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这么看,现在他有点轻度肺炎,还好控制的及时。
靖贤每晚留在这里抱着他睡,被滚烫的体温炙烤着,其实睡的并不舒服,但是他不愿意放手,怕是一放手,羽箏就会生生的消失掉。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太勉强,也不愿意承认羽箏太脆弱,他相信只是那天他没注意到天气太冷,让羽箏着了凉,才会这样。
“咳咳……咳咳……”
床上的人没来由的咳嗽起来,钟希伸手够床头的水杯,却被靖贤抢了先,“你去睡会儿吧,我陪他就行了。”
你没有医学常识——本来想用这种借口赶他走,但想想,好像现在,自己才是不受欢迎那个。
含住一口水,俯身用唇灌进去,羽箏略略挣了一下,就乖乖的张开嘴,接受了冰凉的湿润。
安静了一刻,微微睁开眼,“头……好痛……”
喉咙沙哑的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像蛇一样嘶嘶的声音,但靖贤还是听懂了,真是奇迹。
“哪里痛?”
体贴的问,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轻轻的揉着,冰凉的手指缓解了痛楚,帮助羽箏找回麻木的瞳孔中的焦距。
“是你……啊……”
“喝水吗?”
慢慢扶起他,靖贤问。
点头,水杯就递到身边,杯边泛滥着湿润的光泽,借着太阳,有点晃眼,记忆里第一次受到如此体贴的关照,眼睛有点热,眨了眨又揉了揉,才发现自己一条胳膊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针孔,揉在脸上都硬硬的。
“好点了吗?”
“没事了……咳咳……”
“我叫医生……”
“不用,我睡一下就好了。”拍拍靖贤的手,羽箏重新滑倒床上躺下,牵着靖贤的手不放。
“嗯,我帮你盖好被子。”
任由他拖着自己的手放进被子,细细的掖好,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脸有些红,疑惑他是不是又起烧了,指尖摸上去,温热,额头贴上去,却发现他红的更厉害了,“又发烧了?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不……不是……”尴尬的摇头,咬了咬唇,别过脸去,“我……陪我待会儿……”他在撒娇,生病的人会格外脆弱对吗?可是从前,他被暴雨淋到,烧的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却仍旧记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我不走,你再睡会儿,我叫厨房煮汤和粥给你,晚点吃些东西。”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把脸埋进被子,嗅了嗅,才发现这不是熟悉的味道,这里不是他的房间,那么是哪里?头又一阵疼,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加班,然后在停车场被人绑架,记得被一群人喂了药,醒过来的时候遇到了钟靖贤,然后……满眼的血红,比夏夜的彼岸花还妖艳,腥重的味道,隐匿着痛楚与不安,死亡与鲜血……在充满那些地方的空间,他们放纵的纠缠在一起,像两头孤单的野兽,靠着体温证明彼此的存在……
只是,在□的背后,横七竖八堆积的,是没了生命的,血被放干的——尸体……
“呕……”
猛地从床上起身,扒住床沿一阵狂吐,身后的人急急的跪倒在床上,扶着他,顺着他的背。
胃里没什么东西,吐的都是液体,抽痛的感觉让他眩晕,也耗光了刚刚攒起的力气。
“尹瓷,尹瓷,尹瓷,尹瓷叫尹钟希过来,快点!”
一阵天崩地裂似的忙碌,羽箏皱着眉重新乖乖的躺下去,心不甘情不愿的睡着——镇静剂而已。
“tmd他这样到底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一把掀翻尹钟希手里的托盘,狠狠的扯起他的衣领,愤怒的问。
“他不肯接受心理疏导,我有什么办法!!”
钟希怒吼回去,眼眶红了。
苏醒并没有改变蓝羽箏的处境,也许更糟糕,他睡着的时候,用胃管导入食物至少不会太痛苦,醒着的话,他根本无法接受那东西。
他吃不下,吃了也会立刻吐出来,根本都没消化的东西,钟希相信,他的肠壁现在一定很干净,干净的都快要消化了自己,只能靠温水维持基本的平衡,输液会冲淡血液浓度,加重心脏负担。
他睡不着,闭上眼就会看到漫天漫地的血红,他不许钟靖贤碰,碰到他就会想起粘腻腥重的液体涂抹在肌肤上的感觉。
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精神上的压力太大,几天的时间,安定的用量不断的加大,大到让人担心……
“为什么不肯接受!”
“他想自己好起来,不想借住外力……”
大概,是不想暴露内心的脆弱,现在钟希才知道,羽箏倔强冷淡的外在下面,有着比他所想象的更深沉的东西,他原以为那些东西或许是些小男人的心思,现在他猜,那心思里面,大概有一道伤,一道他不想被任何人看见的伤,所以宁可自己撑着,也不愿意招惹或许会触碰到他那道伤的人。
只是这个,他现在还不想告诉钟靖贤,钟靖贤对羽箏,到底是什么心思,他无法定论。
“这么下去没好起来他先耗死了!”
“你可以尝试说服他……”
也许他会听你的,也许他会抵抗的更严重。
“tmd,没用的东西!”
低低的咒了一句,不知道是说尹钟希还是说自己,更可能是说蓝羽箏,转身往外走,连外套都没拿。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钟希也就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好的走出去,回来的时候却像一块抹布似的,歪歪斜斜的挂在尹瓷身上,半边身子都是血……
“tmd,没用的东西!”
低低的咒了一句,不知道是说尹钟希还是说自己,更可能是说蓝羽箏,转身往外走,连外套都没拿。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钟希也就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好的走出去,回来的时候却像一块抹布似的,歪歪斜斜的挂在尹瓷身上,半边身子都是血……
他喝多了,在单家的场子闹了点儿事儿,刚好单羽墨在,打了起来——尹瓷面无表情的解释着,同时催促下人准备手术室,他总是这样,客观又冷漠,好像一架精密的仪器,没有半点感情。
钟希除了骂自己倒霉以外,什么都说不出,肩膀和腿上各有一颗子弹,还好没伤到要害,这个混蛋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继续祸害人间。
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钟靖贤已经醒了,没跟他多说什么,想给他一针镇静剂,让他好好睡,差点被他捏断了手腕。
吗啡,快点!
他用死神一样的黑眸盯紧钟希,失血让他变得有点虚弱,但还是那么不讲到底。
你疯了!心脏会受不了的!
骂他,却还是开始翻药箱。
别废话!
不耐烦的催促,如愿的挨了一针之后,他扯着钟希的肩膀,稍稍一动血就从伤处溢出来,不过这个恶魔没管,好像那根本就不是他的血,钟希皱着眉看他,真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受伤,为什么那双鬼爪还是那么有力。
带我去蓝羽箏的房间,带着枪!
吗啡让他稍微有了些精神,因此伤口也没有那么痛,但移动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些勉强,他有点后悔刚刚不应该在中了两枪之后还跟单羽墨斗拳脚——这加速了他的失血。
你要干什么!
下意识的警惕起来,手抓住靖贤的手腕用了很大力气,
快走!别废话!
钟希踌躇着,反而是靖贤在拖着他走,如果不是靖贤狠狠的瞪了他几眼,让他勉强加快了速度,他想自己肯定来不及救下羽箏,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他就断气了,门锁响起的瞬间,垂头站在蓝羽箏床边的人暗淡的想。
“离开那儿!”
枪稳稳的擎在钟靖贤手里,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点虚弱和疲惫的神态,精神的好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
尹瓷手里的针剂已经推到一半了——普通的肌肉松弛剂,如果用量控制不好,呼吸肌松弛,会导致病人窒息而死,并且事后查不到任何缘由,除了手臂上的针孔,可是蓝羽箏的手臂上已经布满了针孔。
“我好不容易等所有人都睡了的。”
尹瓷面无表情的转过脸,一点抱怨的成分都没有,语气淡的像一杯水。
钟希愣在那儿,靖贤手腕的颤抖唤醒他,于是他更紧的扣住靖贤的腰,把他扶得稳些——为什么尹瓷要对羽箏下手?
“你竟然不辩解!”
靖贤冷冷的笑了一声,又加了句,“注射器拔下来,离开他!”
“除非你开枪……”
砰——
拇指又向下压了压注射器的活塞,枪在那同时响了,过大的冲力震得尹瓷直接摔在窗上,热热的血从右肩头流出来,弄脏了他干净的白衬衫。
走廊里立刻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一群下人惊慌的跑上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把他带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没有温度的调子来自地狱似的,立刻有人应声拖起窗边的尹瓷往外走,钟希看着他那张微汗的脸,仍旧是没有表情,精确的像是机器。
“行了,出去吧,没事了!”
“等等……”
往外赶下人的钟希被靖贤叫了个突然,吓了一跳。
“换个房间,这里的血腥味儿太浓了,对他不好。”
靖贤皱着眉,抬手像碰一碰羽箏,肩膀刺痛,犹豫了一下,却只是拔下他胳膊上的针筒。
刚刚,只差一点,他也许就再也看不见那双澄澈的猫瞳了,再也听不见他即便是在狼狈的身不由己的时候,也会毫不留情的讽刺嘲弄自己,他就……再也感觉不到他滚烫的体温和□时候美妙的颤抖。
他差一点就要失去蓝羽箏……
这失去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没理清楚,但是至少他明白,那种血液冰凉的感觉,很不好受。
“我不允许的话,你,不能死!不能!”
挑起他的下颚,深深的吻下去,陶醉在呼吸带出的淡淡香氛里,霸道的命令着,“就算我不爱你,你也不许离开我半步,死,想也别想!”
爱情,太单纯,所以太脆弱,那样的感情,他钟靖贤没有,谁也别想让他有,他所能有的,只是钟靖贤该有的东西,即便如此,他也不会,不能,不许谁不在他的控制之中,无论是钟家,还是蓝羽箏,更或者是尹瓷!
他不像尹钟希那么没用,学小姑娘谈情说爱,他只占有他想要的,仅此而已。
而且……
是蓝羽箏自己说的,要留下来,留在他身边,无关情爱,只是要留下来。
既然他自己都这么说了,还能如何!
谁也不能夺走,不能!
只是……突然之间,他变得如此重要了……以至于他开始想,即便是蓝羽箏被毁了,从此变成了一个白痴废物,他也要把他留在身边,直到玩儿腻了丢掉!
那之前,他离不开。
更或者……
与其让他像现在这般熬着,不治而死,是不是让他索性变成一个白痴废物,来的更容易方便一些。
毕竟自己要得,只是他的身体,和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像蓝羽箏这样的人,即便变成了白痴,那双眼睛,想必也一定会是同样明亮——如果不再明亮了,那么他就没有吸引力了……是不是刚好可以戒掉了,毕竟除了那些以外,蓝羽箏的存在根本没有一点价值,不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地盘,不能给他带来上亿的生意,甚至都不能生一个他的孩子,怎么看怎么是个没用的人,这么一个没用的人,竟然敢占据了他如此多的心思,让他刚刚像是堕进冰窟般血液冰凉,他巴不得戒掉才对……
戒掉……
如果发现什么东西让你迷恋,那么,在上瘾之前先毁灭,戒掉,是个很难的过程!
这是那个人说的话,他一直以为,只有弱者才不能抗拒无法戒掉……
他什么时候变得软弱了……
爱或者不爱不重要,蓝羽箏是什么想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钟靖贤希望蓝羽箏是什么,希望蓝羽箏想什么,所以……
如果蓝羽箏不能自己随了他的愿,那么,钟靖贤有义务告诉他到底他现在该做什么,毕竟,这段时间,自己对他,实在是太温柔了,所以,他才得寸进尺的忘记了本分吧……
没人能离开钟靖贤,在钟靖贤还没放弃的时候,放弃钟靖贤,蓝羽箏也一样。
那一刻他明白,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个男人的身体和眼神,他想要的,是这个男人的全部,甚至性命,连一根头发都不放过的,他的全部!
他想要他,更强烈的情绪,导致了更疯狂的行为……
第十五阶 宿命
潮湿的地下室里泛滥腐气,发霉的味道和血腥混在一起,让人忍不住皱眉。
痕迹斑驳的金属圈紧紧的扣住漂亮男人的手腕,晰白的肌肤因为强硬的挣扎与拉扯,显出於痕,颈子上磨破的地方流出血来,漫过锁骨。
纤细的男人无力的坐在地上,低垂着头,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耷拉下来,盖住那张苍白的脸,呼吸微弱。
湿漉漉的衬衫被撕开,一侧肩膀上缠着纱布,手臂被吊起的姿势不太方便伤口的愈合,纱布上晕开淡淡的血色。
衬衫敞开的下摆搭在蜷曲的腿上,皱皱巴巴的。
“子弹已经拿出来了,止痛和消炎针都打过了,这里的环境不太适合养伤,你最好想办法快点离开,虽然,现在我不太希望你离开这里,需要镇静剂吗?能帮你快点睡着。”
钟希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问那个虚弱的随时会晕倒的男人。
如果想把子弹取出来没问题,不许用麻药,不能离开地下室,喊一声痛就抽他一鞭子——这是钟靖贤说的话,很符合他的风格,即便是跟了他十几年的人,只要稍微有些不顺心意,就会得到这样的下场,对自己的哥哥都下得去手打断骨头,又何况别人,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钟希有点惊讶,不是惊讶于他的苛刻,而是他的心软。
如果换作从前,敢动他的人,下场只有一个——生不如死。如果那个人是尹瓷,虽然不会那么痛苦,但那条手臂肯定保不住了,但现在,靖贤竟然允许他拿出子弹。
“不……用……谢谢……”
其实没关系,这也不是他身上最重的伤,距离近,子弹穿透身体,又没穿透骨头,而且他早有准备,没伤到重要的地方,钟靖贤身上的伤可比他重多了,他只是意外,钟靖贤竟然没要自己的命,还仁慈的让他取出子弹,虽然有人故意递给钟希那种会让人痛到抽筋的消炎药洒在伤口上,害他不明不白的挨了几鞭子,但这惩罚,毕竟太温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