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寒只得苦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是算计又能如何?团城的百姓便是我献上忠心的人,我不能弃他们不顾。”
“爷……”
木突十万大军围困团城,慕容寒即使带着银钩铁骑抢入城内,但是也已经损兵折将。
想要击退对方,唯有计取。
银钩军几次乔装埋伏,并且由铁骑军引诱对方敌军,在团城附近几次小的伏击,灭了敌人几个先锋队,这几场下来,银钩铁骑士气大盛,渐渐的,城内百姓也对银钩铁骑有了信心。
两个月下来,虽然银钩铁骑依靠着突袭,游击的作战方法,取得了几次胜利,但是成果不大,毕竟对于十万大军而言,那些个人只不过是九牛一毛,反倒是银钩铁骑人数已经仅剩一万五千左右,其中要是不计伤兵,恐怕不足一万人。
入城两月,粮草也渐渐缺少。
慕容寒眉头紧锁,似乎也觉察出前途一片渺茫,平日里那副平静的面容,如今总是愁眉深锁。
他的房间经常接连几日不曾熄灭灯火,苦思作战方法,却毫无头绪。
卫尧等人都规劝他休息,然而慕容寒却充耳不闻。
如此,又撑过了一个月。
慕容寒没有办法,他连夜写下书信,交给了霍缨,命他杀出去,请求增援。
霍缨领命,带了五百人马,杀了出去。
等到他们离开,慕容寒才颓废的坐回了椅子中,卫尧从旁急忙扶住,“爷,您需要休息。”
慕容寒撑开疲累的双眼,此刻他已是三日没有合眼,眼里充满了血丝,他摇头道:“明日恐怕木突还要进攻,你同我上城墙巡视一番。”他说着,摇摇晃晃的起身,却被卫尧强行按在了椅子上。
慕容寒瞪起了眼睛。
“爷,您需要休息,这种事情,末将去就可以了。”
慕容寒皱起了眉。
“爷,今日霍缨出去送信,恐怕明日木突便会来袭,他们怕增援前来,恐怕会加强攻击,力图在增援前拿下团城,所以爷,您需要休息,明日好带兵上阵。”
慕容寒盯着卫尧片刻,他缓慢的叹了口气,揉着额角,“那么今夜一切就拜托你了。”
卫尧点头,扶着慕容寒上床歇息,自己才转身离去。
霍缨带着五百人厮杀出去,最后只剩下不足一百人人冲出重围,向着不远的离城求援。
然而,霍缨却被离城守将挡在了城门外,他出示了自己的腰牌,对方守将却全然不信,反而说团城已经失陷,恐怕他们是木突奸细,竟从城门射箭下来。
霍缨等人又向回程逃窜,途中损兵折将,已是不足二十人。
霍缨也是伸手重伤,他看着所剩无多的兄弟,一咬牙,“兄弟们,王爷带我们如同手足,如今皇上背信,不肯帮助王爷,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为王爷求的援兵。”
“可是,要去哪里讨救兵?”
“无论如何,都要讨来救兵……”霍缨口中叨念着,凭着一股气力站起身,他看向自己身旁的兄弟,朗声道:“我们跟着王爷南征北讨这么多年,一腔热血都是为了天下百姓,如今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弃自己的兄弟不顾!”
几名士兵被他说得都激动起来,纷纷不顾伤痛站起身来,随声附和。
霍缨一把抹掉嘴角的血,指着东方,“离城不成的话,我们便去下一个城,总会找到救兵的……”他说着,脚步踉跄的走远。
霍缨杀出去后,次日清晨,天还未亮,团城下面木突大军已经严阵以待。
慕容寒不过得了一个时辰的休息,便又披挂上阵。
他站在城墙上,看到对方首领那扎合,他皱起了眉。
“银月王爷,咱们又见面了!”那扎合在马上看着城墙上那一袭银色的身影,脸上依旧带着狰狞的面具,可是那扎合知道那面具下面是怎样一张柔和的面孔。
他奸笑着,“想不当上一次王爷运气好,逃过一劫,不知道这一次王爷还能不能逃过呢?”
慕容寒盯着那扎合,“将军客气了,这一次是福是祸,是劫与否,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
“你以为你连夜让人出去报信,就能扭转局势么?我们这里有大军十万,你呢?还有多少银钩铁骑?”那扎合得意的扬起了手中的鞭子。
“这里有多少银钩铁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个银钩铁骑都可以以一挡百,这里每一个将士都不会轻言放弃,你以为你区区十万大军,本王会放在眼里么?有本事就攻过来,让本王见识见识。”
那扎合那厢听着,气的七窍生烟。
前几次他都是以多击少,但是都败于银钩铁骑之下,这股怨气他如何能平?
如今被慕容寒挑起来,他更是难以克制,他狠狠的瞪了眼慕容寒,“好,本将军就要看看如今的银钩铁骑还能有多大的本事。”他狞笑着,一甩鞭子,木突将士如同器械一般向着团城逼近……
他们落下的脚步声使得大地都跟着震动。
慕容寒皱起了眉,他悄声吩咐,然后转身离开了城墙……
第十一章:困途(上)
整齐的队伍踏着一致的步伐,手提长矛,盾牌,步步想着团城逼近。
当他们走到中途时,忽然墙上一人高喊一声“放”,无数的巨石从天而降。
木突将士们猝不及防,队伍一下子便被打乱了。惨叫声不绝入耳,接着墙上又是一声,第二轮的攻势落下。
木突大军惊慌失措,当初他们以为银钩铁骑只擅长野战,没有想到攻防之战也甚是了得。那扎合在后方看的心惊,前面的队伍发出的惨叫吓得他一阵腿软。
眼见有士兵已经向回跑,他大叫着,不许退。
那些士兵一咬牙,又冲着团城冲去。
慕容寒在城墙上看的分明,眼见对方阵局被冲的差不多了,他一挥手,身后卫尧又是一声“撤!”。
城门内的机关被再次启动,城门外的一片空地上,忽然发出“咯吱”的声音,木突士兵不知何故,一方面防备着上面又落巨石,另一方面又担心身后催促,全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忽然,他们脚下一空,接着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响起,大部分的木突士兵都跌入了坑中。
原来是城外早已挖好了深坑,之前巨石落下早已打松了地面,而后慕容寒又命人从城内转动机关,将深坑内的横木抽走,结果木突士兵便纷纷落入了坑内。
慕容寒看着,站起身走到了城墙上,取过一旁的弓箭,当先搭上,“嗖”的一声,长箭破空,直射入了坑内。
里面瞬间听到一声惨叫,立刻引来了一阵骚动。
很多的木突将士想要爬上来,纷纷你推我打,不知不觉间踩死了不少的人。
慕容寒嘴唇微勾,抬起手轻轻一挥,瞬间从城墙上飞射下无数的箭雨,接着便是一片惨绝人寰的叫声……
震慑天地……
那扎合眼见先前部队陷入机关,他无法救助,后用看到箭雨落下,更是将他吓的魂飞魄散,再也不敢恋战,急忙撤兵。
慕容寒看着木突大军撤退,他才松了口气,摘掉了面具,不自觉的又皱起了眉头。
说起这次的胜仗,果然算是侥幸。
本来他已经绝望,面对十万大军,他除了困守等待支援,被无他法。
然而就在一日前,团城守将方诚信拿来了一张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线条看不太清晰。
慕容寒拿到那份地图的时候,顿时眼前一亮,一把扯住方诚信,“这是哪来的?”
“这……这是下官从旧时府衙里翻出来的……”
“旧时府衙?”慕容寒松开方诚信,仔细端详那张地图,上面标着细小的字迹,他看得分明,那是季太傅的字迹。
“爷?”卫尧等人凑上来,一同端详,眉头紧蹙,不明所以。
“这是季太傅所做,看大体该是团城的地图,然而这些个线条,注明……你们可想到了什么?”慕容寒一脸兴奋,充满血丝的眼瞳也散出了幽光。
卫尧等人盯着看了片刻,冷开忽然抬头,“机关。”
“不错,就是机关。”慕容寒笑道,“当年季太傅也曾在这里被木突困守,后来季太傅引得木突大王入城,之后木突大王答应退兵,并且在有生之年不在进犯苍朝,季太傅也因此遂他们去了木突,就是那一年,季太傅便如同我们现在这般,当时被困守了数月。”他看着地图,忽然指着几处明显的标记,道:“这几处该是机关所在,今夜我们便去看看。”
“爷,那求援?”
慕容寒眼神一暗,“还是要去求援,我们的粮草支持不了多久了,更何况对方人数众多,单凭我们恐怕难以取胜,就算有了这机关图,也不过是多拖延上几日而已。”
果然如同慕容寒所说,那几处明显的标记便是城内机关,他们连夜将机关检查了一番,发现时日太久,很多地方都锈住了,并且有些机关关系到城中百姓,不能随意乱动,因此慕容寒仔细检查之后,发现只有两处机关可以使用。
他还发现城中有一处蓄水池,该是当年季太傅被困于城中,用来蓄水之用。
看到这个蓄水池,慕容寒觉得眼前有了希望。
他命人连夜修整了机关,便是城外的落人坑。
这些机关他们也是才发现,自然木突大军更不知情,也因此今日才能奇兵获胜。
但是取胜后,慕容寒反倒陷入了更大的担忧,他猜想木突大军绝对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
果不其然,过了两日,木突大军又在城前叫阵。
慕容寒带上面具,立于城上。
“那扎合,你还敢来?”慕容寒的声音充满了挑衅,嘲笑,气的下面的那扎合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但是他却没有回嘴,慕容寒觉得有些蹊跷,又笑道:“怎么不叫一声,让本王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
“慕容寒,你不要太过得意了!”那扎合终于忍不住出声。
慕容寒大笑,“得意?本王为什么不得意?连番损失的是你,你不似乎还叫嚣着要让本王好看么?怎么此刻这般沉默,还有啊……你是讨了救兵,还是又备了份大礼给本王?”
那扎合气的鼻翼耸动,脸涨的通红,却始终不发一言。
慕容寒看着更是放肆的哈哈大笑。
“王爷,好久不见了。”忽然敌对阵营中中气十足的一声,让慕容寒顿住了笑容,面具后面的脸色变的异常难看,他透过众人看到了坐在敌军后方的纳回炎。
“没有想到大王竟然亲自前来了。”
“对王爷,本王自然要格外甚重才是。”纳回炎驱使车撵到了前方,抬头看着城墙上的慕容寒,“王爷,上次一别,本王甚是挂念王爷,日思夜想便是盼着这一日的来临。”
慕容寒冷笑,“大王这次是否还要尝尝本王的手段?”
“这次本王,自然是有备而来,谁尝谁的手段,还未必可知呢。”
“哦?是么?大王认为大王手下十万人马,足以对付银钩铁骑?足以对方苍朝大军么?”
“这个么……本王相信对付银钩铁骑,如今不过一万的人马,自是绰绰有余,至于王爷所说的苍朝大军,本王认为是不会来了。”他笑着,一摆手,剑客图纳宜从后面走上,手里拎着一个布包,他手上用力,将布包扔上了城楼。
慕容寒伸手接了过来,并没有动作,而是神情谨慎的看着纳回炎。
纳回炎大笑道:“王爷,不看看里面是什么么?”
慕容寒谨慎的看着他,随后将布包交给了身后的卫尧。
“爷……”
“什么?”
“是……霍缨……霍缨的……人头……”卫尧语音哽咽,慕容寒听了犹如晴天霹雳。脸颊突突跳动,他愤恨的瞪向纳回炎。
纳回炎笑道:“这可不是本王动的手脚,他的首级被挂在离城城外,还是本王派人连夜偷回,才能还给王爷。说起来王爷还欠了本王一个人情。”
慕容寒皱眉,“你想怎么样?”
“王爷可记得你与本王初见的地方,今日黄昏本王便等在那里,有些事情和王爷商谈。”他看不到慕容寒的表情,却可以猜测到慕容寒此刻,必是皱紧了眉头,一脸的疑问,因此他笑道:“王爷就不像知道京中情况?又或者王爷不想知道你的人为什么会被悬首离城么?”
慕容寒屏住呼吸,瞪着纳回炎很久,“好,今日黄昏,不见不散。”
纳回炎听了,也不多言,鸣笛收兵。
回到城内,慕容寒便见到卫诚等人个个虎目含泪,桌子当中摆放着霍缨的人头,他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可见死不瞑目。
“爷!”卫诚等人见了慕容寒,激动上前,个个摩拳擦掌。
慕容寒见了霍缨首级,也是眼中含泪,脸颊两侧突突跳动,说不出的愤怒。
“爷,咱们冲出去为霍缨报仇!”肖齐最是沉不住气,抽了兵器便要出去。
“站住。”慕容寒一把拦住肖齐,“你是要找谁报仇?”
“自然是木突人!”肖齐大叫。
慕容寒忽然紧闭双目,眉头紧皱,脸上一片哀泣。
今日在城墙上,只有冷开,卫尧跟在自己身侧,其他人都守在机关所在,等着自己的命令,因此他们并不知道霍缨是被悬首在离城城外,而不是死于木突人之手。
卫尧和冷开对视了一眼,同时上前抓住了肖齐,“你冷静点。”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难道霍缨不是我们的兄弟么?”
“难道兄弟死了,不用报仇么?”
肖齐眼眶发红,狠狠的瞪着卫尧,冷开。
慕容寒吸了口气,睁开眼,“仇,要报,可是……不能如此冲动。悲痛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肖齐看着慕容寒欲泣愤慨的神情,一咬牙放开了力道。
慕容寒伸出手,为霍缨闭上了眼睛,他用布包包好人头,怀抱着走出了房间。卫尧等人急忙跟在身后。
当日团城一行,团城的人们个个都愿意为他们银钩铁骑做灯引路,如今慕容寒抱着霍缨的人头,走在城内,许多的百姓都走出来,一身缟素,面色哀伤的目送着慕容寒。
慕容寒看到团城百姓,想要撤出微笑,但是却怎么也无力笑开,他低下头,本能的掩去了自己的神情,看着怀中的兄弟,他无声落泪。
“王爷……”忽然一个小小的声音自自己面前响起,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小姑娘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捧着一束小小的野花,举到了自己的面前,“王爷,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
慕容寒听了,心头一颤,泪水便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滴在怀中的布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