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阙阳扔了手中的鞭子,也不让人把两人抬下去治伤,而是道:“皇上,我们过去吧,看看桑韵如何了。”说完,他就朝外走。刘淮烨冷着脸跟着一起走了。刘宣和刘惜赐急忙叫人把刘韵峥和蓝韵嵘抬走,早已在外候着的太医抹了把冷汗。
……
“若知道你们长大会这样气他,当初父皇就是逼,也要逼他喝下落胎药!”
“他是留了遗书来生你们的,你们竟对他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父王今天一定要打死你们!”
睁开眼睛,刘韵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的药味让他知道自己的伤被处理过了。浑身火辣辣地疼,困难地转过头,看到在他身边仍未醒的人,刘韵峥的耳边依然响着父皇父王说的话。旁边的人眼皮动了几下,刘韵峥知道他也醒了。
“太子哥哥……”
看向床边显然刚刚哭过的人,刘韵峥的心跌入谷底:“爹爹怎么样了?”
“爹爹昨晚还有些出血……现下无事了……”刘惜赐拿热巾擦着大哥的脸,哽咽道。
“忻澈的事……你知道吗?”
“我知道的时候,是忻澈要走的时候。”想到爹爹那天问自己的话,刘惜赐把自己的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太子哥哥……爹爹想让忻澈快乐……”
站在屏风后,和伍默一起回京的刘淮渊听着里面三人的对话。在得知白桑韵已经度过危险后,他赶到侄子这边。昨天的事谁都不会想到,孝顺的刘韵峥和蓝韵嵘会把他们的爹爹气到险些小产。有些事,虽然大哥和桑韵不愿让孩子知道,但他想了一个晚上,还是决定告诉他们。
第十一章
“爹,孩儿不孝,孩儿大逆不道对爹爹说出那样的话……请爹爹责罚,孩儿该死……”
跪在床边,刘韵峥悔不当初,哭着说,蓝韵嵘跪在他身侧,低头不语。听了皇叔对他们说出的爹爹的过往,让他们恨不得杀了自己,竟然说出那样的话伤爹爹的心。
看着浑身是伤,惨不忍睹的儿子,差点小产的白桑韵深吸口气,压着心中的伤心,让两个儿子起来。
“爹,您打孩儿吧,孩儿不孝……”刘韵峥抓起爹爹的手就往自己青紫红肿的脸上扇,蓝韵嵘抓着爹爹的另一只手,打自己的脸。
抽出手,白桑韵擦掉两个儿子的泪,从小到大,他的这两个儿子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知道,他们是真的认识到错了。
“韵峥,韵嵘……事情都过去了。爹希望你们能体会爹的用心……”
“爹,孩儿知道了,孩儿……知道了……”趴在床边,平时冷硬地刘韵峥和蓝韵嵘痛哭出声。
“韵峥、韵嵘,你们对忻澈的心,爹岂能不知?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想你们犯下大错,今后后悔。”把两个孩子的手握在一起,白桑韵低声道,“韵峥、韵嵘……爹不反对你们和忻澈在一起。忻澈对爹来说,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爹的儿子,再无其他。爹送走忻澈,是怕你们毁了他……若说强势、霸道,你们同父皇父王相比,差得远。但你们可曾见过,父皇父王强迫爹做什么?韵峥,韵嵘……为何忻澈一日比一日憔悴,为何他的笑越来越少,若他真的愿意和你们在一起,他会这样吗?”
“爹?!”刘韵峥和蓝韵嵘惊在当场,忻澈不喜欢他们?!
“峥儿,嵘儿……什么都可以强求,唯独心不能。忻澈真的喜欢你们吗?他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吗?你们可曾想过?若没有,从现在开始就好好想想吧。若你们能让忻澈真心地爱上你们,那是你们的福分;若不能,你们也不要强求,否则伤害的不只是忻澈,还有你们。”
白桑韵语重心长的教诲,看到儿子们不甘、不愿、伤心的样子,他淡淡一笑,摸摸两人的头。
“忻澈的性子有些像爹,只是儿时受过惊吓,再加上他自己的心结,总是把事情藏在心里。若有一天,澈儿能在你们面前把他心里的话说出来,那一天,就是你们真的得到澈儿的时候。”
“爹……”刘韵峥双手握紧爹爹,“孩儿一定会让忻澈爱上孩儿。”蓝韵嵘也把手握了上去。
“爹等着你们的好消息。”长长吸了口气,白桑韵放下心中的窒闷,“在此之前,让忻澈在外好好散心吧,不要去打扰他。”
“是,孩儿一定听爹的话。”
这次,刘韵峥和蓝韵嵘在闹出这么大的事后,第一次心甘情愿地认真听爹爹的话,认真考虑他们与忻澈的事。
……
刚刚飞出窝的雏鸟总是既害怕又兴奋。虽然坐了一天的马车,白忻澈却一点都不觉得累。住进客栈,吃过晚饭,白忻澈洗漱过后就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出宫之后,没当晚上住进客栈,他就喜欢坐在窗边看,看那些不同于京城的人们,看那些不同于京城的街道。
将近十七年的生活,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出京。从前,不是在宫里,就是在那两人的府上,即使他有自己的医馆,晚上也很少是一个人。如今,他如愿地出宫了,心头却始终萦绕着担忧。他们知道他走了,一定会生气,他们可会追来,可会在半道上把他抓回去。
四月的惠耀已经透出热气,白忻澈穿着单衣坐在窗口,觉得这几日的生活犹如在梦中。当街道上变得冷清,窗外只有蛐蛐的叫声时,他才察觉天色已经很晚了,急忙关窗,上床。
“明天会到哪里?离京城越来越远了……”把被子拉到脖子下,白忻澈吹灭蜡烛。不知道状元要带他去哪里,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追来……
第二天依然在赶路,白忻澈习惯性地掀开车帘向后看,自从出京之后,他只要在马车上,就会忍不住去看有没有人追来。
“少爷,要不要出来坐?今天的天不错,风都是暖的。”状元从外探进头来,笑呵呵地问。
白忻澈放下手,看看车外:“会不会打扰你们赶车?”状元的提议让他心动,但出于陌生,他尽量安静地呆在车里。
“不会。”文状元把帘子卷起来,让小四坐到右侧,拍拍中间的软垫,“少爷,来,您坐这儿,不会跌下去的。”
“谢谢。”爬到中间坐好,白忻澈面带新奇。
善于察言观色的状元见他很高兴,开口道:“小的还以为少爷会坐不惯马车,听庄主说少爷从来没出过远门。不过这几天下来,小的放心了。”
话不多的小四坐在白忻澈右侧,给他倒茶,拿点心,专心服侍,倒让白忻澈有些尴尬。
“小四,我自己来吧……”虽然自小生活在皇宫,又和那两个天之娇子朝夕相处,可白忻澈却从不让人伺候,尤其是在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
“少爷,国公命奴才伺候少爷,这是奴才的应尽的本分。若少爷不让奴才做这些,奴才回去后被洪公公罚的。”小四淡淡一笑,把切好的苹果放到白忻澈腿边,又道,“少爷,您安心让奴才伺候就是,有国公给少爷做主,少爷此番出京就当是散心,少爷的心里舒畅了,国公的心情自然也就好了,国公的心情好了,那即将出世的小主子,也会健健康康,白白胖胖。”小四的声音略细,低低的几句话,说得白忻澈没了尴尬。
“小四,我怎么没发觉你这般会说,把少爷都说笑了。”文状元赶着马车,打趣。出宫后,白忻澈一直很紧张,也很不安,所以他们都没打扰他。今日见他稍稍好些,文状元记得白桑韵对他的交代,趁机让白忻澈出来透气。
小四淡笑不语,偏黑的脸上透出点安宁的味道,让白忻澈好奇地问:“小四,你今年多大了?”
“回少爷,奴才上个月刚满十五。”
白忻澈诧异,他以为小四比自己大。
看出白忻澈的惊讶,小四道:“奴才本来是在御膳房伺候的。国公想找个懂做菜,又话不多的奴才陪少爷出门,洪公公就向国公举荐了奴才,奴才这才有幸陪少爷出宫。不然,凭奴才的样貌和愚钝,奴才是万万没有机会服侍少爷的。”
“小四,快别这么说。”白忻澈低落地说,“我不是什么少爷……”若非爹爹,他早就死了。
“少爷,庄主说您是少爷您就是少爷。庄主对少爷的疼爱之心,就连小的都感受地清清楚楚,少爷就更不该说这种话惹庄主难过。”文状元扭头,对白忻澈认真地说。
“是啊,少爷。这回出来,国公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照顾好少爷。奴才虽然没在国公、主子们身边伺候过,可听得多了,心里也就明白了。有些事咱们堵不了别人的口,可那样又如何?少爷有国公疼着,国公对少爷比对殿下们还亲,这不就是少爷的福分吗?少爷又何须去管旁人说什么。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更何况是宫里。就算看在国公的份上,少爷都不该理会旁人的话。”
“啧啧,小四,我还当你是个闷葫芦呢。怎么在少爷面前你就跟打开了话闸子一样,说得头头是道,怎么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半天也蹦不出一句话来?唉,小的身份低微,就连小四都瞧不起啊。”
文状元摇头感慨,状似哀怨。
小四倒了杯茶,越过白忻澈递给文状元:“文大哥,小四跟你赔不是。”
“哈哈,呃……我也就随便说说……”接过茶,没想到小四如此诚心道歉,文状元到显得有些难为情,大口喝了茶,假装赶车,扭回头去。见他的脸都红了,小四笑了,白忻澈被两人感染,几天来紧绷的情绪放松,也跟着笑了。
过了会儿,文状元突然开口,对白忻澈道:“少爷,小的知道您怕什么。不过您不用担心,既然庄主让您出来散心,就不会出什么岔子。”
白忻澈双手握紧手里的杯子,点了点头。他知道爹爹会处理,但他忍不住会担心。
明白白忻澈对两位少主子根深蒂固的认知,文状元不再说这事,而是道:“少爷,我们去的第一个地方叫颖光镇。那里最有名的就是潭水。镇上有大小几百个潭水,少爷您一定喜欢。”
“潭水?”白忻澈闻言,眼露光彩,“是水潭吗?”
“到了那里少爷就知道了。潭水可比水潭美多了。”文状元大力挥鞭,脸上透出神秘,让白忻澈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
中午,白忻澈一行人在路边的驿站处做短暂的休息。吃饭时,白忻澈忍不住问:“状元,您为何叫我爹庄主?”
文状元吃着馒头,急忙咽下,奇怪地问:“少爷不知道吗?”
“不知。”白忻澈摇头,爹爹的过去他知道的不多,只知道爹爹曾受过严重的伤,不能动气。
“是这样的。”喝了口茶,文状元缓缓道来,“庄主以前是白家庄的少爷,也是白家庄的庄主。我爹叫文全,是庄主的马夫。我娘生下我以后,庄主说一定要让我好好念书,今后当状元,我爹就给我取名叫状元。可惜,我没当了状元……”
“文大哥,我们问的是您为何叫国公庄主。”小四插嘴,点醒跑题的文状元。
“啊,对不起对不起,”文状元作揖道歉,喝了口茶,继续讲,“听我爹说,后来庄主跟着皇上进了京,帮皇上打理韵坊……”
坐在马车上,白忻澈随着马车的行进微微晃动,他的心思全在中午文状元说的话上。爹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别人以为他死了,又为何会在四年后突然出现?还有……爹爹怎么又跑到了七霞镇,做了无名山庄的庄主……是不是跟爹爹受的重伤有关?
满脑子都是疑问,白忻澈掀开帘子,问:“状元,七霞镇远吗?”
“远。在惠耀的西边,距京城有几千里远呢。那里是三不管的地方,离泽湮国比较近。”
“几千里远……”
白忻澈疑惑,爹爹为何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文状元回头,见白忻澈一副沉思的模样,他道:“少爷,若您想去看看,我带您去,虽然远,可我和爹在那陪庄主住过一年,知道路。我们现在往南走,然后再向西去七霞镇。您觉得可好?”
听文状元这么一说,白忻澈高兴极了。
“若能去的话就太好了。状元,谢谢你。”他要去爹爹曾去过的地方看看!
“少爷您太客气了。小的就是陪少爷出来玩儿的,少爷想去哪,小的就带您去哪。”大嗓门地说完,文状元挥舞马鞭,让马跑得更快些。
“状元,谢谢你。”白忻澈也感激地大喊道,接着爬到外面,和上午一样坐到小四和状元的中间,露出久违的笑容。看到他的笑,小四和状元也笑了,这样回去,他们可以和那人交差了。
第十二章
一头栽到床上,刘韵峥挥退上来伺候的人。翻身平躺在大床上,他盯着床帐,心中烦闷。他知道自己为何烦闷,却无法解决。他可以和以前那样不顾一切地派人去把那人抓回来,可这回他不能,也不敢,在他犯了那么大的错之后。
“殿下,王爷来了。”
屏风后,太监小声禀报,接着一人不等刘韵峥开口就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学着他的样子躺到了床上。
刘韵峥睁着眼,蓝韵嵘闭着眼,一胞而出的两人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心里的郁卒及烦闷。
“韵嵘,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嗯。”
“看着父皇和父王对爹爹的模样,我觉得……我们对忻澈确实不够好。”
“嗯。”
“我把我府上的那些侍婢和侍君都送走了。”
“我也送走了。”
“韵嵘……”刘韵峥翻身看向自己兄弟,“万一忻澈不原谅我们……”从来都掌控一切的太子,现在充满了对自己的怀疑。过往十五年对待白忻澈的方式现在才知错得离谱,这不能不让他担忧。
“他不会。”蓝韵嵘睁开眼睛,“忻澈心软,他会原谅我们。”
刘韵峥重新躺好,思索了半天,开口:“韵嵘,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怎么说?”最近也一直在苦恼的蓝韵嵘马上看过去,“咱们又不能去找他。”爹爹都发话了,他们就是有十个胆,也不敢再惹爹爹生气。
“你能忍受忻澈喜欢上别人?”刘韵峥凝眉,问。
“谁敢喜欢他……我灭他九族!”蓝韵嵘慢吞吞地说出阴冷的话。
“我也是。”刘韵峥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地说,“可是爹爹不让我们去找忻澈,更不能派人把他带回来。但我们也不能在宫里等着忻澈自己回来。他这一去至少大半年,什么变数都有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