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千里(生子)+番外 上————西伯利亚雪原
西伯利亚雪原  发于:2009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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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山庄,尉迟城迎上来,低声道:“主子,都安排好了,飞云骑围在了山庄外面。”

  “血见十七子,分出三个来跟着月柔和雷耀。”我扔了手里的鞭子,回房褪下大氅,三枚彻骨针正钉在我的左臂上。我一咬牙,拔了出来,噗嗤一声一股血液扑了出来。彻骨针上有倒刺,带出了血肉。我仰躺进躺椅,只觉得昏昏欲睡。

  第7章

  月柔有武功。或者说,曾经有过,并且,是一种相当可怕的厉害。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导致他的内力毁灭性地流失,但是却可以肯定,他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他的经脉现在都呈现出一种萎缩状态,当时受的伤害可想而知。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的内伤竟然看上去像是自毁造成的。他现在是半点武功也无,而且身体较常人来看,还要弱上许多。看他那娇滴滴的样子,我是在想不出来这十几二十年之中,江湖上到底有哪位高手是种模样的。

  无意中看见案上的砚台,突然想到,洗砚阁,江湖上得到公认的杀手情报组织。二十年前,洗砚阁的第一杀手,失踪了。倒是没人见过那杀手的模样,难道这有关系?我隔着空,吩咐道:“让十七楼查一查,二十年前洗砚阁失踪的那个杀手叫什么名字,怎么失踪的。”这名杀手据说从未失手。只要给钱够,没有他杀不了的人。不一会,尉迟城站在门外道:“主子,那柳可言让飞云骑带回来了,您看……”我掸掸新换的衣服,淡淡道:“到地牢去。”

  柳可言倒是英姿飒爽,清气朗朗的模样。看见我也只是眉毛挑了挑,没有不敬,也没有畏缩,一副不卑不亢的表情。这种人,我喜欢。我微笑:“尉迟雷焕。”柳可言有点吃惊,不过立刻又是一派处事不惊的淡然,也是微微一笑:“柳可言。”他上下打量我一番,笑道:“久闻阎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哦?”

  “客套虚伪的话我不想说,您也听够了。你很了不起,我真心地佩服你。”柳可言颇为认真地说:“老实说,这天下,让我柳可言佩服的人没几个。来大凛之前,我十分不服你。但是和你交过手之后,我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从一开始,你就一直手下留情,否则我压根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和你讲话。”

  我看着他那自然而然的笑容,心里一动。他身上的气息真的很纯净,纯净到理所当然。第一高手的名号下覆盖着绝对的血腥杀戮,一个沾染着对手鲜血的人竟然会有这种清新自然的气息。不可思议。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那个蠢货的近卫?”

  “这是我爹的遗愿。”他好像看我有点不解,解释道:“我爹是柳范昔。”

  原来是柳范昔。当年第一个攻进大凛都城歌阳的柳国悍将。

  “我爹说他当年做错了一件事,永远也不会得到原谅。所以他要求我一定要保护好王上,否则他一定不会放心的。”

  “很好,你,走吧。”我把蛇鱼扔给他,他一把接住。

  他平静地看着我,慢慢地说:“你应该知道,我是来杀你的。”

  “知道。”

  “那你……”

  “你没杀成。”我说,“所以,你走吧。”

  他转身走到牢门口,又回身说:“你放我走,那么我们就是朋友了。”

  我略略一惊,随即想过来。“当然。”

  他深深看我一眼,一笑便消失了踪影。

  “人都需要朋友的。以后有事,找我柳可言。”他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久久不散。

  爹的身体里有剧毒。不是一次性下的,而是一点一点,日复一日,日久天长之后使毒素浸入骨髓。这样一来,就算有解药,也解不干净。我爹是医神,不可能不知道。也就是说,他是心甘情愿地被下毒。蠢。

  我在回廊上漫步。清明雨,和忘忧齐名的三大剧毒之一。中者皆会被腐蚀心脉,消释内力。院内的桃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的,风一吹就纷纷扬扬地洒下来,粉粉嫩嫩如云如雾。隐约可见当年那个美人儿穿着桃粉衣裙,在花间夭夭而舞,步履轻盈,珊珊作响。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绣楼之中的墙上,有幅美人图。那图里的人儿撑着伞轻轻笑着穿过漫天的桃花雨。画的一侧有人写到,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爹的笔记。爹画的画。画里的女子一直在微笑着看着我,那么多年,一直这样看着我,笑容从未改变。灼儿,应该就是娘的名字。

  那天,有名女子抱着个小婴儿冲到正厅,浑身是血,披头散发。

  尉迟云扬!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和那只狐狸精!这孩子,全天下都知道,是我的!是我叶灼儿的儿子!

  那天,喜欢在桃花林里跳舞的美人,喜欢穿桃粉衣裙的美人,喜欢弹琴轻唱的美人,消失在那一片桃花林里。

  绣楼封了。桃花林砍了。她连个墓地都没有。

  路过爹的卧房,里面有细细簌簌的声响。沉重的喘息声,断断续续时隐时现的呻吟声。

  “手,手疼……”

  “我知道……”

  “福儿那孩子……”

  “这种时候别想他!”

  “可是……”

  “可是什么?又气到你了?怎么不教训他?”

  “不……啊!你,嗯,呀……”

  “呵呵……让你胡思乱想地不专心……”

  “啊----------!”

  我捏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咬咬牙,转身离开。

  “主上,那边已经等不及了。”

  我把玩着手中的茶盏。那是听谁说的?喝茶可以凝神静气,生津止渴。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习惯的呢。算了。“是么。这么早?那个若兰清还真是守信。”

  兰陵王。王中之王。我饮了口茶,慢慢地品着。想杀兰陵王的人和臣服于他的人一样多。但是,谁也没有得逞。还有别的事需要操心,打仗实在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我说:“今年着桃花开得不错。前年刚植上的,难得能开成这样。好好嘉奖那个守林的园丁。”

  “主子,前几天月公子看见着桃花林,脸色就不好了。庄主说要把这林子砍了,您看……”

  “砍。庄主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砍了再种,要更名贵的品种。”我甩甩衣袖,“都说是多事之秋,难道现在是多事之春不成。”

  入了夜,各处都掌了灯。最近似乎我特别倒霉,想杀我的人都凑到一起了。我被几个人围着,进退不得。都是一些高手,经过严格的死士训练,全是不要命的。一拨一拨地往上冲,我现在虽然神色自若,也只能勉强抑制住手臂的震颤。功夫再好的人,体力都是有限的。像这种用命耗时间的打法,果然损。脚下打滑,鲜血浸透了靴子。

  后院突然响起凄厉的惨叫:“云扬——!”

  爹出事了。

  第8章

  “我看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他是尉迟云扬。我才是尉迟雷焕。”我提着剑,倚在房门上。

  “没搞错,找的就是你老子。”有一个人冷笑。

  “那就试试。”我一挑剑,迎上去。似乎很久没打得这么过瘾了。迫夜划过的地方,全是亮彻天际的流光。迫夜,夜夜永心,逐逐相迫。当年从师父手中接过它的时候,看见剑身上的这两句话,很不解。师父说,这是一把邪剑,配你正好。迫夜出鞘,就一定要尽血而归。我知道师父一直再找能继承他的两把邪剑。一把迫夜,一把照夜。当时静又撅着嘴,一脸不高兴:“爹爹,为什么静又没有?”师父但笑不语。用邪剑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也许,我就是。“你不能压制住迫夜,迫夜就会操纵你。”师父说,“好自为之吧。”迫夜的戾气太重了,我有时候都能感觉到它在操纵我。眼前血红一片。仿佛当年那样,我提着迫夜,一步一步地走下出岫山,迫夜上还淌着血,滴洒了一路。那一夜,我觉得,我重生了。我是阎君,我是飞扇公子,我是尉迟雷焕。

  胸前一凉。我迷惑地看着我的迫夜,那上面,有我的血。所有的景物都搅和在一起,耳边响起尖利的叫喊。终于是失控了,是不是,我的迫夜?我向后倒去,眼前漆黑一片。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知道了一件事。我爹被人掳走了。

  我躺在床上,用手指撩拨着窗外的阳光。尉迟城用他一贯平板单调的声音迅速汇报着。爹中的清明雨太深,隔一段时间就得运功逼毒。时间不定,但是只要是那个时候,我武功盖世的爹肯定是手无缚鸡之力。首先,他们抓我爹,时间选得就很好。除了最亲近的人,谁会知道呢。我心平气和地琢磨着,越发觉得阳光刺眼。

  “是洗砚阁的人干的。”尉迟城说,“他们要您的十方图。”

  十方图。果然是呢。这群蝼蚁,畏惧强者,憎恨强者,可终归是一群蝼蚁。贪心不足,只想不劳而获。我倚在枕上,闭目养神。尉迟城见没有他的事了,便退了下去。养足了精神,我起床,信步走到弦雨晴波,门廊上挂着副木对,爹苍劲的字体深深地镌刻在上面。

  巫山夜雨弦中起

  湘水晴波指下生

  侍婢站在外面,端着盆盆碗碗,都是一脸的不知所措。见我来了,屈膝行礼道:“少庄主。”我点点头,问道:“怎么都站在这里?”一胆子大些的侍婢上前道:“从昨晚开始,月公子就一直在哭,哭到现在滴水未进,婢子们只好……”

  我推开门,走进卧房。月柔缩成小小一团埋在床角,抱着腿,下巴顶在膝盖上。乌丝凌乱得散在床上,流到地上。隐约可见他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

  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想到,怪不得他讨男人喜欢。

  我站了一会,月柔呜呜咽咽地哭,极力地压抑着不搞出声。可能听见有响动,他抬起脸,惊讶地看着我,眼睛又红又肿,显得原本就楚楚堪怜的小脸更小了。

  “福……雷焕,对了,你怎么下床了?你的伤呢?”他慌忙摸把脸,向床边爬来,结果关节僵硬,倒在了床上。我坐在床边,盯着他看。

  “哭什么。”我问。

  “云,云扬他,不知道怎么样了,就那样被人抓走,我竟然,竟然无能为力……”

  “他们是冲我来的。”我用指尖抚平锦缎上的褶皱。“可以把爹救出来,不用难过。他们不会为难爹的。要不怎么要挟我。”

  “啊?可是我听说……”

  “我有办法。”我说。月柔的眸子顿时清亮了起来,他抓住我的手,连连问:“真的,真的么?”

  我觉得脸上一沉。“尉迟云扬是我爹。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只是觉得……”

  我把手抽出来。从小开始,我就讨厌和人做过近的接触。月柔有点尴尬,低下头。我站起:“吃早饭吧。我明天就走。”

  “明天?”

  “急不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想,和你一起去……”月柔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沉默半天。“你,想跟去?”

  “想。”月柔轻轻点点头,有点乞求的味道了。

  “很危险。”我说。

  “我知道,所以我才一定要跟去,我起码可以照顾你,真的,我可以的……”月柔的大眼睛里又泛了泪光。我笑:“照顾?我需要吗?”月柔突然仰起脸,看着我,眼泪顺着削瘦的脸颊淌下:“就当是,补偿不行么……求求你,不要再这样说了。求你……”我闭上眼睛,说:“好。一起吧。”

  “雷焕吃过没有?”

  我微微皱眉:“没有。”月柔连忙说:“等一下,我洗洗脸,我们一起……”

  月柔好像总是很喜欢再饭桌上忙来忙去。他喜欢看着我吃东西,吃得越多他越高兴。他用小匙搅动着碗里的粥,撅着小嘴慢慢地吹。

  “雷焕,有点烫,小心些啊。”他放下粥,又开始忙其他的。食物的馨香还有淡淡的热气,有着似乎是普通人家的一个早上的温馨。

  “别忙了。那些下人来做就行了。”

  不行了。心了的什么地方松动了。在最不需要的的时候。月柔随口答道:“那怎么比得上……”然后,愣了。

  比得上什么?我看向他。他勉强一笑:“没有,没有什么。快吃,多吃些。”

  “主上,您真的要去?”隔着空的声音。

  “对,亲自。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处理。”

  越来越好玩了。真不错。这场游戏,不知道谁才是最大的赢家呢。哈哈。

  “哥哥,你要去救爹爹么?”细声细气的声音。雷耀抓着门框,眨着大眼睛,怯怯地问。怎么见着我的人都是这种反应。我细细擦拭着迫夜,点点头,权当是回答。

  “我知道,我是不能跟着去的。我会给哥哥找麻烦的。”雷耀低头,喃喃地说;“可是,我一定会好好练武的,以后好能帮上哥哥的忙。我,我我会努力的……”我皱眉,这种气氛还真是烦人。“你,保重好了。”

  “哥哥,我问你!”雷耀突然拔高音调,吓我一跳。“你,为什这么讨厌我?”

  “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当所有的人都是傻子么?你不喜欢我,不喜欢爹爹,不喜欢月爹爹,你不喜欢这个山庄里的所有人!”雷耀的胸膛一起一伏,看样子是气得够呛。“每次我问月爹爹,为什么哥哥讨厌我们,为什么无论我怎么讨好哥哥,他都不正眼看我一眼,为什么他总是处处提防,事事小心,为什么他总要以为我们要害他!月爹爹总是不吭声,问急了就掉眼泪,你……”雷耀打了个哭嗝,“我讨厌你!那么那么讨厌你!”我愣了愣,雷耀转身跑出去,呜呜哇哇地哭。

  “主上,这个小鬼怎么办?”隔空的声音又传来。我把迫夜纳入剑鞘,淡淡道:“不要动他,他还有用。”

  “是,主上。”

  “少庄主,都准备好了。明天寅时即可出发。”尉迟城还是那一板一眼的德行。我在院子里练剑。

  点。刺。挑。拔。抽。转。砍。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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