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祭(上)————红赝
红赝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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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以前我来京的时候好象没那么多人。』那官员喃喃自语,方才告退了。
这句话,让屈平的心起了一阵波澜。他低头沉吟,随后吩咐道,『秦儿,备轿去城北大营。』
皇甫倾擎已在廊下等候良久,见那个官员匆匆离去,刚踏上台阶,见屈平蹙眉走了出来。
『大人有急事?』
屈平一愣,这才想到还有人等着见他。
『皇甫公子来找我,是否为了那漕米之事?』屈平没有回答,只是开口问道。
『是的,大人。事情均已经办妥,特来向屈大人禀报一声。』皇甫倾擎长身而立,一躬身说着。
自从东方颢离宫至今,这是屈平听见的第一桩好事,他不由舒展了眉头,微微一笑说道,『甚好,皇甫公子果然能够说到做到。』
『大人最近是否日夜操劳,多日不见,您看上去更清瘦了。』皇甫倾擎稍稍走近一步,皱起眉看着屈平轻轻说道。
屈平没想到他会有此一说,停了一会儿开口道,『多谢皇甫公子的关心,屈平一直是如此的。』
皇甫倾擎不动声色,微微一笑又问道,『大人刚才神色匆忙要去何处?』
『嗯。有些事要去处理一下。』
『皇甫倾擎能否跟随大人一起去?顺便和大人回禀一下那漕米之事。』
屈平看了他一阵,点头说道,『也好。』
两人同上了一辆马车,往城北大营驶去。
『其实要解决漕米这件事并不难。』皇甫倾擎这时看着屈平说道。
『哦?』屈平微微一笑,『愿闻其祥。』
『只要采用就地买米的办法,就能省去了漕运的麻烦,也能尽早办成这件事了。』
听皇甫倾擎这么一说,屈平立刻就明白了,眼中也不禁多了一抹欣赏的神色。
因为反正是米,不管哪里的都一样,只要能在上海将漕米交兑足额,浙江就可以在上海买米交兑,连漕运也省去了。
许多官员在看这件事的时候,想到的只是漕米欠帐太大,一时难以筹足;或是想到那漕米由河运改海运之后漕帮会从中作梗,即使筹足也很难尽早运出之类的问题,却是没能想到漕米改海运之后实际上为同时解决上面两个问题提供了契机。
可生意场却不同,要想得开阔,也要不拘成法。
所以皇甫倾擎能利用这两点在短时间内便解决了这个困扰许久的问题。
屈平点头说道,『看来我真是找对人了。』
皇甫倾擎不禁笑了笑,然后又开口,『大人应该没有忘记答应在下的事吧?』
屈平亦笑了,唇角弯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屈平自然不会忘记。』
皇甫倾擎看着屈平的笑容,没有再说话。
城北军营离皇宫不过三十里左右,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屈平让马车停在军营前,然后两人下了车。
还没有走近,便听见一个守门的军士大声喝道。
『什么人?站住。』
一个军校听到了之后便马上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屈平和皇甫倾擎一阵,沉声问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找谁?』
屈平没说什么,只是拿出了平日批阅公文的随身小印递了过去,『拿给清军门看,他自会知道。』
那军校接过小印看了看,又抬眼看着面前这位从容优雅,面容端正的人,虽然身着的是一品官服,可无奈自己并不认得。而且军营也有军营的规矩,清军门早已吩咐过,只认兵部堪合不认人。
不过眼前的人神情内敛,隐隐含着一股威严的气势,似乎确实来头不小。于是他让他们先等在外头,自己匆匆跑进去汇报了。
这清军门规矩好大。皇甫倾擎不由皱眉暗道。
他转向屈平,却见他脸上没有一丝愠色,只是一派自如的静静站在原地。
看他的态度他的神情,就仿佛是个远离凡尘,从来都无需为了这世上一切的纷纷扰扰费神的那种超凡脱俗之人,可偏偏他又穿著一身官服,身陷重重官场之中,不能不说这是一种极端的矛盾,可又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契合感。
看着他,皇甫倾擎不禁一阵失神。
清若凛一看那小印,就知道来人是谁了,眼前的军校也是按规矩办事,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和他说了一句,『他就是我和你提到过的左丞相了。』
那军校不由愣住了,茫然地望着清若凛的离开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来,赶紧追了出去。
『大人。』清若凛快步走到屈平跟前,将他迎至大营内的议事厅坐下了。
皇甫倾擎并没有跟进去,只是在帐内悠悠地喝着茶,一边等着屈平和那清军门议完事出来。
他啜了一口茶,抬眼看见刚才那位军校一脸凝重地守在议事厅外,不由失笑说道,『不知者不罪,你这么紧张干嘛?』
那个军校听到皇甫倾擎和他说话,转过脸来瞪了他一眼道,『我也知道,况且,我哪有......紧张啊?』
皇甫倾擎只是耸耸肩,又道,『你们军门看上去很严肃,这里想必军纪严明,看得出左丞相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
那军校微微一怔,忽然问道,『你是谁?』
因为皇甫倾擎并没有穿官服,看上去也不是左丞相的长随。
『我么?』皇甫倾擎笑了笑,『我不是谁。』
『不说就算了。』
军校看着眼前的男人,和刚才的屈平有着不一样的气势,但一看却都是极有城府的那种人。
正在这时,清若凛的声音传来,军校一听叫的是他便应了一声抬脚走进大厅。
屈平这时端坐在椅子上,目光正看向他,他头一低躲开了那视线。
『还不快见过屈大人。』清若凛站在屈平的身侧说道。
『卑职见过屈......屈大人。』军校讷讷地说着,可是仍旧没有抬起头来看他。
屈平倒不介意,只是含笑看着他,缓缓说道,『你就是严云的孩子么?长这么大了。』
听他这么一说,那军校不由一阵恍惚。
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阴霾的雨天,雨水和泪水迷蒙了他的眼,可却有一位优雅少年轻轻将他扶起来,用他那干净的衣袖擦去了他一脸的泥泞和污浊。
事隔这么多年,他虽然依然牢牢记得那件事,却已然认不出他来了。
可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爹爹的名字。
严云正是被那屈正所救,见他无处可去又有点身手,于是将他安置在大营,这已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时的屈平最多也只有十五、六岁而已。
如今,严云早在几年前因病回了老家,将严霖留在了大营。
『怎么了?』屈平的声音温和,和那时相比多了些低沉却依旧优雅。
『我......我......』严霖眼眶一热双膝一软突然就跪了下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哎。』屈平轻轻一声叹息,上前把他扶了起来,『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你也早已长成了一个铮铮的男子汉,怎么还能像以前一样轻易就掉泪呢?』
『严霖竟然没能将恩人认出来,实在是万分的该死。』严霖伸手一抹,擦去眼泪。
屈平扬起轻笑,『你那时才几岁,况且救人的是我的父亲。』
那有什么分别。严霖刚想抬头说,猛然看见屈平那如沐春风般的微笑,不由心中一暖,眼眶不禁又红了。他赶紧低下了头。
『好了,说正事吧。』清若凛无奈的看看严霖,没想到这小子还是这么爱哭,他只能吩咐道,『严霖,你去把前几日守城的军士找来。』
『是。』严霖应了一声又抬头看了屈平一眼,方才走出议事厅。
『若凛,刚才我说的事就交托于你了。』屈平看着清若凛,缓缓言道。
『大人请放心,大营一定会守好,不会有丝毫差错。』清若凛说道。
『嗯,另外八百里之外的军报一定要尽早送到我的手里,让你手下的人看仔细了。』屈平又嘱咐道。
『若凛知道。』
走出大营,严霖跟了出来,『大人。』
风轻吹起屈平的一角衣袂,一缕乌丝,他回过头。
『屈......大人,卑职想送大人一程。』严霖正视着屈平。
屈平一笑说道,『回去吧,好好习武,跟着清军门,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严霖看着他透彻的眼,深邃的眸,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去吧。』
屈平上了马车之后静静地想着刚才军士汇报的情况一直没有开口,皇甫倾擎也不打扰他。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当皇甫倾擎撩起帘子准备下车的一霎那,就看见一只手握着一柄剑向马车中刺来。
皇甫倾擎反射性地躲开,却发现那把剑已然来到屈平的胸前,他不由大惊失色,一掌推开了屈平。
行刺的人一击失手,剑锋一转还是对准屈平。
皇甫倾擎想也没想就护在了屈平的身前,可这时他却听见身后的屈平闷哼一声,似乎承受了很重的一击,回头一看,屈平已是脸色煞白,身体歪向了一旁。
这是从车厢外刺来的剑,看来行刺的人不只一个。
皇甫倾擎赶紧拉过屈平,自己一跃出了马车。
事情来得太快,被一剑穿透了肩胛骨让屈平痛彻心肺,紧紧抓住车窗的布帘,指关节也已泛白,他强自咬牙硬忍,牙关被咬出了血来。
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
--难道是他?
马车外有三个身穿黑衣的人,眼看其中一个正欲再行刺,皇甫倾擎抢过马鞭便是一鞭,马车便在嘶声中疾驰而去。
那些黑衣人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都想追过去,却都被皇甫倾擎挡了下来。
再转头看去,马车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那三个黑衣人霎时一齐攻向了皇甫倾擎。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人竟是身怀绝技,即使皇甫倾擎手无寸铁,却还是无法伤他分毫。
皇甫倾擎此时心中着急,看见其中一人拿剑刺了过来,当下抬手握住那剑刃,然后使力将那刺客带到一边,自己虚晃一招转到他的背后便制服了他。
将那三人连连打晕之后他赶紧往那辆马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想起刚才屈平苍白的脸,皇甫倾擎不禁心急如焚。
追出大半里左右,皇甫倾擎终于看见了停在悬崖边的那辆马车,他提气一步冲到马车前,掀开布帘,看见屈平已经昏迷在车厢里,左肩上一大片的殷红,伤口还在汩汩的向外冒着鲜血。
皇甫倾擎只觉自己的心脏一阵收缩,像是要窒息了一般。他从来没有想过,除了自己,他还会如此在意一个人的生命,不是因为他是朝廷大员,仅仅因为他是屈平。
慕十一
东方轩辕知道这个消息已是两天之后了。
『混帐!』他从案几上惊起,拍案大声斥道,『本王什么时候让你去刺杀屈太傅的?』
他的视线紧紧锁住眼前的曹公公,像是要把他生吞似的。
『是我。』门外一人低哑的声音传来,随之走进门来的是东方原。
东方原一直被圈禁,长久不见阳光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可他的眼神却没有因为两年的禁锢而变得呆滞,他眼中射出的那股阴狠之意,像是要立时将所有背叛他的人都置于死地。
『是你。』东方轩辕对这个大哥并没有半分情意,冷冷看着他。
『九弟好大的脾气,区区一个太傅就让你气成这样了?』东方原嘲讽地吊起嘴角说着。
曹公公看见东方原走过来赶忙给他行礼,东方轩辕看在眼里无动于衷,魏奎元却不由暗暗吃惊。
『九弟也不是已经派人去暗杀东方颢了么?』东方原依旧嚣张,俨然以太子自居。
『那是两回事。』东方轩辕冷哼一声,瞥他一眼沉声说道,『如今屈太傅是左丞相,朝中的事务都要倚靠他处理,我并不想乱了朝局......』
『我就不信少了屈平会怎么样。』东方原打断他的话,『想当初要不是他,我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你以为如今的你还有多少能力,不要给我再轻举妄动,到时我保不了你,你只有自求多福的份了。』东方轩辕冷声言道。
『只要能找到那份诏书,我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倒是不知九弟会怎么样?』东方原冷笑着说道。
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曹公公赶紧出来打圆场道,『王爷,太子只是想尽快解决这件事,相信王爷也是一样,其实屈丞相不在更好,我们可以将皇宫的消息进一步封锁起来。』
东方轩辕斜睨他一眼,紧抿着嘴没有说话,然后一甩袖便向门外走去。
『等等,九弟你要去哪儿?』东方原的声音在后方传来。
『去见屈太傅。』东方轩辕停下脚步,缓缓吐出了这几个字。
『你这一去,岂不是不打自招?』东方原的语调带着一丝嘲笑。
东方轩辕不再搭理他,一步跨出了书房。
魏奎元赶紧追了出去,走了一段路后,他看着东方轩辕说道,『如今太子一出来,事情恐怕对您不利啊。』
魏奎元想到东方原刚才的气势,不禁有些担心。虽然他也很希望借东方原的手除去屈平,可他并不是东方原的亲信,若最后东方原得了势,恐怕局势会对自己不利。
『你担心?』东方轩辕挑眉看他。
『......臣是担心王爷......』
『无妨,他不会有太大的碍事。况且我早就知道那曹公公是一心想要救他才会与我合作。至于我要救他--』东方轩辕停下来看他,嘴角扬起一抹冷酷的笑,『只不过是想找个替死鬼罢了。』
『既然王爷有自己的打算,老臣便放心了。』魏奎元缓缓说着。
『还有什么事?』东方轩辕看他的表情,似乎欲言又止。
『......王爷,你真的要去?』魏奎元于是开口说道。
『嗯。』东方轩辕点头。
『你不担心被屈平怀疑?』
『我自有主张。』东方轩辕淡淡地回答道。
房间里有着氤氲的药香,东方轩辕走进寝室便看见屈平安静地躺在那病榻上。
散在枕边的乌丝衬的屈平的脸色更加苍白。
屈平只是浅眠,尽管东方轩辕尽量放低了自己的脚步声,他还是感觉到了。
『抱歉。』东方轩辕看见他睁开眼睛,于是轻声说道,『轩儿惊扰了太傅的休息。』
屈平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阵,方才低低说道,『扶我起来吧。』
东方轩辕依言扶他坐了起来,虽然牵动到了伤口时屈平只皱了皱眉,可东方轩辕没有忽略掉他额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
刚才他在屋外已经问过了秦儿,屈平的伤势很严重,一定要好好调养,将来才不至于会落下病根。
他也知道屈平一定很疼。
东方轩辕心里愧疚,却没有办法说出口,他只好拿起搁在一边的白巾,替他轻轻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宫里还好吧?』屈平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嗯......一切都好。』
『你和皇上从小的感情就很好,我不想看到你们之中谁伤害了谁,我只希望你们都好。』屈平缓缓开口言道。
东方轩辕静静地看着屈平,目光闪烁却不言语。
屈平吃力地闭了闭眼,又道,『轩儿......你要做什么,我阻止不了你......我只希望天下太平。』
只此一点,予愿足已。屈平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语调虽然缓慢,声音也很虚弱,可每个字都敲打在了东方轩辕的心里。
东方轩辕的手不由僵了一下,『可是为了皇上?』
屈平看着他不语。
『轩儿知道该怎么做。』
东方轩辕的手终于垂了下来。
东方轩辕不否认自己是嫉妒着东方颢的。
因他不仅有父皇的宠爱,更不用被派去边远的寒苦之地,又有如此为他尽心尽力的太傅,叫他怎么不羡慕怎么不嫉妒?
可他也没有忘记小的时候和东方颢一起贪玩一起被骂一起受罚的经历。
只是,人长大了就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欲望,即使小的时候再亲近,也是永远留在了过去,再也找不回来的了。
如今已然走出了这一步,他是万万不会回头的,只怕是要辜负了眼前之人的期望了。可若说是要天下太平,东方轩辕自认还是有能力替他办到的。
『太傅请好好休息吧,轩儿还有事要先告退了。』东方轩辕站起来说道。
屈平点点头,注视着他的眼却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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