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祭(上)————红赝
红赝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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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敌方棋子在这里侵入,就叫它无气而亡。
而东方轩辕则以攻击为主,带有一种极端性,从布局开始就咬住对手的大龙不放,甚至不顾实地大损而执着攻杀。这种攻击成功就会大胜,一旦失败那就毫无还手之力,兵溃如山。
皇甫倾擎抬眼看东方颢,只见他手执一颗棋,似是带着一股玩味,心中不禁感觉到眼前这个皇上,看似年轻,却不简单。
当他再低头看棋局的时候,眼睛忽然掠过一处,再仔细看,却大吃一惊。那是一处很细小的破绽。
果然,这个时候东方轩辕也注意到了,但当他拿棋的手掠过那方的时候却僵了一下。
脑海中闪过一丝怀疑。
若自己下了,那就稳赢了,可是若他赢了,又会如何?
他面对的是皇上,是故意的试探还是单纯的只是下棋?
念头一转即过,他将手移向了别处。
东方颢显然已经察觉了他的犹豫,他忽然开口笑道,『朕疏忽了。』
他把手中的棋子往盒子里一扔,笑叹道,『九弟想必已经看见了这一步,再补救为时已晚,是朕输了。』
东方轩辕若下了这一步,显然是必胜的。可此时见皇上如此轻松的便认输,东方轩辕和皇甫倾擎心中却皆是一惊。
东方轩辕赶紧低头说道,『臣弟不敢。』
『只是下棋而已,不必这么慎重,赢了朕也没什么。』东方颢轻描淡写地说着站了起来,『朕坐的有些乏了,你们陪朕走走吧。』
东方轩辕看不出东方颢此刻在想些什么,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不悦的神情,当下站起来笑道,『皇上说的是,臣弟与皇上在这里一坐就是两个时辰,是该起来走走了。』
皇甫倾擎也随即站了起来。他是在商场中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很自然地注意到那瑞亲王和皇上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又不由想到刚才那一局棋。
虽然看似平淡,输赢胜负只在一瞬间,可他又觉得不仅仅是如此,总感觉有一丝危险的气氛存在。
『皇甫倾擎,明日你就去见屈丞相,他会帮你安排宫中的事务的。』东方颢转头,对着皇甫倾擎说。
『是,皇上。』皇甫倾擎回答道。
不管如何,自己将来也要小心应对才是。
幕九
『大人、大人,到府邸了。』秦儿掀起帘,轻轻唤着。
屈平缓缓抬眼,向外张望了一下,问道,『几更天了?』
『四更天。』秦儿答道。
屈平停了一会儿,方才说道,『......直接去皇宫吧。』
『大人不进屋睡一会儿?』
屈平摇摇头,随即又将眼睛闭上了。
屈平一向不喜应酬,可昨夜是景天王爷的酒席,既邀了他,他也不能不去。
那景天王爷是前朝皇上最小的一个儿子,小的时候生得聪明伶俐,可因从小在那漫天官员的拍马逢迎下长大,如今又是整日的花天酒地,身上早已没了那份灵气。
只是本性还是不坏的。
官轿在那月华门前停了下来,秦儿又掀起帘子,他见屈平仍旧闭着眼睛,侧着头,一只手微扶着,也不知是否睡着,正犹豫着该不该出声的时候,屈平却睁开了双眼。
他的瞳仁清澈透亮,只带着些许的疲倦。
『大人,到了。』秦儿轻声说道。
屈平从暖轿中下来,微觉有一股冷意向自己袭来,无意识的他在手上轻轻呵了一口气,秦儿早已从轿中取来了披肩给他披上。
此时仍是满天的星斗。
屈平并不急着进去,只是搓着有些冷冰的手,在外头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将身上的酒意驱散了几分。
想起昨夜景天王爷问他的一些事,屈平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无事风声起,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
正胡乱想着,却见迎面走来几个手里提着琉璃宫灯的小太监,走在最前头的小太监眼尖地看见了屈平,赶紧加快脚步走到他跟前,向他请安说道,『皇上知道屈大人必定来得早,特地让奴才们在这里候着,没想到屈大人已经到了。』
『哦?皇上已经起来了?』
『是的。皇上让屈大人直接去轩阳殿见他。』
轩阳殿内,东方颢正坐在案几一端翻阅奏折,双眉有些微蹙,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他便抬起头来,却在瞥见屈平那有些苍白的脸色之后,他的眉又拧得紧了几分。
『太傅昨夜在景天的府上?』东方颢起身扶他坐下,开口问道。
『嗯。』屈平并不意外他会知道,因为东方颢向来关心他。
『还没有用过早膳吧?没有休息便来了?』
屈平微微一笑,说道,『皇上不用过分担心了,臣一向不嗜睡的。』
『不嗜睡可不是不睡。』东方颢说着便吩咐道,『来人,传御膳。还有,太傅喜欢淡粥,不要弄得太咸了。』
『是。』身边的太监支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皇上刚才在想什么事?』屈平的眼掠过东方颢适才翻看的奏折,似乎是一折密折。
『没什么。』东方颢的目光有些闪烁,却只是笑了笑,将折子摆在了一边,『有件事倒要和太傅说,我明日便打算出宫,去一趟淮南,宫里的事便都交由太傅你了。』
『皇上可是要去视察黄河运河那一带的河防?』屈平看着他问道。
这种事,其实只要钦差一名户部尚书就足够了,莫非--
『嗯,你想的不错,这只是其一。』东方颢看着屈平不确定的神色,说道,『其实我的目的是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屈平看了他半响,没有说话。良久,方才点头道,『皇上放心出去吧,朝中的事臣会仔细料理的。』
『有太傅在,我便放心了。』东方颢看着屈平的眼说道。
说话的功夫,早膳就布置好了,太监进来传过话之后,东方颢便和屈平起身来到隔壁的厅房用膳。
屈平一向厌荤,御膳厨子早已知道他的口味,端上来的粥清淡可口,柔顺爽滑,吃来甚是合口。
『怎样?』东方颢自己先没动,看着屈平吃了一口便问道。
屈平淡笑着点头道,『甚好。』
东方颢又替屈平夹了一些咸笋,这才开始动筷用膳。
『太傅昨夜一定喝了不少的酒,要去小睡一下吗?』东方颢问道。
『不用了。』屈平摇摇头,然后盯着东方颢开口说道,『皇上此次出宫,万事都要小心,毕竟不是从前了,知道吗?』
『嗯。』东方颢点点头,『我会小心的,有周廷护驾,太傅就放心吧。』
周廷是大内禁军统领兼护圣驾,是屈平荐的。
屈平当年曾在淮北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之后又被他所救,因见他为人诚直而不显山露水,武艺又深藏不露,于是就推荐他为宫廷护卫。
至于后来他一路升为大内禁军统领,则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有他护驾,屈平确实放心不少。
从轩阳殿出来,屈平迎面遇上了东方轩辕。
『屈太傅。』东方轩辕似乎没有想到会碰见他,稍稍一愣,随即叫道。
『可是去找皇上?』
屈平停了下来,看见东方轩辕的身后跟着一个人,可是当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人马上便将头低了下去。
屈平却在瞬间瞥到一抹熟悉的神色。
『是的。轩儿先行一步。』东方轩辕说完,便从屈平身边走了过去。
屈平回头看着两人的背影。
那人穿著侍卫的衣服,可走路的姿势却好生奇怪。
『屈大人。』这时从廊下走过来一个小太监,低头对屈平说道,『皇甫倾擎正在秦华阁候着,等屈大人的接见。』
『知道了。』屈平微一点头,脑海中忽然闪出了一人来。
是了,刚才跟在东方轩辕身边的人是曹公公。
曹公公是前朝皇帝身边的一个老太监了,皇帝驾崩后向东方颢请辞回家养老,可是并非不能再进到宫里来,为什么要故意装扮成侍卫呢?
而且现在还在东方轩辕的身边?
--睿侍郎前日告诉我,魏奎元最近一直去到东方轩辕的府上拜见,不知为的是什么。
屈平不由想起适才东方颢说的话来,此时又见到那曹公公......
屈平边走边低头沉思着,却不料与皇甫倾擎撞了个正着。
『失礼。』
屈平抬起头。
眼前的男子一身华贵的服饰,俨然是一派风采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屈平一看便知道他就是谁了。
『想必公子就是皇甫倾擎吧?』屈平微笑着说道,『皇上刚刚还和我提到你,果然风采不凡。』
皇甫倾擎刚才远远的见他走来的时候就在猜想着他是不是那屈丞相,本来还觉得他太过于年轻了,可现在人到了眼前,听他的谈吐看他的气质已不由得他不相信了。
他一定便是当今的左丞相屈平了。
『皇甫倾擎见过屈大人。』当下他便躬身作揖道。
『免礼。』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秦华阁,屈平让他坐下了。
太监端来了点心水果,又看了茶,退下去之后,屈平缓缓开口,『我一直听闻皇甫公子是经商的,现在有一件差使也许适合公子你,虽然有点困难,可也是要有人办的。』
『屈大人请吩咐。』皇甫倾擎谦恭有礼,略一作揖说道。
『今年的漕粮已经差不多运进京城,如今只差浙江一省而已,这件运送漕米的任务便交托给你了,如何?』
皇甫倾擎心中一惊,他怎会不知道这事,浙江漕米欠帐达三十多万石之巨,而且之前运送漕米的藩司也因此自杀身亡,早已闹得京城满城风雨。
其实运送漕米本来是一项肥差,偏偏浙江上年闹灾害,钱粮征收不上来,且河道水浅,不利行船,直至十月漕米还没有启运。
再加上那漕米由河运改为海运,要由浙江运送到上海再用沙船运往京城,夺了漕帮的饭碗,他们巴不得漕米运不出去,哪里还肯下力?
皇甫倾擎不禁皱起眉头深思起来。
屈平见他一阵沉默,便开口道,『我也知道这件事的难处,之前的那个官员便是因为压力太大,被抚台催逼着自杀了。这件事我不要你在这月完成,只希望尽早将这漕米运进京城,如何?』
皇甫倾擎抬眼看着屈平,知道他并不是故意刁难,于是点头说道,『待在下回去想想有何妙策,这件事皇甫倾擎定当全力去办。』
『嗯。』屈平赞赏地看着他点头,『皇甫公子不愧是皇甫将军的儿子,若这件事办妥了,我便和皇上奏明,封你为晋州刺史,怎样?』
晋州刺史大部分出自皇室,有较重要的地位,如今皇甫倾擎即为国舅,担任这个职务并不过分,看来运送漕米这件事只不过是个考验罢了。
当下,皇甫倾擎便开口回答道,『屈大人如此看重皇甫倾擎,在下一定认真办差,不辜负大人的厚望。只是--』
屈平抬眉看他。
『若在下能在这月底将差办好,便有一个请求,还望屈大人答应。』
『哦?』屈平诧异地看他,说道,『你说。』
皇甫倾擎微微一笑说道,『皇甫倾擎想见识一下屈大人的棋艺。』
屈平稍稍一怔,随即便淡笑着说道,『一定又是皇上说得过分了。也罢,若皇甫公子真能在这月底将事情办完,我便抽时间和皇甫公子对上一局又有何妨?』
『那屈大人便是答应了。』皇甫倾擎注视着屈平,眼底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屈平微笑着点头。
又会见了几个官员之后终于有了一丝空闲,屈平伸手轻揉自己有些发胀的额,起身走出秦华阁。
清爽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月桂的清香,款款扑鼻而来,令人感到有一丝初春即将来临的气息。
自从做了东方颢的左丞相以来,他已鲜少有自己一个人的时间了,也早已没了少年时的那份逍遥自在,太傅时的那份闲暇。曾经有过的一些雄心壮志,在如今的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终日被政事所缠绕,也只是他该尽的分内之事罢了。
也许已是习惯,可不能否认的也有着怅然。年纪越长,他越是看得清。
十年的春秋,在他的身上也不是没有留下痕迹的。
至少,所有关于东方颢的事,已经深深留在了自己的记忆里,怎么也抹不掉了。
东方颢的成长,东方颢的执着,东方颢每次唤他的语调、神情......这些年来的自己,所有的事几乎都和他有关,回忆里,也总多出这样一个身影。
所以,即使看清了,他也是走不掉的。
--因为他已成了自己唯一的不舍。
也许再等几年,等到他完全不需要自己的时候,那时就可以抽身离开了。
这个念头,在屈平的脑海里转过好几遍,每次心里便会有这样一个声音传来,让他迟迟不能放手。
他和东方颢之间的纠缠,到最后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样的局势,又会怎样收尾?是在又过了几年之后变成了完全生分的君臣,还是仍旧和现在一样?
也许是因为东方颢明天的出行,让屈平一直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他缓缓迈开步子,离开了秦华阁。
大内殿周廷早已接到圣旨,这时正在吩咐手下的副统领杨绪一些事宜,听到通报说屈平进了大殿不由一愣。
他赶紧撇下杨绪走出厅室,转入大殿便看见了萧萧而立的屈平。
周廷自从升为禁军统领之后,已经很少能见到屈平了,这时突然见到了自己一直想念着的人,不由有些微微发怔。
他赶紧掩饰着说道,『周廷见过屈大人。』
正想行礼,却被屈平一把扶住。
『周统领不必多礼。』屈平微笑着看着他说道。
『屈大人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周廷请他坐下了,又让手下端来茶水,这才坐在一边说道,『大人最近可好?』
屈平轻呷一口茶,却不回答,只是淡淡笑着说道,『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说着他放下茶杯,这动作甚是优雅。
周廷自从第一次遇见屈平,就已被他的才情、风姿吸引了,从此之后,便一直追随左右。即使知道这份感情注定只有自己一个人默默品尝,他也从不后悔。
而且,随着时间越久,他就越是能了解屈平;越是看重他的人,便越能将他深埋在心底,小心珍藏,从不表露半分。
『多谢大人挂心,周廷一向很好。』周廷看着屈平的脸,一寸一寸,不想放过任何地方。
『嫂夫人也还好吧?听说最近又有身孕了?』屈平因周廷对他有过救命之恩,虽然两人不常见面,可是对他的事情还是特别关心和在意的。
周廷比屈平要大上两岁,在他终于下定决心放下对屈平的感情之后才和自己的青梅竹马成亲的。
『嗯。内子经常提起大人你呢。』
『是该去拜访一下嫂夫人了,自从五年前一别还未曾再见过。』屈平谓然叹道。
『无妨。她只是说说而已,她也知道大人忙于国事,请大人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周廷温和地笑着说道。
屈平若有所思得看了他一眼,然后端起茶,望着杯里漂在水面上的几片茶叶,径自不语。
周廷见他不说话,便也停下,望着眼前触手可及的他,不禁也是一阵感叹。
他的侧脸比起上一次看见的时候,更加富有立体感,许是又有些瘦了,可那眉那眼那鼻那唇,仍旧无一不美好无一不让人思念。
周廷别过脸。
周廷不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因为皇上看他时的眼神,和自己的太过于相似了,以至于自己在一瞬之间就能分辨出皇上对他的心意。
记忆中,二皇子那鹰隼般的眸子经常是直直地盯着屈平看的,从不曾落下过一分一毫。
至于屈平,这几年来哪一件事不是为了二皇子的?若说是为相,也是为了皇上的。也许这世上也只有像皇上这样的人,才能和他在一起吧。
『周廷,这次皇上出京你要事事小心,有些事该坚持的就要坚持,你跟在二皇子和我的身边也有很久了,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良久,屈平才转过脸来看着周廷,仔细嘱咐着说道。
『周廷知道。』周廷的表情也极其的郑重其事,他点头认真回答道。
『嗯,我相信你。』屈平扬起唇,淡笑着看周廷。
--我相信你。
虽然只有这短短的四个字,可已是足够的了。即便是为他出生入死赴汤蹈火,也已是心甘情愿的了。周廷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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