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千里(生子)+番外 上————西伯利亚雪原
西伯利亚雪原  发于:2009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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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花穿叶,于百步而破竹。真气不败,沙飞石走,可知剑气无形,无形催命,无形气剑,追魂夺魄……

  迫夜在手,犹如三尺寒冰。冷光灼灼,寒气四溢。

  跳。腾。跃。挪。旋。立。奔。转。

  身如轻燕,合清浊以自立。气血相续,筋脉相承,便行内息倒转,快如鬼魅,无寻踪迹,瞬息万变……

  步法踏风,恰似鹰啸九天。穿梭长空,睥睨天下。

  当年我被赶出萧瀚山庄时,只有身上的一套衣服。我走下百级石阶,心中就在念着,我是尉迟雷焕,我是尉迟雷焕。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我会回来,拿回本就该属于我东西。

  我要保护自己,就要比别人的心更狠,更冷,更毒。

  在祈元山上,我抱着丫头的尸体坐了一个晚上。看着苍天,流着眼泪微笑。这唯一给我温暖的人,没有了。我唯一一个善良的理由没有了。那个时候,江湖上刚刚有人认识飞扇公子。我拖着满身的伤回到祈元山,我十几年来第一次激动得大喊大叫,我想告诉丫头她喜欢的男人终于有足够的资格得到她了,我终于可以求她嫁给我了,因为我是飞扇公子,我赢了武林大会,我打死了好多看不起我的人。

  可是没有。没有丫头的微笑迎接我回来。我看见她死不瞑目的脸,我看见她衣衫凌乱,满身伤痕。

  “先奸后杀。而且死者还有一个月的身孕。”师父说。

  我抱着丫头的尸体上了祈元山的断崖,坐在那里,看了一个晚上的星星。冷,真冷。我抚着丫头的脸,轻轻地问,丫头,冷不冷?我觉得怎么这么冷?

  如果,一个人,连生存的理由也没有的话,还有什么?

  “出发的时候,仔细点。”

  “是,少庄主。”

  第9章

  其实我是很不孝的。我承认。就爹的这件事情上,我压根就没有着急。庄里上下也知道我们之间基本上就没有什么感情,我爹被掳走了我着急才是不正常的。月柔着急,又不敢表现出来。晚上我隐隐听见弦雨晴波那里传来的琴声,如泣如诉的,底下却浸染着无比的坚韧,金石之声清晰可闻。

  月柔是个十分不好惹的人物,这点尉迟城都看出来了。我就是想激怒他,人在愤怒的状态下缺点总是会暴露无遗。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隐忍我到现在。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的城府深得可怕。他的忍耐力绝不下于我。我倒是感兴趣他的极限在哪里,因为我想知道他的目的。从六岁起,我们就已经表明了立场。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有趣的游戏,非常非常的有趣。

  第二天,月柔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焦急地等着我。我看见他的小手在大氅的广袖下揉来揉去,双手上的绷带已经见了红。

  “雷焕,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月柔坐在马车里,不安地看着我。

  “不能直接去洗砚阁。那等于是自寻死路,反而救不出爹。所以,先去给人送贺礼去。”

  “贺礼……”月柔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们越是紧张我爹,我爹的日子越不好过,也就越难救。就是要等那边沉不住气。”

  月柔点点头,居然是一脸的信任。“我知道,这种事云扬以前教过我,我明白的。”

  “武林盟主的千金订婚,四方道贺。我们去出岫山,路程不是很长。”我看了看月柔怀里抱着的小小包袱,不知道是什么宝贝,就是不撒手。我开始凝神定气,专注于运功打坐。月柔东张西望,然后撩开帘子看车窗外,最后禁不止马车颠簸,悄悄睡去。马车的空间还真是小。我和月柔第一次脸对脸的离得这么近。月柔的睫毛相当的长,浓浓地覆下来,在脸上印上了浅浅的弯月形的影子。他睡得毫无防备,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蜷成一团。不知道他用的什么熏香,抑或是体香,淡淡的,让人愉悦而且安心。

  糟糕。我连忙敛起心神,打坐的时候竟然走神,我可能是第一次。狐媚子。脑子里蹦出这三个字,不知为什么又觉得不像。

  “少庄主,天色不早了,前面是家客栈,我们歇息一晚再走吧。”尉迟城再马车外面说。

  “晚上了么?”月柔睁开惺忪的睡眼,一脸的懵懂。他见我再看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昨天晚上没有睡觉,所以……”

  我微微一笑,跳下马车。尉迟城扶着月柔下来,月柔看看四周,一脸的新鲜。

  “很久没有住客栈了呢,这家客栈好大!”月柔仰起小脸看客栈的牌匾,福来客栈,庸俗而又平稳的名字。尉迟城安排好房间,要了桌菜,用过了晚饭便各自回房休息。月柔就在我旁边,按照客栈的格局,这两张床应该是紧贴这同一堵墙。客栈的墙壁又薄,对习武之人来说形同虚设。月柔晚上睡得极不踏实,手脚乱动,口中喃喃,全是梦话。一时叫着还给我还给我,一时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一会又惊叫云扬云扬,不知道又梦见了什么。

  去出岫山的路程还有几天,到了那里不知道又会怎样。我索性下床推窗,月光甚是皎洁。

  小时候,师父哄着静又睡觉,断断续续地讲故事。他说,月亮其实永远都是明净清澈的月亮,所谓阴晴圆缺,不过是世人眼里的自己。静又听不明白,我也听不明白。师父拍着静又,缓缓说,月儿是世界上最美的奇迹,月光是世界上最纯洁无瑕的美丽。静又晚上怕黑,让我守在他的门口,夏天还好,冬天就难熬了。我坐在石阶上,迷迷瞪瞪地听着师父在屋里讲故事,觉得月儿又美丽,又温柔,弯弯地看着我笑,好像娘亲。师父每晚讲晚故事就不知去向,静又要是还没睡着,就折腾我。他披衣趴在窗上,用石子砸醒我,悻悻道:“雷焕,我睡不着。”我沉默,他又说:“雷焕,今天晚上天色很好。”我还是无话可说。他气道:“雷焕,你又不是哑巴,做什么不说话?”然后又笑笑:“你今天练功的时候偷偷去见那个猎户家的丫头,我看见了哦。”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他。他的眼睛转了转,指着天上说:“你把星星送给我,我就不告诉爹爹。”我想了想,利用轻功,给他捉了满屋子的萤火虫。他看着一屋子的萤火点点目瞪口呆,我轻轻关上门,躺在石阶上看我的月亮。静又在屋里闷闷地说:“雷焕,我再不欺负你,你以后都对我笑好不好。就像对那个丫头一样。”我没有吭声。他自顾自地说,“不回答就是答应了哦,你答应我了。”

  反而睡不着了。我踮脚飞到中庭的大树上,夜风习习,心里自在了些。

  “兄台好雅兴。”我抬眼,树下站着一道纤细的影子,个字不高,长发微蜷,气质倒是干净斯文。

  “好轻功。”我赞道,“当真是踏雪无痕。”那人笑,飞身上树,也是了无声息。年纪比我小不少,举手投足都是世家贵气。

  “你也是睡不着么?”他笑着问,“那真好,我也睡不着。”我看他一眼:“公子什么意思?”他笑嘻嘻地整理着微微凌乱的衣衫:“我怕黑啊。刚才我还在想,今天晚上可惨了,睡不着觉,可怎么熬过去。”他身上有种寒冰玉的味道,挨着他也有好处,正好驱蚊。

  “你叫什么?”他折下片叶子叼在口中,无忧无虑地说:“我叫连城霏,刚从边关回来的。”

  “我叫尉迟雷焕。”

  “你是尉迟雷焕?医邪尉迟雷焕?”他有点惊讶:“你的名号很响呢,我们边关都知道。”

  “你是连远峰的儿子?”

  “对呀,我们兄弟几个都是在边关长大的,难得回一趟中原。我有认床的毛病,这一路都没睡好。”连城霏笑嘻嘻地说,“我吹歌曲子给你听,可好?”我探过他的脉息,他身体倒也强健,外家功夫很强,内家功夫练得显然很不够,倒真像是军营来的。

  自古多征战,由来尚甲兵。长驱千里去,一举两蕃平。按剑从沙漠,歌谣满帝京。寄言天下将,须立武功名。

  他衔着树叶吹着,样子颇为潇洒不羁。曲调苍凉,很有胡地晴天苍苍的浑厚大气。“这是爹最喜欢的一首曲子。”他说道:“我们兄弟五个,志向都是将来要做一个像爹那样威震八方的大将军。”看着连城霏信心满满的样子,我不由心里一动。或许这种人天生就充满野心,狂妄而且自大,永远都不在乎别人,却不叫人讨厌。年纪尚轻时,梦想就是一种幸福。我刚要开口,突然听见月柔惊慌失措地尖叫:“雷焕,福儿,雷焕——!”我应了一声,从树上跃下。月柔从里面冲出来,衣襟半开着,表情极度惊慌。他一头扎进我怀里,一叠声地哭道:“刚才我怎么也找不到,找不到你,我以为你被她夺去了,我以为……”我当是他做了噩梦,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顺便把他的衣领整理好,以免春光外泄。

  “这位是……”连城霏从树上下来,失了神地望向月柔。我有些尴尬,不知道我和月柔到底算是什么关系。他要是个女人,还能算作我爹的妾什么的,问题是他是个男人。我轻轻拂月柔睡穴,月柔直直倒下去。我抱他回房,把他安顿好。等我出来,连城霏还是愣愣地站在原处,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那是我爹的,呃……”我做什么要解释?

  “哦,我理解了。”连城霏回过神来,“这在军中很常见。边关苦寒,根本不可能见到女人。当兵的又全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很自然。”他看着我,笑笑:“你必是不接受这种事情吧,刚才你眼中的厌恶虽然藏得很好,可我还是能感觉到。我们当兵打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每天都得面对无尽的杀戮,血腥,提心吊胆地等着自己的死期。这种时候,有个人在你身边和你并肩作战,帮你防着冷箭暗枪,你知道着意味着什么吗?比兄弟感情更深,更不能理解。”他跃回树上,望着月亮痴痴地说:“你不会了解,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命交到一个人的手上,原来也是一种幸福呢。”

  “你能了解?”

  “原来不懂。现在,懂了。”他幽幽地说。

  我默默离开,身后,又是曲调悠扬。

  “你们也去出岫山?”连城霏惊讶地看着我。我点点头。“你是去给东正阳道贺?”他问,显然有点高兴,“那太好了,我们同路,一起走吧!”

  月柔悄悄打量了一下我的脸色,见我没什么不快,便对连城霏笑了笑。尉迟城在一边明白了什么,虽然面无表情,我岂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他很显然不想萧瀚山庄趟大凛这趟浑水。十几年前大凛皇帝歌舒霆死了以后,大凛就一直处在四分五裂的状态。小国林立,大国也有几个相当有实力的,比如梁,齐,赵。连远峰是梁国的第一将军,聪明如他当然不会急着就自立为王。梁国的国君实际上就是个傀儡,连远峰的野心有可能远不在大凛。我微微冷笑,不做表示。

  太贪心的人,会被自己给噎死。

  第10章

  到盘罗的时候,遇上了泥石流。延误了行程,月柔整天坐在房间里不说话。我踱到后院的回廊中,欣赏雨景。雨下得不小,眼前朦胧一片。阵阵凉意扑面而来,一股泥土的腥气。

  “在看什么?”身后有人问。我没有回头,简单答道:“雨。”

  “在边关,雨是很少见的。”连城霏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处处大漠荒山的,平时连喝的水都成问题。”

  “你们也不容易。”

  “哈,谢谢。”连城霏伸个懒腰,晃晃脖子。“中原就是好。怪不得那些鞑子蛮狄天天打我们呢。”

  我没说话。连城霏靠着回廊上的柱子,伸手接雨水。我想转身走,连城霏终于忍不住道:“那位月公子呢?好久没见了啊。”

  我在心底冷笑。你看他那娇娇弱弱的少年模样,其实论年龄做你爹都够格了。“在房中休息呢。连公子有事?”

  “那倒不是……该不会是水土不服吧?我刚来的时候也这样,不过我有一些寒冰玉,等会儿差人给你送去吧。”

  “有劳连公子了,我代月柔谢过了。”我笑笑,信步往回走。

  “他叫月柔么……”连城霏在后面喃喃自语。

  回到房间,尉迟城正端着一碗药经过。看见我来了,连忙站住垂首道:“少庄主。”我点点头,问道:“这是给谁的?”

  “回少庄主,这是给月公子的。”

  “他又怎么了?”

  “不知道。属下熬了一点提神健胃的汤药。”

  我没说话,尉迟城端着药走进月柔的房间。

  “城管家,真是辛苦你了。”月柔轻轻的声音传来。

  “这是属下份内的事情。公子快喝了吧。”

  “雷焕他知道么?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啊,要不然他生气了,嫌我烦,就不让我跟着去了。”月柔提起我的名字的时候总是有点怯怯的。

  “公子想多了。少庄主不是那样的人。”尉迟城安慰人的时候也是一板一眼的。

  “嗯。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

  正说着,对面回廊走来两拨人,走路的姿势僵硬,一看便知是军队里的。

  “尉迟公子,我家公子要小人将这寒冰玉送来,说是这东西虽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却也是祛邪宁神的良药。水土不服的人服下了,要舒服许多。”

  “有劳了,替我谢谢你家公子。”我接过盘子,目送那帮人离去。寒冰玉,我瞧了瞧那盒子里晶莹洁白的药丸,心道:“你当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么?”屋里月柔听见动静,连忙叫道:“是雷焕在外面么?快进来,外面潮气太重。”我端着盘子进去,面无表情:“谢谢,我知道。”你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瘸子么。月柔轻轻叹了口气。我推开门,月柔倚在床边,一把青丝乌发斜披在肩膀上,眉眼都是柔柔的。尉迟城行礼,退了出去。

  “不要逞强,怎么跟你爹一样。倒过来还不是自己难受么。”他拉着我在床边坐下,白皙的双手缓缓地按压我的左膝,手上温热的气息刺激了我一下。“身上怎么总是这么凉?”他皱皱眉,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其实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孝顺的儿子。别人不着急,你能不急么?就是你总是阴着个脸,没人能看明白你的心思而已。也难怪你了,瞧你爹那张脸,几时有过表情了?”月柔轻笑了一下:“有心事就说说看,自己闷着总不是办法。昨天是不是没睡好?下眼圈都青了。”说着抬手要抚摸我的脸。

  我突然站起来,狼狈不堪地看着窗外。再下去我会崩溃的。月柔身上总是有股温馨的气息,无论是什么飞扇公子还是什么冷绝医邪,统统成了可笑的笑话,一触即灭。

  “雷焕?怎么了?”月柔不解,“你等一下,我有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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