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苏雪笑得无力,“可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我很想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惨淡的笑容,心里不禁埋怨爹爹的无情,“那你还想着他。”嘴像是不受控制般吐出这样的言语。
“呵,”苏雪轻叹,“是啊,因为,我爱着他。”
“为什么呢,他对你不闻不问的?”我语调急切,替苏雪不值。
“唉,”她看着我,目光却透过我落在远处,“老爷长相英俊,对人温和,尤其对女子极温柔,他喜欢你的时候,真的是极其宠爱,体贴温柔,但他很快就会喜欢上别人,将他的温柔全数给了别的女子。女子醉心他的温柔,心系于他,又不是他的错,他只是,无心而已。自己爱上了,怨不得别人。”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更何况老爷这样优秀的男子。他有过无数的女子,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会停留在谁身上。”
苏雪说这话时,眼神哀伤得可以滴出水来,连笑容都带着苦涩。其实苏雪的笑容一向都带着哀伤,或淡或重,鲜少有真正开怀的笑容,想到这里心里涌上满满的怜惜和怨愤。
“你不懂的,”她看向我,声音含着淡淡的甜蜜与满足,“等过几年,你喜欢上谁,就会明白这种感觉,即使见不到,但只要他幸福,自己就满足了。”
我明白的,我在心里说,只要你快乐,我就满足了,我明白的,你所说的,喜欢的感觉。微风吹过,顽皮地挑起苏雪的发丝,一时间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阳光静静的撒在身上,我似乎听见时间流过的声音。
从瑞雪苑离开,我心绪不宁,有些烦躁。这时候,爹爹该是在书房吧,我避开侍卫,轻轻到了书房门外,隐藏在草丛里。我的呼吸法是师傅教的,任你再高的武功,即使咫尺,只要我愿意,你也不会察觉到我的存在。
我放心的躲在书房外,侧耳听着房内的声音。“沈常,这个,……就……”爹爹在交代着什么,我听不清,他和沈总管在讨论什么,声音严肃而认真。不一会,听见推开椅子的声音,接着门开了,“就这样吧,先去用午膳。”爹爹说着走出书房,沈总管恭敬的站在门口。眼看爹爹越走越远,我考虑一会,偷偷跟了上去。
爹爹走得不快,很是悠闲,脸上挂着常年不变的明媚笑容,走到不知名的院落。一个浓妆女子闻声迎了出来,嗲声道,“老爷,今儿怎么想起奴家了!”
“呵呵,”爹爹顺势将女子搂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细语,“想你啦。”
“呵呵,讨厌。”女子娇笑着,假意推搡。
“用膳了么?”爹爹问着。
“您不来,我一个人哪吃得下呢?”
我躲在草丛中,看着女子和爹爹一起进了房,关上门。这就是爹爹现在喜欢的人么,太过于妖艳,远不及苏雪的清纯美丽。最近,没有听说爹爹又娶妾了,那女子只是没有名分的侍妾吧。爹爹明媒正娶的妾就有6位,还有更多侍妾,男人都是这样么?我以后不要三妻四妾,有一个心爱之人,就够了。
“呵呵呵,”房内传来一阵笑声,我静静侧听,“老爷真好,奴家好喜欢这些首饰的。”“喜欢就好。”
首饰?爹爹赏赐给她什么首饰了吧,女人都喜欢首饰么,看她很开心的样子。忽然想到每到新年,几位夫人都会戴上许多闪亮的饰品,而苏雪却没有。她也会高兴的吧,如果有漂亮的首饰。想到苏雪,我不自觉染上笑意,只要你开心。
回到房,我思考起来关于首饰的问题。记得在呼城有看到过首饰店,好像需要银子。但,我看看手上的几块碎银,不够吧。记得以前三夫人炫耀她的项链时提过,花了一百两银子呢。那,我上哪去弄银子呢,总不能去偷吧。
“在想什么呢?”师傅的声音打断我的苦恼。
“师傅,”我抬头问他,“我想要银子。”
“呃?”师傅一愣,“你要多少?”
“嗯,”我没想过,“五十,不,不,一百,反正很多就是啦。”
“那你要自己去挣银子才可以的。”师傅在我身边坐下。
“挣?”
“是啊,你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当然不愁吃穿了。穷人家可是要每日劳作挣银子生存的。你有在呼城吃过饭吧?”
我点点头,想起那碗水饺和油腻的桌子。
“他们买食物,你付钱,他们就挣到银子啦!”
“那,”我想了想,“我也去没东西就可以挣银子了。”
“是,”师傅点点头,“但,你吃一碗东西才花了多少钱?”
“嗯,十纹。”
“你要买多少碗,才能挣到一百两银子呢?”
师傅的话让我陷入沉思,难道说,我永远买不起了么?“师傅呢,师傅你是靠什么挣钱?”我问道。
师傅笑笑,“杀人。杀一个人,最少可以挣到五十两。”
五十两?我呆住,“但,怎么能随便杀人呢?”不可以的。
“只要,你比他强,你可以轻易取走他的性命,换取银子。”师傅解释。
我摇摇头,表示不可理解,怎么能~~
师傅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说,“我今天先走了,你想清楚吧。”
10.残忍
自那日师傅提及杀人后,我一直思考,却想不通,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你杀过人么?”我坐在树下,见沈汐过来,低低问着。
沈汐一愣,随即恢复常态,点点头。
“为什么?”沈汐也杀过人?
“命令,或是自保。”
“自保?”
“你不杀他,他就杀你。”沈汐冷静的解释。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生存。”沈汐说。我看向他,在他眼里找到沉静和一丝无奈。
是夜,我靠在床上看书,昏昏欲睡。窗外传来轻轻的衣袂声,我没有注意,但忽然,我神经绷紧,空气中传来淡淡香味,是——千里香!
我迅速追了出去,隐约看见不远前一个黑衣人怀里抱着一个昏迷了的仅着内衫的人,是苏雪么?!我担心的追上去。怎么都没有人发现呢,庄子有外人进入,还掳人。黑衣人一路出了庄子,我在树林追上他,“将人放下!”大声呵斥。
黑衣人转身看着我,将苏雪放在地上,举剑朝我冲过来。我一时脑中空白,没有动作。知道剑尖逼近脸颊,我恍然侧身避开。脸上一阵刺痛,嘴里尝到了淡淡的腥味。不等我缓过气,黑衣人回身,刺向我。我不会用剑,学的几套招式忽然记不起来,只是一味的避着,好在脚步够快,黑衣人无法近身。
我和黑衣人见的距离渐渐拉开,黑衣人忽的一顿转身冲向倒在地上的苏雪。我大惊,迅速收回脚步,向苏雪奔去。只见黑衣人抬起长剑,对准苏雪用力刺了下去。“不要!”我失声大叫,心跳停了一拍,呼吸顿住。
我还没有碰到苏雪,冰冷的剑刃贴上了我的颈侧,我身形止住,宁静的树林中只听到我急促的呼吸声。我会死的吧,忽然感到一阵绝望,我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了么,我还是不够强,对不起,苏雪,救不了你!
我再看了苏雪一眼,缓缓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忽然,我感到颈间的凉意消失了。我转头看向黑衣人,他收回剑,慢慢推开,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师傅?!”
师傅嘴角挂着笑容,确实隐隐嗜血残忍的笑容,我从未见过的笑容。“你刚才,在想什么?”
“呃?”我回想方才的绝望,一股寒意自心底升上,“我的努力白费了,我不够强,保护不了苏雪和自己。”
“是,”师傅声音柔和,带着残忍,我微微有些颤抖,“今天的事,是我安排的。”听到这里,我该是松气起的,但此刻却更加紧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生活的残忍。你不够强大,就保护不了你自己和你心爱的人。你不够强大,你的生命就会成为他人的银子。弱肉强食才是定律。我们都不是可以残忍,但是生活避着我们残忍。”
我愣愣的看着师傅,不知所措。师傅稍侧身,“把她放回去。”黑衣人欠身,默默地又抱起苏雪,迅速消失在眼前。
“方才,你大可以放出夺命,杀了黑衣人,但你没有,所以你被他所杀。不够残忍会被淘汰。”师傅缓缓走向我,眼里没有任何眼色,这样的师傅散发出淡淡的死亡的气息,让我感到陌生和恐惧。“杀人不过是种生活方式,就和我们杀猪吃肉一样。猪没有错,只是不够强大,只能任人宰割。”
我垂下头,思绪混乱。“我明天再来。”师傅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我四处张望,树林依旧宁静,只有我一个人,忽然感觉刚才的一切不过只是是梦境,但脸颊的疼痛却提醒我那是事实。
一夜无眠,早上去探望了苏雪,她什么都不知道,我稍稍放心。一整天,没有去上课,呆在房里,甚至没有去药房。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心绪才恢复平静。
“在等我?”师傅忽的落到眼前。
我仔细打量,现在的师傅没有了昨晚的杀意,但是,又和平日有些不同。同样的一身红衣,哪里不同呢?
“呵呵,你感觉出来了。”师傅说,“今晚,我有任务,你去么?”
“任务?”
“杀人。”师傅说的轻巧简洁。
我深深的看着他,终是点点头。
随着师傅一阵狂奔,远离的呼城。师傅轻功还是在我之上,我尽了全力,勉强能跟上他,但是呼吸急促起来。一顿饭功夫后,我们停在了一个庄子外面。
“全庄。”师傅说的简单,我却听懂了,心里生出一丝不忍。
“一百两,你做么?”我内心一震,咬咬牙,“做。”
“好,”师傅的话含着笑意,“你打算怎样?”
我一愣,迅速开始思考,“下毒。”
“什么毒?”
我今日带上的药袋里没有什么毒药,夺命作用太快,总不能一间房一间房的下毒吧,软髓只是麻药。我需要的是,一种可以溶解在水中,不引起别人注意,一日后发作,迅速致命的毒,“两生花?”
两生花是百草堂的密毒,无色,几乎无味,中毒两日后才毒发,暴毙,比起毒,症状看起来更像是瘟疫。我以眼神询问师傅。他笑着点头,递给我一小包粉末。
我接过小包,紧紧攥在手里,起身奔了出去,轻轻越过围墙,进了庄子。我深呼吸,渐渐缓和急速的心跳。避开巡逻的侍卫,隐在暗处。不一会,一个下人的身影走进视线,我在他身后撒下一些幻梦,停顿片刻,走到他面前,只是他的双眼,“看着我的眼睛,”轻柔的嗓音,蛊惑的语调,他的眼神渐渐涣散,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府里有几口井,在哪里?”
“两口,庄北和西南角。”
“你没有见到任何人,说过任何话,回房睡吧。”我轻声离开,走向北面。
这房里该是厨房,堆放着蔬菜,几口大锅,房外一堆劈好的柴火。我问扫了一眼,找到了井。扶着井边,手有些颤抖,三日后,整个庄子会成为死庄,甚至会被误以为是瘟疫而烧毁。我深吸一口气,坚决的倒下大半两生花粉末,迅速离开。
西南角的井,是内院用的,旁边搭满洗好的衣服。我远远的看着井,没有勇气靠近。忽然余光瞟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师傅!
“杀人就干净利落,要就不杀。”他的声音甜腻,笑容残忍、嘲弄,双眼微眯,眼神冰冷。如果说,昨晚的师傅只是带着淡淡的嗜血气息,那么现在的他就像是阎王的使者,渴望凋落的生命。我止不住内心的颤抖,指尖陷入手心,疼痛换来我的冷静。
我敏捷的走到井边,撒下粉末,迅速离开。动作一气呵成,没有滞待。离庄子有些距离了,我才停下,心里忽然有些后怕,当时,师傅是想杀我的吧,如果我再犹豫。
“还可以,”师傅站到身边,“等他们死后,钱会给你。”
“我还要做什么?”
“现在没了,只等着他们的死亡。”师傅说的就好像,不过是在等着开饭般轻巧,“你记得回去的路么?”
“嗯,”我点头。
“那你自己回去,我先走啦。”说着,鲜亮的红色就从眼前消失,“今天,我教你的这一课,叫做残忍。”风中传来隐约的声音,很轻,似是幻觉。
11.练习
“生活是残忍的么?”我坐在瑞雪苑的房间里,握在手里的热茶勉强温暖了冰冷的双手,却止不住身上的寒意。听到我的话,苏雪正在关窗的手顿了一下。
她慢慢走到我旁边坐下,“或许。”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透出淡淡悲伤,“生活是无奈的。她对我的养育之恩,决定了我的报答。从我被收养的一刻起,我的命运就被决定,无从选择。我很羡慕你,”她看着我,充满希翼,“你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活,你是自由的。”
“我是,自由的?”我机械的重复,忽的想起了投毒的那一刻。
“是的,因为你有地位、有身份、有能力。生活的残忍,只是对弱者。”她移开视线,“我,只是弱者。”
弱者?像师傅说的,弱者会被淘汰,我只有更加强大才能够生存么。垂下头,杯里冒出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我只有更加强大,才足以保护自己和她。或许她无力选择,但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房间的静翳压得我有些透不过气,“苏雪,你在哪里长大的?”我换了话题。
“呃?在更南边的地方。那里冬天都没有雪的,不会很冷。”
“没有雪?”
“嗯,”她笑起来,“来这里的第一年,我看到下雪,很是兴奋呢。”
被她的笑容感染,我也想起小时候堆雪人的时候,“只是很冷。”
“是啊,到了最冷的时候,房里要点上两个火炉,我才稍微感觉暖和些。”
“两个火炉?那你要注意通风,火炉会产生不好的味道,对身体不好。”
“是么,嗯~~,好像有点。在房里待久了,确实有点透不过气的感觉。”苏雪一边想着,一边说。
“那你更要注意。”我有点担心,记得师傅说过,火炉燃烧产生的气体甚至可以致命,“要不,我下次给你配些补药,帮你把身体调暖些。”我回想着医书上记载的温补。
“那谢谢你啦,”苏雪又为我倒了杯茶,“总是麻烦你为我调养。说真的,服用了你给的药,我几乎都不太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