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不知就里，是不会轻饶了他的。
"他不在，大门是外面锁的。"关隽鹏脸上明显的出现了一种紧张又有点恐惧的神情，"怎么了，兔子？出什么事了？啊？"
罗斯杰的虚汗已经顺着额头往下流了，"你说，他会不会......他会不会自己扛了？啊？他能不能去找黑皮了？"他热切的望着关隽鹏，用目光逼迫着眼前这个男孩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不可能，"身后的邝祖辉插嘴道，"易卓跟黑皮有旧仇，躲还来不及呢，还能自己......"忽然，他的声音就像被砍断了一样，话语的边缘在似乎看得见的冷空气中结出了冰碴，人也跟被塑封到了万年寒冰中一样僵直在了当地。
第九章
罗斯杰靠在天台的栏杆上，裹了裹风衣。四月初的风还很硬，只有......喜欢受虐的傻瓜才会爬这么高来受罪。
他低声咒骂了几句，伸手到风衣口袋里摸了摸。
银色磨沙的Zippo沉甸甸的。从前他喜欢黑冰系列，尤其是那只狼，孤高强悍。但最近，连他自己都奇怪，自己似乎有些转了性似的，不再看重繁复的花纹，优美的图案。只要简单，简单最好。
他的手指修长，修剪得很干净。这是他调酒的师傅要求的，但事实上，从前他打球的时候，早就养成了这种好习惯。
食指在中华烟盒的盒底弹了弹，一支烟就跳了出来。他把头凑上去，把烟叼到嘴里，点燃。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学校大门口。
那里站着一群人，为首那人面皮黝黑，简直就是包公转世，正是目前北区大名鼎鼎的黑皮。
其实罗斯杰所在的位置，是全校视野最广的风水宝地。整个校园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所以，他稍微扭一下头，就能看到，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子从东南角的篮球馆里蹿了出来，跑向校门口。
黑皮好像在讲电话。
罗斯杰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从篮球馆里跑出的那一群人。颠在最前面的，毫无疑问，是鹏鹏。
这小子。罗斯杰忍不住笑了。
然后是鸵鸟。绝对没悬念。
之后是一个小巨人，看着眼生......新来的吧？
连小东都出来了？第四个人让罗斯杰稍微吃了一惊。不过......李群东外冷内热，极重义气，想想倒还真没什么希奇的。
人群里没有那个酒精中毒的。
罗斯杰微微蹙了蹙眉，再一回神儿去看校门口时，大吃了一惊！
黑皮那群人不见了！
罗斯杰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靠！搞什么啊？韩鸣还他妈说黑皮靠得住？他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了！
把烟头扔在房顶上，罗斯杰抖了抖大衣，再把Zippo重新扔进衣兜，"今天没戏可看了，回家睡觉~~~~~~~"他哼着小曲儿，从踢碎的窗户钻进教学楼，一晃一晃地走下楼去。
就在走到二楼的时候，手机忽然唱起了"光辉岁月"。
是黑皮。
罗斯杰先在心中问候了黑皮家三代以内的女性，这才接起电话："喂？"
"杰哥，真对不起，今天忽然有急事......我一找了很久的仇家忽然出来了......你那件事，改天，改天我一定给你办好！戏肯定给你演得漂漂亮亮的......我黑皮出来混这么久，打自己嘴巴子的事儿今儿还是头一遭，实在是对不起......晚上‘海王府'，你，韩鸣，我，咱哥几个好好喝一顿，算兄弟赔罪，成不成？别说不来，不来那就是还怪我......"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罗斯杰又能怎样？"黑哥，忙你的忙你的，咱晚上见。"
什么人赶这么巧？挂了电话之后他郁闷地想。今儿篮球队倾巢而出的架势真让他感慨，多久没这么万众一心过了。这时候只要易卓挺身而出，拿出那天晚上在pub里的气势来一扛，那从今往后他队中佛爷的地位绝对雷打不动！
靠，兄弟这么帮你，也不枉你中毒一次了吧？罗斯杰挺了挺腰板，不过......他跑哪儿去了？刚刚那群人里似乎并没有他。
罗斯杰心里忽然隐隐地有点紧张：虽然不太熟，但照他理解，易卓绝对不是那种在这紧急关头撂挑子的废物！
蓦地，易卓二话不说仰头把酒灌下去那一幕浮上脑海，罗斯杰心中一紧：那小子逼急了会不要命的啊！还是不动声色的不要命！
操场上乱糟糟的。这个时候已经放学有一会儿了，但刚刚黑皮堵在校门口，大多数同学都缩在教室里不敢出去。等障碍都撤了，才一股脑的往外跑。所以，呈现在罗斯杰眼前的，是像走马灯一样的人潮。
"兔子？你干嘛呢？"
罗斯杰一扭头，只见操着棒子的邝祖辉正站在身后不远处，旁边还一大票打手似的队员。
"易卓呢？"就像见到了亲人，罗斯杰几乎就是扑上前去。这时才来得及扫了一眼人群--关隽鹏和李群东都不在其中，罗斯杰不知道他们是回去了还是在哪儿，但他并不担心，黑皮不在，而且就算黑皮在的话，他也早已答应过罗斯杰，去年教学楼里那次就算了，误会一场，他不会动跟他冲突过的那几个篮球队的人。
"他？篮球馆里猫着呢。"邝祖辉哼了一声，道，一脸的不屑。
罗斯杰看了他一眼，折身就像篮球馆走去。
"喂，喂！"邝祖辉叫了两声，未果，便也提腿跟上了罗斯杰："你们很熟？"
"快走，快点，我怕出事儿。"罗斯杰有点喘，大概就是心虚的感觉，腿也显得跛了。
"他出事儿？你是听什么风声了吧？今天倒是有人来找麻烦，不过现在已经跑了，连个影儿都没见到。再说了，事儿一来，易卓脖儿一缩，王八比谁装得都像......"
"你他妈的也算是认识他的？"罗斯杰蓦地停下脚步，冷笑了一声，道。
邝祖辉愕然停步，迷惑地看着罗斯杰。渐渐地，目光有些若有所思，"你......"忽然，他开口问道，但罗斯杰并没有聆听的意思，而是几乎撒腿跑向了篮球馆。
自从他的腿伤过之后，还从没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跑过。
篮球馆的门开着，罗斯杰稍微安了点心。他真的有点后悔在玩这个把戏之前没跟易卓商量。其实他也只是想看看易卓在球队遇事的时候最真实地反应--到底值不值得他回头来叫他一声"队长"。
现在易卓真的在篮球馆里按兵不动，罗斯杰只能夸他一声"理智"，但心中是禁不住失望。原本罗斯杰想突出的易卓作为队长的优点，现在表现出来的忽然都变成了致命缺点。
真是很抱歉，看来他这个队长是干不成了--考核没通过。罗斯杰此刻又觉得自己这趟跑得真的不值。不知道多少个人看到他笨拙难看的姿势？从前的金牌后卫，现在怎么样？是个瘸子！
他胸口很闷，很酸痛，有点受不了的感觉。都他妈是易卓的错！他为什么去找我？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到这个是非圈？！
就是怀着这种愤怒的情绪，罗斯杰一脚踢开了篮球馆大门。
"谁！"
里面立刻有人厉声问道，不只是问，而且还抄家伙冲了过来。但当他看清楚门口的人时，却愕然地愣在了当地。
篮球馆内很空荡，只有两个人站在场里。
抄着拖布杆的关隽鹏和跟前者一样由戒备到惊讶的李群东。
"兔子？"李群东的尾音上扬，有点惊疑，但更多的是喜悦，"你也听说队里出事了？......我知道你会回来。"他这么说，说完了，好像眼里有点发潮，就侧过脸去，看着高高的窗子。
罗斯杰擦了擦汗。他心跳得很快，是那种亢奋、激动的快，所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就好像一个历经磨难的浪子，终于回到家里。
"你们在这里？！我还说，从校门口出溜一下就不见了......"在罗斯杰之后，邝祖辉也赶到了门口。
"我怕他们跑馆里闹事。"关隽鹏道。
小子也有细心的时候，想的还挺周全。罗斯杰笑了笑，接着，他的笑容就有点发苦："只有你们两个？"他颤声问。
"是啊，回来时门扣着。"关隽鹏看样子不太明白罗斯杰为什么要这么问。有什么重要吗？
"易卓......易卓哪儿去了？你们看见没有？谁知道他哪儿去了？！"罗斯杰慌了，往馆里紧走了几步，"易卓！易卓！"他大声叫道，只盼望易卓躲在更衣室，或者厕所，或者其他什么隐蔽的地方。哪怕他是个胆小鬼也好，千万......千万别......别被自己猜中了，是个勇气、智慧兼备的家伙，真的就把黑皮这件事一声不吭自己扛起来了。
黑皮不知就里，是不会轻饶了他的。
"他不在，大门是外面锁的。"关隽鹏脸上明显的出现了一种紧张又有点恐惧的神情，"怎么了，兔子？出什么事了？啊？"
罗斯杰的虚汗已经顺着额头往下流了，"你说，他会不会......他会不会自己扛了？啊？他能不能去找黑皮了？"他热切的望着关隽鹏，用目光逼迫着眼前这个男孩给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
"不可能，"身后的邝祖辉插嘴道，"易卓跟黑皮有旧仇，躲还来不及呢，还能自己......"忽然，他的声音就像被砍断了一样，话语的边缘在似乎看得见的冷空气中结出了冰碴，人也跟被塑封到了万年寒冰中一样僵直在了当地。
李群东喃喃地道，"让咱们别去咱们不听，甚至连一句话的工夫都不给他，现在逼得他把自己填陷进去李群东你可开心了是不是？啊？是不是！"
罗斯杰抬手，擦了擦汗，抬腿就往洗手间走。得打个电话，他必须得打个电话！
"鹏鹏？"
罗斯杰才一转身，身后就传来一声惊叫。回头去看，只见关隽鹏人已经到了大门口，要不是刚刚回来的队员都挤在门口，他跑不快，可能早就不见踪影。
"你他妈干什么？"罗斯杰沉声问，嘴唇都在哆嗦。
"我去找他。"关隽鹏没回头，声音不同于以往的清脆，而是一种极力压抑着的沉闷。
"待在这，别乱动。"罗斯杰太清楚，让他冲出去，只能制造另一场混乱。这事，他明白，只有自己来解决。但他没法跟眼前这些个兄弟们说明白！
很多人都说过他行事"邪性"的很，他没把这当批评，骨子里还有些沾沾自喜，自诩为"剑走偏锋"。这一次，现实让他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大跟头。易卓可能会受到的伤害撞得他胸口生疼。
他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别自以为是的操作别人的命运，永远别！
关隽鹏身子一停--只是一停，随即推开大门。
邝祖辉立即甩开长腿，跟着往外跑。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而且就算让你找到，你以为能把他抢回来吗？......你们怎么他妈的还不明白，为什么易卓宁可自己送上门儿去也不肯让你们出面！"罗斯杰斯声吼道，"不把整个队都填进去你们他妈的不甘心，是不是？！"
"那到底还能怎么样？等他被人打死？！"邝祖辉转过头来，蓦地大吼道，"没时间了！"
"啪哒"。
很轻的声音。
邝祖辉迟疑的扭头。
他看到关隽鹏手中的棒子脱手落在地上。
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地紧握成拳。
关隽鹏紧握着拳，默默地把身子靠在门板上。
罗斯杰疾步走向洗手间。
"梆"。
有点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分外刺耳，像棍子敲打在骨头上的声音。
"梆......"
没什么节奏。
他转头，只见关隽鹏紧闭着眼睛，以头戗门，一下，又一下。
邝祖辉蹲在门口，黑漆漆诺大的一陀："那怎么办啊？"他呐呐的问，更像自言自语。
旋即，整个大厅陷入一片死寂。
罗斯杰拔腿奔向洗手间。
背后，一个陌生的，细小的声音在问："怎么了？"腔调怪异，就像出自咋学中文的老外。
没人回答他。
罗斯杰从来都没这么后悔过！
易卓的电话没人接听。
黑皮的电话没人接听。
罗斯杰不想这么推测，但现在易卓可能已经倒不出手来接电话。
黑皮，黑皮接电话！
罗斯杰烦躁地拿着手机，在洗手间里踱来踱去。
"兔子......"李群东探头进来。
"我找朋友帮忙。"罗斯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李群东关上门，一声叹息沉重地落在罗斯杰心头。
还他妈的不接电话！
罗斯杰咬着牙咒骂。
"喂？斯杰？"耳边忽然传来的，不耐烦的声音倒让罗斯杰一愣！
声音的背景是不时插进来的"操你妈的"、"你不他妈的很拽吗，起来啊！"......
罗斯杰心顿时沉了下去。
"有什么事儿吗？我这正忙着！"那边更不耐烦了，"待会给你打~"
"喂！喂喂......"没等罗斯杰反应过来，那边已经挂了。"操你妈的，等一下你会死啊！"他怒道，一边重新拨打黑皮的手机，一边用力的锤墙。
这一次很快便有人接听。
"你......"
"易卓是我兄弟！"罗斯杰抢着道，"就像我亲弟弟！"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黑皮哥，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弟从前不懂事，能不能......"
"斯杰，这事儿就当作兄弟的对不起你，改天再跟你赔罪。"黑皮冷冷地道。
罗斯杰知道黑皮今儿是真的要废了易卓。只是他跟黑皮还没熟悉到那种程度，不知道他们是真的从前有这么大仇，还是易卓这人也下手很毒，黑皮也在担心日后遭到报复呢？
不过黑皮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罗斯杰知道再求也没用，但不求，易卓可真保不住了！
"黑皮哥......"他只怕对方再次挂断--再断他绝对会关机，届时自己可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从前的事我不知道也不好开口，但易卓是我弟弟，不管他做了什么，我跟他一人一半，一起承担。你放心，这是我自愿的，不管什么结果，我罗斯杰绝对无怨无扰。"他明白，之前黑皮不卖他的帐，足见正在盛怒中，如果自己提起韩铭，或者给黑皮感觉自己要拿韩铭压他的话，只怕一口气堵着，手底下更狠了。现在他把韩铭摘出去，就当自己只是易卓的一个难兄难弟，如此而已！还不可以吗？
俗话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而已！
"您说个地儿吧，我一个人去。"
那边一直沉默着，罗斯杰能听见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黑皮哥......"他颤声道，能拖吗？电话里隐约能听到，黑皮的兄弟可没停手！
"得了，你们滚JB边儿去！"黑皮远离了话筒，喊道，但罗斯杰这边也已听到。"罗斯杰啊罗斯杰。"黑皮忽地叹道，"老实说，从前韩铭跟我提你，我没上过心。今儿我才知道，我真他妈是走了眼了。行！就冲你这话，我交你这朋友。"
罗斯杰一口气呼出来，眼泪差点没出来！当时他心中真是一片雀跃，差点就没山呼"黑皮万岁！"，但等稍后他看到易卓时，除了恶狠狠地操黑皮祖宗十八代之外，没别的话说。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罗斯杰靠在篮球馆大门的门框上，嘴里叼着支中华。
这时天已经黑了，他的一半身子隐藏在黑暗中，那一点明亮的火星分外刺眼。
烟在他手中下得很快，因为他每一口都吸得跟玩命一样。不一会儿，脚底下就积起了一小堆儿烟头。
嘴里的这支眼看又到了尽头，他从兜里摸出烟盒--只剩下最后一支烟。他掏出来，对着，把空了的烟盒在手中揉成团，扔在地上的烟屁股堆里，眯着眼睛透过烟雾看馆里的这一群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