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 ———— amoeba
amoeba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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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

 

……当然就是聊天咯。

 

“你知道吗?刚才我去杏香楼的时候,里面好热闹的呢。”店小二先打开了话匣子。

 

“是吗?有什么热闹的事情说来听听。”我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我知道这个样子对于喜欢说话的人来说,是最好的嘉奖。

 

“杏香楼这两天迎来了了不起的大人物。”

 

“哦?怎么个了不起法?”

 

“你知道那个驻在杏香楼的戏班吗?那戏班的台柱子,当家的花旦,杨仙儿?”

 

“知道知道,我去听过他的戏的,真是个妙人儿啊……”我做出无限感慨状,“身为戏子,却是那般高洁如菊的人儿,唱的是戏,却让人成疯成魔只恨不得死在那戏里……”

 

“哦,看来爷你倒真是个晓得人。”店小二点头,“话说那杨仙儿,向来是心高气傲,多少达官贵人掷下千金也别想触到他一根手指头,可这两天,杏香楼来的这位公子哥儿,也不知道他使了些什么法儿,竟然让杨仙儿唱戏的时候,那双妙目儿,就在那公子哥的身上转啊转……而且我跟你说哦,我刚刚去买桂花糕的时候,路过后台,刚刚巧就看见那杨仙儿脸红红地奔出来,然后我往那台后一望啊,呵,可不就是那公子哥么……”

 

“哦?什么人这么了不起?”我故做好奇地问。

 

是谁?哼,用脚指头我也猜得出来是谁。

 

一个杀手还这么嚣张,怕真是不想活了。

 

“这个,是连杏香楼的掌柜也不知道的,只怕是皇亲国戚之类的,不然又何苦这么神神秘秘,不然又如何能让那谁都不正眼瞧的杨仙儿动情?”店小二唾沫横飞地说着,突然微微地有些迟疑,“……不过啊,我看那公子哥的长相,虽然不错,却是天注定的薄情寡意负心郎,只怕杨仙儿这次,动情动错了地方……”

 

“哦?你会看相?”我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次是真好奇,因为那个人,也是天注定的薄情寡意负心郎,这是我亲自证明过的。

 

“我乃太上老君第四百八十二代传人,来来来,这位爷,不妨让我也帮你看看吧……”

 

“不了不了……”我连忙捂脸,“我这种注定要倒足八辈子霉的人的面相,有什么好看的?”

 

“不不不……爷的面相乃大富大贵之相,将来必是儿孙满堂金银满屋……”店小二信口开河。

 

我呵呵地笑了起来,和人聊天,果然是妙不可言的一件事啊!

 


……………………
东方白死期已至。

 

虽然我的身体并没有大好,虽然北诛一再地坚持要独立完成任务,但是按不下心头的不安,我还是决定偷偷前去看一下。

 

果然,还是那么嚣张的刺杀方法。

 

街头闹市,从人群中一跃而出,一剑直取东方白的头颅。

 

东方白麒麟剑的名头毕竟不是白得的,两千两黄金的价也不是乱开的,一个转身,竟空手夹住了北诛的剑。

 

不想北诛将剑柄一转,竟从那被夹住的剑身里又抽出了一柄剑。

 

看来我给他准备剑中剑还真是选对了兵器。

 

东方白没有料到这招,惊愕中,已然身首分家。

 

北诛提着那颗价值两千两黄金的头颅,跃上屋顶,几个起落便已经消失不见,留下那具无头的尸体,在吓坏了的人群中,轰然倒地。

 

完成任务,我松了口气,可是我还是看出来了,北诛他,虽然在杀人,他在意的,却不是所杀的目标。

 

我向他离开前瞟去的方向看去,果然……

 

那里呆呆的站立着一个天仙般的人物。

 

杨仙儿,人如其名,只可惜,竟真的沾了风尘了……

 

似曾相识……

 

只是北诛那小子居然冒着这么大的危险耍帅,也实在是让人气得有些牙痒了。

 

不可教……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可教!

 


……………………
呵……

 

我看着眼前这幢雅致的青色小楼,忍不住稍微感叹了一下。

 

能配得上住这样清雅的住处的主人,天下间,应该不多才是啊!

 

杨仙儿曾经绝对算一个,只可惜现在已沾了风尘……

 

然而……唉……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也轮不到北诛这个张狂小子像个主人一样地说“把钱送来”吧?

 

可是,北诛将东方白的头颅往我的床上一扔之后,就丢下了这么一句大煞风景的“我住望月小阁,快点送钱来。”

 

好吧好吧,我这就送钱来了,但是北诛,你真的要我现在就进去吗?

 


是秉承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优良传统,站在卧房的门口眼观鼻鼻观心,等到里面雨收云散再进去呢?还是如他所说,尽“快”把钱送进去呢?

 


我有些恶劣地想着,手指在门板上轻轻刮了一下,然后我就听到里面的声音有些异常。

 

“咳咳……”我大声地咳着,推开门走了进去。

 

北诛正慌张地拉过被子将身旁的人遮住,然而还是迟了一点,大好春光,已经被我尽收眼底。

 

“两千两的黄金,我已经帮你兑换成银票,现下都在这里了。”我将手中的包袱往北诛丢去,摆出公事公办的嘴脸。

 

“谢了。”北诛抬手接过包袱,少年结实而雪白的胸膛在我的眼前一晃而过,我的精神有些恍惚。

 

“还不走?”北诛似乎是发现了我的异样,“我的身体有这么好看吗?”

 

“确实不错。”我点头,收回了散落的神思,笑道。

 

“呐,沈叔,这些钱给你,上街随便找个男人吧……不过我想沈叔你就算不付钱也会有很多男人愿意操你的。”

 

“那是。”我苦笑,一种被伤害的表情,忍耐着他刺耳的言辞,轻声说道,“不过像我这种戏班出身的下贱骨子,恐怕是出再多钱,也没有人会真心爱我吧。”

 

我无限落寞地转身,带上房门。

 

……我在演戏,当然。

 

往外走到门口,然后一个转身,轻轻地落回卧房的门旁,凝神细听。

 

果然,里面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对话。

 

“那人是谁?”男人声音,却如黄莺般婉转动听,想来就是杨仙儿了。

 

“我的负责人,负责帮我联系任务和交易的。”北诛回答,“以前好象也是个戏子。”

 

“他喜欢你。”杨仙儿说道。

 

“哦?”北诛不以为然地应道。

 

“你呢?喜欢他吗?”

 

“谁会喜欢那种上了年纪年老色衰的戏子啊?”北诛回道。

 

“……我也是戏子……终有一天,我也会上了年纪……”杨仙儿的声音有些黯然。

 

“你不一样的,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最美的。”安慰的话语脱口而出,我却听得出来,那话中实在是没有什么诚意。

 

“永远?怎么可能呢?虽然我真的期望永远……”杨仙儿的声音里带了哽咽,“……不要抛弃我,好不好,我的心已经全交到你手上了,你若离开,我便会死的……”

 

我听得心里也是一阵恻然,似曾相识的对话呵……

 

“不会的,我这样喜欢你,怎会抛弃你?我对你的痴心一片,可鉴日月!你怎可不信我啊?”北诛连声安慰。

 

没诚意的安慰,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终于决定不再听下去了,转身一跃,离开了这幢小楼。

 

都说戏子无情,可谁又知道,有那么多的戏子,却偏偏是情根深种呢?

 

真正无情的人,却往往以为自己是多情种子,四处留情,四处伤人。

 

杨仙儿的一腔情意,恐怕终究是要付诸东流了。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这般付与断井残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
“你是天注定的薄情寡意负心郎。”我抿着口中的香茶,对北诛说道,“……而那杨仙儿却是情根深种,为了你可以说是九死如饴……而你却装模做样的让他以为你对他是一片痴心可鉴日月……”

 

抬眼看了北诛不屑的神色,我继续说,“你认为这样公平吗?”

 

“不公平又有什么关系,再清高,也不过一个戏子而已。”北诛挑眉。

 

真是让人极度不爽的回答。

 

“杀手也不是什么高尚的职业啊?”我说。

 

“但一个技术高超的杀手是会让人敬畏的。”北诛回嘴。

 

“好吧,我问你最后一句,你爱不爱杨仙儿,会不会一直陪着他?”我非常认真地问。

 

“怎么可能,玩玩罢了。”北诛毫不在意地回答。

 

让人有控制不住想要砍人的欲望。

 

我深深地喘了两口气,冷冷地说:“好吧……”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这会毁了一块上好的美玉,也会毁了你自己。”我说,看着北诛有些惊异地转过头来,看来我难得的冷酷表现到底还是有些吓到他了。

 

我没有再理他,只是转过头,看着戏台上那块沾了尘埃的美玉,伴着铮铮的鼓乐声,唱着似乎是为了自己而唱的哀婉曲调。

 

“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里成灰……”

 

我忍不住垂下了眼帘,这样的妙人儿,怎么忍心看着他流泪心碎呢?

 

北诛大概是告诉过他了,下一次的任务,漠北双杀,这两人出没于北方荒漠,又极善隐藏踪迹,没它几个月的追踪,怕是得不了手。

 

十万两,黄金。

 

北诛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我原先还以为他起码会迟疑那么片刻呢,为了那个春光旖旎的温柔乡……

 

“你……”北诛打断了正在感叹的我,“……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所以才会这么在意我对他的感情?”

 

“噗……”我听见了额头上的青筋爆裂的声音。

 

刀呢?谁有刀!?

 


……………………
长亭送别。

 

看着眼前上演的好一出执手相看泪眼的戏码,我终于觉得有些难过了。

 

一个是真情,另一个却是假意,到底谁才是戏子,这世道当真难懂。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杨仙儿蹙着柳叶眉,妙目含烟,含怨含嗔,含痴含醉,唱的是满腔的恋恋不舍,眷眷深情。

 

“好曲儿,可惜与眼下这境儿不合。”我抚掌叹息,打断了杨仙儿的《长亭送别》。

 

我抬手指向长亭外一片明媚春光:“现下可不是碧云天黄花地的时节哦。”

 

“我教你唱支曲吧,不过你大概也会就是了。”我笑着说道,清了清嗓子,无视于杨仙儿有些尴尬的神色,用筷子敲着酒盏,就放声唱了起来 。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手执着饯行杯,眼隔着别离泪。刚道得声‘保重将息’,痛煞煞叫人舍不得。‘好去者望前程万里’!”

 

我看着杨仙儿微变了神色,我想他是明白了我的曲中之意。

 

再舍不得也罢,天南地北,月缺花飞,到底都是注定的了,不要误了北诛他的人生。

 

我的心里也微微有些歉然,杨仙儿这般的情深意重,逼着他放弃,到底让人不忍,只是,这样子斩断情丝,总比来日,看着那情丝,被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一根根地扯断要来的好吧。

 

至少,这样了断了,还能够保留住一些什么的……

 

“好了,仙儿,不要难过了,又不是生离死别。”某个混蛋又开口了。

 

“放心,最多半年,我就回来了。”北诛捧着杨仙儿的脸,低声说道。

 

唉……我扶了扶自己隐隐做痛的额头。

 

明明无情,为什么偏又要做出这深情模样?

 

“北诛,时候不早了。”我说着,出了长亭。

 

“好了,仙儿,我要走了。”我听见北诛在对杨仙儿说着,“等我回来。”

 

“我等你!我会等你一辈子!”纵马在官道上飞驰的时候,我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杨仙儿誓死无悔的诺言。

 

“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以及某人轻如鸿毛的承诺。

 

用力闭了闭眼,晃晃脑袋摇掉脑海中那似曾相识的一幕,我偏了偏头,低声问那个大言不惭的家伙。

 

“你真的会回来吗?”

 

“怎么可能?”那家伙依旧不知死活,“看他哭得可怜安慰他一下。”

 

“辜负别人的深情终究会遭天谴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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