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成灰————古镜[修改版]
古镜[修改版]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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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腹吗?"他喃喃低语,明明是在笑,却有莫名的悲伤,潋的心不觉一动。"我已经离开他了。"
什么?潋满腹狐疑。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明明是默契无间,连他这个外人都能感觉得到,况且眼前这个人,叫雁持吧,那绝世的才华连他这种不问朝政的人都为之心动了,御音又怎么会轻易放他走?
"你以为朕会相信你?"潋冷笑。
"皇上不妨相信我,"苍白的面容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让潋恍恍惚惚,仿佛突然看见了寒冬的雪梅。
"因为,我是来助皇上扳倒御音的。"

事成之后许卿半壁江山?
真是大方呢。御音捏着手中的纸条,儒雅的面容浮现一丝嘲弄的笑。皇上啊,你也不小了,怎么会玩这种幼稚的把戏呢?
也罢,你想玩,我就让你玩,免得你那脆弱的自尊太早溃散。

10
似梦非梦之间,仿佛有人不停地追问着,为什么要如此帮朕......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淡然一笑,凄清无物。目的,他会有什么目的......
只不过因为在乎,所以不忍见他十世受苦引火自焚。
只不过因为心痛,所以不惜与他作对毁他大计。
因为,只为那曾经的回眸一笑,曾经的明若浮空,曾经的朝朝与暮暮......前世今生,他早已分不清楚,那一抹游烟轻雾,是慈悲的天人,抑或算尽机关的凡夫......
春云流水,长记青梅才老,一杯未尽,暮景已成空。

"将军,帐外有一人求见。"
"不见。"
"可是......"
"什么时候我的话可以当耳边风了?"
声音愈是平静和蔼,愈是令传话的士兵心惊胆寒。
西陲名将郭北怀,手握重兵的郭北怀,他的话在这里,向来比皇帝的圣旨还要有作用。
属下唯唯诺诺地退出去,他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焦躁却无处发泄,不由得撑起额头深深地叹息,眼角飞快地瞥过身后那重重未动的帘幕,终究化作无声。
视线调回案首卷宗,从中抽出一张字条。目光一掠,唇角微讽,瞬时在手中散作无尘之末。
天子危难,速救,事成之后许卿一半江山。
一半江山?皇帝还真是狗急跳墙了,况且,在那六王爷御音眼皮底下的事,想来他也不会不知道,只怕是装作不知而已。
心随意动,脚步已不觉朝纱廉处移动,至半途,又停下,踟躇半晌,竟是未有动作,不由自嘲一笑,曾几何时,面对千军万马不曾改色的自己,会在一道薄薄的帘幕之前徘徊再三。
帘后那名榻上的女子,此时正受着病痛的折磨,辗转喘息,徘徊于生死之间。
心痛愈甚,为她所受的痛苦,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这一生最心爱的女人。
救不了她的命,那一半江山对他来说,又有何用处?
飞纱似雪,帘里帘外,两个世界。

风起。
异动。
不及抬首,来人已缓步而入。脸色略显苍白,却是衣袂飘摇,仙姿秀逸,仿佛九天之上踏鹤而来。
弹指的讶异过后,脸色已沉下:"你是何人,居然敢擅闯重兵营地!"
"郭将军,请你派兵勤王。"那人依然笑着,只是清嬴之容多了几分病态的灰白。
是刚才来通报求见的那个人?"我凭什么发兵勤王,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吧。"说得还真直接,连询问都不用了,不过敢单枪匹马地闯入西北大营,这份胆色也不小。他在心底冷冷笑着,面上依旧文风不动,只是愈见阴沉。
"在下敢这样说,自然是有将军想要的筹码。"来人微微一笑,宛若春风,丝毫不受影响。
"筹码?"郭北怀冷笑一声,"那个小皇帝能给我什么?高官,厚禄,还是江山?很遗憾,这些全不是我要的,还有,不要跟我说什么百姓,那从来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这么肯定?"他一迳笑得温和,丝毫未被眼前的气势所逼。
"我肯定你再不出去,下场一定会和这张椅子一样。"唇角微扬,笑得无比残忍,袖袍一扬,一张上好的紫檀木立刻化做粉末,无声无息,令人惊骇。
来人勾起一抹淡笑,如清风拂水。"如果我说我能治愈尊夫人的顽疾呢?"
阴影陡然罩下,几乎将两人的表情都遮住了,指尖紧紧地掐入对方双臂,他双目紧紧定住那张温和的笑脸。
"你再说一遍!"

"六王爷,六王爷!"
燕卿匆忙跑了进来,门也不敲,脚步凌乱,气喘吁吁。
"听说郭北怀在西北发起勤王的旗帜,已经准备起兵了!"
"哦?"闻言凝眸,眼底掠过一丝讶异。
潋,是我太小看你了么?
竟然能让那个一向喜欢坐山观虎斗的郭北怀出兵?
那倒也无妨,他勾起一抹笑,意味深远。
抬眼,远处山前桃花流水,云卷云舒,好一片江山如画,却未知谁将最终手执这主宰生死的大权?
游戏,才刚刚开始。

11
马啸风嘶,汉旗翻涌,血色般的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
不过半月,郭北怀的勤王军已长驱直下,连破几十个城池,因御音的贤名,所以虽则打着勤王的旗帜,所遇抵抗却是猛烈异常,然而郭北怀毕竟是郭北怀,无一败绩的常胜将军。不仅兵法过人,且善于拉拢人心,行军过处严禁滋扰百姓,与雁持一起,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多年同袍。
总的说来,百姓并无多大的涉入这场战争,这是一场皇位之争,或者说,是他与御音两个人的事。
"老实说,这场战争你准备打多久?"出了帐篷,便看见那个望着夕阳缓缓落下,独自吹风的寂寥身影,郭北怀忍不住开问。
这人一旦沉默起来,便连阅历无数的他也消受不了。
"我想要......"眼睑闭了闭,又睁开,紧抿着苍白无血色的唇吐出几个字,仿佛无比困难。"御音死。"
是的,只要他死,那么这场战争就可以结束了。
"这么恨他?"始终想不通他对御音如此仇恨的原因,有些讶异。
"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他。"他终于转身,绽出一抹笑容,仿佛连四溢流转的霞光也为之失神。"但只有这样,才能救他......"叹息浮起在硝烟方散的战场上,又淡淡消逸,无痕。

杀人是救人?郭北怀挑挑眉,承认自己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初次见时,他以治好心爱女子的病为条件要求自己出兵勤王,而他,也确实以不可思议的能力治愈了连天下名医亦束手无策的病。行军时,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不只满腹惊世奇才令人叹服,甚至还有着诡秘奇异的法术,足以力挽狂澜,反败为胜。医术超凡,可以治好军中所有人的病痛,可以凭他的温暖笑容征服所有的人,却独独任凭自己行销蚀骨,一天天衰落下去。
雁持,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尊夫人还好吧?"
"已经好多了,现在能站能走,再过不久也许可以和常人一样了。"
"那就好......"视线从那张为人夫洋溢着淡淡喜悦的脸扫过,嘴角也染上些许笑意。
只要旁人过得好,那么他这双以天人之姿沾满血腥的手,就可以承担一切后果了吧。
不惜以所剩无几的法术来改变战况,甚至扭转局势,只是为了赢那个人。
于是世间开始悄悄地流传一种说法,六王爷其实是图谋叛乱的大奸臣,才会天象骤变,连老天爷都出手收拾他。
而这种无知小民的传言,往往又是最致命的。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全然在自己的计算之中。
他是不能插手凡尘俗事的上仙,这样的罪孽,只怕是堕入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吧。
苦苦一笑,千言万语皆化作一声叹息。
"对了,你就不怕御音挟天子以令诸侯?我记得皇帝还在深宫吧?"
"不要紧的,我早已料到他会有这一着。"苍白的脸扬起淡淡笑容,全不复郭北怀初见他时的飘逸潇洒,为了这条路,他到底要走出多远?

已连陷几十座城池,副都告急?狭长凤眸微微眯起,修长的指节轻敲桌案。
郭北怀一向都最懂得什么叫冷眼旁观,明哲保身的,怎么这会儿动得最勤的反而是他了?哼,是自己太过轻敌了么?
"来人。"
门推开,一袭雪白紫缎滚边的华贵男子缓缓而入,缩在角落里的人因而惊动了一下,缩得更往里面去。
"皇上,有人为了您清君侧,您是不是也该在天下臣民面前有点表示呢?"捏起那怯生生的下巴,和善地询问那个双眸沾满了惊恐的人。
瞳孔蓦地一缩,变得冰冷犀利。"你不是潋。"头拼命摇着,脸还是那张清秀的脸,神韵却早已差了何止千里。"嗯?"
泪珠开始从眼眶里溢了出来,一颗颗往下掉,抽抽噎噎。"......不......不......要杀......"
美眸冰冷至极点,忽而又温暖起来,一如春风拂过湖面。"乖孩子,告诉我,你不是潋吧?"似乎怔怔于他的和蔼,那人愣愣地点头,一张脸几乎哭成了泪人儿。
轻叹了口气,放开他,将人抱上床,轻柔地为他盖上羽被,哄着他睡着以后,起身离去。
眼神倏然变得阴恨,潋不可能逃得出这里的,又怎么会突然之间让人掉包了?
刚才那人,除了外表和皇帝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个痴儿。
他不得不佩服计算这一切的那个人了,仿佛就像跟着自己的思路来走的一样,一举一动,都先发制人。
缜密的思路,算无遗策,能够说动西北名将郭北怀,虽然不顾一切地发起战争却还能够将伤害降至最低而不殃及百姓......他几乎可以看见隐藏在郭背后的那个人影了。
是你么......

见御音远去,大殿的门重又阖上,床上的人蓦地睁开眼睛,表情不复怯懦,反而流露出一股深切的神伤。
我可以把你的举动,看作真心而无作伪的么?......

12
夜风飒飒作响,卷起单薄的白色衣角,衬得那个身影更显寂寥。
苍白的唇紧抿不语,迷茫的神色陷入朦胧水墨的远山,勾起无数回忆。
天庭那边来人了,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不敢保证后果。
青叶恶狠狠地揪着自己的衣襟警告,而雁持知道,他不过是在关心自己罢了。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慈悲的天人呵,修成正果,也不过是为了能更接近他,这么自私的我,怎么配当天人呢......我很无用吧,即使他不再是碧华,即使他将自己视若敝履,可是我......我还是放不下他......
你明明知道他......唉,青叶看着他,叹了口气,既是一定要这样做,又为何非要在战场上杀了他呢?横竖已是杀孽铸成,又何必将多余的生灵,无辜的百姓拖了进来?
御音注定十世不得善终,现在不过五世而已,能摆脱这宿命,一切的苦难就可以结束,本来他应该是在宫廷中被自己最信任的亲人背叛而死的,可是现在我出现了,一切便已经改变了这既定的轨迹,若由我杀了他,他的宿命,也会由此转嫁到我身上......放心吧,等一切事了,我会自缚去请罪,他们要抽筋剥骨,五雷焚心都无妨,统统由我来担......
将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他扯起一抹淡淡苦笑,既是已经决定了的事,又还在犹豫什么呢,纵然会因此造成无数杀孽,纵然会让那人恨着自己,只要他可以因此而摆脱宿命,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也都值得了......
一千多年的相思,在燃成了灰烬之后,究竟,还剩下什么?
青叶的问题,也是自己苦笑着想得到的呵......


炎炎烈火中,刀光剑影下,无数哀号着,翻滚着,痛苦着的无辜冤魂,因为忍受不住痛楚而自尽的,或者是杀红了眼不分敌我的......一切仿佛人间炼狱,残酷不堪言。
这就是战场。
一切,终于结束了,在他把剑插进那个人胸膛的那一瞬间。
逼得他步步退守,逼得他亲征,再逼得他与自己战场相见。
雁持手握青锋刺入那人身体的一刻,心中竟有了淡淡的解脱。
因为棋逢敌手而死亡的快感让御音没有一丝怨怼,反而多了几分痛快,这个毫无意义的生命,终于可以了结了......只是那个人,那个亲手结束了自己生命的人,为什么要用如此悲伤的眼眸凝视着自己?
明明是他杀了自己的,不是吗?


下一世,下一世你就可以得到幸福了......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神情看来如此悲伤而欣慰......我听不到......再说一次吧......
你的宿命......已经得到改变了......下一世......就可以............
你......在说什么......还是听不清楚......
想要抓住那个身影,想要再看一眼初遇时他回眸一笑的惊喜,可是身躯很沉重,手无力得抬不起来,眼前,一片漆黑......

13
青莲浮水,鬼火幽幽。
一条黝深无波的忘川,将多少记忆隔绝,过了奈何桥,便是另外一个世界了。
上船吧。
那个身着淄衣戴着斗笠看不清容貌的人如是说道。
去哪里?
恍恍惚惚,无法思考,一切仿佛梦中,却又身不由己。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
渡河。
渡往......何方?
你该去的地方。
我该去的地方......是哪里,我是谁,我又是谁......头开始昏沉,身体也仿若无力,他却执着着要一个答案。
潜意识中,他知道这个答案对于自己来说很重要。
你是谁不重要,来到这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幽冷无起伏的声音,一如这深不见底划而无波的忘川。

舟缓缓前行,周遭依旧黑暗,躁动的心反而得到一丝平静,好象前生的恩怨纷扰就此隔断红尘,回复原来的清平宁和。
然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茫揪得生疼,想要抓住什么,却漫无边际。头又开始痛了......我所忘记的,想要抓住的,究竟是什么......
到了。那人说道,手中划动的浆停了下来,等待他上岸。
抬头一看,前面有灯火,还有人影憧憧。
没有再多问,他上了岸,径直往那灯火处而去。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也许自己所有的疑问会在那里得到解答。
再走近些,才看得清那是座宫殿,威重中透着森森鬼气。
您终于来了,请进吧。站在门口的人仿佛等他许久,微笑着道。
满腹疑惑地走了进去,里面灯火通明,俨然是另一个世界。正中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两名男子皆一身王服,一个容貌俊朗而冷然,毫无表情,另一个亦是俊逸,却是满面笑容。还有一名女子,白衣飘然,秀美如月,显然不属于这里。

见他走近,女子脸上现出欣喜的神色。
君上。她如此唤道。
君上......他迟疑着重复了一遍,感觉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你是在叫我?
当然,君上劫数已满,魂魄来至地府,我是特来接君上回去的。
回去哪里?茫茫然,他只能这样问。
当然是天庭了。女子显得有些惊讶,随即笑道。
天庭......额头开始丝丝抽痛,他不由伸手按住,状似痛苦。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君上魂魄离开太久了,记忆难免有所错乱,会慢慢想起来的。女子安慰道,声音柔和似水,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是么......他睁开眼睛,那你们是谁?
这两位,是地府的秦广王和楚江王。女子微笑着介绍,而我,是您的座前侍女昭玉。
那么,我又是谁?
您?您是天庭修为最高的上仙,碧华啊。

14
一切仿佛顺理成章,他回到了天庭,依旧是那个地位尊崇的上仙。
他亦想起了所有,他,叫碧华,是一个潜心修炼,慈悲为怀的仙人,一直都是。
其他的,便没有了。
关于自己下凡历练时的经历,无论他怎么想,终究也想不起来,有时候问到侍女昭玉,她会以一贯的面不改色地笑着说,那段经历,无非是凡人时如何积累功德,您忘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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