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路上司机被我逼得连闯了两次红灯，到地方时我看他的表情估计我再不下车他就要暴走了。我给他差不多的车费零钱也懒得要了，跳下车飞奔去。
哥倚在他的车旁等我，见到我就说我来得快。我笑笑，上车。哥看着我觉得挺惊讶的，这次我自己决定出门竟也是什么也没带。不过我看他也好不了哪儿去。他只拿了一个特大号的皮包，里面装着什么方方正正的东西，端端正正地放在他的腿上。
哥问我这是干吗去的，我说是回去探亲啊。我也问他是干什么去的，哥看看腿上的东西，轻轻说道，回家。

我本来以为起码得天黑以后才能到，没想到傍晚时分就进城了。哥什么都没多问我，但是显然看出我急得很，车开得很快。他本来想把我送回原来那个院子的，可是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去赢凡。我猜他怎么也得知道这个地方吧。哥愣了一下，但还是把我送过去了。

我推开门就往里闯。以前在这儿呆过两天，还是有人认识我的，但是我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显然让他们有些吃惊。先去了江伟的办公室，没找着人。回到大堂以后我随手抓过一个我认识的侍应生："江伟呢？"
那个曾经在我来的第一天带我去吃饭的侍应被我问得一愣，随后指了指电梯："江总......应该在三楼......"
我没等他一句话说完，撒开腿就往电梯处跑，正好赶上电梯开到一楼。门一开，我径直向里冲，到了三楼，门一开，又扒开门就冲出去。

三楼是舞厅。狂噪的摇滚音乐震得我头疼。我一进去就看到，在那个烟云缭绕的角落里，江伟几乎是躺在沙发上，前面的茶几上一排空杯子没来得及收拾，他可好，这边搂着一个染着一头金毛的女人，那边还有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坐在他腿上。手里夹着烟吞云吐雾，前面的酒杯一杯里扔着一个烟头。
我当时就火了。我直接走过去，拽着他的领口就给他几拳。江伟被打得莫名其妙，毫不客气地还手过来，却一拳都没打着我。我看他样子，估计是醉了。正好旁边有送酒的过来，我抢过酒，直接倒他头上。
那两个女人惊叫起来，弄得别人都往这边看。
"滚！"我板着脸就冲她们吼，把她们吓得跑了。我还真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用这种语气跟女人说话。
江伟似乎清醒一些，湿漉漉地抬起头来，脸色不太好看。我这才看清他其实挺狼狈的，不止是被我泼的酒，整个人也都无精打采，领带也没打，扣子扣错几个，头发也乱七八糟的，一点魄力都没有。
他站起来，突然就一拳打过来："你他妈的赶老子的马子找死啊？"语气极度不善。
这次他倒打得还蛮准的，直接击我腹部。一阵剧痛传来，我忍着直着腰："我就赶你马子怎么着？晓华呢！你就让她被抢走是不是？你他妈的这到底干什么呢！"我心里一阵难受，不知哪来的力气捉着他的肩膀狠狠摇他，"你说啊！晓华呢？"

江伟的目光突然软下去了，迷茫了几秒，眉头都快挤一起去了。又看了看我："严远清？"
我赌气地闷应一声，再补充道："叫我VAN。"
江伟突然一把就抱住我。我刚想挣扎，突然就觉得不对。那个看上去一直霸气不羁的男人伏在我肩头压抑地抽泣："晓华......你姐姐，我都知道了......我对不起她......"

"你说什么？"我一惊，猛然推开他。
他很愧疚地看着我："如果不是我太不小心......"
"你他妈的还是人吗！"我激动地大叫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对他又踢又揣，"她怀了你的孩子你让她去陪客人！你说你喜欢她？哈哈哈......"我笑起来，疯狂地把拳头往他身上砸，"你还跟她说过你喜欢她、哈哈、喜欢她......"
"我不知道她怀孕了的......对不起......"他窘迫起来，"你别这样，是我对不起她，你打我吧，我没用，我该死！"
我听他这么一说，却停手了。我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晓华呢？在何平那儿？"
他点点头。
"带我去。"
"你去也没用。林久那个家伙呢，没跟你一起来？"他显得有些焦急。
"哼。"我冷笑一声，"谁说我去没用，你信不信我能把她从何平手上要回来？"我见江伟无奈地摇摇头，不以为然，"带我去。"
江伟还是不信，但还是带我去了。我看着这个男人走路有些瘸的背影，突然没来由地笑了："江总？"
他回过头无声地注视着我。
"你真的......喜欢晓华？不是闹着玩的吧？"
他没回答我，转过身接着走去。灯光闪耀，我分明看到他脸上什么像是液体的东西闪着光。我一下子就全懂了。
因为对对方的伤害而愧疚，因为愧疚而认为自己无权爱他。这样的感情，已无须多说明了。

江伟开着车，说载我去何平在近郊的别墅。他说他其实要人不知要了多少次了，那边就是不放人，因为晓华也是死都不肯认错道歉。我在心底冷笑一声，何平是什么人，晓华又是什么人，当然不会向他认错道歉！
半路上江伟我接到林久一个电话，问我到没到。我告诉他我正在江伟的车上。后来谈到怎么把晓华要回来，虽然他们不理解何平何苦要为一个女人弄这么多矛盾出来不肯让步，却也充分感受到何平强硬的态度，事情不好办。林久咬了咬牙说，说不定还得让林永给老头儿说说话再在合作中多给何平点好处，像何平那么有经济头脑的人应该不会不答应。江伟却不大赞成地皱眉，看得出来他似乎不怎么喜欢林永。
他们问我到底什么打算这么有把握，我笑了："这有什么困难的？大不了我用我自己换。何平只是跟严家有仇而已，债好不容易还清了，他闲得难受，正巧碰上晓华就换一种方法，所以晓华去我去都一个结果。"我笑着补充，"不过，姐姐现在身体大概不太好，所以，没关系，换我去。我也不会像晓华那么死脑筋，跟自己过不去。"
我说完，他们都没有反应。江伟沉思片刻，犹豫地看着我。
"小清，你不是认真的吧？"林久的声音听起来，担忧多余惊讶。
"我什么时候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了？"我反问他。
手机那头沉默片刻，突然冒出一个声音："VAN，别去。"
是他！是他......他让我别去。
是在担心我？别傻了，我暗自嘲笑一通。
"回来，在凡好好呆着。你姐姐的事，我会摆平。"

原来，是为了赢凡。我笑了。
怕我用自己交换了晓华会少一笔收入么？勿需担心，我，并不如你们想象中那么值钱的。
20．
"回来，在赢凡好好呆着。你姐姐的事，我会摆平。"
林永。永哥。他在电话里对我说着。

我直接挂了电话，把手机收起来。不知道他们兄弟俩在搞什么，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兄弟同心，连个电话都要一起听。
我抬起头，看到江伟皱着眉头看着我。
"干吗？"
"没事。"那个如今看起来很狼狈的男人尴尬地笑笑，"只是想起一些无关痛痒的事。"

何平那个别墅离市区挺近，风景也不错。整个一大片别墅区，倒是他的院子弄得最显眼，规模简直显得有些鹤立"鸡"群。江伟还没把车开近，就有人把他拦下来了，打量了他一眼，样子也算比较恭敬的了："江先生，何先生有客，暂不能接待您。您还是请回吧。"
江伟司空见惯似的也不生气，只是对我低叹口气："看到了吧？"
我白他一眼："江总您都是怎么做事的？这点事都摆不平？"
我知道自己近来说话实在有些没大没小，不过却也管不住自己的嘴。
江伟猛地狠狠吐了口烟："你还真别说，我几次都是带了人过来的，还照样拿他没辙！得罪了姓何的，老爷子问罪下来我也不好担当啊。"
我心里憋气，冲他冷笑一声："那您就慢慢想着怎么给老爷子担当吧！我自己去，您在这儿等着接她回去就好了！"

我摔门下车，刚刚拦下江伟那个人还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对不起，先生，何先生现在无法见您。若是有关严小姐的事，"他说着又瞥了一眼江伟，"还得靠严小姐自己拿主意才行。"
"严晓华是我姐姐。"我好心地给他说明，对他笑笑，"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你们何总？我想他应该会想见我的。"
恐怕是他也知道些什么，有些犹豫地看了一会儿，不过最终是到旁边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一层层汇报上去，大概终于是到了何平手上。他又把我的话重复了一遍，不出我所料，那边让我接听。

"何先生。"我接过手机，对里面打了个招呼。
"你是远清？"伴随着些笑意的声音传过来。不知道我有没有弄错人，何平的声音竟像是正在对什么久未谋面的朋友讲话，可以用"亲切"二字来形容。
"我是郦远清。"我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您可以叫我严远清。"
"我知道你的。别那么见外。"他淡淡地笑了一声，"喊我舅舅就是了。"
"舅舅？"我皱眉，"我不记得我曾高攀得上您。"
"是啊......咱们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何平的声音渐渐冷却下来，却还是伴随着些许嘲弄似的笑，"不过晓华似乎和你也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晓华呢？"我尽量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问他道。
"我会代你向她问好。"
"我问你我姐姐呢？"
何平在电话那头似乎是很惬意地笑了："远清，发什么脾气嘛。你姐姐没事，不过就是不小心一回，害你掉了个外甥。"
"你他妈的混蛋。"我还是没忍住，小声骂了出来。
那边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我会骂人。不过很快，那个带着冷笑的声音又回来了："我们还没见过面吧？要不要陪舅舅一起喝杯茶，叙叙旧，远清？"

"郦先生这边请。江先生请止步。"
"喂，"江伟拉住我，"怎么能就你一个去？"
"没办法，"我耸耸肩，"人家何总不见你。我去就行了，你等着，我把晓华还给你。"
"那你呢？"江伟的眼神还是显得有些犹豫。
"我？"我笑笑，"我看我‘舅舅'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了。钱，我也想办法挣了还他了，晓华的事自然也能处理。他再想玩点什么，我奉陪就是了。放心，晓华的事不会再出差错的。"我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甩开他的胳膊，向别墅方向走去。
"小心点！"江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先是很高，然后就闷闷的，"不然他们会杀了我的。"
我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继续走我的路。

"欢迎光临敝舍，请随意。"
我面前的男人，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喝着茶。话是这么说的，却没正眼看我。不看正好。我倒也打量了下他。以前我只在报纸上电视上看到过何平，这么近距离，却也是第一次。和以前见过的一样，第一印象还是觉得他很有气势。阿妈以前提过关于何平的事，虽然不多，我还是记得的。何平是阿妈继父的前妻的儿子，比阿妈小了得有五六岁，到如今也就是三十五六。阿妈十岁随着外婆刚到何家的时候，何平就是一副少爷的架子，看不起她们。何平凭着自己才智、外貌、家世、从小就是很霸气。大概二十年前，因为一些事情，何平几乎是疯了一样地仇视阿妈，如果给他找到机会，大概不会有晓华、晓匀和晓芳在这个世界上了。阿妈后来和阿爹躲得这么辛苦，也全是因为何平。再后来被逼得跳楼，我们四个也弄到这个地步......

我大步走过去，站到他面前："何总，好兴致。"
他这才把目光从茶杯上转移过来，看着我，却一下子愣住了。
我忍不住冷笑一声："何总，您见鬼了么？怎么这副神情？"
他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冷冷地看着我："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什么人？或者，你的名字有什么意义？"
"我长得像我亲生父亲，像我亲生母亲。至于我的名字，是他们起的。何总，我的资料难道您那里一片空白？"
"我知道。"他又扫我一眼，"不过没有见过本人。你的照片实在不敢恭维。"
我知道他说我像谁。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不会那么巧被严家买下。至于名字，倒真是纯属巧合。
"那是您的手下太会挑照片了。"我答他，"何总，可不可以不说废话了。您知道我来这儿的目的。"
他看了我一眼，不屑地扬眉笑了："你急个什么。我又没虐待她，她爱怎样，我都照着她意思办了。毕竟，她是我外甥女，做舅舅的这么多年没疼过她，真是感到愧疚。"

何平还是带我去了。晓华的房间在楼上，干净、整洁、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可以称之为舒适。不小的房间，雪白的天花板上面有漂亮的吊灯，雪白的墙壁点缀着些小饰物，家具搭配地和谐生动。里面靠墙有一张大床，被子里似乎裹着个人影。
我冲过去。那个背影我太熟悉了，乌黑的长发披下来，却不再有光泽。我拍拍她的肩，小声地喊："姐。"
那个在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很紧的身影颤了颤，转过来。我一见到晓华的样子，眼睛一下子就酸了。眨眨眼，把眼泪逼回去。只见她两颊整个凹下去了，人瘦得可怕。还好，看到我大吃一惊的样子，人不是太没精神。
"你怎么来了？"晓华坐起身，皱着眉看着我。
"听说你的事情了，想你了，想来看你。顺便把你从那个混蛋手里拿回去，还给江伟。"
"去你的，我又不是东西。"晓华没好气地回了我一句，随后轻轻靠过来，"哎，别让那混蛋知道你是我弟弟。"
"晚了。"我冲她笑笑，"我就差喊他舅了。"
"笨蛋。"晓华一拳打过来，"以后没你好果子吃。"
我接住她的手，手臂好细。我开玩笑似的笑她："姐，我说减肥也没你这样减法的啊，不想活了？"
"我乐意。"晓华迅速把手从我手里抽回去。
"你乐意不怕别人心疼吗。我心疼，还有人家江总。"
晓华脸上有那一刹那恍惚："他啊......"

"聊得很开心啊。"突然何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冲晓华笑笑："姐，我跟他说点事。"
正要走，被晓华一把拽住。回过头，见她脸色已经沉下来了："你别管我的事。要是做什么蠢事，我一辈子不饶你。"
21．
正要走，被晓华一把拽住。回过头，见她脸色已经沉下来了："你别管我的事。要是做什么蠢事，我一辈子不饶你。"
"我什么时候做过蠢事啊。"我笑着抽身离开床向门口走去。
我倒真的希望，你一辈子不饶我。
恨我也好，爱我也好，总是在乎我的。皱着眉看我也好，不屑地看我也好，惊慌地看我也好，那眼光中总是有那么一份真切。
我最怕的，其实是某个清晨，一觉醒来，枕边的人拿着支票问我，怎么，VAN，嫌少么。
尽管那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是我知道，那并不是对着我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