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人漂亮的脸上挂着一丝讥讽的微笑,仿佛无意地补充一句:"就可以杀人了。"
"你!你什么意思!"秀人站起来,气得发抖。
直人冷笑一声:"哼哼,什么意思你自己知道。"
剑心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直人,如果你知道什么请直说。"
直人神经质地大笑起来:"自以为肩负着长兄使命的人,应该伸张正义。可是呢,哼哼,弄巧成拙!我走了。"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秀人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杉村问,"家里有什么正义不正义的事情?你们兄弟俩到底怎么了?"
"我..."
剑心制止了杉村的逼问:"秀人,你昨天夜里在干什么?"
"我看了一会儿书,给朋友写了一封信,然后就睡觉了。"
"你今天打算干什么?"
"妈妈的情况很不好。我打算去把熟识的医生请来给她看诊。她已经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这样下去可不行。父亲不在的时候,我这个长子要负起家庭的责任来。"
剑心点点头:"医生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秀人说:"是以前一直给我们家看病的松本良顺医生。他是我们的本家,比父亲要高一个辈分。我们常直接叫他爷爷。他住在不远的地方,走过去大半个时辰就可以到。然后我叫辆马车或者叫一顶轿子从他家里过来。"
"你们两个人只叫一顶轿子吗?"
"我还年轻,不用做轿子。跟着走就是了。"
"你身边有钱吗?"
"有。我从妈妈那里拿了一些。自己也攒下过一些零用钱。"
"那你就去吧。路上小心。"
秀人走后,剑心对杉村说:"杉村先生,能不能请你派人到富畿町的藤田家去打听一下藤田吾郎先生有没有回来?如果藤田先生没有回来,请问问他夫人时尾,藤田先生有没有留什么话给在下。拜托了!"
岛崎说:"我自己去好了。"
剑心默默地想:"斋藤一,拜托你快点回来吧!"
这顿饭吃得份外沉闷。岛崎一天都和工人在一起,没到别处去过。剑心问秀人知不知道家里有什么人和新撰组有关系。但是秀人几乎不知道新撰组是什么东西。亲戚和父亲的朋友中间也没有姓近藤、土方什么的人。
直人在自己的房间,再也没有出来。无论剑心和秀人在门外问什么,他都不回答。
饭后,雨还在不停地下。剑心是最后一个洗澡的人。他泡在慢慢冷掉的水里,反复地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也许,直人在去上学以前就已经把东西放在了壁橱里,直到晚上才被发现。他早上也听说了父亲要回来,直到智乃会打开壁橱重新整理被褥,所以放在那里。不过,为什么是新撰组?为什么是冲田总司?突然,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眼前浮现出那个男人有着奇怪刘海的脑袋和冷冷的不屑的笑容。
斋藤一。
他曾经是新撰组三番队的队长。
他是介绍自己到这里来的中间人。他和这家人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交情。
该死!他现在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时尾什么都没说?还是她根本就是不知情的人?明天送走直人以后一定要抽空到她家里去问一声。明天...一定要看住直人...从他一起床就看住他...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剑心机警地抓住了"菊一文字则宗"的柄。门拉开,直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你是老头子派到家里来蹲点的吧?我劝你不用费心东查西查。作恶多端的人总会受到老天的报应!"
剑心耐住性子说:"在下不认识你父亲。如果你真的对你母亲--或者按照你的说法,只是你名义上的母亲,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直接跟她说。她是个通情搭理的人,如果你的要求是正当合理的,她也自然会满足你。这好过你现在这样几次三番地惊吓她吧?"
"哼!"直人冷冷地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问她自己去吧!别来烦我了!"说完,转身就走。
剑心丢下刀,叹了一口气,从冷掉的水里爬起来,扯过布帕擦干身体。一个人影挡住了门:"呵呵,被小孩子教训了一顿。好可怜呐!"
"宗次郎!你干什么!"剑心喝道,急忙拿布帕围住腰。
宗次郎穿着浴衣,笑嘻嘻地走进浴室,回手拉上门:"我来看看你呀,怕你一个人不要被鬼吃了。"
"说什么鬼话!我看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
"你当然更加应该小心呢!因为你不杀人呀。我可没说过我不杀人哦。"
"现在是和平年代,杀人只会惹麻烦。如果真的是鬼,刀剑又有什么用?"
"至少对人还是有用的吧?"宗次郎仍然带着天真的微笑,他的浴衣半畅着邻口,露出里面的肌肤。作为一个剑客,他的皮肤出奇地光滑,不象剑心身上刀痕遍布。也许他的多数对手根本没有机会靠近便被他砍杀。他随意地走到剑心身边,抚摸着木桶被"菊一文字则宗"削掉的光滑边缘,说:"其实你才是最没用的人呢。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身边的人,同时不杀人吗?你这样多么愚蠢呀!要知道,恶人就是恶人,杀惯了人的手不会因为和平时代到了就停下来。你留给恶人一条命,等于放走受伤的蛇。总有一天他们还会去咬人,不是这里,就是那里。你想,你只有一个人,即使你疲于奔命,又能保护得了几个人?"
他抬起头,看着剑心的眼睛,凄然地说:"就拿我来说吧,在我被恶人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在我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
剑心垂下了眼帘。
宗次郎的手指从木桶的边缘慢慢移到剑心的肩膀,沿着锁骨的曲线,向下滑去:"如果说一个手无寸铁、从来没有摸过刀剑的小孩子只能指望剑客的英灵的庇护,那么...我..."手指抚摸着他赤裸的胸部,从一条刀疤,到另一条刀疤,最后到棕色的突起,指尖轻柔地拨弄着,"...这拿过刀剑、闻过血腥气的人,..."柔软的嘴唇贴上了红发下的脖颈:"...应该能指望靠我自己这双手..."他闭上眼睛,双唇抿着红发人的耳廓,从硬而弯的部分,一路往下,直到最柔软的肉坠被他含在嘴里轻轻地吮吸。他觉得自己怀抱中赤裸的胸膛中,呼吸逐渐紊乱起来。
"滚!滚出去!"剑心猛地掀开宗次郎,操起"菊一文字则宗",喘着气,"马上给我滚出去!"
宗次郎退后两步稳住身体:"哎呀!干什么装得一副纯纯的小男孩的样子?你不会不知道这种事情吧?"他往下看了一眼,"吃吃"地笑着说:"瞧你瞧你!明明是很受用的样子。你已经有反应了嘛!何必硬要克制住自己呢?这样伤身体的..."
剑心做手揪住宗次郎的衣领,右手执刀,沉着脸说:"如果你再敢靠近我半步,或者敢勾引松本家的两个男孩,我就废了你!"
宗次郎甩开他的手,笑嘻嘻地说:"那就是说工地上那些人和松本昌宏不在此列。好!我明白了!呵呵呵呵呵..."他拉开门蹦蹦跳跳地走了。
剑心狠狠地把长刀插进刀鞘。
雨中,庭院的井栏边,剑心打了一桶又一桶的水,从头到脚浇下去。他稍微停下来,让被冰冷的井水冲得麻木的身体恢复一点感觉,转头看搁在井栏上的"菊一文字则宗",耳边仿佛又响起宗次郎嘲讽的笑声。他撑着井栏,低下头,望着那黑沉沉的水,随即提起另一桶水,从头浇下去。
他没有察觉的是,一双眼睛透过雨帘和黑夜一直看着他。
剑心打扫完浴室,又提着灯笼在各卧室前巡视了一遍。智乃还在昏睡中。阿宝也靠着墙打瞌睡。他轻手轻脚走过秀人和直人的房间,听到里面规则的呼吸声。他最后走回自己的房间,宗次郎已经睡在被子里,看到他就笑嘻嘻地说:"哟?想通了,回来了?"他掀起被子的一角,"来吧?"剑心板着脸伸手拿了一件外衣,披在身上,在走廊上白天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他靠着廊柱,目光扫过院子和整条走廊,然后吹灭灯笼,抱着"菊一文字则宗",靠着刀柄休息。
白天快点到来吧。他心想。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感到身边有人。一只脚触到了他的身体。他几乎立即跳起来,拔刀在手。"啊!绯村!"宗次郎揉着眼睛说,"你在这里呀?怎么不进屋去谁?"剑心沉声说:"我警告过你不许靠近我。"宗次郎伸手扶着墙向前走去:"谁要靠近你!我要去厕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剑心慢慢坐下。雨下得又急又大,"哗哗"的声音似乎饱含着怒气,一股脑儿地浇下来,完全不考虑泥土的地面是否能承受。
剑心在黑暗中动了一下。好象自己刚刚已经睡过一会儿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呢?没有星星和月亮,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漫天的大雨。他想起曾经看到宗次郎走过去,但是没有感觉他回来。
他有种不详的预感。但是理智驱使他先去查看夫人和男孩们的房间。阿宝枕着衣服睡得正熟。智乃仍然闭着眼睛躺着。秀人和直人都发出平稳的呼吸声。阿琪在房间里翻了个身,咳嗽了几声,又睡去。
剑心手按刀柄,小心地沿着走廊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注意地上有没有带着泥水的脚印。天很黑,什么也看不见。雨越下越大,夹着冷风,让他打了个寒颤。突然,他停了下来。
血的味道。
一道闪电划过,照出厕所门口的走廊上横倒的人影,和他头边的一小摊血。
闷雷隆隆作响。那人一动不动。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剑心的喉咙:"宗......"
工地上的工人帮忙把宗次郎的尸体停放到假山后面的书房里。环绕着多年堆积的杂物,一张旧席,一条白单,就是这个天才剑客的最后归宿。
请原谅。在你需要的时候,虽然近在身边,我却没有保护你。但是,你不会就这样白白死去。我保证。
剑心心里想着,默默地拉上白床单,盖上宗次郎没有血色的脸。
为了不刺激智乃夫人,剑心原本打算瞒过她。但是杉村提议应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因为毕竟这是松本家。如果松本昌宏先生今天回来而夫人对家里的事情不知道的话,他会起疑心。而且夫人非常紧张,越是瞒着她,她就越是容易胡思乱想。
天灰蒙蒙的,雨还在不停地下。除了直人,谁也没有胃口吃早饭。"我走了。"他擦过嘴,背起书包要走。
"你太不象话了吧?"杉村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留下来帮忙管管?"
"让他去上学吧。"剑心说,"秀人你也去上学吧。"
秀人一直捧着脑袋不吭声,这时抬起头来说:"有什么事情能帮你们的吗?我好歹也15岁了。过去武士15岁就算大人了。"
直人漂亮的脸上挂着一丝讥讽的微笑,仿佛无意地补充一句:"就可以杀人了。"
"你!你什么意思!"秀人站起来,气得发抖。
直人冷笑一声:"哼哼,什么意思你自己知道。"
剑心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直人,如果你知道什么请直说。"
直人神经质地大笑起来:"自以为肩负着长兄使命的人,应该伸张正义。可是呢,哼哼,弄巧成拙!我走了。"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秀人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杉村问,"家里有什么正义不正义的事情?你们兄弟俩到底怎么了?"
"我..."
剑心制止了杉村的逼问:"秀人,你昨天夜里在干什么?"
"我看了一会儿书,给朋友写了一封信,然后就睡觉了。"
"你今天打算干什么?"
"妈妈的情况很不好。我打算去把熟识的医生请来给她看诊。她已经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这样下去可不行。父亲不在的时候,我这个长子要负起家庭的责任来。"
剑心点点头:"医生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秀人说:"是以前一直给我们家看病的松本良顺医生。他是我们的本家,比父亲要高一个辈分。我们常直接叫他爷爷。他住在不远的地方,走过去大半个时辰就可以到。然后我叫辆马车或者叫一顶轿子从他家里过来。"
"你们两个人只叫一顶轿子吗?"
"我还年轻,不用做轿子。跟着走就是了。"
"你身边有钱吗?"
"有。我从妈妈那里拿了一些。自己也攒下过一些零用钱。"
"那你就去吧。路上小心。"
秀人走后,剑心对杉村说:"杉村先生,能不能请你派人到富畿町的藤田家去打听一下藤田吾郎先生有没有回来?如果藤田先生没有回来,请问问他夫人时尾,藤田先生有没有留什么话给在下。拜托了!"
岛崎说:"我自己去好了。"
剑心默默地想:"斋藤一,拜托你快点回来吧!"
为了忘却的纪念 8
明治13年(1880)春 千驮谷
山寺里敲响了下午课的钟声。瘦高的男人在山溪里洗了一把起泡的手,把制服外套往肩膀上一搭,慢慢沿山路往村子里走。他走进一间板壁和芦席围成的小饭馆。过了午餐时间的乡下饭馆非常冷清,只有两只苍因在嗡嗡盘旋。
"一碗素烧面。"他简单地说。
"客官不要点酒吗?"老板殷勤地说,"本地的特产,十里香啊!"他特意打开一只细瓷瓶子,在那人面前晃了一下。
"不用了。"那人拣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来,点上一支烟。袅袅的烟雾在酒香中升腾开去,带去万千思绪。
文久三年(1863)春 京都
"冲田先生请再喝一杯吧?"
"冲田先生很害羞啊...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出勇气来呐!"
"嘻嘻嘻嘻..."
两个艺妓一左一右地把冲田夹在当中,一个抱住他的腰,一个端着酒杯凑到他唇边。冲田两手僵硬地悬在半空中,仿佛艺妓的身上长满了带毒的倒刺,脸比艺妓身上的衣服还要红,仰着头盯住房梁上的苍蝇,似乎在研究怎样才能把它们捉下来。这个样子实在太过滑稽,以至于坐在对面的土方岁三、井上源三郎、原田左之助和永仓新八笑得前仰后合。土方还能板着面孔忍住笑,井上早笑岔了气,永仓笑得被酒呛了,咳嗽不止,原田干脆满地打滚。只有斋藤一沉着脸,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身边的艺妓倒过来的酒。
拖冲田来祗园的妓院是新撰组的局长近藤勇提议的。土方向近藤抱怨说冲田都是20出头的人了,还整天和小孩子玩,被外人看到了不太好。近藤爽快地哈哈一笑:"那就带他去见识一下真正的男人该经历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