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一点,让列文不知不觉叹了口气。他抓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继
续拆洗他的乌兰激光枪。
此刻,离那场战斗已经几个月了,而卡美拉的态度却仍然暧昧不明。不知道为
什么,他特别想争取的,就是卡美拉的信任。是罪孽感仍然在作祟吗?这一
点,让他感到困扰。
当然,这种特别的烦躁感,也很有可能来自今天白天和林的通话。
"你真的想一直就留在TROLAYAZ,不回到我们的队伍中来吗?"屏幕上的林第
几百次地这样问道。脸上渴望的神情,让列文对再一次拒绝他几乎感到有负罪
感。
摇了摇头。可以听见一声从遥远的宇宙传来的一声叹息。
"我保证,这次会有所不同......"林低声地说道。"你可以有崭新的开始......
李文......回来,回到你的祖国来,回到我的身边来。"他似乎是那种,相信只
要有恒心和毅力,就一定能办成任何事的人。就像列文从前那样。
而列文已经改变。
继续摇头,似乎用尽了列文全部的力气。
他不想回到一个想控制他思想的政权下去。即使那是他日思夜想的故乡。
"那么,"林换了一种劝说方式,"难道你不想指挥ZHINE的大军,和梅森?托
雷亚兹一决胜负吗?"
列文握紧了拳头。
提到这个名字,仍然让列文全身都会收紧。过去那些日日夜夜的回忆,每次都
不受控制地全部冲进脑海。
欲望,耻辱,欢愉,痛楚。一切都仿佛已经铭刻在他的骨髓中,只要一提起,
就会激起生理上和心理上极大的反应。即使是解毒剂也完全无法克制的反应。
想。当然想。
仰望星空,几千公里以外的地方,千千万万的人,正在进行一场生与死的较
量。
想作为他的敌人,想站在和他同样的高度,想作他名副其实,旗鼓相当的敌
人,想和他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作战。
想将他彻底地击败。
想复仇。
想将他和他的庄园烧成灰烬,将那些屈辱的回忆一起埋葬。
而不是蜗居在这个闷热简陋的反叛军营地,小打小闹,为被他某个不起眼的爪
牙围剿而提心吊胆,委琐卑微地活着。
这种渴望,难以言喻地强烈。那是种几乎可以让人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的灵
魂出卖给魔鬼的渴望。
而灵魂,却是列文唯一发誓要誓死保卫的最后一样东西。
"林,"列文的头低得让林看不见他的眼睛。"如果你不想另派一个指导员来
协调,或者说监视这里反叛军的活动的话,就最好再也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这
个名字。"
屏幕啪地一声被列文关掉了。
也许烦躁感,就是从那个时候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吧。
明天早晨,还要去说服卡美拉,不要去作那种卤莽危险的探勘。顽固的女人。
作为ZHINE派驻在反叛军的战斗指导员,是列文唯一同意的林的建议。既不愿意
改容易貌,回到ZHINE军队中去,又想参加这场对托雷亚兹的战斗,似乎这是他
仅有的出路了。而另一方面,列文也觉得,与其让ZHINE另派一个会做思想工作
的宣传员来改变TROLAYAZ反叛军的话,还不如自己这个让卡美拉怀有戒心的人
留下会更好。
目前双方的合作,仍然很成功很顺利。列文担当了一个特殊的协调人角色。
ZHINE为反叛军提供武器弹药情报,和列文所特选的飞行器,而反叛军则根据
ZHINE的情报,协同作战,对TROLAYAZ的地面军队进行骚扰,破坏关键的军事设
施等等。那是一种互惠互利的合作方法。
反叛军的存在,渐渐成为梅森?托雷亚兹的心腹大患。只要想到这一点,似乎
就让列文感到自己渺小的奋斗,有了补偿。
闷热的感觉越来越厉害。空调系统由于在昨天的行军途中有所损伤,今天正在
抢修,所以一直冷气不足的样子。最关键的设备都已经保证,而人就只好委屈
一些了。
夜已深,列文仍在屋内烦躁地踱来踱去,站起又坐下。眼光不时扫到桌上那小
半瓶兰色的解毒剂上。
其实,他的心里也很清楚,烦躁的根本原因,是"爱"的药效快要发作了的缘
故。
自从得到叛军的信任之后,列文就一直负责改建工作。反叛的热情是一回事,
而真正的战斗力却又是另一回事。吉米?亨得里克的军队,组织涣散,纪律松
弛,几乎更像一队草莽英雄,而不是在对抗已经星际战斗化了的托雷亚兹政府
军,常常让列文惊诧于它竟然能够延续至今。
重新灌输现代战斗理念,分配不同任务的兵种,传授先进武器的使用方法,招
收吸纳新的战斗力等等。虽然有罗宾的鼎力相助,和卡美拉的暗暗支持,仍然
是一项艰巨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工作。每天的睡眠很少能够超过四个小时,大部
分时间都必须几天几夜地通宵连轴转。
而这正是列文想要的。
罗宾笑着形容他"在头倒向枕头的半空中就昏过去了"。这正是他所期望达到
的效果。忙得精疲力竭,才能够有效克制住"爱"的发作,使他少用林从ZHINE
专程随军需品一起送来的解毒剂。
那并不是很完美的解毒剂,没有办法根治,只能舒缓克制性冲动到能够忍受的
范围。但是即使是这样的东西,也无疑是饱受折磨的列文的福音。他总是在已
经无法克制的情况下,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偷偷地喝上一口,然后继续工作到
凌晨。
但是他长久以来的担心,终于还是实现了。
由于在战争中,物资的供应很不能保证。今天是药物即将用完的一天,又恰巧
传来了运输船由于受在电离层中战斗的爆炸影响,要推迟整整两天到达的消
息。屋漏偏逢雨,今天的工作结束地特别地早。修理空调的老头,则挥舞着大
钳,不许他帮忙,勒令他去睡觉。
睡觉?也许去求卡美拉把自己杀了,会更干脆一些。列文在心中苦笑道。不然
的话,就只有让罗宾把自己堵上嘴巴绑上两天了,真是不甚令人向往的场景
啊。
哗地一声站起,列文走到了桌边,拿起那瓶散发着诱人蓝光的解毒剂。
凝视了许久,又放下。
也许还可以再等一下。
列文走过另一间房间里的镜子面前。
镜子里面反映出来的那个人,原来麦色的皮肤,已经晒得更加黝黑,留着络腮
胡,戴着一顶扁帽。微微地抬着下巴,目光看起来坚定而自信。让看的人,不
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敬畏的感觉。
外表和内在,列文苦笑,中间的差距多么的远。
空气感觉越来越热了。列文感到自己的血液几乎在燃烧。
也许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
低下头,用手捧了一点龙头里放出来的处理过的水,泼在自己的头上。
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人。
忽然呆住。心脏停跳一拍。
用力擦去眼睛里的水,身体一下子变得冰凉。
身后站着一个人。身材高出自己一个头。穿着叛军简陋的制服。身材挺拔修
长。容貌完美无缺的脸上,却显示出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傲慢。
看见列文在看他,一丝嘲笑慢慢爬上嘴角,渐渐地扩大。
梅森?托雷亚兹!
能够感受他身上散发的热量,喷在颈项中的灼热气息,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的淡淡的香水味。
不是梦!
但却像在噩梦里一样让他无法开口说话。
轻轻的笑声,"好久不见,Z-107M。"仍然是优雅,悦耳的声音,好像一双
手,轻柔地抚摸过他的每一寸肌肤,激起列文难以克制的反应。
"好久不见。梅森。"语音却是冷静的。镜子里面的那个人,黑色的眼睛像宝
石一样灼灼发光,透射出列文所不具有的勇敢和坚强。
"嗯......似乎恢复到你的本性了哪。真是让人......想念。"轻轻地搂住列文的
腰,梅森站在他的身后
"哦?战争之余,你还有那么多的闲暇来想念我吗?"列文用眼角扫过镜子边
上的小刀。
只要一点点机会......
一只雪白的手,拾起了那把刀。
"在看这个吗?我亲爱的,不服输的列文?和我想的,倒很一致呢。"刀在灯
光下,反射出锋利的光芒。在列文的眼前晃动,离开他的咽喉很近,很近。
"千里迢迢,独身夜闯,就是专门为了杀一个小小的叛军指导员吗?梅森,那
不是你的风格。"镜子里的人没有一丝惊慌,就好像被人从背后偷袭,用刀指
着咽喉,是一件家常便饭的小事一样。嘴角上,甚至也有一点嘲笑的影子。
刀光一闪。列文猛然感觉脸上一阵发冷。
噗嗤一声轻笑。"当然不是。我只是来带我心爱的奴隶回家而已。"口气,是
不容辩驳的决断。发号施令,似乎已经如呼吸一样的自然。
感觉到自己的腰被紧紧扣住,再也无法挣扎。列文眼睁睁地看着梅森握刀的
手,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刀锋划过,胡须一片一片散落,露出下面的光滑的皮
肤。
就好像在剥光他的衣服。
这个动作所含有的强烈暗示,让列文一时间再度气血上涌。身体上的灼热,烧
得他几乎是无法控制地颤抖。
"你正在打输这场战争。"列文发现自己必须开口说话。
"哦?你这样认为?"轻笑着,梅森的注意力似乎全部集中在列文英俊的脸
上。
"时间拖得越久,就越难过吧。在我们的营地里结束生命,似乎倒是个不错的
选择呢。"紧紧抓住些什么,列文试图激怒对方。
放下光刀,一只手仍然扣着列文的腰,另一只手则抚弄他已经清洁光滑的脸
颊。镜子里的那个人,已经完全恢复了他所熟悉的模样。就连眼睛里面燃烧的
怒火,也从未熄灭似地熊熊燃烧。
"现在还不会......现在还不......"难以克制的诱惑,梅森在列文裸露的脸颊上
轻轻一吻。感觉到这一吻给列文带来的巨大冲击,梅森轻笑着,把他从镜子面
前拖开。
凌乱的脚步,列文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被叼在猛兽嘴里的猎物。尖利的牙齿刺
入他的肌肤。无法逃脱。当他看见桌脚仍然放着的那瓶解毒剂的时候,心里一
沉。
即使是绝望,仍然不顾一切地挣脱控制,伸手去抓。
"啪"。玻璃破碎的声音,格外地刺耳。
兰色的液体啪地溅起小小的水花,然后慢慢地渗入地下,消失地无影无踪。若
无其事地,打碎列文最后一点尊严的希望,梅森的手,又重新回到列文的身
上,沿着早已熟悉的路线,滑入他的衣襟。
无言的激烈挣扎。
在寂静的深夜里只听得见扭打和衣袂撕裂的声音。
整个营地都已经熟睡。连空调都已恢复供应。没有任何人觉察到这一场惨烈的
战斗。
"住......住手。"喘息着,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两腿间燃烧的欲望如同
病毒一样飞速扩散到全身,吞噬着肉体,吞噬着感觉,吞噬着意识,吞噬着思
想。挣扎,挣扎,再挣扎,在性欲和梅森的两面夹击下拼命挣扎。即使是一线
希望也没有也要坚持到最后的挣扎。心灵已经在大声尖叫着放弃,只有意志仍
然在盲目地负隅顽抗。
"已经......更强了啊。"不知为什么,这个声音任何时候都仍然神定气闲,带
着笑意。好像神灵,在从高高的地方俯视可悲可笑的凡人。
不......行......了......就要失败......放弃......失败......无法战胜......
倒在床上的一瞬间,列文举过头顶的双手握住了枕头下的枪。
啪地抽出来,枪口对准那张如神祗一般的脸。相隔只有几厘米,双手颤抖着,
但准星却稳定地出奇。
"住手!"黯哑的,低低的咆哮,蕴涵着令人难以抗拒的权威。一线的生机现
在已经扩大到了百分之百。
他赢了!
一瞬间,列文甚至想放声大笑。灼痛的感觉,也似乎减轻了许多。
终于!
可是,这样的权威,在梅森的面前完全失去了效用。依然是满不在乎的神气,
虽然动作停了下来,可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看起来更向是在面对一个调皮不服
管教的孩子。
"开枪吧。如果你想自己所有的伙伴都陪葬的话。"冰冷的声音,是一个列文
所不熟悉的统帅在说话。
"什......什么......"列文一下子呆住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的生命信号发生任何损耗的话,等在营地边缘的马可斯就会立刻把我
在这里的信息发送出去。"侃侃而谈,好像在启发一个迟钝的孩子。梅森继续
道,"作为一个最高统帅夜闯敌营,虽然过于冒险,可是,代价如果是叛军的
覆灭的话,似乎也不错。"
列文试图整理自己混乱的思路,枪口一点也不敢放低。"哼,又在要挟我吗?
这次可不会成功。你死就是托雷亚兹的覆灭,一队小小的叛军似乎是很值得试
试的代价。"
"哦......哈哈哈哈。"梅森抬头笑了起来。"看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还不
低。"他脸上笑容可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让列文心里掠过一丝恐慌。
"第一:你未必是愿意牺牲一队同伴来换取胜利的人,虽然我不怀疑你的牺牲
精神。第二,"梅森顿了一下,"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是,将信号
发给ZHINE,Z-H-I-N-E,正在随时随刻监视着你们的盟军ZHINE。发给他们在几
千米的高空上的舰队。"
列文的脑子僵住了。隐隐约约,有什么很可怕的东西被唤醒,那是他所恐惧而
深埋起来的东西。
梅森继续道,"无论我的生死,一旦ZHINE知道我在这里的话,恐怕会立即使用
星际武器条约里禁止的区域性毁灭武器吧。区区一个地区的几十万叛军和平民
的生命算什么呢,只要几颗弹头,就即可以确保战争的胜利,又除去了未来潜
在的权力竞争。当然,也顺便埋葬了令他们尴尬的李文,一个来自过去的鬼
魂。就像在SENTRAL上的时候一样。"
"骗......骗人......林......林不会这样做的。"列文的语气迟疑起来,拿着枪的
手也不断颤抖。
"哦,要我拿出证据吗?春宵苦短哪。等我们回到托雷亚兹,会有的是时间讨
论的。反正,死在TROLAYAZ或ZHINE的军队的炮火下,都是一样的死,还不如死
在我的身下,会比较‘幸福'一点吧。怎么样,快作出决定吧。"撩起额前的
长发,梅森的身体又向床上的列文倾斜了一点。
怎么办,怎么办?
谎言,谎言。
他说的关于ZHINE的全部都是谎言。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现在,是忠于TROLAYAZ上的伙伴们的生命,还是为伟大祖国的光辉事业献
身,列文,你的选择是什么?"
仿佛一记重锤,敲得列文出不了声。
最终,还是被推到了这一无路可逃的陷阱里。
列文再也忍不住尖叫出声,"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不
杀了我......"
"因为你性感的肉体......"梅森的脸上,笑得已经很淡。"......里面囚禁了一
个太过坚强的灵魂......利益和迫害,都不能让你背叛自己的心......不受欺骗,
也不自我欺骗......列文,你说,我怎么可能放弃这样一个稀世之宝呢?"
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