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少爷,那就这么说定了。”文状元也个自己倒了杯。
“不错不错,不过不喝这种酒,咱们喝桂花酿。”小四嘴馋地舔舔唇。文状元敲了他一下:“馋猫。”
“呵呵。”白忻澈笑了,嘴里的酒很辣很辣,肚子里很烧很烧,心里依然很怕,可是,他很开心。
回到屋里,白忻澈揉揉脖子,今早救回来的那位姑娘脉象很弱,身上有十几处见骨的伤,有一处重伤在胸部,要不是有赵大娘她们在,男女有别,他一个人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理。若明天还不见好,就得想其他法子了。
柳氏的伤虽重,可多是青紫瘀伤,即便是这样都让他看得是心惊胆战,今日这位女子身上的伤是真正的刀伤,流出的血让他眩晕,若不是告诉自己是医者,他说不定会逃出去。宫外的世界是否真地如此凶险,这些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遇到的事,现在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少爷,您睡了吗?”
有人敲门,是文状元。
“没有。”打开门,白忻澈忙问,“那位姑娘醒了?”
“不是,”文状元拿出一封信,笑着说,“少爷,庄主的信,给您的。”
“爹爹的信?!”白忻澈惊喜万分,急忙接过来,“何时到的?”爹爹居然给他来信了!
“刚到的,庄主派人快马送过来的。少爷,您看信吧,我不打扰您了。”见白忻澈整个人都被信吸走了,文状元赶快离开。
“爹爹……”关上门,白忻澈走到桌边坐下,小心不舍地抚摸信笺。不知爹爹都写了什么?上回自己的信,爹爹可会不高兴?爹爹身子舒服些了吗?白忻澈满脑子的疑惑,就是舍不得开信。
足足看了差不多一刻多钟,白忻澈才取出信。
澈儿吾儿:
收到你的信,爹爹十分高兴,却又万分心疼。心疼吾儿所受之委屈,又深怕吾儿在外心情不愉。
澈儿,韵峥韵嵘对你所做之事,令爹爹心寒,无论喜欢与否,他们所犯都是大错,你虽说原谅,但过往之事哪里能轻易忘记。澈儿,你的不怪,你的不气,却让爹爹更加的心疼,难过。爹爹该如何令吾儿重拾欢颜?
澈儿,人不可妄自尊大,更不该妄自菲薄。吾儿初出京城,自然会有不适之处。但爹爹从未怀疑吾儿之勇敢,之坚强,因澈儿姓白,是我白家的儿子。
澈儿,何谓情,何谓爱,混淆也好,清楚也罢,只要记得一切随心,不要思虑太多。韵峥韵嵘如何变,又变得如何,那是他们该考虑之事,澈儿不应有任何的顾虑,且不说他们对你犯下的错,就说他们是你的兄弟,也该爱你,护你。
澈儿,爹爹从未想过让你离开身边,因爹爹不舍更不愿,所以澈儿无需独身才能陪在爹爹左右。国公之子,皇宫自是你的家。
澈儿,莫因前事而觉污浊,爱你惜你之人若知,更会加倍心疼于你。爹爹曾于宫变中受辱,后羞愧难当萌轻生之念,而令你皇叔皇伯心力憔悴,险些随爹爹共赴黄泉,若真如此,爹爹将失去吾儿,抱恨终身。澈儿,爹爹深信,你会遇到真心所爱,而又真心疼你之人,所以不要因别人的过错而令自己难过一生。
澈儿,爹爹的好儿子,你的真,你的善,你的宽仁,都是上天赐予你最宝贵之财富,顺心而为即刻,莫要强求自己变成他人,对你,爹爹从未失望过,你是爹爹最好的儿子。
吾儿,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虽有状元等人,可爹爹依然忧心。若澈儿得空,望每日一封家书。爹爹一切安好,腹中孩童偶有顽劣,勿念。
吾儿,放眼去看山望水,放心去感幽谷深径,无论吾儿在何处,爹爹都在京中看着你。
爹 白桑韵
于四十八日未时三刻
看完信,白忻澈使劲擦着眼泪,生怕把信弄脏,为了给他宽心,爹爹竟然把过往的事告诉了他,这种事爹爹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下来,又是抱着如何的心情告诉他,让他知道。
“爹爹……我是……我是白忻澈……是爹爹的……爹爹的儿子……”把信宝贝地收好,白忻澈双手捂着眼睛低泣,“再也不……再也不……爹爹……”
这一刻,白忻澈丢下了心中多年的包袱,这一刻,在爹爹的房间里,看完爹爹的信,他再也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他是白忻澈,护国公白桑韵的儿子,亲生儿子。
第二十一章
一早端着水盆进来服侍白忻澈起床的小四,看到白忻澈后惊叫道:“少爷,您昨晚怎么了?眼睛都肿了!”
白忻澈摸摸肿胀的眼睛,笑得开怀:“昨夜收到爹的信。”
“国公的信?”小四惊叹,上下看看白忻澈,见他笑得一点都不勉强,他暗道:定是国公在信上说了什么让少爷感动的话。
“少爷,我给您敷敷眼睛。”拧了块热巾,小四让白忻澈躺下,给他热敷。
蒙着双眼,白忻澈的嘴角还是止不住的笑。
“少爷,您昨晚……没睡吧。”
“睡不着。”白忻澈嘴角上扬,“爹让我每日回一封家书,我想了整晚,不知该如何回信,什么都想和爹说,不知从哪写起。”
“呵呵,少爷,看您这般高兴,小四都觉着高兴。国公的信就是少爷的定心丸。”
白忻澈捂上胸口,昨夜他怀里揣着爹爹信睡了一夜。爹爹的信把他心底的害怕全部赶走了。他是爹爹的儿子,爹爹是他的爹爹,爹爹让他跟着自己的心走,而他的心是这般告诉他的。
从屋子里出来,白忻澈坐到院子里木椅上,认真在桌上写下药房。
“小四,那位姑娘的伤有些麻烦,你和状元到镇子里去抓几味药。”
“好的,少爷。”
小四上前拿过药方,去找文状元。
蹙着眉,白忻澈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做。那位姑娘的伤很重,他是男子不方便看她的身体,如果能把那些伤口全部检查一番,他更好下药。那位姑娘已经昏迷了四日,若再不醒,他真怕她就这么睡过去了。当初和二叔学医,主要是为了爹爹,而对于外伤,他接触地不多。
“若二叔在就好了。”白忻澈很想给二叔写封信去问问,可这一来一回之间所需的时日太多。镇上的大夫都说那姑娘不行了,庄里大夫又回家省亲,白忻澈敲敲脑袋,他绝对不能放弃,他是爹爹的儿子。
一个时辰,文状元和小四就回来了。白忻澈马上在院子里磨药配药,这是他自己想的方子,希望能管用。
“赵大娘,这副药内服,这副药外用。她若是吐了,您就喊我。”把药交给赵大娘,白忻澈退出屋外。
一出去,就有人跟他说白二爷找他,他交代了小四几句,急忙走了。
“二叔公。”进到白二爷的院子里,白忻澈恭敬地喊道。
“忻澈啊,来,坐这儿。”拍拍身边的位置,白孟远让他坐到自己身旁。
白忻澈上前坐下,有些紧张,不知二叔公找他来有何事。
“忻澈啊,那位姑娘如何了?”
“还未醒,我重新配了药,不知管不管用。”
毕恭毕敬地答道,白忻澈低着头看自己放在膝上的手。
“忻澈啊,二叔公找你来,是想跟你说说太子和二殿下的事。”对着面前一池的锦鱼,白孟远语重心长地开口,“忻澈啊,二叔公听说你跟太子和殿下两人闹了些不愉快。”
白忻澈依旧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也猜不透二叔公的意思。
“昨晚,桑韵给我来了封信,向我问安,让我不要劝你,随你自己做主。”白孟远长叹一声,“桑韵是把你疼到心坎里了,可我想了想,还是想劝劝你。”
一听爹爹给二叔公写信,白忻澈的紧张去了大半,他没有吭声,安静地听着。
“忻澈啊,太子和殿下纵有千般不是,万般的错,都是因为喜欢你。按理说,你是他们的兄长,又是男子,我本不该劝你,可就看太子和殿下对你这么多年的心思,他们是绝不会放弃的。我若不劝你,将来万一弄不好,你们三人都会痛苦。”
“二叔公……”白忻澈低声道,“那些事……我跟韵峥说了,我不怪他们。”想到连二叔公都知道自己和他们两人的事,白忻澈的头更低。
白孟远摇摇头,朝水池里洒了些食料,看着围拢过来的鱼道:“忻澈啊,太子和殿下自小在宫里长大,又被宠着,做事难免糊涂任性,可他们不坏,对你是一片真心。我不能说让你去喜欢他们,接受他们,但也不要拒他们于千里之外,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忻澈啊,你爹的事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不想看到你们跟你爹一样,差点死在这上头。”
“二叔公?!”白忻澈抬头,“我爹他……”
“唉……”白孟远回头看向白忻澈,“我虽是头回见你,但看得出你和桑韵一样,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当年,若桑韵早些对皇上和阙阳说了,或皇上和阙阳早些跟桑韵说了,桑韵也不至于差点死在宫里,一个人流落在外三年,又在他们面前自尽。忻澈啊,韵峥和韵嵘的性子就像皇上和阙阳,二叔公不想看你们重蹈你爹的覆辙。”
“二叔公……我爹……到底出了何事?!您快告诉我,我要知道!”没有了紧张,白忻澈抓住白孟远的袖子大声问。
又长叹一声,白孟远缓缓开口。
紧紧关上门,白忻澈滑坐在地上,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涌出,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爹……爹……在心里喊着,白忻澈恨不得能马上回宫,马上见到爹爹。
“少爷,您在吗?”
在屋外,文状元敲门问,该吃晚饭了,白忻澈却没出现在饭堂。
“状元,”白忻澈的声音闷闷的,“我不饿,你们去吃吧。”
“少爷……”文状元还想敲门,想了想,放下手,“我一会儿给你拿些吃的过来,您好歹吃一点。”
“嗯。”坐在地上,白忻澈双眼通红,袖子湿了一大块。听到文状元离开的声音,他也没起来。
过了会儿,文状元端着食盘过来,见白忻澈的房门还是紧闭,他把吃的放到门口:“少爷,我把晚饭放在门口了,您记得吃啊。”
“……嗯。”白忻澈应了声。文状元担心地走了。
“文大哥,少爷怎么了?”院外,见文状元出来了,小四急忙上前问。
文状元拉着他走到一边,小声道:“让少爷静静吧。二老爷下午跟少爷不知说了些什么,少爷心情不大好。”
“啊?二老爷是不是说少爷了?”小四想去看看。
把人拉回来,文状元道:“别去,二老爷不会说少爷不好,可能是其他的事,咱们就别管了。走吧。”
拖着小四离开,文状元想要不要去二老爷那问问。
天黑了,白忻澈还坐在地上,心里的难受让他感受不到肚子饿。他想回家,回家看爹爹。
有人敲门,白忻澈带着鼻音道:“状元,我不饿,你们去歇息吧。”
敲门声没了,白忻澈以为外面的人走了,他蜷着腿,头埋在胸腹间,满脑子都是想回家的念头。
敞开的窗户里跳进一个人,那人小声地跳到地上。左右看了看,看到白忻澈坐在门边,肩膀颤动,来人冷了脸把肩上的包袱往桌上一放,轻声走了过去。
吸着鼻子,白忻澈正想着怎么回去,突然听到一人暴怒的声音:“忻澈,谁欺负你了?!”
抬头,白忻澈红肿的眼睛里泛着泪水,可他却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半晌没开口。
“忻澈!”把人拉起来,穿着一身便装的人大力擦掉他的眼泪,怒问,“谁欺负你了?!”
见白忻澈张了张嘴,泪水却不断,来人急了,沉声厉问:“暗影!出来!”
一名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房里,是刘韵峥走时留在白忻澈身边的人。
“二老爷下午找少爷。”暗影跪在地上简单说了一句。
来人一听,单手拉着白忻澈,大力打开门:“是不是二叔公说你什么了?我找他去!”
被拖着走出两步,白忻澈才急急停下,拽住对方:“韵嵘,不是二叔公!”他,他怎么来了。
“那你说?谁欺负你了?!”连夜赶路过来,却发现白忻澈在哭,来人要气炸了。
“韵嵘……”白忻澈眨眨眼,泪水又涌了出来,“我想回京,我想爹了。”
抿抿嘴,蓝韵嵘拿袖子把白忻澈的泪擦掉,也不问出了什么事,拉着他朝外走,对跟他一起过来的几名侍卫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带少爷回京。”
没有惊动任何人,带着白忻澈从白家庄的后门出来,蓝韵嵘带他上马:“坐好了。”让白忻澈侧坐到身前,蓝韵嵘拿自己的披风把他裹起来,“我们一路赶回去。”
“韵嵘,庄里还有我的病人……”这时,白忻澈才想起来那名重伤的女子。
早接到暗影的奏报,知道出了何事的蓝韵嵘却是策马而出:“她是死是活看她的造化,我带你回京见爹。”
“韵嵘……”白忻澈突然觉得自己很任性,马越跑越快了,他又急忙道,“韵嵘,我……没事了。我现在不能走。”
“吁……”
停下马,蓝韵嵘拉开披风,蹙眉:“你怎么总遇上这种事?上回是个寻死的女人,这回又不知是哪掉下来的女人。下回又是什么?要不是……你这样我和韵峥哪里放心你一个人在外。”虽说遇到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是个机会,但他可不想把白忻澈吓坏了,这种忌讳的事还是少碰为妙。
白忻澈无法解释,他也不知道。
掉转马头,蓝韵嵘不耐地说:“她死就死了,你也尽到医者的本分了。今晚休息一夜,明早我带你回京。”
“韵嵘……爹……好吗?”
马又朝庄里前行,白忻澈低声问。想到爹爹,他又懦弱地想哭了。
“爹很好,你不好。”蓝韵嵘口气不佳地说,“是不是二叔公欺负你了?”
“不是……”白忻澈被蓝韵嵘拥在怀里,他咬咬唇,问,“韵嵘……你怎么来了?”
马回到后门,蓝韵嵘都没解释,当他把白忻澈抱下马后,他摸摸白忻澈哭肿的眼睛,开口:“想你了。”
白忻澈低下头。
“做错了事,就要弥补。忻澈,就算你不想见到我们,我们也要来找你。”拉上白忻澈的手,蓝韵嵘回到庄里,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进了白忻澈——曾经白桑韵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