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你……知道，对吗？我——」

　　此时护士小姐走了过来，将药单交给他，嘱咐了几句。

　　「……」话语破打断，勇气顿时消失，路辰轩呐呐的讲不出话。

　　他不愿说，他总是以为，有些感觉是不需要点破的。

　　夏郅现在没有走，不代表他以后不会走。他将说出口的话，会不会是他的负担？他想要的是他的爱情，而不是他的压力和为难。

　　他也不敢说，他怕一旦挑明，得到的将是无法承受的打击。

　　他的期待、他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做的美梦，在近半年夏郅有意无意的纵容下，像气球一样膨胀，到这一刻已经胀到极点，一点被戳破，那么后果将是爆破得支离破碎。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他乐见的。

　　只是，为什么他单纯的情路会怎么难走？而且越走越窄？

　　「你呀……闷葫芦一个！」捏了捏路辰轩的鼻尖，夏郅将他打横抱起，「我们回家吧！」

　　「嗯！」路辰轩只能点头，可是心底还是盘旋着不安。

　　到底，事态会朝什么方向发展？到底，他想要的美好爱情，会不会降临？

　　回到家，路晓夕迎了上来，看到路辰轩高肿的脚踝，一脸担心，呐呐的说：「像个大馒头——」

　　夏郅抬起路辰轩的脚，嬉皮笑脸的问：「你要不要咬一口？」

　　路晓夕瞪了他一眼，跑开。

　　夏郅叹了口气，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孩子？不然，他对我一点基本的尊重也没有。」

　　路辰轩已经平静下来，恢复成往日冷清的样子，挑眉问：「你以为告诉他，你才是他爸爸，他就会尊重你了吗？」

　　「也是……」夏郅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

　　「她……呢？」

　　「谁？」

　　路辰轩抿着嘴唇不讲话，夏郅赶紧跳起来，将他的头按进胸口。

　　「干嘛，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你的眼窝太浅了吧！」

　　「我没有……」

　　「殷殷她……去美国了。」

　　路辰轩想抬头看夏郅的表情，可男人按着他的后脑，让他不得动弹。

　　夏郅的声音舒缓：「她回来，只是想看看我，当然是昏迷中的我……她怀孕了，是她丈夫的孩子。他们有一点小矛盾，可那不算什么。我和她丈夫通过电话，杨先生的性格也许不是我们欣赏的那个类型，但他是真心喜欢殷殷的！」

　　路辰轩的心底燃起一撮火焰，「那么……你们……」

　　「我和殷殷之间，总算是有个了结，这很好！」

　　夏郅终于放开路辰轩，起身，背对着他，向窗外眺望。

　　他和殷若萌结束了，是否意味着……他可以和自己开始呢？路辰轩不确定，也没有信心。

　　「那么……我们……」

　　夏郅没有回答，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尽管很淡，但包围着他的的确是伤怀。

　　只是那伤怀，很快退去了，夏郅转过头来对他笑的时候，冬日的暖阳照射在他身上，让人通体舒畅。

　　路辰轩不再问。

　　三天的新年假朗很快过去，路辰轩要恢复工作，脚伤却没痊愈。

　　不影响走路，但要是坐公交车却不方便，于是夏郅担负起接他上下班的重任。

　　夏郅还是老样子，慵懒、随意，殷若萌短暂的停泊似船过水无痕，没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一点改变。

　　或者说，是阻止了他们的改变。

　　路辰轩本以为，那个下午，在众人的喧闹与祝福中，他和夏郅的关系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他们不再是普通朋友，而是向「情侣」迈进了一步。而现在看来，是他把一切想像的太美好了。

　　隆冬是节日密集的时期，新年过了，很快就是春节，公司的圣诞老人被红红的灯笼和福字替换。

　　路辰轩抚摸着倒贴的福字，轻声问秘书：「圣诞节，对china人来说，到底是什么？」

　　「圣诞节？不就是一个商业节吗？对我们这些非教徒来说，只是凑个热闹吧！」

　　「只是热闹吗？」路辰轩的头贴在门板上，某种液体流下来，流过红红的喜字，如血滴一般。

　　圣诞节只是在凑热闹，那么圣诞节时说的话，是不是也只是头脑发昏的狂言戏语呢？

　　而接下来的日子，证实路辰轩的猜测不是杞人忧天。

　　夏郅开始了有意的疏远，神秘兮兮，经常晚归，偶尔身上还会带着些许香气……

　　路辰轩不愿去想那代表什么，却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臆测，每晚诅咒般的剪纸片摔枕头，像一个心理变态那样偷偷去查夏郅的通话记录。

　　当他发现夏郅近期跟楼下花店的女老板走得很近的时候，听到了死心的声音。

　　就像花儿凋谢时发出的声音一样，一瓣一瓣破碎的感觉。

　　迷恋一个心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人，等待一份永远不会实现的恋情，真的有价值吗？

　　秘书家的一套房产在招租，路辰轩打听了情况，萌生搬出去的念头。

　　离远一点，给自己冷却情感的空间，总比整天见面，相看两相厌要好。

　　农历二十九，公司开始放春假，女孩子们离开的时候，都议论着今年的好光景，几个节日凑在一起，而且大年三十的晚上，还会有一场大型的流星雨光临。

　　看来今年的春节，除了鞭炮烟花，连老天爷也要凑热闹。

　　三十那天上午，夏郅骑着摩托车，带着路辰轩跑遍了大小超市商店，采购了山一般高的年货。

　　按他的话，这些东西要一直吃到正月十五元宵节。

　　「难道你打算十五天不出门？」

　　「对，我还跟车厂请了假，这十五天，我要好好陪陪我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是你的新欢——花店老板吗？

　　路辰轩在心底冷笑，但看到夏郅兴奋的样子，又不想泼冷水破坏气氛，于是裂到一半的皮笑肉不笑硬是转成了微笑。

　　夏郅揉着他的脸颊说：「这才乖，你笑起来最可爱。」

　　我再可爱，你也不会爱，那么可爱还有什么意义？

　　回到家开始包饺子，夏郅在一旁，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是捣乱。

　　他童心大发，用面团一会儿捏个小兔子，一会儿捏个小青蛙，偏偏还捏的栩栩如生，连一向看他不顺眼的路晓夕也赞叹不已。

　　等他把十二生肖和常见的动物都捏个遍，面粉也用了一多半，主要是因为他捏的大象和鲸鱼，也都按同比例放大，坚决遵从大象一脚能踩死老虎，鲸鱼舌头上能站一只大象的客观事实。

　　面对路辰轩怒视，夏郅举起半只锅大小的鲸鱼，一连献媚的说：「我在鱼肚子里放了糖，我们可以当作包子吃嘛！

　　「你的包子皮比蒸饼还厚，要煮到大年初五才能熟！」路辰轩抢过鲸鱼重重摔在面板上，一番揉捏后鲸鱼变成了数十个糖馒头。

　　「我不要吃馒头，谁要在春节吃馒头啊！不要蒸啦！」

　　夏郅噘起嘴巴，不顾自己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身高，硬是抱住路辰轩像小孩子一样撒娇。

　　这样的夏郅，让路辰轩完全没有抵抗力量，也是这样的夏郅，让他深深迷恋不可自拔。

　　总觉得，就这样放弃，就这么一走了之，把他让给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女人，要那个女人住自己的房，睡自己的床，抱自己喜欢的人，还可能打自己的孩子……他就不甘心，就愤恨的想杀人。

　　不行，不能走，就算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

　　路辰轩嘀咕着推开大型婴儿，深呼吸，郑重问道：「夏郅，你到底……到底把我当成……」

　　话音未落，夏郅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就急忙跑出门去。

　　「可恶！」

　　路辰轩骂了一句，自己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打来的是丹尼，那半个洋鬼子要跟他炫耀自己和小光到欧洲旅行过春节的惬意。

　　听丹尼喋喋不休说着他的幸福，路辰轩妒火中烧，觉得胸闷气短，于是走到阳台，推开窗呼吸新鲜空气，好巧不巧看到一幕刺激他想跳下去压死那对狗男女的场景。

　　夏郅和花店老板拉拉扯扯的说着什么，夏郅还一脸恶心讨好的笑容。

　　「妈的，我再不死心，我再不死心我就是贱人！」路辰轩吼了一声摔掉电话，冲进卧室，埋着头，却哭不出来。

　　不是伤心过头，而是气愤过头，他必须默念佛经，才能抓制住杀人的冲动。

　　不久后，听到门外乒乒乓乓的声音，夏郅不知道在折腾什么，路辰轩不想看也不关心，他怕自己看到了会犯下命案。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传来敲门声，夏郅低沉的声音穿过门板诱惑着路辰轩的耳膜：「亲爱的……快出来吧！吃饭了……」

　　乍听「亲爱的」几个字，路辰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亲爱的」是在叫他吗？

　　路辰轩缓缓的趴起来，四处张望，周围幽暗一片，窗外响着零星的炮竹声。

　　这时夏郅又叫：「小轩轩……小辰辰……小路路……快出来吃饭啊……」

　　「你恶心不恶心啊！」全部毛孔都张了起来，听到指甲刮玻璃也没那么恐怖，路辰轩冲到门口，猛地打开门，刚要破口大骂，就完全呆住。

　　目之所及，火红的一片，红色的灯光，红色的蜡烛，红色的……花海。

　　整个客厅，各个角落，都摆满了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屋子里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就是近期，夏郅身上常有的那种香。

　　「这……这是……」

　　「亲爱的！」夏郅上前一步，握住路辰轩的手。「春节快乐……情人节，快乐！」

　　随后，温暖的吻降临，落在他的嘴唇上，浅尝辄止。

　　对，今年几个节日都凑在一起，春节和西方的情人节是一天。

　　「这些花……花店老板……」红色太过刺眼，路辰轩干涩的眼睛，又变得湿润，滚滚热泪含在眼光里，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看不清夏郅的表情。

　　「是我拜托花店老板了很久，差点连美男计都用上，才在今天，这个鲜花抢手的日子，搞来这么多玫瑰。」夏郅一脸炫耀的表情，邀功道：「你说，你要怎么谢谢我？」

　　「你……你……」路辰轩颤抖着，说不出话。

　　「好啦，宝贝，不要太感动。」夏郅一边说，一边也觉得鼻子酸酸的，自己都被自己的浪漫感动。「你只要以身相许，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感动？我不感动……我只是冲动……」

　　「冲动？！」闻言，夏郅夸张的向后蹦了一步，露出害羞的表情：「你要恶羊扑狼吗？不要嘛……天还没完全黑——」

　　「我打得你除了牙哪里都黑！」路辰轩呼啸着出拳。

　　「碰」夏郅应声倒地。

　　「王八蛋，耍我很好玩吗？」路辰轩跨坐在夏郅腰上，长期压抑紧绷的心里在这一刻释放，全都化作拳头落在夏郅身上。

　　路辰轩的力气不大，但一拳又一拳，也打得夏郅发昏。

　　急忙抓住他的手，夏郅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亲爱的，你怎么了？难道我的安排你不喜欢？是哪里不满意？」

　　「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难道要他承认这段日子一直在自我折磨，甚至有了被害妄想症吗？

　　路辰轩捂住脸，小声啜泣。

　　「宝贝……别哭，如果太高兴就说出来嘛……」夏郅还在说着不明所以的话，硬是拉开他的手，温柔的吻降临在路辰轩的眼角眉梢，舔去他伤怀的泪水。

　　路辰轩忿忿的骂着：「王八蛋，天涯海角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

　　「天涯海角？难道你不要誓死相随吗？」

　　「谁要随你这个王八蛋——」最后一个字，落入夏郅的口中。

　　缠绵的热烈的，如同夏郅名字一样，充满激情，让人如同置身炎炎夏日的吻。

　　这样的吻，这样的拥抱，能化解他心头的阴郁，能让他彻底的放下心吗？

　　不能，不能！

　　他需要的不是亲热，而只是一句话。

　　「夏郅……」轻轻的推开男人，路辰轩睁大眼，小心翼翼的问：「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

　　夏郅怔了一下，眯着眼睛笑起来，答得风轻云淡：「当然是恋人。」

　　恋人……原来，这个他梦寐以求的位置，早就被自己牢牢坐住。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起？」

　　「我圣诞节的时候，就跟你告白了吧？」夏邦伸手刮了刮路辰轩的鼻子。「你难道忘记了？」

　　「我没忘，可是……你不是Gay……」

　　「有什么关系？」夏郅紧紧抱住路辰轩，伏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反正……我是插头，你是男是女，对我而言不重要！」

　　路辰轩涨红了脸，抓着夏郅的衣襟，颤抖着问：「你不怕……被别人看不起？」

　　「我夏郅什么时候怕过别人的闲言碎语？」男人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走自已的路，让说的人去死吧！」

　　路辰轩终于破涕为笑，可是，比起恋人的位置，更重要的还有……

　　「夏郅，你爱我吗？」

　　夏郅的脸红了起来，露出罕见的羞涩表情，「当然！」

　　「是当然爱，还是当然不爱？」

　　「当然——」

　　「啊——你们在做什么？」温柔的互诉衷肠，被路辰轩的坚实守护者，正义小天使路晓夕打断。

　　穿得一身喜庆的孩子冲过来，抓着他生父的耳朵，咬牙切齿的把他从养父的身上拉了起来。

　　路辰轩第一次对路晓夕生了埋怨，真恨不得把这个不懂情趣的孩子抓过来拍屁股。

　　「饶命啊饶命！」夏郅很没骨气的讨饶，高高举起双手，连路辰轩的手指头都不敢碰。以示清白。

　　「哼！」路晓夕掐着腰，郑重警告：「从今以后，再让我看到你欺负爸爸，我就把你逐出家门！」

　　夏郅眼泪汪汪，一副弃父的悲惨表情。

　　晚饭开始，虽然布置成烛光晚餐的样子，吃的还是传统的年夜饭，一家三口围在一张桌子前，有说有笑，欢乐嬉闹，即便是争吵，也说不出的甜。

　　而在路晓夕顾及不到的桌子底下，夏郅伸出长腿，勾住了路辰轩的腿。

　　路辰轩不动声色的挣扎，夏郅带着一脸促狭的笑，手指沾水在桌子上写下「闷骚」两个字。

　　路辰轩握叉子的手下移，不轻不重的在夏郅的腿上戳了一下。

　　夏郅发出一声闷哼，又写：「戳歪你的性福就没了」。

　　路辰轩脸涨得比玫瑰花还红，又不敢太大动作，只能忿忿的掰着餐桌上的螃蟹钳，好像那是夏郅的腿。

　　这时，夏郅摸了摸路晓夕的头发，用温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说：「小夕，干爹谈恋爱了，你替不替我高兴？」

　　小孩子斜着眼睛看他，跟夏郅相似的脸上却做出跟路辰轩一样的表情。「你要搬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