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 中————狄灰
狄灰  发于:2009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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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徒碧,不要什么?谁不要什么,你告诉朕,朕为你做主。”君瑞极有耐心地凑到司徒碧面前用很温柔的声音轻言细语地引导着。司徒碧极不安稳地摇头,挣扎着想要摆脱君瑞,但是力气不济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急切,很绝望,很难过,像是禁锢在牢笼里的困兽一般。君瑞盯着他仔细看,听到他的呻吟和喘息越来越急促,声音也越来越大,艰涩的呼吸声和抽气声也越来越明显,带着哭腔,沙哑地重复着,慢慢那声音清晰起来,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君瑞的耳朵,让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

  君瑞听到司徒碧反反复复说着:“瑞哥,瑞哥,求你,不要这样对我……瑞哥,求求你……我受不了……瑞哥……求求你……”

  38.动摇

  君瑞想起多年以前,那时候司徒碧才进京,跟在君泰旁边,也不怎么说话,笑的时候也只是微微弯弯嘴角,很是矜持高傲的样子。那时候君泰带他与君瑞见面,司徒碧当时就唤了一声“瑞哥”。其实说起来,因为他和甄后的亲戚关系,叫一声“瑞哥”也是无可厚非的,况且那时候他也才进京,好多规矩并不太懂得,又得君泰的宠,因此更不会想到要尊称君瑞一句王爷。不过那时候君瑞也有些年轻气盛,这声“瑞哥”让他当时觉得特别不舒服,所以态度也是极冷淡的,让司徒碧碰了一鼻子灰,从今以后,他便再没听过司徒碧叫他“瑞哥”,而是尊称为王爷,称帝后便唤作“陛下”,那么多年过去,君瑞好像都已经忘记了这两个字,甚至觉得尊称就是司徒碧一直以来对他的称呼似的。这句“瑞哥”喊出口,君瑞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裂开了一道口子,有什么东西慢慢坍塌,露出了里面柔软的情绪来。

  君瑞不再开口,而是专注地看着司徒碧。皇上没开口底下的人都不敢说话,整个房间安静极了,只听到司徒碧混乱的言语,已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只剩下抽泣和哽咽。司徒瑾僵在那里,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的盯着司徒碧,强忍住心中的痛楚,慢慢跪倒在了地上,眼泪骤然间就流了下来。

  君瑞脑袋里面一片空白,他起身出了房门,张庭海见状也没敢说话,挥挥手让侍卫放开了司徒瑾,又招呼外面的太医进来服侍,然后轻轻关门退了出去。他看到君瑞杵在门口仰头专注地看着夜空中皎洁的圆月,心知皇上这是有心事想要一个人呆着,连忙悄悄地让院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附近负责安全的侍卫。

  “张庭海。”君瑞慢慢开口,张庭海连忙停下了脚步躬身候在旁边,君瑞看了看他,长长叹息一口气,摇摇头又说,“没什么,你下去吧。”

  “陛下在为司徒大人的事情烦心?”张庭海小心翼翼地询问,君瑞没吭声,偏头拿眼角瞥了他一眼,张庭海连忙低下了头。

  “陛下,奴才以为,大人昏迷之时说的,恐怕是实话。大人的心思很难猜透,所以在他不清醒的时候……”

  “不清醒的时候怎么了?”君瑞有些失落地看着天上的月亮,张庭海看他这个样子也不敢再说什么,连声请求恕罪,君瑞声音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这样好吗……”

  原本对司徒碧,利用多一些,他只是君瑞手中的一颗棋,但是慢慢一切变味了,朝着君瑞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了下去,而现在……

  即使说司徒碧对君瑞有感情,但是毕竟作为帝王,怎敢付出真情?君瑞觉得自己除了是君羡的好哥哥之外再不会对任何人产生这种感情,可是司徒碧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了君瑞的规矩,挑战他的威严,这样下去很不好。

  君瑞在外面站了很久,直到感觉身上都有些冷了才回了屋。司徒碧所在的那间屋子他不想再进去了,便到了旁边的卧室休息。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没有任何人敢于让帝王睡在偏室而自己堂而皇之地住在主室里。但是司徒碧就可以,而君瑞也从来没有怪罪过他。君瑞现在对此实在是懊恼不已——司徒碧已经破了太多的规矩,这样下去……

  “啪”,君瑞把茶杯摔在了地上,并不是有意,而是想事情想得太投入。旁边伺候的太监立马就跪下了,匍匐在他脚边收拾地上的碎片。君瑞踹了他一脚,闲闲地问:“朕问你,你怕不怕朕?”

  那太监哆嗦了一下,连忙磕头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张庭海也有些愣了,站在旁边不敢说话。君瑞踢了踢跪在地上的那个太监叹口气:“朕真的这么可怕么?”

  “陛下,帝王天威,这些个奴才自然是胆战心惊的。”张庭海连忙说好话。

  “你们一个个,不是怕朕,就是紧盯着朕,一点点事情,便有大臣要死要活地搬出祖训来,实在是烦透了。”君瑞摇头笑道,“可是司徒碧他,却完全没有顾及过朕的身份,很随性。这样的人朕当时还觉得称帝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了,没有想到他会如此……”

  的确,司徒碧从来没有在意过君瑞帝王的身份,拱手称臣的时候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只有心里有算计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毕恭毕敬的样子来,这个人,让君瑞觉得很不一样。这对站在寂寞顶峰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所以,有什么大不了的?什么君臣,什么皇权,什么帝王策,什么政治斗争,其实都比不过一个能让自己关注、关心的人来得重要。君瑞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司徒碧的。或许早在当年他唤那声“瑞哥”时就已经注意到他了。那时候君瑞只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他,转身的时候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脸上淡淡的失落表情。那么多年,为了权利君瑞越来越冷酷,早就忘记了感情到底是什么。只是每次从前线回京述职时总会有个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不肯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着。偶尔回头去寻,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司徒碧,就像一个惊弓之鸟一样紧紧地掩藏着自己,一旦有什么危险马上就会把自己藏起来,再也不让人看到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就好像从旁人那里打听来的司徒家的一些家事,从小就受欺负的司徒碧,从来不会在其他孩子面前哭,只会躲在祠堂里偷偷地抽泣。从来不会在自己娘亲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来,佯装坚强早早地背井离乡走进京城这滩浑水里。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倨傲而又不驯,但是内心其实早就千疮百孔。所以说,君泰对他稍微好些,他就记住了,就愿意倾其所有来回报他。

  “君泰……”君瑞轻轻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轻轻念出这个名字,长长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大早君瑞起床后便询问司徒碧的病情,张庭海简单说了昨晚的情况,然后又道:“今天早上已经好多了,司徒家的十六公子这阵正伺候他喝粥呢。”

  “是么?”君瑞若有所思地说,“这个十六公子医术还不错。”

  “是啊陛下,这位十六公子天资聪慧,六岁便开始学医,师从江州医圣,到现在已经是江州小有名气的大夫了。”

  “司徒家果然人才辈出。”君瑞笑了笑,“咱们过去看看。”

  “是,陛下。”张庭海躬身道,“陛下用过早饭再过去么?”

  “不了,你不是说司徒碧那边有粥喝么,过去看看是什么粥。”君瑞好心情地说。

  “陛下,这……”张庭海有些为难,这位十六公子也是个目空一切的,在帝王面前都毫无惧色,给司徒碧熬的粥只够他一人吃的,下面的人夸一句,他都冷着脸不理人,陛下去了,这不是自讨没趣么?可是张庭海哪里敢说这种话?

  君瑞走进主室时正看到司徒碧在喝粥。看他样子确实比昨天好多了,脸色虽然还不太好,但是精神却好了很多,斜靠在靠垫上轻轻搅动着放在他膝上的盘子上那个小小的粥碗。司徒瑾正坐在床头看他,时不时说着些什么。君瑞没吭声,悄悄走了过去。

  “十哥,我喂你吃。你现在身上还不利索,估计也没什么力气吧?”司徒瑾轻言细语地说着,像是怕惊扰了司徒碧似的。

  “没事,我自己来。又不是起不了床动不了了。”司徒碧弱声说。声音里透出淡淡的虚弱来,不过倒是带了点笑的。

  “这是我给你熬的药粥,你快点吃吧,再搅就凉了。”司徒瑾有些着急,想伸手去抢勺子,但是又不太敢,只能干着急,“你老是这样,不好好吃饭,身体怎么能受得了呢?醉生梦死吃了本来就对身体就有损害,你再不好好将养……”

  “瑾儿,不要胡说。”司徒碧盯着司徒瑾,脸上的表情冷了几分,慢慢摇了摇头。司徒瑾立刻收了声,长长叹了口气。

  “什么醉生梦死?”君瑞踱步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床前的两人,司徒瑾的表情有些惊慌,君瑞朝他走了几步,逼问道,“司徒瑾,你用的什么药?想要谋害朕的得力臣工?”

  “陛下。”司徒碧拿手拦住君瑞的脚步,挣扎着坐直了一把把司徒瑾拉到自己身边,抬头盯着君瑞的眼睛慢慢说,“臣弟说的,是昨晚救命的方子。那是猛虎之剂,所以臣弟担心……”

  “你不想说实话么?司徒碧,你还瞒着朕什么?”君瑞与他对视,对司徒碧这种半句口风都不肯透露的样子有些恼,伸手过去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司徒碧毕竟大病未愈,被他这么捏着下巴强迫着抬起头几乎连坐都快坐不住了,由此产生的绵软和眩晕更让他难受得很,脸上又白了几分。君瑞看他难受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放开了他。君瑞扶住他的肩膀让他躺了回去,不由得又感慨:这个司徒碧,自己看来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啊……

  39.逼迫

  君瑞在司徒碧房里呆了一阵便离开了。司徒碧对他没有好脸色,君瑞也觉得有点自讨没趣。况且他此次微服私巡并非游山玩水,而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之所以选择在江州停留,一方面是为了看一看司徒碧生活过的地方,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显示帝王对司徒家的爱戴,让司徒家认清形势发展的方向,为己所用。

  江州河道众多,很多堤坝年生已经非常久远,因为年久失修每年都会拨款修缮,但是年年拨款年年修,里面肯定有猫腻,所以君瑞顺藤摸瓜暗中调查了一番,揪出了一大批贪赃枉法的官员,想要借机整饬吏治。

  君瑞离开后不久,司徒碧精神不济,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司徒瑾伺候他躺下休息,自己也退了出来。等门口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房间的窗户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人影从窗口钻了进来。

  “司徒。”那人的声音低沉而谨慎,带着淡淡的沙哑,似乎是长途跋涉的疲惫造成的。

  “夏离!”司徒碧撑着坐起来,看了看来人,连忙问他道,“泰哥那边如何了?”

  “殿下那边情况非常不妙,京中所有与殿下有关的官员全部停职的停职,贬官的贬官,朝中几乎没有我们的人了。”夏离焦躁地擦了擦额上的汗,他日夜不停地赶过来,连一个安稳觉都没有睡过,身上全是尘土和汗渍,但是他根本顾不上。

  “皇帝恐怕已经察觉了,把我从京城支开,又微服私访,估计下一步会有大动作……”司徒碧皱眉,思忖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拉住夏离的衣袖急切地道,“宫里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皇帝为何会出宫?!”

  “听宫里的眼线说,是因为景源的贼寇以及江州的水利腐败。”

  “贼寇……水利腐败……水利……”司徒碧重复着这几个字,慢慢脸上冷了几分,一字一字道,“水利……水利!夏离,恐怕水利只是幌子!彻查涉及腐败的官员是表象,借机打击泰哥在外的势力才是真的!”

  “这么说来殿下的情况很不妙了!”夏离急道。

  “你想办法通知他们,让他们都小心些!”司徒碧几乎咬牙切齿。因为生气他又感到有些晕眩,胸中也一阵一阵窒闷,血气不断地上涌,但是他根本顾不得这些,脑中不断斟酌思考,设想各种可能和解决的办法,慢慢给夏离讲解。时间不多,一会儿便会有人进来查看,所以他们得抓紧时间把事情处理妥当。这样紧迫的时间司徒碧又要思考又要权衡还要听夏离汇报,然后再给夏离一一吩咐清楚,实在是劳心又劳力,等到该叮嘱的全都叮嘱完了,他才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再无力支撑自己,虚脱一般地靠在了床前的柱子上。

  “司徒……”夏离手忙脚乱地扶住几乎晕厥过去的司徒碧,慢慢把他扶回床上躺好,看他脸上雪白一片,不由忧心忡忡地说,“你这是……”

  “无碍……你……你让泰哥……也……小心些……”司徒碧弱声说,因为心悸他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好,你也……小心些。”夏离不忍地看了看他。夏离虽然讨厌司徒碧,不过他为太子复辟一事所做的努力夏离却是看在眼里的,因此不得不承认,司徒碧不仅聪明绝顶,更是尽心尽力。

  君瑞回来已经天黑了,今天出门他第一时间赶到江州府衙。江州府尹是君瑞手下一名得力谋臣的启蒙老师,为人正直,公正严明,深得君瑞信任,两人密谈了整整一天,部署好了计划,马上就可以对相关官员动手了。君瑞胸有成竹,心情自然不错,回来的路上甚至还从当地有名的甜食店带了些点心回来给司徒碧。可是跨进小院,却看到太医从司徒碧房里退了出来。

  “怎么了?”

  “大人下午有些不适,臣方才为他诊治了。”太医小心翼翼地回答,“喝了一次药,扎了针,已经好多了。”

  “为何不适?”君瑞沉下脸来。

  “大人思虑过重,心中郁结,又加之他心脉素弱,所以才会产生不适的感觉。”太医斟酌着说。

  “思虑过重……”君瑞重复着这四个字,招呼了下午当值的人过来询问司徒碧下午的情况,下人回报,说是下午司徒家的主母来过。君瑞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以后司徒家的人,除了司徒瑾之外,别人到这院子里来必须经过朕的同意,没有朕的旨意,管他是谁,一并给我哄出去!”

  “是,陛下!”

  “哟,陛下,您这是要软禁下官么?”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声音,君瑞转身去看,看到司徒碧满脸笑意轻描淡写地说着,披着一件外套斜倚在门前,大约还是有些虚弱,身后甘棠还紧紧地扶着他的胳膊。

  君瑞抬头看他,没有任何人敢于让帝王这样仰着头看人,司徒碧是第一个。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廊下的灯笼全都点起来,红色的光亮印在司徒碧晦暗失血的脸上,衬出浅薄的血色,君瑞弯弯嘴角慢慢踱步过去,手背在后面站在司徒碧身旁,看到他在风中微微战抖的肩膀,知道他不过是在强自支撑,靠近他伸手环住他的腰往房里带,一边走一边在他耳边轻声说:“爱卿啊,你为何总是喜欢逞强?朕说过比较喜欢你顺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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