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女人顺手轻轻拍了一下樊夜的大腿，“今天我们去外面吃吧。就算是替你第一天上班庆祝一下。”
樊夜沉默着，他似乎都快要忘记了，他不是去那里工作一天而已。明天，后天，再后天都要去那种足以令人窒息的地方。想到这里，樊夜的心情就更加沉痛起来。
第二天，踩着沉重的步伐再次踏入了位于高层的事务所。本以为今天恐怕也是无所事事的一天，可刚一入座，杜子幽的秘书小姗就捧着厚厚一叠的文件朝他走来。那高高的文件几乎都快湮没了小姗那漂亮的脸蛋，看得樊夜一阵心惊。
“小夜，可以这么叫你吗？”小姗将厚重的文件丢在了桌上，然后朝着樊夜微微一笑，但却是第一次让樊夜觉得那微笑冷得让人发抖，“这些是过去杜律师处理过的案子，你把他们重新扫描一份，然后按时间排一下顺序。”
“嗯，好。”樊夜稍稍松了口气，虽然文件看上去后，但只是扫描一下，应该还不算很花时间才对。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对我抱怨呢！毕竟这可是杜律师吩咐的嘛。”小姗说完，整了整上衣，踩着猫步转身准备离开，“哦，对了，差点忘记了。这些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都在档案事。”
樊夜有种身如冰窖的错觉，空调的冷风吹得寒风阵阵。然而当他向其他同事打听了档案事的位置后，看见那里一排排书架上的文件，心里顿时惨叫连连，一股晕眩冲上脑际。
“你这个杜小心眼！！”樊夜不禁捶胸顿足地大喊。就知道杜子幽一直记恨着自己，所以想着法子来折磨自己，“妈的，以前明明就那么可爱！”
“多谢，原来在你眼中，我是那个样子的。”突然在一排书架后面，闪出杜子幽的身影。他手里捧着文件夹，一身灰色的西装下显现出修长挺拔的身形。凌厉的丹凤眼让人有些胆寒。
“啊！”樊夜刹那间一股撞墙的冲动。最为倒霉的事情就是说别人坏话结果被抓个正着，尤其是在说一个小心眼的坏话。
“我、我……”樊夜“我”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下子词穷了。更何况，杜子幽那几乎要吃人的视线更是让樊夜汗流浃背。
“这些你都是你要做的。”杜子幽嘴角再次一翘，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然后大大咧咧地走出了档案事。
当他与樊夜擦肩而过的时候，一股淡淡的古龙水的清香迎面扑来，不失醉人。b
“是男人还抹香水。”樊夜现在是满肚子的苦水，对于那个罪魁祸首几乎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确定杜子幽完全消失在档案事，内心才不禁开始咒骂起来，“还他妈的给我长那么高。”此刻樊夜才发现杜子幽的个子已经完全超过了他。此刻樊夜才真正意识到，时间真是能改变一切。无论是心性还是外貌，杜子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弱小而又孤独的小男孩了。
可惜樊夜并不知道，杜子幽是第一次在他人面前那样微笑。恐怕事务所所有的人知道了，更是会觉得惊讶无比吧。
樊夜一边工作着，一边心里不停地咒着杜子幽。g
“小心眼，小鸡肚肠。估计他那里也不会大到那里去。”一想到男人最为在意的事情，樊夜心里不禁乐了起来。虽然论长相和身世，恐怕十个樊夜都顶不过一个杜子幽，可是樊夜对于自己的男性能力可是从来就没有自卑过，否则那些年长女人又怎么会乖乖与他在一起那么多年？
“长着一张女人脸，皮肤又那么好，肯定是缺乏雄性激素……”只要一想到他有地方不如自己，樊夜心情就顿时好了许多，似乎面对那一张张的白纸黑字也不会觉得痛苦了。
拜杜子幽所赐，樊夜过了充实而又忙碌的一天。即使下班走在路上，眼前都似乎依旧晃荡着那些白纸黑字。双目酸疼不已。
“小夜……”身旁的女人轻柔地抚摸着樊夜的小腹，纤细的手指慢慢向底裤滑去。
“对不起，我很累……”樊夜自是明白对方的暗示，可是白天被杜子幽折磨了一天，晚上根本就不可能有那个体力做运动。
“算了，我明白。”到底是年长的女性，虽然有些不满，但是多少还会替樊夜着想。
而此刻的樊夜早已坠入梦乡，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的不满。
之后的整整一周，樊夜都在与那些文件做抗争。虽然是机械地做着扫描，然后重新打印并且装订，最后按照时间排列放在书架上，但是樊夜多少也会看到文件内容。那些需要樊夜处理的都是过去杜子幽负责的案子，时间久了，樊夜也渐渐明白一些基本的法律常识。一些专业的法律术语也不再是一窍不通了。
虽然嘴上不想说，但是自己心里还终于能够体会到杜子幽的用心。可樊夜一想到这几天来自己的操劳辛苦，刚冒上胸口的感激之情就被怒怨所取代。既然要教，就不要用这种变相整人的方法来教。
一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樊夜竟然看到姐姐出现在事务所。
“晚上一起去吃饭吧。”姐姐这次穿了件深蓝色的套装，浅蓝色的女士领带让她看上去英气勃勃。
“好！等等，先让我打个电话。”樊夜拿起手机，给自己的金主打电话。
“你快点。”姐姐不耐烦地在一旁催促。
由于樊雨的话，让樊夜匆匆和同居的女人交代了一声，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急促的口吻，也没有注意到对方不自然地喘息。

5
“为什么我们去吃饭还要带上他？”望着走在前头的杜子幽，樊夜小心翼翼地拉过姐姐，在樊雨的耳畔低声抱怨道。
“拜托，他现在是你上司好不好？”樊雨朝樊夜翻着白眼，“我这是在帮你联络感情，你懂不懂？”最后樊雨无法忍受樊夜的不懂世故，屈着手指在他额头上狠狠赏了一击。
“好痛！”樊夜夸张地抱着脑袋，心里都快要把杜子幽和姐姐骂了个遍。骂杜子幽后脸皮来蹭饭，骂姐姐把家庭聚餐弄个外人来挤热闹。
平时杜子幽不是忙得不可开交，怎么今天会有空答应姐姐的饭局？樊夜一直都搞不明白这点。他出神地望着走在自己身前的杜子幽和姐姐，突然觉得他们很相配，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再加上都是大律师的职业，让他们更是般配无比。更何况姐姐还怀着杜子幽的小孩。一时之间，一股莫明的忧郁纠缠上樊夜的胸口，那股窒息的感觉又让他内心不住抽痛。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是个多余的人，无论是对于家人还是恋人。
其实樊夜一直就很自卑。自从父母离异开始，那种自卑就越来越让樊夜无法自由呼吸。本以为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会选择自己，然而她却选择了从小到大就非常优秀的姐姐。如果说，樊夜不妒忌那才真是假话。所有的人以为樊夜性子好，就觉得他没有脾气。其实当初辍学后告诉父亲，也希望那个只知道画画的父亲能多关注一下自己。可是当他发现父亲对于他的决定并没有一丝反应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世界上也许不会有人真正关心他了。虽然有些绝对，但是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在乎他，更何况是外人了。
在那些年长的陌生女人之间徘徊，她们会关心樊夜，虽然他心里清楚那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但至少她们会装。而父母连装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假如自己是女人的话，也许也会像姐姐那样怀一个小孩，至少这样自己就不会觉得太孤单了。
想到这些，樊夜不禁有些自暴自弃了。他心烦意乱地挠着头发，企图让那些灰色的想法赶出脑袋。
“你在干什么？”樊雨此时转过身，就看到自己的弟弟顶着一头揉乱的头发，衬衣的领口松开着。顿时，她心里不禁一软。其实樊雨一直都知道，樊夜外表看起来是个随便的人，但是神经却异常纤细，总爱钻牛角尖，“怎么老长不大！”嘴上一边抱怨着，一边替他整好有些凌乱的上衣。
由于光线太暗，樊夜无法看到杜子幽此刻脸上那股想杀人的可怖神情。
吃饭的地点是樊雨选的。是一家很受好评，格调高雅的西餐馆。那里的牛排是很美味，尤其是搭配店里独一无二的蘑菇酱，就更是让人回味无穷。可惜有两个人吃的心不在焉。一个是樊夜，另一个就是杜子幽。反而是樊雨不但吃得开心，而且餐桌上还很健谈。
樊夜由于心烦，牛排还剩下了三分之一，红酒倒是喝了不少。直到晚餐结束，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有些晕眩。
“就叫你不要喝太多。这里的红酒后劲很足。”樊雨嘀咕了一句，刚要上前扶住有些摇晃不定的樊夜，杜子幽就出其不意地插了进来，抬手扶住樊夜，并巧妙的用自己挺拔的身形将他不知不觉中隔绝了起来。
“不好意思，要麻烦你送这小子回家了。”樊雨见他这种架势自是心里了然，于是提着皮包扬长而去。
杜子幽半扶半拖着樊夜离开了餐馆。虽然樊夜有些晕眩，但多少他的酒量还是不错的，也因此他的神智还是非常清醒。
“多谢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家。”樊夜被杜子幽这样扶着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送你回家。”语气是不容拒绝，更何况那紧紧扣住樊夜手臂的手指也让樊夜无法挣脱。
就这样，被杜子幽半强硬地拖入了他的车内。关上车门，狭隘的空间中还是多少有点让樊夜呼吸困难，尤其是他身边还做着那么大个的杜子幽。系上安全带，摇下车窗，直到夜晚的凉风袭过脸颊，才让樊夜清醒不少。
“住哪里？”杜子幽冷冷地问了一句，汽车的引擎开始启动。
“啊？”樊夜还有些晕眩，一时没明白，“住、住香山花苑。”
“呵呵，想不到你还不穷啊！”杜子幽莫明地回了一句。可惜樊夜耳边吹过的夜风，让他没有分辨出杜子幽口吻中的酸涩。
一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言。酒醉让樊夜昏昏欲睡，朦胧中思绪又回到过去。
“下个月的今天就是我生日呢！”樊夜揪住杜子幽，“呐，我可是要生日礼物的。”
可惜比他矮的杜子幽根本视若无睹，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
“不要啦。好兄弟嘛，生日的时候一定要送礼物。”樊夜死缠烂打拽住杜子幽的书包，“大不了，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也送你啦。”其实樊夜不是那种注重生日的男孩子，可是却非常想收到杜子幽的礼物，也更想让杜子幽记住自己的生日。
“懒得理你！”杜子幽无奈地翻着白眼，一甩手，挣脱樊夜的束缚，朝前走。不时还冷冷顶了他一句。
“不要啦。都做了同桌那么久，我们又不是一般的关系，不要啦！”樊夜不停地纠缠，那股子劲道假如用在学习上恐怕就是优等生了吧。
“谁和你不是一般关系啊！”杜子幽突然转过身，大大的单眼瞪了一眼耍赖的樊夜。
“呵呵，小个幽，不要生气嘛。”由于杜子幽的小个子，樊夜总是爱叫他小个幽。
“不是告诉你不要这样叫我吗？”杜子幽眼角有些抽筋，脸顿时黑了不少。
“嘿嘿，你送我生日礼物，我就不这样叫你了，否则小个幽，小个幽……”樊夜痞痞地一笑，那大大双眼闪烁着顽皮的光芒。
杜子幽不理他，转身朝家走去。然而身后依旧跟着那个牛皮糖般的樊夜。然而杜子幽的嘴角却咧开一抹少有的微笑。
樊夜回想到过去，不禁自己也咧嘴笑着。双目依旧紧闭，无法分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之中，那抚过脸颊的温暖却久久不散，最后一抹柔软的触感似有似无地滑过嘴角。
“起来！”耳畔突然响过悦耳的嗓音，只是口吻中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
“啊！到了？”樊夜从睡梦中被杜子幽摇醒，慌慌张张地四处望了一眼，确定自己已经在香山花苑的大门口了，“你不用开进去了，我走回去就可以了，反正也不远。”说完，樊夜就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杜子幽也没有出声表示反对。
刚下了车，才发现酒醉清醒了不少。
“小夜！”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樊夜朝声音处望去，原来是与自己同住的女人在不远处的车里唤着自己。
“小夜……”女人的车子驶近，她探出头，眼神瞟了眼樊夜身后的车，“是杜律师吗？”想不到她竟然能在昏暗的街灯下辨认出杜子幽。
“是、是的！”樊夜心虚地回头看了眼杜子幽。不过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那双凌厉的眼眸在昏暗中亮得可怕。
“上车吧。”女人对着那黑影亮出柔媚的一笑，然后示意樊夜上车。
樊夜无言地上了她的车。他是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的无能，也是第一次那么厌恶自己身边的女人。
“可惜不能清楚地看到杜大律师。”回到家，女人有些失望地对着樊夜说道。
“怎么？看上人家了？”樊夜第一次说话那么刻薄。不时自己都有些吃惊。
“小夜，你嫉妒了呢！”女人好像很高兴看到樊夜吃醋。有时女人的虚荣也来自于男人的妒忌。
“哪有！”虽然樊夜想否认，可惜口吻却底气不足。不过他始终不明白自己是在吃谁的醋，当朦胧地意识到是在嫉妒身边的女人时，一种莫明的恐惧在内心蔓延。
突然很想做爱，想让那种极致的快感冲淡那体内无法理清的躁动。他拉过女人，亲吻着她红艳的嘴唇，手掌抚摸上她丰满的胸部。
“对不起，小夜。我很累。”对方坦然地用手推开了樊夜。然后整了整衣服走去了浴室。
樊夜突然自己心里都松了口气，因为当他吻上她的嘴唇，那刺鼻的香水味，几乎让他晕眩。情欲也在瞬间消失殆尽。可惜他并没有察觉到那浓浓的香味之中竟然夹杂着其他的味道。

6
宿醉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起来头痛欲裂。忍着身体的不适，打点好衣着，提着公事包去事务所上班。
由于自己的金主依旧在床上做着春秋大梦，所以今天樊夜不得不自己一个人出门。由于香山花苑坐落于半山腰，出入的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家家户户都有私车接送。以至于出了大门走了将近半小时都看不到一个公车站点的影子。一大清早的，樊夜出了大门，即使连计程车都没有发现。好不容易下了山，上了大马路，刚准备拦截一辆计程车，结果又被一个中年妇女给抢了先。之后即使看到出租车的身影也早就已经有人占先了。樊夜简直是又气又怒，可又丝毫没有办法。好恨为什么自己就不去考个驾照，否则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无奈拖着早已泛酸的双腿，忍受着宿醉后的头痛欲裂一步一步朝前走，希望能拦到计程车或是看到公车站，哪怕是个地铁站也好。
一辆黑色的车缓慢地停在樊夜身旁。
“上车！”车窗后显现出杜子幽那千年不变的大冰脸，高挺的鼻梁上多了一副黑色的太阳眼睛，顿时让他的脸孔英气了不少。
“啊？”樊夜有些犹豫，但对方不容置疑的口吻以及自己疲惫的四肢让他不得不再次妥协般地上了杜子幽的车。
“好巧……”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尴尬，杜子幽在樊夜上车后就没有再开口过。樊夜无奈地喃喃自语。
“那个女人是你情人？”杜子幽突兀地瞥了一眼身旁地樊夜，问道。
樊夜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樊夜问的是昨晚见到他们的女人，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盯着车窗外向后飞速移动的景物，挖空心思地思忖着怎样的解释才会使自己尽可能的不显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