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奥猎放开他，冷冷说道：“不要自做聪明，不要惹怒我。”苏蝉影，对他绝情绝义，还有在一旁挑拨的立禅，要是没有他，就算不能得到他，也可看他一生，安静度过。

　　苏珏瑕看着他离开，心里升起一股焦灼。风奥猎的耐心逐渐消磨还在其次，家里只怕已是天翻地覆，父亲绝对是最承受不起的一个。他望着四周，这个牢穴，他苏珏瑕一个凡人是难踏出去的。

　　苏珏瑕手指交叉，想着浅渺，她的星眸中流出忧伤的清泉。

　　他紧抿双唇，眼里露出坚定的光。他的幸福，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他的人生，不会让一个神控制。

　　苏珏瑕吹着风，嗅到风中的咸味。庭院四周定然有着结界和侍卫，他显得渺小势弱。但立禅说过，术都有自身的缺陷，不可避免。在能量周转时，有减弱的一瞬间。他扯下一串紫萝花，在手里搓揉。

　　他想起父亲温和沉静的脸，逐渐静下心来。

　　既然不能离开，就好好折腾，他苏珏瑕平日也安静，但闹起来也厉害，搜罗寻珍的本事他也有，不搜空风奥猎的梯己，他誓不罢休。

　　苏蝉影满心担忧爱子会不会遭受虐待，但苏珏瑕却想着如何闹得风奥猎不得安生。

　　第七十二章：分二心

　　日子仍是一天天过去，却一日比一日沉闷。立禅见苏蝉影日益瘦损，茶饭不思，更是心痛。

　　苏蝉影拉住立禅的手，劝道：“这事别声张，你也别太操劳，脸色愈发不好。冷露的婚事你也别耽搁，毕竟是入宫，也免得他们说你偏心。”

　　立禅用脸蹭着他的脸，叹道：“现在你还想着别人，你也要保养好身体，不然珏瑕也不安心。你放心，我一定找到他。”

　　苏蝉影轻轻推开他：“我病的日子太久，依照内侍典的条例，我该归宁养病的。我这里病着，你还日日来，够你忙的。你让我回家，减了你的辛苦，我也能安心一些，病也就好的快些，不然，冷露出嫁那日，我也撑不起身。这孩子也是好的，日日来请安问候，但愿她能一生幸福安康。”

　　立禅怎肯，道：“你归宁更让我放心不下，哪里能有这里照顾的好。这事也没有往外传，他们也不知道，自然不能推迟冷露的婚事，那时候要是你实在不舒服，不起来也不要紧，都知道你玉体违和，还是好好养着才是。”

　　“因为这事，爹娘也病了，也要劳你侍奉高汤，我虽不济，回去也可照料点。你也派了医官长住我家，我看诊吃药都便宜。”

　　立禅摸着他的长发，道：“爹娘的身子好多了，一剂药下去也就没事了，虽然心里还不太好。倒是你，这身子让父母见到反让二老添忧，就留在这里，好好调养身体。”

　　苏蝉影也知道自己身体特殊，什么灵丹妙药都不能一下治好，只好长叹一声，乖乖被立禅搂到怀里。

　　“你安心养病，也能让我少操些心。”立禅知他这些日子进食很少，问道：“你今日都没用膳，我让他们熬了莲子红枣五子粥，和我一起用些，好吗？”

　　苏蝉影点头说好。心想：不知孩子吃了多少苦。这孩子被我宠得厉害，怎么经得起委屈。他一心想着儿子每日饮食可不可口，日常用品有没有关心，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

　　冷露出嫁那日，立禅松了口气，总算是完了一件事。他现在公事私事一大堆，任辅光和源藤杰争位在即，他一时一刻也放不下心来。

　　握住身边那人的手，冰冷瘦弱，心里的痛更重。相守至今，自己给他的安稳日子太少。

　　冷露的婚事盛大而热闹，她也知道自己生母只是个侍女，地位低微，都是立禅的疼爱，才使她有今日的声威。她对苏蝉影也是满心感激，对他对自己的关心照顾铭记在心。

　　苏蝉影看着冷露渐渐远去的嫁车，心里一阵阵地痛。也不曾问她是否真爱上自己未来的丈夫，立禅为本族利益的考虑更重于她的幸福。他不觉汗颜，自己怎么可以光想着自己的儿子，冷露比自己的儿子更缺少家庭的温暖。

　　绿树红桃的春已经过去，安静而清淡的日子也离苏蝉影越来越远。他坐在枝蔓随风拂动的柳树下，影子淡淡投在他身上。

　　这真是命。苏蝉影看着摊开的手掌，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眸。早知道如此，自己当年就不该娶。但不是为了给刚刚病好的瑛儿买茶糕，自己怎么会在雨天邂逅立禅？也许自己当年不娶，风奥猎有一天会将自己带走，但是对他，他苏蝉影会产生对立禅一样的感情吗？

　　风奥猎当年是不会带走苏蝉影的，不管他娶不娶，不然也不会只想着看着他一生，还建了一座和他住的庭院一样的私宅，聊以自慰。也就是狂傲如立禅，才会真将自己心仪的凡人立为妃，封为后，让他与神同列。苏蝉影想自己不会爱上风奥猎，不是因为什么，而是因为他没有给他平等的地位，在他面前，自己永远是低微的。

　　劫走珏瑕的，会怎样对待他？苏蝉影知道劫持他也就是为了得到一枕边佳丽。他内心剧痛，和立禅的初夜又回到脑中，从身体内部传出的痛，第二日的他虚弱地哭泣。但是立禅对他还是满心温柔，满是爱，让他原本暗淡的生活璀璨得惊心动魄。

　　立禅对他，爱慕中露着淡淡忧伤，苏蝉影怎忍心再让他为心焦，这身子，再不争气，也要坚持下去。苏蝉影打定主意，五年，如果五年后再找不到苏珏瑕，他就认命，再见也罢，不见也罢，他安心做立禅的妻，那时身子也养得差不多，就为他再添一子。

　　苏蝉影站起身，淡青色的衣衫被风吹动，显出他清瘦好看的身形。这些日子立禅也够辛苦，他为了自己，做了多少事，苏蝉影心里很清楚。

　　这一生，他对自己最好，而自己，却不是对他最好的人，自己，对自己的儿子最好。

　　苏蝉影想着不由怀有愧疚，好歹他们有了女儿。不如去找他，让他陪自己一起去看看女儿，女霙都可以坐起身来了。

　　苏蝉影轻轻走进他的书房，仍是从后门进入，他发现里面有人，便静静等在耳房的帘后。他微步可察的叹息一声，最近他是越来越忙。

　　在别人面前，立禅如冰山，威严冷淡，而在自己面前，他隐藏在下的火山爆发，软了冰凌。苏蝉影耽入沉思，立禅，立禅，从他跪在自己面前说着爱他，他就在他如湖的心上划过一道不能泯灭的痕迹，也许自己在对自己说爱他之前，对他就有了不同的情愫，只是自己心太静，要动情太难。

　　“立禅，其他就算了，你为了养子将我们请来盘问也算了，但是你太轻视我们了，好歹我们也都是神。”

　　立禅淡淡问道：“怎么说？你们不是都说爱慕我的养子，怎么对他的事倒不上心了？”他将有可能的四五位神都请了来，向他们道出养子失踪的事，细观他们的表现，探查他们的情绪变化，雾君的心绪已经大乱，不知所云。

　　“蛇神也是一时心急。”风奥猎出言缓解道，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珠帘后面的身影上。苏珏瑕和苏蝉影不同，他知道，但他也迷恋比苏蝉影更含锋芒的苏珏瑕。

　　“立禅，我也知道你能力的强大，但是这种折辱我不能一忍再忍。你先是用养子做饵，让我们一个个为他神魂颠倒，然后又抛出他要娶妻，你把我们当什么，任意玩于股掌。”

　　立禅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头脑发昏，苏蝉影刚刚进来了。他只觉得自己要完了。

　　但他没有想到苏蝉影会立即从帘后现身，一连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质问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有这事，你还在默许？你明明知道我讨厌这种事。”

　　立禅安抚他道：“蝉影，我会向你解释……”

　　苏蝉影看着他藏在面具后的眼睛，认为自己不应该相信他，相信他真将苏珏瑕当作他的孩子。“你一直都在骗我。”原来是他，是他将自己的爱子推到他们的面前，才有了这些事情。

　　在书房的诸神都愣住了，包括风奥猎，认识苏蝉影也有些年，虽然许久未联系，但也觉得他性子仍是清雅淡然。谁能想到他竟然给了立禅一巴掌，狠狠一巴掌，将他脸上的面具都打落。

　　苏蝉影也愣住了，他竟然想也不想地打了立禅，这一巴掌，让他顿时想起他所有的好，再怎么样，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让他丢失颜面，更不应该对他动手。

　　立禅愣愣看着苏蝉影，没想到他会在其他神的面前打他，在他一心寻找苏珏瑕的时候，虽然知道他会很生气，但也没想到他竟会在这个时候打他，一时间，他心里藏了多年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就是因为是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所以比什么都重要，也比他重要，比他和他的孩子重要吗？苏蝉影自从苏珏瑕失踪后，连女霙都不顾了。而且，他没想到一直为自己着想，深知自己好颜面的苏蝉影会让自己这样丢失颜面。

　　书房里一片沉寂，都不知该怎么办。

　　苏蝉影清澈的眸子里映出立禅脸上的震惊和悲凉之色，知道自己的行为让他伤心。苏蝉影深吸一口气，自己刚才是怎么了，竟然在这个时候让立禅无颜。他弯下腰，捡起面具，递到立禅面前，轻声说道：“对不起。”他静静等着，等着立禅惩罚自己。

　　立禅看着垂头不语的苏蝉影，看不见他眼中的神色，但整个人依然散发着清澈温馨，透出不变的暖意。他接过面具戴在脸上，沉声说道：“你回承薇殿去。”

　　苏蝉影低着头离开，但立禅刚才露出的悲色的眼眸，一直在他眼前晃，那双眼，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涌出清川。他定定坐在窗前，为什么自己要当场质问他，让他为难，为什么要动手打他，让他伤心。他再一次审问自己的内心，今日的事情不同于往常，不管怎样，立禅都是为了给自己寻找儿子。

　　至于吗？苏蝉影在心里问自己。想到这些日子立禅的辛苦，有一半是为了自己和苏珏瑕，心里一紧，只觉说不出的酸楚。

　　“影后，您的药好了。”侍女小荻小心翼翼端上药，看苏蝉影的样子，似乎又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苏蝉影接过药，一言不发饮下，这段时间慢慢调养，腹痛比以前好多了，只是他又多了烦心的事，身体又弱了下来。光为了这羸弱的身体，立禅就担了不少的忧。

　　立禅的好全都呈现在他心上，那双眼眸更加显眼的出现在他眼前。他们都看到了，立禅一定很尴尬，怎么都像是让自己有意让他们看了立禅的好戏。

　　承薇殿的桃花依然娇艳，花瓣纷纷在半空中旋转。清风敲竹，清澈入耳。

　　他一定很气，他所有的骄傲被自己的一巴掌打得伤痕累累。苏蝉影低下头，眼里流出清澈的泪水，长长的头发垂在两边，遮住他的容颜。

　　其实自己对他的事情真不上心，对他的女儿，也不及对自己的儿子一半好，甚至对女霙也是。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立禅带伤的眼睛真切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我对他，也没有什么坏心，我也不知会成今日的样子。”

　　苏蝉影不语，刚刚听到这事情立禅也有份时，他心里真认为立禅有什么用心。

　　“要说有什么，还是我一时想玩……我不像不落烟他们，但我也没有多好，也爱风流，我只是……”他不知该怎么说，不过自己一个无聊心思的开始，想看看苏蝉影的儿子是否有蛊惑的魅力，就接着立后大典将他推到了诸神面前，让他一曲传名，惹来麻烦无数，刚开始还怕那孩子会不自在，告诉苏蝉影，自己替他回情书，后来也忙不过来，就将情书给他看，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还挺来劲，一笔稳健的字体，笔笔透出风流，倒让立禅大吃一惊，感叹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风流如此。倒是苏蝉影，真的是过于韬晦了些。

　　“立禅，你怎么会想到孩子呢？不管是冷露，珏瑕，还是女霙，都是我们的孩子，不管怎么样，不应该让自己的孩子有艳名流传。”苏蝉影沉声说道，“立禅，打你，是我错，虽然你也有错，但我真不该打你。”

　　立禅叹息着，说道：“蝉影，是不是为了珏瑕，你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他比我重要，我知道，在你心里，但他，是不是比我重要的多？”重要到你可以放下我的一切。

　　“立禅，一个孩子比你的骄傲要重要，但是，我刚才不对，因为……”因为什么，苏蝉影说不出，现在他说不出，因为这事已经在他俩之间产生隔阂，一道他俩都知道的看不见的隔阂。

　　“那我们的女霙在你心里有同样的地位吗？”立禅自己都感到希望渺茫。

　　苏蝉影沉默许久，摇摇头，两行清泪再一次流出。

　　立禅连叹息都没有，放开他，眼里的伤痛是他最为深重的一次。

　　“立禅，珏瑕这孩子对我的意义不一般，他是我第一个孩子，也是……我和冉霏唯一的孩子，她不在了，只留下这个孩子。立禅，在我心里，我的瑛儿，他是最重要的，不能代替的。”苏蝉影缓缓说道。

　　“是因为冉霏，全是因为她，对吗？”立禅咬牙问道，“在你心里，我，女霙都是可以靠后的，可以被代替的，对吗？”

　　苏蝉影说不出话，并非如此，立禅和女霙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是他的爱人，一个是他的亲人。

　　立禅不等他回答，迅速离开。走出承薇殿，他才想起已经不早了，但自己也不可能转身回去，他望着渐暗的天色，靠着长廊的柱子，一时竟感到无处可去。除了苏蝉影身边，这里哪里还能让他感到温暖可靠？他突然发现，这茫茫世间，他最亲最近的母妃和爱人，都离自己很远。

　　如果我会因为那孩子而死，你是不是还会为了那孩子而放弃我？眼角溢出眼泪，作为蛇神，从他是神子以来他就没流过多少泪。

　　我以为你爱我，尽管爱很少，但你对我的爱少得连我都没想到。

　　立禅举手拭去眼角的泪，低声唤来自己的近卫。“继续和暗卫一起，寻找苏珏瑕的踪迹，他是我的养子，不管是谁，只要对他不利，我都不会放过他。”阴冷的语气，才是立禅作为蛇神的本来面目。

　　苏蝉影静静站在窗前，无语凝咽。

　　……

　　初夏的阳光透着明显的燥热，被淡蓝色的窗帘挡在外面。夏花接着春花，渐渐开放。

　　立禅站在苏蝉影身边，看着他清丽的侧影，沉声问道：“你确定你要回家？”

　　苏蝉影低垂着头，说道：“我都回来了，还怎么不可能。”

　　立禅长叹一声，道：“因为他不见了，所以你要离开，难道从开始到现在，你一直是为了他才在我身边的。”

　　“立禅，我只是心很乱，现在我没办法留在你身边，让我静一静，好好想一想。”苏蝉影心里也是痛，“女霙劳你多操些心，我没办法把她带在身边。”

　　“亏你还记得女霙，我自然会关心自己的女儿。”他停了一停，说道，“我还在找珏瑕，一直会找他。”

　　苏蝉影沉默半天，说道：“谢谢你，立禅，我也只能依靠你。”

　　“你也可以去找风奥猎。”一出口他就后悔。

　　苏蝉影抬起眼看他，语气肯定稳重地说：“他也有嫌疑，何况我和他已经绝交，我不可能去找他。立禅，不管怎样，我都相信你，依靠你。”而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