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 ———— amoeba
amoeba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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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锦衣少年——北诛,眼角眉梢俱是掩不住的年少轻狂,周身的杀气仿佛有实体一般,割得旁观者的皮肤都像要绽裂开来,手掌中的三尺青锋,画着耀眼的光弧,将空气同目标的脖颈一同割开,鲜血盛放成鲜花,鲜花飞舞成赤雪,赤雪融化为红雨,纷纷地落满了方圆丈许的地面……来年的野花会很美吧?

 


北诛笑了起来,放肆的狂妄的嚣张的大笑,三尺青锋斜斜地掷出,“铮——”的一声,将那无头的尸体钉上了不远处的山石。

 

之后,以一种出尘般潇洒的姿态翩然跃起,足尖点过摇曳的树梢,修长的身躯在半空中优雅地舒展开来,仿佛是一只飘然滑掠过水面的白鹭,顷刻之间,便消失在树林的深处。

 

我轻声地叹了口气,从树林的阴影里缓步走出。我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目瞩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从那个注定要亡命于此的倒霉蛋走进这个树林开始,到北诛带着锐不可当的杀气从树梢的顶部一跃而下,电光火石之间,这片树林,已然恢复平静,除了多了那具无头的尸体,遍地的血花,还有空气中正在慢慢沉淀的血腥味……

 

真是很不错的杀手,身手敏捷,一击即中,然而,还是不够完美。

 

太过轻狂,太过嚣张,缺少历练……我在心里为那个少年下着评语。

 

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方巾,我将那个在地上滚得又是泥巴又是草梗的头颅包了起来,并小心地扎好,提在手上。

 

随后,我缓步走到那具无头的尸体面前,伸手拔出了插在那人身上的青锋剑。

 

那尸体失了剑的支撑,挨着山石往一边倒去。

 

我一边甩着剑上的血滴,一边往那具尸体的伤口上撒了一点化尸粉,看着那尸体慢慢地溶化为黄水一滩,我将甩去了血滴的剑收进了身后的剑匣。

 

“上好的青锋剑呢,怎么用完了就扔了呢?”我轻轻地叹气,转身向那个锦衣少年离开的方向走去,“就算拿去当铺,也能换不少钱啊……”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知道爱惜东西了……”

 


………………
锦衣的少年在天上飞,而我这个老人家在地上走,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当然不可以同日而语了。

 

所以,当我在四个时辰之后,在天仙楼的听雨小榭里看到那个已经等得满脸不耐烦的少年的时候,我露出了一幅毫无诚意的抱歉表情。

 

“沈叔你怎么这么慢?”北诛的表情还是那样的锐气十足。

 

“你也知道叫我一声叔了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我这个老人家呢?”我坐在了北诛的面前。

 

“你才多老啊就开始倚老卖老了?”北诛的眉梢微挑。

 

“我可是年过而立的人了。”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后便换了话题。

 

“你今天杀的这个人,你该得三千两,你那柄青锋剑我帮你卖了二十两,所以你这趟的收入一共是三千零二十两,这是银票,至于下一趟活,组织的通知说大概是七天之后,所以这七天你就好好玩玩吧,但是不要忘了练剑哦,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我说着,将手中的银票推到了北诛的面前。

 

“这二十两沈叔你拿去喝茶吧。”北诛瞟了一眼那叠银票,随手将最上面的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挥到我面前。

 

我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你还真是孝顺啊……”

 

但是我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张银票。

 

“记住,不要太张扬了,你是夜枭的杀手,夜枭这个组织,可是有很多仇家的……身为夜枭的顶级杀手,你的头,也是很值钱的。”我又一次地告戒他,就像之前无数次的告戒一样。

 

“你认为我的身手怎么样?”北诛的眉梢挑得更高,少年意气永远都听不下长辈的忠告。

 

“……就你的年龄而言,你杀人的身手确实是好得不像话。”我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了。

 

“是吧……”北诛的眼睛微微地弯了起来,“所以我自然也有自保的能力了……只要你这个碍手碍脚的老人家别跟在我边上……”

 

我苦笑,我知道北诛早就不满我在他每次任务的时候都会到一旁监视,但是这个张狂的少年,却从来都不知道要去做善后的工作。

 

“总而言之,还是不要太张扬了。”我又喝了一口茶,“我这是为你好。”

 

放下茶盏,我抬眼看向那个依旧是一脸不屑表情的少年。

 

“你知道原来夜枭最好的杀手是怎么走到穷途末路的吗?”我问道。

 

“自负的张狂的……你都已经说过二十四遍了。”北诛皱起了眉头。

 

“呵呵……你知道就好。”我站起身,准备告辞。

 

在我就要跨出房门的时候,北诛突然叫住了我。

 

“沈叔……”他叫道,犹豫了一下,“你说的那个杀手,是真么吗?”

 

“当然。”我头也没回地回答。

 

“是吗?呵呵……”北诛突然张狂地笑了起来,“沈叔,你看着吧,我北诛,总有一天,会超过他的。”

 

“是吗?”我抬起头,看着门外正对着的漫天彩霞,夕阳的温暖总是会让人有些感慨。

 

“那你就继续努力吧。”

 

我说着,大步地往前走,想要将自己也溶入这夕阳之中。

 

身后,是北诛依旧嚣张的大笑。

 


…………………………
果然,要年轻人学会收敛学会谦和学会三思而后行根本是痴心妄想。

 

我实在是忍不住叹气。

 

新的任务,要刺杀一个朝中大臣,因为他坏了某人权倾天下的大计。

 


本来,我给北诛安排的计划是在半夜三更,潜进他的府邸,手起刀落,咔嚓一声,万事大吉……

 


可是北诛偏不,他说这样太不符合他夜枭顶级杀手的身份了,他说像这种刺杀的方法,随便花点钱找个下三滥的小流氓都可以做。

 

于是我对他说那人的府邸里守卫森严机关重重,那大臣本身亦是少林的俗家弟子武功不低,这样的方法是最安全成功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可是北诛只是摇头。

 

“那样子杀人太没有挑战性了,如果让人知道夜枭杀人用的是这么窝囊的方法,夜枭以后还怎么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收人家那么多钱啊?”北诛说道。

 

“暗杀还要讲方式吗?”我有些疑惑地问。

 

“不要吗?”北诛反问。

 

“要吗?”我继续问。

 

“不要吗?”北诛翻翻眼皮看着我,接着问。

 

“要吗?”我努力地睁大了眼睛,坚持不懈地问。

 

…………

 

“呛——”龙泉剑出鞘,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终于噤声。

 

最终,北诛决定了一种最张扬的刺杀方式,虽然我觉得他这种做法确实会让夜枭的知名度大大地提高,但是这种方法实在是太过危险,而且可能会累得夜枭被官府追查。

 

然而,被剑架在脖子上的我,是没有资格表示异议的。

 

算了,还是想着如何帮他善后吧。

 

不过,我真的只是想和你讨论一下暗杀要不要讲究方式这个问题的嘛,怎么这么没修养呢?我在自己心里嘀咕道。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

 


……………………
大白天大庭广众之下的刺杀终究还是太过危险了。

 

北诛在那个大臣前往明月楼喝茶听戏的时候,背着那把龙泉宝剑,大摇大摆地进门,潇洒嚣张地砍翻阻拦的侍卫,一路冲到那个大臣的面前,手起刀落……

 

我扮了花旦,正在戏台上期期艾艾地唱着一出《牡丹亭》,眼见着这边杀声顿起,看着那血肉横飞,听着那哀叫连连,一时间只觉得头痛啊头痛……

 

只见那大臣的头就要被北诛劈下的当儿,一柄飞刀斜里飞来,硬生生地将北诛的剑顿了一顿。

 

趁着这一顿的工夫,那个大臣已经整个人往后一仰,避开了北诛的夺命一招。

 

北诛与我俱是一惊,北诛方要偏头查看是何人阻了他的攻势,却被我一句“专心干你的事!”给吼了回去,于是不再迟疑,又是一剑,向那个大臣刺去……

 

北诛已经完成任务,对于这点我已经放心了,因为我已经听到了身后那个大臣死亡前的那声惨叫。

 

所以现在我要考虑的,就是怎样摆脱我面前这个,发了疯似地想要去救那个大臣的黑衣少年。

 

“拖拖拉拉地干什么!我已经得手了,你杀了他就走啊!马上官兵就要来了!”北诛我身后大喊。

 

“可是我不能杀人啊!”我回答,有些手忙脚乱地抵挡着眼前这个黑衣少年的攻击。

 

好了,现在开始晓得担心官兵的事情了,怎么早不听我的话?要是半夜三更偷偷动手,不就可以神鬼不知地溜之大吉了么?

 

“麻烦!”北诛大声骂道,然后我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看到一只白色的大鸟从我的头上飞过,然后我的眼前,一朵血色的鲜花“噗”地怒放。

 

那个黑衣少年,已然是身首异处。

 

我长嘘了一口气,却觉得自己突然飘了起来,手中也多了一物。

 

北诛搂着我的腰,提气往二楼的窗口跃去,而他塞到我手中的,正是那大臣血淋淋的头颅。

 

我和他几乎是同时瞥见了明月楼外黑压压的一片弓箭手。

 

我急忙拉住他想要后退,却不想他抱着我就要往外冲。

 

眼见阻止不了他,我连忙甩出身上戏服那长长的水袖,从遍地的横尸里,随便卷了两个从另外一侧的窗口丢了出去。

 

果然,那两具尸体一出窗口,蝗虫般的羽箭便射了过来,顷刻之间,那两具尸体已不再是尸体,而是刺猬了。

 

不过,多亏这两具尸体吸引了绝大多数弓箭手的注意,北诛抱着我冲出窗口的时候,羽箭明显就稀疏得多了。

 

而这种程度的羽箭,对我和北诛来说,已是不在话下了。

 

不过,我真的觉得,与这种做事冲动顾前不顾后嚣张偏又不会学乖的小鬼搭档……我起码会少活十年的……不,是二十年!

 


……………………
北诛抱着我,轻轻地落在了远郊树林里的一处水潭边。

 

我脚一落地,立即就奔到一棵看起来病歪歪的小松树边,一脚踢开树下的石头,从石头下方的土坑里,拖出来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裹。

 

解开包裹,从里面拖出两件粗布的衣物,往北诛手里一丢。

 

“换上。”我吩咐道,一边将那大臣的头颅用黑布包裹起来,一边顺手解着头上那些丁零当啷的发饰。

 

“你身为夜枭的成员,居然不能杀人?”北诛接过衣服,却没有任何动静,只是挑着眉毛看着我,“虽然你刚刚表现得有些手忙脚乱,但你确实有在一招之内取了那人头颅的能力……你为什么不能杀人?”

 

“我只是你的负责人又不是杀手,不能杀人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回道,将拆下来的发饰丢进包裹,虽然不值钱,但还是能换几两银子的。

 

“你明明能够看着人死在你面前而面不改色,就算被别人的鲜血洒了满身也平静如常……你可以冷静地指使我如何杀人,你却说你不能杀人?”北诛依旧追问着。

 

“理论与实际是有差别的。”我回答,“快换衣服,我们要尽快离开这儿,要是被官兵给围上了可不是好玩的事。”

 

我说着,拉开了身上裹着的戏服,速度快了,竟连里衣也一块拉开了些许。

 

然后我听见了身边北诛轻微的吸气声,我偏头,看见北诛的眼睛里,是我曾经熟悉,却已经许久未见连我自己都以为可能再也不会见着的神色。

 

我心里一惊,然后我听见北诛缓缓地开了口。

 

“……想不到沈叔一把年纪了,扮起花旦,也能另人惊艳啊!”

 

“你以为我想?”我微微一抬眉毛,转身走到水潭边,用脱下来的戏服,沾了水开始洗脸。

 

“……如果不扮花旦我怎么混进被那个老色鬼包下的明月楼啊?我可不像你,一身蛮力。”看着戏服浸在水里,戏服上红的胭脂慢慢散开,我眯起了眼睛,略带嘲讽地回答。

 

“沈叔的皮肤真好。”一只热得有些发烫的手触到了我的脖颈,我忍不住全身一颤。

 

我回头,看向北诛,那种熟悉的带着火苗的眼神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沈叔你被男人睡过的吧,身子骨这么软,眼神这么媚……那些小官也不过如此啊……”北诛的语气越发地放肆。

 

“喂……就算我是戏班出身的……好歹我也是你长辈好不好?”我站起身,尽量地摆出自己身为长辈的架子。

 

“哦?沈叔,你只是我的负责人而已,在组织里的地位,你比我还低……”北诛说着,一只手放肆地挑起了我垂在肩上的头发,“负责人,就是负责照顾我们这些杀手所有的要求和欲望的吧?”

 

该死,我竟忘了现在的年轻人,最喜欢的就是打压无权无势的长辈,用各种手段。

 

更何况北诛刚刚才杀了那么多人正在热血沸腾中?

 

“啊?是……”于是我的眼神开始四下游移,寻思着逃脱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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