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给你的只有这颗心[上]————逍遥候
逍遥候  发于:2008年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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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一股糊味儿呛得很,我咳了几声用被子把头蒙起来,听到门开关的声音。又睡了一会儿,肚皮帖到脊梁骨了,被子被人拉开,一股西红柿鸡蛋面的味道在我鼻子前飘来飘去。我讨厌西红柿,我讨厌面条,这两样在一起我更讨厌。
有人晃我:“云迟,醒醒,吃点儿东西。”谁连名带姓的叫我?我睁开一丝缝儿看,林成瑞的脸在床前。好像没有那个大眼镜,不过那颗三八痣上的毛又恶心着我了。我嘟囔着说,声音干干的沙哑:“我讨厌长毛的三八痣。”那碗西红柿鸡蛋面到了眼前,我又说:“我讨厌西红柿面条。”臭小子咬牙切齿的脸嗖的放大到脸前,鼻尖快碰到我的鼻尖了。我发现了一个好玩儿的事,哈哈的笑说:“小林子,你斗鸡眼了。”
我坐起来靠在床头上闭着眼把一大碗面吃了个精光,打着饱嗝把碗往前一送,他接了去,坐在床边,半天没动静,我睁开眼看他,他流着哈喇子盯着我身上看。有什么好看的?我披着件外套,昨晚睡的时候光着,我低头一看,胸膛上到处都是袁朝阳啃咬过的红印,估计我看不到的脖子上、锁骨上也都是,他最爱咬那里。我哀号一声,眼前又一黑。
(六、)
吃饱喝足了半夜里我醒了,除了头还木木的,到感觉好了点。屋里亮着灯,一个毛茸茸的头吓了我一跳,仔细一看,林成瑞趴在我床边上睡着了。一只手搁在我的被子上,手指修长很干燥,皮肤很润泽,指甲是健康的粉红色,怎么那脸就那么黄呢?在这儿睡可不行。我曲起手指敲他的脑袋。“哎呦。”他捂着头醒了,眼睛锃亮,喊:“云迟,你干嘛呢?!”
“回屋睡去,别以为冻感冒了就可以不用开工了。”
“让我睡这儿吧,我那被窝都是凉的。”他看看床头柜上的闹钟说,“都两点了。”脸上可怜兮兮的。
“少废话。”我转过身去,给他个后背。
脱衣服的声音,我猛回头,这臭小子带着一身凉气钻进我被窝来了。“哎,哎,滚出去。”我怒了,什么呀这是,乱钻。我这儿还光着呢。
他穿着一身保暖衣被我蹬出被窝,嬉皮笑脸的腆着脸,又一次爬上床来。我浑身都没力气,折腾了一会儿,只有对他怒目圆睁。看他拉过床被子来又铺了个被窝,我哼了一声,转过身冲墙。算你有数。
早上醒了,他已经走了。我躺在床上打哈欠,看了眼放在床头柜上的退烧药瓶和水杯。
中午,这小子跑回来把我的老三样儿送过来,估计是打了个“三轮”的,菜还热乎着。
晚上武阳来了说要带我出去吃饭。
“三儿,还热着呢。”武阳摸着我的头说,“吃苹果吗?我给你洗几个去。”
“洗完了给我削皮。”
“好,给你削个皮不断的。”武阳说着去了厨房。
武阳削苹果一绝,削完了皮还在苹果上,一抖,一圈圈儿的就下来了。他爸也是警察,他爸削苹果也这么厉害,小时候我总以为他爸就是凭削苹果的功夫当上警察的。武阳从小追我二姐,追得头破血流,追我大姐的人有一个营,追我二姐的人更多。我最喜欢武阳,打小儿使唤他就使唤的心安理得,虽然我二姐最后嫁了大款,嫁到遥远的海南,但我心里头一直当武阳是我的亲人,我身上有几根毛他比我自己还清楚。
我看着武阳抖苹果,皮一圈圈儿下来,我哈哈地笑,武阳用手扑拉我的头发,我啃着苹果任他摸,一转眼看林成瑞冷着脸站在门口。
武阳跟他打招呼说:“小林回来了。”
林成瑞扳着张木瓜脸把手里的袋子拎厨房里去。
武阳问我:“这孩子怎么了?你又说狠话了?”
他知道我嘴狠,我摇头说:“没有。”心想,妈的,要板着脸的也应该是我,半夜爬我的床,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他端了一盆苹果出来,放在桌子上,瞪了武阳一眼,看我的时候居然满脸笑到开花。这个神经病。“晚饭想吃什么?”他笑的灿烂,我翻翻白眼,没搭理他。武阳到怕他尴尬似的,替我回他:“你不用忙活了。我带三儿出去吃。”
这臭小子的脸更扭曲了,怎么了这是。我忍不住了:“现在才几点你就回来了?这叫早退知道吗?回屋呆着去,要是闲得难受,就把院子里的卫生间刷刷。”我看见他咬着牙,心里得意。他到嘻皮笑脸地凑在武阳身边儿说:“武阳哥,带着我呗,我还没吃晚饭呢。”武阳是个烂好人,又自诩古道热肠,这臭小子再哼唧两句,武阳肯定答应。
围着火锅,林成瑞吃的稀哩呼噜的,武阳给我往盘子里夹涮好的白菜、菠菜,我拿筷子往外挡。他看着我说:“挡什么?天天吃那几样,你看你,瘦得的快跟肉丝儿似的了,得多吃菜。”我把盘子里的白菜、菠菜都夹到林成瑞盘子里,他划拉着几口吃了,笑着看我。武阳笑笑,他拿我从小就没招儿,边吃边跟我说:“我又给你买了一箱那黄瓜,你全当水果吃了哈,也算补充点儿绿色植物。”林成瑞看看他又看看我,又低头猛吃。
我药吃得晚,加上火锅店里热,没一会儿,就全身热腾腾地直冒火。到卫生间里,看镜子里的我腮帮子红红的,细长的眼睛里眼白有些烧的红,我们姐弟三人长得很像,都随我妈长这种丹凤眼,只不过她俩的眼睛比我大。头发稍有些长了,后面的垂在黑色高领毛衣上,我搂搂头发。
旁边走过来一个男人也在洗手,我低下头按洗手液。这家火锅店是市里那家在我们镇上开的分店,档次还行,卫生也好。武阳知道我讨厌脏的地方。
“是你吗?”旁边的人跟我说话。有这么问话的吗?
我搓着一手泡泡看着他,长得挺帅,三十多岁的样子。我笑着说:“是你啊。”他见我还记得他,挺高兴的样子,低声说:“不舒服吗?怎么脸这么红?”又往前靠了靠说,“也不是喝酒了。”我笑笑低头仔细洗我的手,暖暖的水把手冲干净了,甩甩手上的水,他抽几张纸递给我说:“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我也不知道到哪儿找你。”我喜欢不上床的时候表现得彬彬有礼的男人,擦着手笑说:“不知道把你的电话撂哪儿了。”
他拿出手机来对我说:“你号码给我。”我倚在洗手台上看着他说:“我没有手机。”他愣了下,也笑了说:“真的?上次你也这么说。”我看着他慢慢回忆起来了,叫什么名字忘了,他不错,长得帅,身材也好,技巧也好,干什么的来着?会计师?律师?还是保健师?反正是个什么师。他看着我的脸,嘴角轻笑,凑过来在我耳边说:“你恍惚的样子还是那么迷人。”靠,挑逗我呢。
他跟我说他在这儿帮朋友的公司打官司,能待两个月,今晚朋友请他吃饭,我和他正聊着呢,林成瑞进来了,看了我一眼说:“武阳哥还以为你晕在里头了,让我来捞你呢。”
我对身边的男人说:“有空到向阳路的‘声色夺人’音像店找我吧,我开的,不过我一般不在,你跟他说一声也行。”我指指林成瑞,闪身出来了。
武阳看我坐下说:“不舒服?不舒服我就先送你回家吧。”我摇头说不用,林成瑞也回来了,鼻翅一鼓一鼓的。臭小子,武阳让你去看看我,至于发这么大脾气么。我不爱搭理他,对付冲我发脾气的人,我的绝招就是视而不见,这招儿对我俩姐屡试不爽。我低头挑羊肉吃,一道阴影把我挡住了,抬头那律师笑嘻嘻的站那儿,武阳和林成瑞都看他。他递给我个三星带摄像的手机和充电器说:“你先拿着这个,短信就一条,留着我的电话,明天我找你。”得,刷碗的陈姐手机也有着落了。
我把手机塞到口袋里冲他笑笑说:“快回去吧,你朋友等着呢。”
照样儿吃我的,眼角的余光看见武阳快飚火了,不过今天林成瑞在,算准了他能忍到把我送回家。
我给林成瑞夹羊肉,捞丸子,他连头也没抬。臭小子,要不看在现在用你挡火儿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你。
(七、)
“你想干什嘛?啊?!你姐都宠着你,不管你,你真想这么过一辈子?不就那么点破事儿,你还忘不了了?你不就是阴天下雨腿疼点儿嘛?又没截肢,你这样自个儿糟蹋自个儿谁心疼你?啊?!”他的嗓门震天,在屋里转来转去的训我,这么个老实人一看我跟男人不清不楚地就变身怒兽了。
我坐在沙发上一下一下用小刀砍着苹果皮,苹果快削完了,也只剩个核儿了。
“三儿,我从小看着你长大,拿你跟我亲弟弟似的,我一看你那样儿我就心疼,不是我想说你,你才21,就真这么过一辈子了?”他发一顿火儿就软了,坐下,夺走我手中的小刀,给我削苹果。
我连吃了三个苹果,他嘴一直没停下,终于走了。我笑笑,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短信里律师的号码,给他打过去。
“云迟吗?”他声音很兴奋。
“你今晚住哪儿?”我问。
“我住朋友的空房子,在南区这边儿。”他顿了顿,很聪明的说,“你要是晚上有时间,我到常秀订房间。”没办法,常秀是我们镇上档次最高的酒店。
“好,半个小时后你洗干净了在常秀楼下等我。”我挂了电话就进去洗澡,热水一冲,我头有点儿晕,腿也软,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就想找个男人狠狠地发泄一下。武阳今晚说了那么多,又把我的伤口扯开,我知道,我的心在哭,我得想法儿把泪水堵回去。
门一开,林成瑞带着大眼镜站在门口,鼻子冻得通红,好像在外面站了很久的样子。
“我要出去,别给我留门了,没事早点儿睡,省得白天在店里打瞌睡。”我往外走,他扯我胳膊。我没防备,拽的我一趔趄。
“干嘛你,放开。”我有点儿生气,洗了澡磨蹭了会儿,这都快晚了,我虽然懒可从来不迟到。
“还没退烧呢,去哪儿呀。”他斜着眼看我。
“你管我。”
“武阳哥说了,让我看着你。”他还挺有理。
“别忘了谁给你发工资。”
“你到现在还没发过呢。”
“闪开。”我推他。
“不闪。”他回身往屋里拽我。我冷笑看他,手腕一转,一回身,右腿一个侧踢,正中他胸膛,他飞进屋里,“呀”,一声闷响,他晕过去了。
糟了,我慌了,不会撞到头了吧,我身上没劲儿,根本没怎么用力啊?我冲上去看,他瘫倒在那儿,脑袋磕在椅子背上了。
医院里,武阳匆匆跑过来说:“小林怎么了?”我张张嘴想了想说:“和他闹着玩儿,踢了他一下。”武阳看看我说:“怎么踢的?”我嘟囔说:“就那么踢的。”武阳敲我的头说:“你就作吧。”
护士走了过来说:“谁是林成瑞家属?”我忙答应着跟护士走过去。屋里的大夫看我进来白了我一眼说:“轻微脑震荡,留院观察一下,还有,好好儿的涂一脸粉底干什么?”大夫走了。
粉底?什么一脸粉底?我看看床上的林成瑞,脸煞白,不过真的是白,很健康的那种,和他的手倒是一个色儿了,眼镜和脸上那颗三八痣整齐的放在雪白的枕头上,就在他头边儿。我眼睛好,那痣上的毛还颤着,弄半天痣是粘上的。还算是个英俊的小青年儿。
搞什么鬼?以为武侠片呢,易容术都出来了,别真是个流窜犯什么的,得让武阳查查。武阳推门进来了,我忙把大眼镜给他戴上。
“咦?小林这是怎么了?怎么挨了一下,脸白成这样了。”这个大近视眼,还干警察呢,什么眼神。
律师估计等急了给我来电话了,我按着口袋溜出去给他回了,说我烧起来了,去不了了,这时候我实在没那心情,跟他说改天再说吧,反正他有俩月呢。他倒也没恼,只一个劲儿跟我说好好休息。
“嗯哼,云迟,我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再没叫过我“哥”。林成瑞躺在音像店我的沙发上舒服的晒着太阳哼唧。
“骆驼还没死,你忍着。”我在玻璃上挂圣诞礼物,贴了张海报“庆圣诞 DVD买七送一”,海报是那小子画的,没想到他还写了一手好字,英文的“圣诞快乐”用美术体写得很像那么回事儿。
他用我的杯子喝着我倒的水,拿我的遥控器敲我的暖气管,我瞪他,敢抢我的专利。他又哼唧,我把眼神收敛了下。伍子闪进来问他:“成瑞哥,今天想吃点儿什么?”那表情和电视上妓院里的大茶壶一样,林成瑞吧唧着嘴说:“嗯,今天简单点儿吧,跟大刘说他拿手的鱼做一个,再来个香菇油菜,香菇多放点儿哈,还要炒大头菜。”伍子答应着去了,现在都不问我了,我这老板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饭菜送过来,还是大刘惦记我加上了盘鱼香肉丝,这臭小子居然把那盘鱼香肉丝拉过去,把那香菇油菜和红烧带鱼搁我眼前来。口气还横呢。
“吃鱼和菜,再吃这个。”
我咬着牙,要不是看他被我踢得脑震荡的份儿上,我把鱼扣在他头上。
“不吃,刺儿多。”我说的是实话,我从小就不会吃鱼,吃一次卡一次,以前我大姐给我摘刺,我大姐嫁了,就我二姐摘,我二姐嫁了,我再也不吃鱼了,生鱼片除外,有时候和武阳吃饭,他也给我摘,不过他摘不干净。
林成瑞笑,夹了块大的带鱼,跟啃西瓜似的,从这头“咄咄咄…”啃到那头,把刺吐出来,再翻过那一面,又“咄咄咄…”的啃了一溜儿,把我看傻了,头一次看到这么啃带鱼刺的,傻傻的看着他啃完了,又傻傻得看着他把那块鱼夹到我碗里。
“干嘛你,多恶心,全是你的口水。”我撇了撇嘴,看着米饭上的带鱼。
“没有口水,”他龇着雪白的牙让我看,“我这样~~~啃的。”他还做动作,“绝对没口水。”
“不吃。”我夹回到他碗里,不知道米饭上有没有沾到。
“哎呀,头疼,哎呀。”他碗一扔开始哼唧,做脑震荡病人的表情。
“好,好,辛苦你了,我吃,我吃还不行么。”我是真没办法了,这小子从医院回家后,要是我不满足他的合理要求,他真的躺在地上撒泼。我软硬不吃,不过就是治不了这赖皮的。
嗯,大刘做鱼的手艺还行,有点儿小时候我妈做的味道。
“好吃吧?”他眼贼亮说。
“嗯,还行。”
“那再给你来块儿哈。”
“哎,别…”
我没来得及,他又“咄咄咄…”的啃起来了。
(八、)
太阳真好,可玻璃上的热气说明了外头有多冷。我抽了张纸把我面前的玻璃擦了擦,绑着电热护膝斜坐着趴在沙发背上看外面。我这儿算镇上的商业中心了,就是条十字路,我的店在左边,这一趟街的对面是原来的护城河,现在里头干干的,有的只是垃圾。种了一排排的柳树,夏天的时候还有点儿景色可看。前两天又下了场小雪,马路伢子里都是坚硬的黑冰,来来往往的都是自行车。我们这个镇上交通基本靠走,自行车是最普及的交通工具,遍地都是“摩的”、“三轮的”,偶尔来辆宝马、奔驰之类的,还会有人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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