等洗,在脏泥一片的衣襟上蹭了蹭,就直接往嘴里塞了进去。
萧金卿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在树上开了口,「小兄弟,你吃这几个萝卜,能挨得过一夜么?」
萧金卿说完从树上纵身跳落在目瞪口呆的少年面前,他惊奇地发现这个满脸脏黑的少年,居然有一双灿如星辰的乌亮大眼。
少年愣了半晌,回过神来一跳三尺高,「你、你……你从哪里出来的?」
萧金卿竖起一根手指朝上指了指,微微一笑,「上面啊。」
「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跑树上去做什么?」少年一面说着一面四处张望,大概在估计自己逃跑的可能性有多少。
萧金卿笑问,「做贼的又不是我,为什么是你问东问西?」
少年立刻涨红了脸,大声反驳道:「谁说我是贼,我是半夜睡不着出来遛弯的!」
萧金卿一怔之后大笑不止,他的心情很久没有这么好了,「呵呵,我第一次听说有睡不着遛弯遛到别人家后院的,受教受教。」
少年不肯睬他,转身要离开,只听萧金卿又说:「咦?那你怀里现在揣着的萝卜,难道也是从自己家里带出来?」
见少年慌张扔掉萝卜,萧金卿更是得寸进尺,他几步追到少年身前,伸手拉起少年满是泥泞的手掌,「啊呀呀,散步散到满手泥,小兄弟你难道是用手走路的?」
「你、你管我!」少年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眼前这个笨小偷真是太可爱了,萧金卿的玩心顿起,「小兄弟,你不会是第一次被人拿住吧?」
少年被他逼退到了墙角,眼巴巴看着墙头不能翻,不由得又惊又怒,「你到底要怎么样!我不过就是拿了客栈几个萝卜,又不是偷了你家的鸡。」
萧金卿微笑着用剑鞘拨弄地上的萝卜,饶有兴趣地说道:「啊呀,你终于肯承认自己是小偷了。没见过这么凶的贼,不怕我拉你去见官?」
「你、你这个人怎么……」少年的脸色红了又白,忽然嘴一瘪哭了起来,「你要抓我去挨打也行,反正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死在哪里都是死,呜呜呜……」
萧金卿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哭了,他本就没有恶意,这下子也手足无措起来,「喂,你别哭,别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少年索性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偷几个萝卜就要被打死,我真命苦啊,呜呜呜……」
萧金卿见他哗哗流出的眼泪把一张小脸彻底糊成大花猫,也不知道是出于怜悯还是受不了少年的哭泣,只好开口哄他:「你起来吧,地上又脏又湿的。」
少年抬眼看看他,又哭道:「我不起来,起来你就拉我去官府了……呜呜,我好可怜……」
「行啦,你不要哭了!」萧金卿无可奈何,简直是讨好一般半弯下腰来,「是我不好,我带你去填饱肚子好不好?」
少年半抬起头,「真的?」
萧金卿微微笑了,「我何必骗你。」
「我跟你去!」少年先是被他吓了个半死,接着又哭了个淅沥哗啦,肚子里先前塞下的几根萝卜早就折腾空了,一听萧金卿说要给他吃饭,哪还管送不送官,立刻破涕为笑。
萧金卿硬着头皮去拉少年的手,边往前院走边说:「不过你这个样子,还是先洗个澡换件衣服,不然没饿死倒要先冻死了。」
「只有听说饿死的,没有听说脏死的,真麻烦!」少年在他身后嘟嘟囔囔,脚下却还是不争气地紧跟着萧金卿,生怕到嘴的鸭子飞掉了。
后院里这么又哭又闹,楼上的侍卫们已经穿戴整齐到了大堂,刚要出去就见萧金卿拉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黑灯瞎火地从外面进来。
「客倌,出什么事了?」掌柜的过来了,「这孩子是……?」
萧金卿感觉到少年往自己身后躲了一躲,知道他还是怕,就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以示安抚。少年会过意来,大着胆子朝他回了一笑,灯光下一双眸子愈发璀璨流萤了。
「该休息的都去休息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情。」侍卫们见庄主都这么说了,也不敢多问什么。
萧金卿转身对掌柜吩咐:「麻烦你招呼人给我烧几桶水,再给我准备一桌酒菜,都送到我房里来,越快越好。」他注意到少年偷偷咽了一口口水,又补充这:「有什么干粮点心的,先拿一盘子过来。」
刚进房门,少年就松开萧金卿的手,一步扑到圆桌边拿起茶壶往嘴里灌,边灌边嚷:「辣死我了,这萝卜地里怎么有辣椒,真倒楣……」
萧金卿听到这话,本来好笑,心里又不免觉得这孩子太可怜。饿得很了,挖到吃的连看都没看就往嘴里送。
店小二很快送上来一盘茶油酥,少年抢过来抱在怀里,往嘴里塞得太快直翻白眼。
「慢点吃,都是你的,又没人抢。」萧金卿另要了热茶,倒了一杯递给少年,「你三天没有吃饭,也不能这么猛吃啊,噎着了岂不冤枉?」
「你一看就是没有被饿过的。」少年缓过气来,白了萧金卿一眼,「要是饿你三天,别说噎住,就是噎死也是心甘情愿。」
被驳得这么没面子,萧金卿却无话可说——虽然从小习武读书在师傅们那吃了不少苦头,但谁敢让他饿肚子?
少年已经把那一盘点心全数消灭,坐在椅子上开始焦躁不安地搓动自己的两条腿,「怎么这里的人做事这么慢,烧个水用得着这么久么?」他倒不是想要洗澡,因为萧金卿说过先洗澡才能吃东西,他现在可还饿着呢!
萧金卿拉过躺椅上的薄毯扔在少年头上,一面起身,「我去给你催催,大概厨房没想到这么晚还要水,所以熄灶了吧。」
少年却一把拉住他的衣摆,噘起了嘴巴,「算了,你还是在这里陪我说话,这样时间会过得快一点。」
「那也行。」萧金卿复又在桌边坐下,「想知道什么?」
少年滚溜了下大眼睛,一本正经地问道:「为什么不抓我去见官,你平时抓到贼都带回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