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借着"教会冲田怎样做个男人"的机会,组里一帮子相好的人都来了。现在的场面虽然有趣,但是其原始目的大概是没法达到了。
"喂喂喂!她们只是女人,"井上拉住冲田的衣袖说,"不是妖怪。摸一下不会死的。"他引着冲田的手去摸艺妓半畅着的衣服里雪白的胸部。冲田的手象被炭火烫了一下似地飞快地缩了回来,那艺妓尖声笑起来,伴着满屋人的哄堂大笑。冲田缩进屋角,求饶道:"让我回去吧!我醉了,想睡觉了。"
"正好呀!"原田说,"抱两个去睡吧!楼上就是卧室。不管你搞得多吵我们都不会在意的!"
土方向那两个艺妓丢了个眼色,见惯场面的女人们膝行向冲田,伸手去抱他的腿:"啊,冲田先生,一起走吧..."
"那个...我..."冲田连连退让。
"是嫌我们不够漂亮吗?"
"就是嘛!冲田先生,别看那些花魁们牛气得很。女人到了床上,吹了蜡烛,都是一样的。"
冲田摇摇晃晃地蹭到土方身边,扒住他的肩膀说:"副长,让我告退吧。我真的是喝醉了,实在很不舒服呢。再这样下去我要失礼了。"
土方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让你来是近藤君的主意。你连这种场面都对付不了,还算什么男人!至少做件象男人做的事情吧,我们回去好对近藤君交待。"
冲田咬牙说:"那么...做什么呢?"
"快点!别磨蹭呀!"旁边的原田催道,"她们在你身边等着呢!"
"那就..."
冲田突然别过身抱住身边的人,努着嘴亲上去。在他的嘴唇离对方的脸颊还有半寸光景的时候,他的动作嘎然终止了。斋藤一掰开冲田抱住他的胳膊,悠然地喝下另一碗酒。他的脸色完全无视身边横躺的空酒瓶,仍然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果然是男人做的事情哟...嘻嘻..."斋藤身边的艺妓捂嘴偷笑,"那么两位尽兴亲热吧?"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冲田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斋藤不动声色地倒了另一碗酒。
"喂!别喝了!你喝得够多的了!"冲田抢过斋藤手里的酒瓶,劈手倒在他头上,"喝醉了你又要乱杀人!你这人就只配喝茶!"他站起身向周围略施了一礼:"我醉了。失礼了。告辞!"说完,拉开纸门,穿上木屐大步离开。
文久三年(1863)秋 京都
"副长的意思还是晚上在去搜查那家旅馆。不过..."
"那么,是白天去搜还是到晚上才去呢?"
"白天就去!把那帮子长州的反贼全部抓住斩掉!"
"白天他们有一部分人在外面走动,不可能全部在旅馆。白天去肯定会打草惊蛇。"
"去晚了不知他们有生出什么鬼把戏!"
"..."
桥洞下的浅滩上,永仓新八、原田左之助、斋藤一和冲田总司小声商量着今天的行动。突然,冲田朝斋藤使了个眼色。斋藤的手搭上了腰间的长刀。冲田微微摇了摇头,继续不动声色地和原田说着话:"如果去早了,漏掉几个亡命之徒,他们会象疯狗一样到处乱咬。"说着,他欠了一下身体,似乎是要脱下袜子来清理里面的砂石。然而在永仓和原田察觉到以前,他已经跳起身冲到矮墙后面抓出一个人扔在地上。顿时3把长刀齐齐出鞘,分别对准了那人的咽喉和胸腹。
看清团在地上的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几个人都楞了一下。
"你..."永仓说,"不是竹器店的香织吗?"
女孩子的脸吓得煞白,半长着嘴发不出声音,惊惶的目光从一个人身上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最后和冲田的目光相接,呆了一阵,红了脸,伏跪在地,声音细得象蚊子一样不知说了些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冲田凑近了去听。
斋藤喊道:"小心陷阱!"永仓一副"只有我知道怎么回事"的样子"咕咕"地笑起来。原田完全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竹器店的女儿是暗探?"
女孩子终于鼓足了勇气,用比蚊子大一点的声音说:"那个...冲田先生辛苦了。这里的...哦....几个甜点心,是我自己做的,虽然粗糙,请无论如何笑纳。"说完又深深伏跪下去。
"哈哈哈..."永仓收回刀,大笑道,"上次我对你说的你这么当真?近藤局长才是喜欢甜点心呢。"
"甜点心?"原田抓齐一个,"我先吃几个,看看有没有毒,呵呵..."
斋藤板着脸沉默不语。
冲田越发没了头脑:"这是怎么回事?"
永仓拍了一下原田的背:"还不快放下来?你吃光了,人家女孩子要哭了。"
果然,香织的眼圈已经红了起来。
冲田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这个是给我们的,原田君喜欢就吃吧。"
原田大口嚼着:"唔!好吃!好吃!你们也来一个?"
永仓说:"都给你吃光啦!还说给我们!哎,小姑娘,不要哭呀。你做的点心很好吃,将来可以找个好婆家哟!"
原田附和道:"是呀!为什么哭呢?"
永仓接着说:"那就要问总司喽?"
冲田愣愣地问:"为什么要问我?"
香织听到这话,哭着跑了。
斋藤冷冷地说:"快去追,不要让她象上次那个一样拿胁差[4]刺喉咙自杀。"
冲田说:"不会呀?她是竹器店的女儿,又不是武士家的,没有胁差的呀?"
永仓叹道:"你这家伙,不可救药!"
"什么和什么嘛!"冲田抓着耳朵,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仿佛为了遮掩自己的尴尬,轻声地咳嗽起来。
斋藤难得地哈哈大笑起来。
元治元年(1864) 初夏 京都
壬生寺前川邸的道场中,斋藤一在教队士们练剑。旁边一些队士已经浑身汗湿,靠在墙壁下坐着观战。
"啊!脏死了!脏死了!快!水!水!"
一个轻快的声音一叠声地嚷嚷着穿过庭院。一些队士说话的声音跟在后面:"哇!今天抓住的那家伙嘴里肯定能挖出很多情报!""回来的路上还斩了敲诈果子铺的两个浪人。好爽快呀!""现在我们在京都是威名远扬啊!"
"哼!又是冲田和他那帮子家伙!"靠着墙壁坐着的一个队士说。"就是呀!"另一个附和道,"其实他们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只是那些浪人听到冲田的名头就吓呆了,被他们拣了便宜。斋藤助勤,你什么时候报上次的仇呢?"
"对呀对呀!"第一个说话的队士来了劲,"听说他居然把整瓶酒倒在你头上,贼贼地笑着跑掉了。这种仇不报,哪里是大丈夫的作为?"
"啪!"
"啊!"和斋藤对手的队士被挑出去老远,半天爬不起来。
斋藤垂下手里练习用的磨掉刀刃的长刀,冷冷地说:"洋二,你在说大丈夫?"
被他凛冽的眼神扫过,洋二感到背上一阵发冷,缩回了脖子:"那个...我是说...冲田助勤太喜欢捉弄人了。"
"可是,大家都爱听冲田助勤讲笑话呀!上次你听说满头是酒的斋藤助勤,不也和大家一样笑得起劲吗?"旁边的队士说。
"五兵卫!你说什么呐!"洋二嚷道,"你那时都喝醉了吧?"
斋藤把刀收进刀鞘,放回刀架,走出道场。队士们相视一下,一个个起身,悄悄地跟在他后面。
后院井栏旁,冲田舀起一个木盆里的水冲着头发,一边催厨娘:"石碱化开了吗?"
厨娘在一边怨道:"冲田先生啊!石碱水是洗油腻碗盘的,哪能洗头呢?洗了头发要全部枯掉的呀!"
"可是那家伙的血全喷在我头发里了!脏死了!好难过呀!"
"拿水多冲几遍不就行了吗?头发枯黄枯黄的多难看呀!"
"难看好看有什么关系?呵呵,只要不要变成红头发被人当做拔刀斋满街追就行了。麻烦你快点把石碱水拿给我吧!"
他眼角的余光中瞥到身边厨娘的身影一下子变大了,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斋藤一端着乘石碱水的木盆,盯着他,嘴角斜着牵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啊!"他用葫芦瓢护住面孔,任凭湿淋淋地滴着水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向后跳了一大步:"阿一!你...你要干什么!不许浇在我脸上!眼睛要瞎掉的!"
"知道就好!"斋藤盯着他的眼睛,一斜手,慢慢地把盆里的石碱水倒进水沟里。
"见鬼!"冲田叫道,"等了这么长时间才化成的石碱水,就这么被你倒掉了!"
"没关系!"斋藤面不改色地说,"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洗。"
冲田将信将疑地拿开瓢,迈上一步。说时迟那时快,斋藤一把抓住冲田脖子上的衣服把他揪过来按在水盆里。冲田本来就是搏击的好手,也不示弱,伸脚去绊他的腿。两个人抱在一起打成一团。木盆"咕咚"地翻倒在地,厨娘尖叫起来。躲在屋里偷看的队士越来越多。
"你们!瞎闹什么!"
一声断合,让扭打中的两个人同时住了手,从地上爬起来。土方岁三从走廊上走来。厨娘赶忙鞠躬行礼,转身退开。
冲田红了脸说:"副长..."
斋藤抓过冲田的肩膀靠在自己身上,说:"我们在玩。"他亲热地抓了抓冲田的头发,指头摸到一种粘乎乎的东西,顺手擦在冲田背后的衣服上。
似乎是刚才被水呛了,冲田边咳嗽边抓着斋藤的胳膊笑了。
土方沉着脸说:"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要记得给队士们做出榜样,怎么还是打打闹闹?"
斋藤转头对冲田认真地说:"副长说得对!冲田助勤。你比我大一岁半,更应该做出榜样来,对吗?可是,你怎么披着头发象个女人一样跑来跑去?"
躲在房里的队士们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气。谁都知道冲田最忌讳别人说他长得象女子。如果任何敌人胆敢这样嘲笑他,他必然要亲手斩下那人的脑袋。
冲田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屋里,胆小的队士已经在往后退。冲田和斋藤的长刀都在腰上。如果打起来,后院里这点小地方恐怕是不够的。
冲田很快地说:"副长,给我剃头吧。"
土方皱起了眉头:"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我都快22岁了,还没有剃月代头[5]。每一次想到要剃头就有事情。拖来拖去就耽搁到现在。今天有空吗?给我剃头吧?"
"今天算了吧。"土方说,"马上召集队伍,我们商量一下行动路线,然后到祗园去。"
冲田叹道:"我就说又有事情!祗园又怎么了呢?"
土方压低声音说:"今天抓到的俘虏是维新叛贼的线人。他供出今天晚上乘着祗园祭人多的时候,叛贼们要聚会,商量火烧京都城,把天皇劫持到长州去的事情。"
"啊!"冲田叫道,"什么人这么大胆!放火的话京都城怎么办?抓住他们!斩了他们!"
"现在还不清楚他们在哪里。"土方说,"集合众人先吃一点饭,然后马上出发。天黑前最好赶到祗园。你们传下令去后就到近藤局长的房间来。"
"是!"两人同时答道。
九
明治13年(1880)春 东京
岛崎走后,剑心一个人再次巡视了走廊那头的地方。他打着伞站在雨里,抬头望着屋顶上斑驳的瓦砾。杉村眯着眼睛问:"小子,你是怎么看的?还有多少瞒着我的事情,全部都倒出来吧!"
剑心说:"杉村先生也看出来了吧?宗次郎其实并不是普通的水管工人。"他把宗次郎的身世大致讲了一遍,但是略去了他生病以后的那一段。最后他说:"昨天夜里我一直坐在走廊上。虽然雨声很大。但是如果真的有外人从在下面前经过,在下肯定会察觉到,不可能就让他这么过去。而且,天亮以后在下看过走廊,上面并没有泥水脚印。就是说,不可能是外面来的人杀了宗次郎。"
杉村冷笑了一下:"如果是鬼呢?"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鬼!如果有,在下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偏偏在这里看到了呢?"
"你看他是怎么死的呢?"
"他流的血不多,象是被人从门里推倒在地上磕破了头。"
杉村摇了摇头:"我觉得他不是因为这点伤就送命的。不过也很难说,脑袋上有时外伤很小,里面却全摔烂了。关键是,如果这小子是你说的那种武功那么高强、不把杀人当回事的家伙,怎么会突然被人推倒。"厕所的拉门边缘绑了一根两股铜丝绞起的拉手。他拉开门走进厕所从里往外看,目光如狼一般炯炯有神,然后又走到走廊上,指着柱子说:"这里有很小一块血迹。我想他是正要走进厕所,然后突然向后倒,脑袋撞在这上面,人顺着倒下来。"他走上台阶,用脚在走廊的地板上划了一个圈。然而,圈还没有画完,他的动作就慢了下来。
剑心问:"怎么了?"
杉村抬起头,目光越过近处的假山,望了一阵书房,然后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剑心:"这里就是我们上次为了鬼脚印换掉地板的地方。"
剑心觉得一阵冷气从背上升起来。"让我再仔细看看!"他跳上走廊,站在杉村身边。在这里,假山后碧绿的竹林几乎把书房和门厅的长廊连在一起。竹林在风雨中摇晃着,竹叶划出诡异的曲线,似乎马上会有青面獠牙的妖怪从里面跳出来。
剑心喃喃地说:"宗次郎到底看到了什么?谁推了他这一下?"
杉村笑了一声:"把他从棺材里叫出来问一声吧?我看他可能倒在地上以前就已经死了。所以地上的血这么少。"
剑心争辩道:"怎么可能!他身上没有别的伤痕。"
"你能肯定?暗器呢?"
"这里有什么人会用暗器?"剑心盯着杉村的眼睛厉声问,"再说,暗器也得有伤痕!暗器得有人从他身上拔掉收回去!最后一点,为什么要杀了他?他是不是在工地上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哈哈哈哈..."杉村笑道,"你在怀疑我吗?我昨天晚上一直和岛崎睡在一起,稍微旁边一点就是几十个工人。象我这样的块头,怎么可能起床而不惊醒别人呢?"他凑近剑心的脸,"为什么我不该怀疑你呢?连你自己都说,昨夜你是唯一一个一直在走廊上的人。你可以轻易地偷袭他,把毒镖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插进他的身体。你这无根无底的流浪人,到底藏着什么样的过去呢?既然你和宗次郎是老交情,谁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样的交情,有什么仇恨呢?"
两双怀疑的眼睛对视着。空气紧张得似乎只要一划火柴就能点燃。这是,一个阴影移过剑心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