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罹城 上————温暮生
温暮生  发于:2009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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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先给他穿件衣服……呃……”脖子上突然传来的冰凉卡断了他自言自语的说话,乔尔僵硬地站直身子,听见自己耳后有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别动,不然杀了你。”

他当然听不懂元玘说的中文,只是脖子上架着的水果刀已经让他明确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慢慢地转过身,看着全身还血迹斑斑的元玘,用英语说:“男孩,你需要冷静。”

“我说了别动!”元玘剧烈地喘息着,用刀把乔尔抵到了墙角,然后拿过自己手上松开的绳子开始捆绑他的双手与双脚。

“你最好不要这样做。”乔尔平静地用英语说着:“你逃不出去的,这栋房子里每层楼都有数十个保镖,随便一个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摆平你这把可怜的小水果刀。”

“闭嘴!”元玘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乔尔,打好绳子上最后一个节。不管怎样,他都要逃出去,他只有这个信念,一定要逃出去!

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元玘冲到门口,果然,走廊尽头的楼梯处站着两个保镖,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费力地关上门,元玘已经在刚才的动作中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颓败地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

身下的伤口缓慢地蔓延着疼痛,不断有温热的血液顺着大腿留下,在他脚边凝成一汪汪耀眼的红斑。元玘甩甩脑袋,挣扎着,忍着剧痛再度站了起来。

“我的衣服……”他走到乔尔面前,断断续续地问:“我的衣服……在哪里……”

乔尔无奈,指了指床边的角落。

元玘原来穿在身上的衣服,正裹成一团凌乱地堆在那里,看来弗雷还没有来得及把它们扔掉。

他扑过去,用力在衣服堆里掏着什么,终于,一条银色的细小链子从不断抖动着的外套口袋里掉了出来。

他原本紧张的表情一下放松了,太好了,妈妈留下的东西,还在。

元玘胡乱地往身上套了一件衣服,把那穿着一枚戒指的项链小心奕奕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紧紧地裹住。

“男孩,我觉得你还是快点把我松开比较好,你是逃不出去的,松开,我会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乔尔看着一边似乎是送了一口气的元玘,说道。

元玘冷冷地望着他,并没有理睬,而是站起来走到窗前,撩开窗帘往下看去。

这里是四楼,可能是因为是私人住宅的关系,楼层建得很高,透过窗口甚至可以看见广阔花园外的街道。元玘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可是事实的种种迹象向他表明,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会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他又看向房子的正下方,那里是一丛圆形的花圃,上面种着一圈低矮的树,枝叶浓密,看不见地面。

元玘推开了窗户。

“No,男孩。”乔尔发现了事情的失控,他开始挣扎,:“NO,NO,停下,这里可是四楼,你没发疯吧,快回来,跳下去会没命的!”

元玘回过头,看了正在不断挣扎的乔尔一眼,嘴角荡漾起来,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

乔尔双眼里映入那个微笑,他呆住了,只听见窗外吹进的微风把一句细碎的话送进耳边:“我宁肯就这么死去,也不要呆在这里。”

眼睛忽然被黑暗吞噬了片刻,乔尔长大嘴愣在了那里,窗外鲜红的夕阳毫无遮拦地撒进室内,而窗帘舞动的窗口处,已经没有了元玘的身影。

他跳了下去。

Chapter 4(2)

高墙青瓦,浮雕林立,这是纪翔对这座伫立在巴黎市外围的庄园总结下来的第一映象。

黑色的劳斯莱斯顺着庄园的围墙缓慢前行着,坐在副驾驶的林歌低语说道:“弗雷这个老头子还不是一般的会享受,在这里买下如此大片的土地兴建庄园,看来他当上政务司长这几年,油水果然捞了不少。”接着,他低下头从包里拿出一份带封皮的文件,转身递给了坐在后座的冷峻男子:“这是他昨天传真给总裁秘书处的项目文件,我估计他举办这次酒会的目的,有很大一部分是冲着这个来的。”

“嗯。”纪翔低应一声,伸手接过。

“纪翔,我一直觉得弗雷这个老头子不是什么好货色,从来都只会声色犬马,自从他爬上来以后基本上就没有作过什么好事情,反而滥用职权干涉好几个部门的日常运作,把整个市政厅搞得乌烟瘴气的,这种人,值得我们一直花大力气支持吗?”

“这正是我要不遗余力支持他的原因。”纪翔狭长的双眼依旧慵懒地凝视着手中的资料,手臂撑在车窗沿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击打着额头,缓慢却不容置疑地说:“如果他是一个清正廉明的政府官员的话,林歌,你说我们支持他还有什么用呢,他会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利用职权给我们创造数不尽的收益吗,嗯?”

“呃……”林歌一时语塞。

“还有就是。”合上手里的文件夹,他抬起头,眼里射出沉稳犀利的光:“林歌,你永远不要看轻任何人,弗雷如果只会享受的话,也不会安然地身处高位这么久了,那个老狐狸,有时候不得不让人敬畏,他所使出来的手段,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计后果的无所不用其极。”

“纪翔。”林歌一笑,说:“我发现我的水平似乎永远也赶不上你了,恐怕现在我只能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让你少挑出一点毛病,这样我也可以少丢脸一点。”他接过纪翔递回的文件夹,放到随身的公文包里。

纪翔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揉揉眉心,低声道:“关于那里面说的事,先谈谈你的看法吧。”

林歌低头思考了片刻,说:“我觉得,可以答应他的要求。”

“哦?为什么?”

“这一次弗雷的胃口不小,照理说即便有我们的支持也不太能够取得成功,但是既然他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正式文件,那么就说明了一点……”

“他已经势在必得。”纪翔面无表情地接过话,“老狐狸这次说不定还准备了后手,就我对他的了解,这棋局的布置,可以说是步步为营,今天这场酒会,一方面是准备与我们更加亲密地合作,另一方面,也是要给市政厅的其他人一个下马威。”

劳斯莱斯已经缓缓驶到庄园宽敞的大门口,不远处小跑着过来一个身着燕尾服的门童,为纪翔拉开了车门。

“总之,我们要和他好好地谈谈,如果弗雷真的能掌控整个巴黎市政厅,那我们这些年花在他身上的每一笔钱,都是很有意义的。”

纪翔说完,微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华贵西装,抬脚下了车。

庄园内部原本青石板的走道上铺满了细腻的红色绒毯,夸张地扭曲着一直延伸到盘满了复杂镂图案的金属大门前,林歌跟着下了车,紧走两步赶上已经快要通过大门的纪翔,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张请柬递给了站在门边的侍应生。

侍应生接过请柬看了一眼,有礼地说道:“纪先生,司长说如果您来了就让我直接带您去正厅,请这边走。”

“嗯。”纪翔一点头,和林歌随着侍应生进了庄园。

刚进到庄园内部,林歌就觉得背上一紧,有一种细碎的战栗随着神经在逐渐蔓延,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是被天敌钉上的猎物。他微微向四周望去,发现几乎所有的人,不管是交谈地或是没有交谈的,名媛贵妇或是地方官绅,全部都停止了手边的动作,盯着他们,那眼神里,带着赤裸裸的暧昧与嫉妒。

他转过头望向走在自己前面的纪翔,他像是没有注意到周围所有的视线一般,又或许他完全不在意,总之,依旧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

林歌叹息一声,跟了一个这样的老板,果然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出现这样的效果。

修长的身躯比旁人都要显得高大挺拔,仿佛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是按照黄金比例所构造,肌理紧实,线条优美,包裹在得体的西装下更显得性感眩目,脸部棱角分明,双目锐利,鼻梁挺直,薄唇紧抿,再配上那优雅冷峻却不失高贵的气质,林歌总觉得,完美的外貌加上不菲的身价,纪翔这人简直就是为了让全世界女人为之疯狂而存在的。

可纪翔本人却并不纨绔,认识他六年的时间里,女友只是固定几个,与上一个女友分手以来,三个月的时间里,并没有看见他身边出现什么新恋情,女人倒是有几个,可大多是床伴之类的人物,不成气候。

林歌明白,对纪翔而言,女人只是玩物,或者说……工具。

如果有更好的机会与跳板,他可以毫不留情地把前一刻还浓情似海的女人转手,不带任何的犹豫。

他的冷血,是绝对建立在绝对的利益之上,要大大高过一切所谓的情感。

这没错,现实世界,唯有金钱永恒。

“哎呀,纪,你可来了,刚才我们还在说你哪!”

林歌的思绪被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他抬起头,看见不远处一个光头男子正挽着一个长发及腰的金发美女冲着他们走来,男子瘦削形同骷髅,眼眶周围突兀着一圈青色筋络,阳光照射下显得狰狞无比,他咧开嘴,冲着他们笑,虎牙暴露在空气里,像是正等着猎物的吸血鬼。

纪翔的头微微向后偏了偏,问道:“那是谁?”

林歌白眼一翻,做出一个与他俊朗面孔极度不相称的古怪表情,才答道:“汤姆?乔克林,新晋的传媒大亨,他身边是你三个月前才甩掉的女人,乔丝特。”

纪翔沉稳地一点头,对着来人伸出手,露出公事化的微笑说:“好久不见了,汤姆。”

“好见外的一句话,纪,我们不是上个月才见过。”汤姆笑道:“说起来自从上次之后,我一直都没有时间好好感谢你,怎么样,今天结束以后,我们一起去‘夜歌’坐坐,我请客。”

汤姆一边说着,一边不断在乔丝特的臀部游移着手掌,似乎想要直接把她的短裙扒掉一样。

纪翔淡然一笑,说:“我还有事,先进去了,这是个不错的地方,祝你们玩得愉快。”说完,他直接松开了和汤姆握着的手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林歌看了他们一眼,也快步跟上。

“看见了吗,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你还指望他会对你回心转意,放弃吧,你已经被玩腻了。”汤姆看着身边面容呆滞的乔丝特,苍白修长的手指抚到她的下颚,微微撑起她的脸:“和我在一起,我保证不会亏待你,你好好想清楚,是继续死缠烂打一个丝毫没有指望的人,还是呆在我的身边享受荣华富贵。”

他缓慢地在她脸上抚摸着,直到见着乔丝特点头,才眼神阴郁地松开手,说:“很明智地选择,至少到现在为止,我还从来没有发现纪翔为做出的事情后悔过,过去不会,将来更不会。”

穿过庞大的花园,侍应生终于带着他们来到了主建筑的大门前,这座充满古典气息的房子样式很像梵蒂冈的大圣堂,正门就有近三米高,巍峨宏大。

他们爬上门前的阶梯,进入了房子一楼广阔的厅堂里。

大厅所有的照明都已打开,正中的小型喷泉周围因为水雾而使灯光产生了一圈七彩的光晕,更显得奢华别致。大厅里零散地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宾客,他们并没有因为新进来几个人而露出特别的表情,依旧是自顾自优雅地谈笑着,不时发出轻微的笑声与碰杯声,力度拿捏恰好,一眼就能看出深厚的技巧与社交功底。

与外面的人比起来,这里汇聚的,才是真正的上流社会。

纪翔眯着眼静微微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认识的不多,仅有几个,全是掌控一些经济动脉的财团领导和政府要员,令他诧异的,他居然发现了三位以上现任议会的议员。

林歌走了上来,小声说:“没想到弗雷居然能惊动这么多的权贵,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林歌,你错了。”纪翔突然邪媚地一笑:“永远不要有任何意料,哪怕,你以为你已经势在必得。”说完,他大步上前,迎上了正向他们走来的弗雷。

“哦,亲爱的纪,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小聚会。”弗雷脸上的肉随着他夸张的笑容不断抖动,纪翔面带微笑地对他行了一个碰脸礼仪,“弗雷司长客气了,我还要先道歉,家父尚不在国内,家母身体不适,只能由我代替他们来赴约,您不要见外才好。”

林歌在后面把脸绷得紧紧地才没笑出来,他不像纪翔那样无论什么话都能从容不迫地随口而出,事实上,他最欠缺的就是自制力或者情绪掌控力。他怎么也不会忘记纪翔的母亲——郑羽妃今天早晨在大宅里说的话:“我宁愿去参加一个残疾人维权大会或者艺术尸体展,也不可能当着那么多名流的面对着一个老变态微笑,你必须知道,我完全无法控制看到他的脸自己会不会吐出来。”

弗雷的笑容更加夸张了,“不会不会,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就怕你不肯赏我这个老头子的脸。”他拉住纪翔的手,不断抚摸着,直到纪翔开始加大力气抽回手臂,他才悻悻地放开。

林歌适时地走上前,对着弗雷说:“弗雷先生,您的传真我们已经收到了,您看……”

可是弗雷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清清喉咙,说:“今天先不谈公事,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个人。”他一转身,把手指向大厅尽头的楼梯,顺着他的手,纪翔看见一个高挑的少女正从楼梯上款步而下。

Chapter 4(3)

她并没有做过多的打扮,乌黑的长发懒散地披在肩上,脸上只是淡妆,一身白色长裙素雅清丽得过分,全身上下唯一的饰品只有垂坠在耳朵上的一对钻石耳环,映着灯光在她脸颊边形成眩目的光弧,衬托着那张犹如天使的面孔,并不娇艳,却偏偏荡人心魄。

“东方人?”纪翔以疑问的眼神看向弗雷,却发现弗雷同时也在看着他,脸上浮现的是高深莫测的表情。

“漂亮吧。”弗雷问。

“呵呵。”纪翔一阵轻笑,轻语问道:“不介绍下吗,弗雷先生。”

还未等到弗雷回答,那少女就已经走到了纪翔面前,她利落大方地伸出手,说:“纪先生,麦恬久仰大名了。”

“麦恬?”林歌低下头细细思索着,他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

“原来是卡伦威特集团的皇太女,麦恬小姐,我还真是失礼了。”纪翔一语便道破她的出身,弯下腰行了一个非常绅士的礼仪,托起她的手背映下一个轻吻。

“呵呵……”麦恬发出一连串轻灵的笑声:“纪总裁说笑了,哪里是什么皇太女,我只不过是养女而已,怎么比得上纪先生你的身分地位。”

她优雅地自纪翔手中抽回手臂,抬起小巧的下巴,看着眼前的男人,继续说:“早闻纪总裁才貌出众,是不少名媛千金向往的白马王子,前些日子我还觉得这种说法可笑,可是今天见了你的人,我却不得不承认真正可笑的是过去的自己了。”

“过讲了。”纪翔客套地答着,脸上笑容不变,问道:“麦先生近日身体可好?”

“代家父谢谢纪先生关心。”麦恬提起裙摆行了一礼:“不过是些老毛病,身体并无大碍。”

从刚才起就站在一边看着二人对话的弗雷突然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哈哈,看来二位很投缘,纪,不知你又没有兴趣上楼去坐坐,和我们一起鉴品鉴我那瓶珍藏了很久的72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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