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左拐上卫津路,很快就看到了天大城楼似的大石门。吕皞歌拐上丰田桥,一脚踩地停了下来,“到站啦。”
王奕燃闻声闷闷地下了车。
吕皞歌却完全没有察觉,他抬头扫了眼天大的招牌,问王奕燃:“你哪系的?当初我差点就来这学校收底儿系了。”
“土木。”王奕燃看了看吕皞歌淡淡地说。
“靠,你强啊,快进去吧,一会儿食堂没饭都剩汤儿了。”
“我看你走再进去。”王奕燃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却很坚定。
“我送你还是你送我啊?我看你进去。”吕皞歌也不甘示弱,换了更坚定的语气。
“恩……那你回去路上小心别手舞足蹈了。”
“哈哈,看你说的,一个人手舞足蹈,那不成神经病了么。”吕皞歌笑。
“恩……有事打电话给我……拜拜。”王奕燃几乎是有气无力地说。
“恩,拜拜。”
转身往校门走,王奕燃在快进校门的时候很想回头看,但是又怕,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怕当他回头时吕皞歌已经不在那里了,他怕那种失落,更怕失落过后心里空洞洞的感觉。王奕燃自己也说不清,也许这样的自己很矫情,但是却控制不住。
可是人好像是自虐的动物,就像是看恐怖片,越是害怕就越是想看。所以虽然怕,王奕燃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人猛地一握,然后又慢慢地放开。因为王奕燃看到吕皞歌还在刚刚分手的地方,冲着他这边张望着。应该是看到他回头,吕皞歌还傻傻地笑着举起手使劲挥着。王奕燃笑了,他觉得这既是对吕皞歌笑,也是对他自己笑。
塌实地再次转过身走进天大的校园,“我真的很喜欢他。”王奕燃自己对自己说,“哥们就好。好哥们。”王奕燃一遍遍嘟囔着,往宿舍走去,没有再回头。
第十八章
推开寝室的门,王奕燃惊讶地发现在晚饭时间,宿舍里的另外几个人居然破天荒地全都窝在宿舍里没出去。看到他进门几个人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不过奇怪归奇怪,王奕燃也没多想。吃饭时间澡堂的人是最少的,王奕燃想先去洗个澡便径直走到自己的床边猫腰抽出放着香皂、洗发水和毛巾的脸盆,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找了个塑料袋塞进去也放进盆里。
“对了,李明,今天谢谢你啊,我去洗澡,衣服洗好了还你。”拿着盆走到门口,王奕燃才想起身上的衣服是李明借给自己的,于是停下来扭头和坐在窗户边的李明说。
“哦,没事没事,哎,王奕燃,那个……”
看到李明那一条缝般的小眼睛眯了又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王奕燃问:“有事?”
“那个……怎么样啊?”李明稍稍往前探出头问。
“什么怎么样?”王奕燃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装傻啊,当然是你今天的约会啊。”李明笑得有些狡诈。
王奕燃注意到李明和他说话的时候,另外几个人虽然都是趴在自己的桌子上鼓捣着什么,但是很明显其实都支着耳朵在听这边的谈话。他忽然明白了,怪不得都没出去呢,原来是在等自己回来想一探究竟。
“还行。”
“还行?你这个从来不逃课的人居然完全无视高数老头的存在,在众目睽睽之下拿着手机走掉,这本来就不是一件还行的事啊。”李明摇着头,满脸写着不相信。
“……”听李明这么一说,王奕燃才想起来,今天上课自己的举动的确是有点过分了……不过当时接到吕皞歌的电话,就是想着要接,别的还真没顾上。
“当时我们几个坐后面光剩张嘴了啊,是吧张伟。”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李明扭过头喊张伟帮腔。
“是啊,你是没看高数老头那把脸儿,都青了,我们要这样他也就算了,属于那种不被期望的爱咋地咋地的,你可是他的得意门生啊,老头失望大了。”
“有那么严重么?我就是想去外面接个电话而已……”王奕燃并不觉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谁的电话啊?”张伟笑嘻嘻地打听,“我们听李明说了,你是约会去了,什么样的女孩儿能让你动心啊,还以为你清教徒了,平时连女生看都不带看一眼的主儿。”
哎,王奕燃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是约会,只是见个朋友。”
“你别拿我们当傻子。”李明说,“学习你在行,搞对象你可挨不上边儿,光看你出门时那样儿我就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怎么样怎么样?我给你配的这身行头,评价如何?”
“不错。”想起今天吕皞歌看见自己这身打扮时的表情和说过的话,王奕燃不自觉地笑了。
“看,我就说吧,人靠衣服马靠鞍,你本来就长得秀气,再配上合适的衣服就更出彩儿了嘛。”李明得意地摇头晃脑。
“也是,呵呵。”不过感激归感激,王奕燃真的不想跟他们再说什么,而且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自己的事他不觉得有必要和别人分享。
“说说啊,哪系的叫啥啊?漂亮么?哪天带来让我们看看啊。”
“回再说吧,八字还没一撇呢。”王奕燃一脸想要结束谈话的表情。
“恩……也对也对,别给人家吓着,不过等确定关系了可别捂着盖着啊。”李明走过去拍了拍王奕燃的肩膀。
王奕燃总觉得李明那笑有点猥亵,扬了扬手里的脸盆,“我去洗澡,一会儿人多了。
走出宿舍还能隐约听见里面兴奋的议论声,王奕燃扯了扯嘴角走出宿舍楼。
吕皞歌回到家,洗了个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进屋,看见摆在桌子上的麻辣烫、炸串和烧饼,中午王奕燃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样子又出现在脑子里。虽然才认识,但是吕皞歌总觉得和王奕燃之间没有什么芥蒂,相处的时候自然得就好像交往了许久的好朋友。
把毛巾搭在脖子上,吕皞歌进去厨房拿了一听啤酒,回来推开桌子上那些没用的餐盒,拉了把椅子坐下。把烧饼从中间撕开,把炸串夹进里面把棍一撸,就着麻辣烫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把最后一口烧饼塞进嘴里,吕皞歌拍拍手站起身,从电脑桌上找到手表看了一眼,才6点半,离打工还有些时候。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吕皞歌干脆歪到床上。想到酒吧的打工,心里涌起一阵烦躁,但是抬眼看见床角立着的吉他,似乎那些烦心事也都不算什么了,迷糊了一小会儿,吕皞歌起来出了门。
糖糖是最近新开的酒吧,地处繁华地段,装修也算得上有品味,在开业不久还请来了韩国的河莉秀助阵,所以在津城也算是小有名气,每天晚上都有不少人怀着各种目的来这里消磨时间。
七点刚过,酒吧里像往常一样还没什么人,偌大的大厅里只有几个服务生在做开场前的准备工作。吕皞歌进门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往后面的员工休息室走。
“小吕!”
吕皞歌回过头,看见赵经理从包厢那边走了过来。酒吧里的日常事务基本上都由值班经理负责,今天当班的是赵言,东北人,不过1米7不到的身高和秀气的外表完全颠覆了东北大汉的名声,不过要说说话办事倒不失东北人的豪爽。
“早啊。”吕皞歌笑着摆摆手。
“知道你到的早……小刘他们火车晚点了,今晚上赶不回来,你和高鹏撑场了啊。”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了,就这啊。”吕皞歌笑。
“口气别那么大,你小子一会儿嗓子唱哑了可别找我啊,对了,刘总的事你打算怎么着?”
“呃,我好不容易忘了,你又提,烦哪……”吕皞歌立刻用手捂着脸做痛苦状。
“我说你别一脑门子官司,别人想有这个机会人还不搭理呢。你倒好,天天不是躲就是烦,你除了这把脸儿和会唱几首歌,还哪儿好啊。比你乖的,会现巧儿的海了去了,我就奇怪了,那刘总怎么就看上你了,还喜欢得不得了。”赵言说着特意上上下下打量吕皞歌。
“我还奇怪了。”吕皞歌使劲翻了个白眼,“这里那么多公关了,她干什么非找我啊,我求爷爷告奶奶拜托她快去找乖的吧……”
“不过说真的,你可以考虑一下。”赵言把声音压低继续说:“我听说她娱乐圈里有人,你说现在这娱乐圈是那么好进么,别说你还没进了,就是进去了不也得找个靠山么。我看这是个好机会。”赵言的表情挺认真,不过吕皞歌压根就没动那个心思。
“屁机会,我卖艺不卖身啊,再说要是那样进,我还真不进了,直接让她养着完了,天天花钱玩儿。我告你,我就是想唱歌,进娱乐圈也好,不进也罢,除了唱歌,我多一样也不想干。”
“算你小子牛。”赵言拍拍吕皞歌的肩膀。
和吕皞歌也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正是知道他的个性,在这么复杂的环境里,谨慎的赵言才会和他说上几句实话。“不过,她可是咱的大客户啊,你要是得罪了她,我也不好做……”
“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快上人了,我去准备了啊。”
“恩……去吧。”
八点一过,酒吧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吕皞歌和另外一个叫高鹏的小伙子轮着上台,倒也不像赵言说得那么夸张。轮换了两次,吕皞歌再上台的时候,就看见正对着舞台的座位上坐着他最不想看见的人——赵言嘴里的那个刘总。
吕皞歌对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挡不住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多少也知道一些。听说她是某公司的大股东,没有50也有40好几了,可能孙子都会打酱油了,不知道是打的激素还是做的拉皮,看起来也就30出头的样子,其实还算漂亮,但是吕皞歌只有一个感觉,老妖精……
“靠,有钱人不都坐包厢么,脑子进水了非要坐大厅添堵啊……”吕皞歌在心里骂。
凌晨两点多,吕皞歌终于结束了打工,和赵言打了招呼出来,推了车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一辆土灰色的沃尔沃拦住去路,吕皞歌无奈地叹了口气。
刘总从后车窗露出脸来,笑着问:“要不要去吃宵夜?”
“不了,我明天早上有课,赶紧回家睡觉了。”
“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不远,骑车才10分钟的道儿。”
“你明天有打工么?”刘总笑盈盈地看着吕皞歌问。
“明天有吧?我也记不清了。”
“那我明天再来。”
“呃,我先走了啊。”不等女人回答,吕皞歌推着自行车绕过大沃尔沃,抬腿骑上窜了出去。
女人看着吕皞歌的背影,笑了笑,脸上没有一点被拒绝的失落,反而是更加浓厚的兴趣,关上车窗,示意司机开车。
第十九章
“草,再摸爷就吐露皮了……”从包厢里冲出来,无视走廊里投来惊讶目光的人,吕皞歌厌恶地咒骂一句。皱着眉头拉起身上的T恤闻了闻,那刺鼻的香水味道让他整张脸不由自主地皱成一团,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楼下大娘养的那条每天都会在墙角旮旯里留下气味表示那是自己领地的沙皮狗……使劲儿翻了个白眼,吕皞歌大步穿过大厅拥挤的舞池,往另一边的卫生间走去。
虽然那天大话说出去了,但吕皞歌真的不想因为他的事给赵言找麻烦,给糖糖找麻烦,给自己找麻烦。酒吧这种地方靠的就是大款、富婆们撒钱撑着,得罪他们倒霉的还是一无所有的打工仔。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像赵言这样一个人背井离乡出来打拼的就更不容易了。而且自己目前的生活也要依赖这份工作和这份不薄的收入,毕竟既不耽误上课,收入又足够花销,关键是自己能做并且喜欢做的工作并不好找。
所以今天赵言一脸无奈地再三拜托他时,吕皞歌最后还是决定去那刘总的包厢。他觉得那刘总再怎么说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过分点大概最多也就是摸两下脸、大腿什么的,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也算不上吃什么亏上什么当。不过尽管这么想,进去的时候他仍然顶着满脑门子的官司。
一开始,那刘总倒也真的十分优雅得体,除了聊天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也没说什么让人觉得难堪的话,这让吕皞歌一度以为喝两杯酒就可以过关了。但是当他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被“无意中”碰到的地方越来越多的时候,不禁嘲笑自己居然会天真地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白乌鸦存在。实在忍不下去的吕皞歌,搪开摸到屁股上那只戴满钻戒的手,借尿遁躲了出来。
冲进卫生间,把水流开到最大,吕皞歌把两支胳膊整个伸到下面使劲冲。可是冲了半天,身上的味道居然一点也不见轻,“草……果然好香水啊……”。发泄似地拍上水龙头,吕皞歌甩甩手从卫生间出来。
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没有间歇地播放着,加上酒精的作用,无论男女,在天花板上那巨大的镁光灯的闪烁下,似乎进入了一种脱离理智的疯狂状态。原本习以为常的气氛这时却让吕皞歌感到有些窒息,看了一眼台上仍然劲歌热舞的同事,他走到吧台前,告诉服务生快到自己上台时到外面喊,就走出了酒吧。
尽管已经入夜,但室外的温度仍然很高,特别是从开了强冷气的酒吧出来,潮热似乎越发让人觉得难以忍受。不过吕皞歌没有掉头回去,没有了行人的街道寂静得有些深邃,空气也清新了很多,他往前走了两步,随便找了个立在人行道上的石墩坐了下来。
白天繁华喧嚣的街道,到了夜晚却静得如同另外一个世界,就像忙了一天的人,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吕皞歌看着眼前显得异常宽阔的马路,忽然想起以前曾经看过的一个电影,男女主人公并排躺在夜晚的公路中间,感受着不知什么时候会有车辆经过的因未知而产生的强烈刺激。吕皞歌突然也想去躺一下,只不过谁能和自己一起呢……从未愈合的伤疤被碰触,只觉得隐隐作痛。
“小吕!”
听见身后传来喊声,吕皞歌站起来,拍拍屁股,“到我了?”
“还没哪,经理让你去领钱。”
“呀,终于啊,太好了,再不发我就要横尸街头了……谢了啊。”一句对自己的调侃,让他忘记了所有的不开心,吕皞歌抬腿跑进酒吧。
尽管已经是凌晨,嗓子也因为疲劳而有些干涩,但是吕皞歌摸了摸口袋里还算厚实的一包,心里还是十分高兴,果然苦尽甘来时才更甜蜜哪。想着这些日子一直都是王奕燃请客,吕皞歌决定明天好好回请他一顿。
正要去食堂打饭,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王奕燃掏出来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期待。自从那天上高数课接到吕皞歌的电话以后,每有陌生号码王奕燃都会觉得是他,所以只要铃声响过不断,他就会迅速地接起来。“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