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罹城 上————温暮生
温暮生  发于:2009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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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翔面对夕阳,眺望着远方,忽视掉元玘的反应,接着说:“韩枫那个画家,既然是你崇拜的人,那么你应该知道,他举世闻名的画作‘四时歌’吧。”

“我知道。”元玘不自觉地接过话:“《春光》,《夏意》,《冬情》,还有……《秋叹》……”

“嗯,作为举世闻名的作品,四时歌每一幅的问世,都会在世界画坛上引起轰动,每个见过韩枫画作的人都会说,他的画,是有生命的。因此,四时歌里的每一幅画,都让世界各地的鉴赏家们饱含期待,可是,最为遗憾的便是,韩枫早前曾宣布的四时歌最后一幅,也就是四时歌中的精髓之作《秋叹》,并没有完成……”

“因为……他死了……”元玘目光悠远,声音恍恍惚惚,“还没有完成,他就死了……”

韩元玘必须记得,不,永远也不会忘记,就是在那幅未完成的《秋叹》面前,那高大的身影猝然倒下,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所以,我妈妈便一直有一个愿望,她要代替韩枫,完成四时歌中的最后一幅,《秋叹》。”

说完了这些,他看着元玘,问道:“我想让你当她的助手,你愿意吗?”

助手?夫人的助手?

看着元玘疑惑的神色,纪翔淡淡说:“我妈妈很少信任别人,所以很难找到合她心意的助手,而家里她信任的人当中,只有你,具有如此高超的绘画水平。”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你才带我出来的吧。”元玘渐渐理解到了,他点点头:“没有问题,我不会拒绝,我答应你。”

语气如此平静,没什么好质疑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给自己带来希望的人,为什么要拒绝。

可是,心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是什么。

为什么会沉重。

为什么会……失望。

失望吗……应该,是吧。

Chapter 12(2)

回去的路上,元玘一直没有说话。

纪翔不自在地开着车,虽然已经习惯了身边这人安静的样子,可是今天的感觉,确实有些怪怪的。

不过,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元玘绘画的功底确实让他惊讶,这么久了,他一直没有发现这个男孩能画出这么精彩的画作。

看来他给妈妈找了一个不错的助手,这样下次的画展就……

他正想着,突然,整个车子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眼光一寒,透过后视镜,他看见后面有一辆漆黑的轿车追了上来。

那是什么?

元玘也被突然而来的撞击吓得一惊,他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感觉整辆车开始了剧烈的扭动。

纪翔熟练地转着方向盘,跑车在蜿蜒的公路上左右摇摆,他双眸里沉静似水。对方的牌照被遮住了,看来来者不善,估计又是什么商业上的什么对手吧,自己自己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碰到过许多次,若是自己一个人还有办法脱身,可是……他看了看身边紧紧抓着安全带的元玘,还有这个家伙在,看来有些难度阿。

不过,他就是喜欢挑战难度的人。

后面的黑色轿车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猛窜上来,与纪翔的跑车并排行驶着。纪翔侧过头,那辆车的玻璃经过了特殊处理,看不见驾驶室里面是什么人,他也不想管这么多,手里的方向盘剧烈滚动了一下,整辆车就朝一边撞去。

“碰!”一声巨响,元玘感觉自己从座位上飞了起来,他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事情,他甚至都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这种事,这种在公路上的刺激场面,不是只有在电影里才会出现吗?

黑色的轿车被纪翔撞得往旁边急速偏了一下,不过它很快便恢复了行驶,而且朝纪翔的车撞了过来。

“碰!”

元玘脸色发白,双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安全带,手背上一条条青筋浮现,他真的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倒流了。

两辆车就这样相互撞着,在空无一物的郊外公路上飞奔着,纪翔看了看元玘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大声道:“别害怕!等进了市区就没事了!”

元玘不知是因为听见了,还是因为颤抖,总之是点了点头。纪翔暗骂一声,猛的一踩油门,高级跑车的码力立刻崭露无疑,速度顿时飙了上去。

不过那辆黑色轿车显然也是不俗,虽然说不能说完全追上,可是两辆车也咬得相当紧,不管纪翔怎样努力,也无法将其甩开。

也许是知道进了市区之后会带来麻烦,在一处急转弯的地方,黑色轿车猛然提速,又与纪翔他们追平了,不过这一次它没有撞上来,元玘看向窗外,发现那辆车驾驶室的窗户打开了,从里面伸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什么?元玘的心一家纠起来,那是……枪?

一个红点顺着窗户射进了车内,逐渐停在了纪翔身上,而纪翔正专心开着车,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

元玘突然感到一股莫大的恐惧涌了上来,这种似曾相似的恐惧,就像,就像,那时母亲躺在病床上一样,让他窒息。

红色的小点不安地在纪翔身上晃动着,似乎是正在寻找着合适的位置,元玘长大了嘴,想要叫喊,却像有什么东西卡住喉咙一样发不出声音,他又看向窗外,那里的人已经把手搭在了扳机上,下一秒,或许下一秒,子弹就会被射出。

“不!”元玘终于叫了出来,他奋力挣开身上的安全带,一下扑在纪翔的身上。

接着,他听见了玻璃的碎裂声,还有杂乱的刹车声。

黑色轿车掉头开走了。

纪翔的车子终于冲进了市郊,周围的车子开始多了起来。

这是什么感觉。

元玘只是觉得胸口火辣辣的痛,那疼痛让他窒息。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他猛地咳嗽起来,想要睁开眼睛,可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想要说些什么,也说不出来,意识逐渐开始飘忽,身体似乎一下变轻了。

纪翔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向后望去,那辆黑色的轿车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他不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突然觉得元玘扑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车窗的玻璃碎了,然后……

他看见了自己身上弥漫开的血。

血。

他一下托起倒在自己身上的元玘,元玘像一具失去生命的娃娃一样被他撑在手里,血正不断地从他嘴里涌出来,一滴一滴滴在原本整洁的车内,铺开鲜艳的红,而他的背后,有三个正不断淌着血的弹孔。

“可恶!”纪翔一声怒吼,将元玘搂在怀里,第一时间发动了车子。

这个家伙,这个大白痴,为什么要帮自己挡子弹,他以为他的身体是铁做的吗。

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大白痴!

巴黎第一中心医院。

白色为主色调的医院大厅里相当整洁安静,只有一些零星的病人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候诊,身着白衣的护士推着车子来往着,脸上保持着动人的微笑。

不过,这看似平和的一切很快被突然闯进来的一个人给打破了。

“医生!这里需要医生!”纪翔抱着全身是血的元玘冲进了大厅,那刺眼的红色让周围的人迅速瞪大了眼睛。

“医生在哪里!”纪翔奋力地大吼着,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这么激动。

值班的医生看见情况后很快就指挥着护士将医疗床推了出来,纪翔小心翼翼地将元玘放在上面,护士们迅速地推着床往急诊室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不断有血液从元玘的嘴角溢出,染红了白色的床单,纪翔慌乱地看着元玘被推进急诊室,紧接着,急诊室门口的灯亮了起来。

片刻之后,得到消息的林歌迅速地从公司赶到了医院,跟随着他来的还有普林斯利,纪翔简单地换上了普林斯利带来的衣服,就一动不动地坐在长椅上,双眼紧紧地盯着那那盏急诊的红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林歌焦急地在医院地走廊里渡着步子,“我已经给夫人打过电话了,她立刻就会过来。”

纪翔抬起头:“我妈也要到这里来?”

“是啊。”林歌点点头,“听说是韩元玘受伤了,夫人便执意要过来,劝也劝不住,她似乎对这孩子很有好感。”

“是吗……”纪翔再度将头埋下,不说话了。

林歌也保持了沉默,确实,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不该说太多,应该和普林斯利一样,一开始就很识相地站在一边。

就在这时,急诊室的灯熄灭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纪翔赶紧站起身走过去:“医生,他怎么样了。”语气焦急无比。

“病人受了很严重的枪伤,子弹嵌进肺叶,需要立刻动手术。”医生缓慢地说:“请问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这句话一问出来,纪翔,林歌,还有普林斯利,同时沉默了。

林歌突然记起,韩元玘现在是没有身份的,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家属这一说法可言,他看了看纪翔,发现他紧紧皱着眉头,却没有说话。

医生似乎不耐烦了,又加重语气问了一边:“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难道他的家属不在这里吗,病人需要马上动手术了!”

就在林歌踟蹰着要不要回答时,突然从走廊另一头传来一个沉着的声音。

“我是。”

林歌愕然地转过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纪珊珊扶着郑羽妃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

郑羽妃走上前,对着医生又说了一遍:“我是,我是那孩子的家属。”

“太太,麻烦你过来签个字。”医生转过身,带着郑羽妃进到了一边的办公室里签了字。片刻之后,元玘就被从急诊室推了出来,他脸色苍白,手臂上插满了细长的塑胶管,转而被推进了手术室。

直到手术室的灯再度亮起,纪翔也没有什么多于的动作,他就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这一切。

他是没看见吗?不,他看见了。

可是,他却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他知道,如果不是元玘,现在躺在那扇雪白大门后的,或许就是自己。

那个孩子,那种风吹就会倒的样子,自己什么时候堕落到需要他来保护了。

可是,事实就是,他帮自己挡住了子弹,不是吗?

韩元玘。

他真的想问问,是一种什么力量,让你能做到这些的,

“好了,现在和我说说情况吧。”郑羽妃走到一边的长椅上坐下,看着纪翔与林歌,“我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应该是仇杀。”林歌说道:“估计是韩元玘得罪了什么人,才招致……”

“是我。”纪翔突然打断了林歌的话。

“嗯?”郑羽妃露出疑问的神色,林歌看着纪翔,也迷惑不解。

“枪杀的对象,是我,而韩元玘,不过是帮我挡住了子弹而已。”

这话以说出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我很没用是吧……”纪翔低声道:“被他,这样的一个孩子救了。”

片刻之后,郑羽妃才幽幽叹了一口气,第一个打破了宁静:“不,不是你没用。”她望向急诊室的门,“而是那个孩子,很勇敢。”

Chapter 13(1)

手术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凌晨,等到天边现出了鱼肚白,主刀的医生才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等在门口一整晚的林歌与郑羽妃第一时间围了上去,“医生,情况怎么样?”林歌焦急地问。

“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因为子弹在击破车窗时减缓了一部分的冲力,而且没有伤到主要的器官与神经,送来得又比较及时,所以病人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医生拿下口罩,长出一口气:“病人现在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和麻醉的关系尚未清醒,而且身体很虚弱,需要绝对的休息,家属还是先不要探视为好。”

医生刚一说完,林歌立刻如获大赦一般送出一口气,郑羽妃皱着的眉也缓和了,只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一直站立在后面并没有走上前的纪翔,听见医生的话后,紧绷的表情也突然放松下来,全身瘫软地坐回到长椅上。

医生带着郑羽妃和纪珊珊办住院手续去了,过了一会,手术室的门打开,众位护士推着元玘走了出来。元玘紧紧闭着双眼,原本就苍白的脸孔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更是呈现出一片死白,竟然与身上雪白的被单一样了无生气。他的手臂上插着数条导管,连接到床边吊着的点滴瓶里,场面十分骇人。

林歌,普林斯利,纪翔纷纷跟了上去,直到元玘被推到了重症监护病房,他们才又被挡在了外面。

“纪翔,你先和普林斯利管家回去休息吧,韩元玘这里我来看着就好。”林歌看着纪翔,说道。

纪翔正透过宽厚地玻璃凝视着病床上的人,他眼神复杂,一动不动像是没有听见林歌的话一样。

“纪翔!”林歌走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

他一惊,才转过头,“什么事?”

林歌无奈地一笑,“我说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我来照看就好。我看你的手也被碎玻璃划了几道口子,还是找医生处理一下吧。”

纪翔低下头,昨夜太惊慌而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上被碎玻璃划了几道细小的血口,经过一个晚上,这些伤口都已经结痂了,不活鲜红色的印记还是格外刺眼。

“不用了。”他说:“这小伤,自己会好。”

“翔儿,林歌说得对,你先回去吧。”郑羽妃此时也走了进来,“我刚才已经通知了警署,你会去休息休息,晚上警官就会来家里调查。”

“哼。”纪翔冷哼一声:“那些饭桶警察能调查出个屁!”他突然语气一滞,似乎是觉得自己声音太大了,又把声音放低说:“我从不指望那些警察。林歌,你马上去,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给我查出来,找到幕后主使。”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他们付出应得的代价。”

两天后,躺在病床上的元玘才睁开双眼。

他觉得自己仿佛像是睡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坐在床边的林歌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地道:“元玘,你醒了!”

元玘偏过头,迷蒙的眼神盯着林歌看了好半天,才以细微的声音说道:“林助理……”

“先别说话,医生说你现在需要多休息。”林歌急忙喝止住了他,“我立刻通知夫人和纪翔,夫人这两天可都在操心你的事啊。”

元玘感觉脑子很昏沉,他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的?好像记得自己是在同纪翔回家的路上,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车……然后有枪瞄准了纪翔……然后,他突然睁大眼睛,对了,枪!

“纪翔……”元玘挣扎着在床上扭动起身子“纪翔怎么样了……”他只记得自己扑在了纪翔身上,有子弹贯穿了自己的身体,可是纪翔呢,他有没有事?

正在打电话的林歌被元玘的反应吓了一条,“你好好躺着,纪翔在公司,他没事!”他小跑回床边,按住了元玘努力要坐起来的身体。“你刚动完手术,想死吗!”林歌难得的动了脾气,冲着元玘吼道。

元玘不动了,纪翔没事,听见这句话,他心里突然出现了莫名的安定。“你好好休息,现在你身上的伤是最严重的,情绪千万不能激动。”林歌帮元玘盖好被子,放低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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