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魔法师————misaya
misaya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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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是那片大陆上唯一的魔法师。这并不是因为我的能力有多麽多麽的高强。实际上,我几乎不会任何的魔法。但我坚持我是一个魔法师。
  "小鬼,你还是回家去吧!"那些头盔上面有棕红色波利鸟羽毛的士兵用轻蔑的口气说著,"你根本不是什麽魔法师,你应该庆幸这一点。"
  是的,也许我真应该庆幸,庆幸自己到了那般年纪还不会任何的魔法,庆幸他们没有把我当作魔法师处决。在那片大陆上,生存著很多个不同的种族,但从来只有一个统治者。曾经是善良的精灵族长老,凯。现在则是巫师族的领袖,米达。巫师族和我们魔法师是完全不同的,我不断地强调这一点,可直到现在还常常有人把我当作巫师。要知道巫师族的圣灵是波利鸟,但我们魔法师信奉火凤凰。而且他们怕我们,或者说是米达怕我们,相当的害怕。我曾经听过很多种说法来解释这种原因,要知道,几百年了,我们魔法师从来没有战胜过他们。可是有人说,真正的魔法师就要出现了,巫师族的占卜说他会杀死米达。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真正的魔法师"这种说法。
  所以米达开始用一种叫做"蚀"的巫术来处决那片大陆上所有的魔法师,包括我的爷爷。我清清楚楚地记得他被处决後送回家时可怕的样子。他脸色惨白,手脚已经没有了知觉,就像被截断了一般。我躲在衣柜里看到他们把爷爷放在床上後离开了。然後接下来的几天,就只有我和爷爷在那间屋子里,只有我看到了爷爷之後更加可怕的变化。他那曾经健壮的身躯开始渐渐干瘪,从头到脚,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直到最後只剩下皮肤和骨头。那时的他仍有思想,说话相当困难,无法进食。
  我就那样坐在他旁边看著他,不知所措。
  我相信我是被吓坏了,毕竟当时的我只有12岁。12岁的时候,我看著我唯一的亲人在我眼前断气。12岁的时候,我成了那片叫做诺丁妮斯的大陆上唯一的魔法师,只身走进了被称为卡莱的黑森林里。卡莱在精灵语中的含义是"死亡"。而当时的我对此一无所知。

 

 


  在卡莱里的第七天,我遇到了洛。
  彼时的我七天没有进食,只喝溪水。麻布长袍干净整齐,没有丝毫破损。神志清晰,只是瘦得可怕。我一定没有说过我从来就是一个听话且安静的孩子,而且相当的固执。爷爷在递给我最後一块叶麦面包的时候说过,真正的魔法师不会杀生,所以我宁可自己饿著也没杀死过任何生命。我想那时的爷爷一定是忘了告诉我,真正的魔法师是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但洛告诉了我。
  "对,我听说过的。真正的魔法师从不杀生,他们可以只靠饮水生存。"洛一边把烧烤过的野兽的肉递给我,一边说道。
  "那我就不杀生!"我拒绝,"我要做真正的魔法师。"
  "也要等你做到了才可以啊!"
  我沈默了。前面说过的,我是一个相当固执的人。
  "真正的魔法师是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洛拉著我的手,把那些食物硬塞给我:"如果你还是想不通,就当作是我逼你的吧!"
  我睁大眼睛,直直地盯住她看。很长时间,不眨眼睛也不说话。而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只不过那个时候得我以为他是死神,是来带我去爷爷的新家的。
  "你见过我的爷爷了吗?"那时,我等著他看了很久之後才问。
  "你,爷爷?"他想当迷惑。是的,我看得出来。从他米黄色的外套和棕绿色的麻布裤子上都能看出来。还有他帽子上面灰绿色的乔树枝条也说明了这点。他是典型的拥有神力属性的族类。只是我不知道他属於魔还是明神或者是其他什麽我不知道的种族。
  "你不是死神?"虽然已经知晓答案,我还是问了。
  "不是,"他朝我走过来,身上散发出怜悯的气息。
  "哦,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那之後,洛就带上了我,在卡莱里面四处游荡。那种情况,他不可能丢下我。我笃定,所以跟他跟得心安理得。而我之所以用了"游荡"这个不可靠的字眼,则是因为我们当时却是处於一种漫无目的情形之中。
  "你要去哪儿?带上我应该不会不方便吧?"即使早已笃定,我也问过这种问题。因为他来来回回走过的路让我看不出一点点头绪。
  "往前走。"洛把我抱过一条小溪的时候说。
  "哦。"我没有再问,是因为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让我了解到他确实没有明确的目标。我靠他靠得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强烈。这就是神力属性族类的特点。对他们而言,没有所谓的秘密和隐瞒。爷爷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这种与生俱来的坦白,而现在这种感情有增无减。
  "这片森林,就是卡莱里面还有其它人麽?"我继续问。
  `"有的,"洛说,"但你永远不能期望联系上他们。我曾经试图与几个遇到的人约见,但我们一旦约定地点,那个被提及之处就会消失不见。行走在这森林里的人除非结伴同行否则将很难再见面。而且一旦走进这里,出去的希望也相当渺茫了。这就是为什麽这片黑森林的名字叫卡莱。"
  "卡莱?为什麽?"我困惑。
  於是,洛告诉我卡莱在精灵语中是死亡的意思。我瞪大眼睛,说:"爷爷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的,难道真的没有出去的办法吗?"
  洛看著我一激动就不会眨的眼睛,想了想说:"有的,我听说魔法是可以做到。"
  "我就是魔法师阿!"我始终这麽坚持,从未改变。
  "我指的是真正的魔法师......"洛笑了。
  "那我就要做一个真正的魔法师,和你一起离开这里!"我当时一定是忘记了洛说过的话,真正的魔法师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不过也无所谓了,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走过,我跟在洛的旁边慢慢长大,慢慢熟悉这片叫做"死亡"的森林。说真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它像它的名字一样可怕。阳光从茂密的树的枝叶的缝隙中射下来,仍然让这片土地相当的明亮。很多的温和的小动物:金黄色的翅鸟,蹦蹦跳跳总会撞倒什麽东西的蓝海鹿,还有我最最喜欢的会冲著我们吱吱乱叫的花鼠等等。对了,还有那些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植物,它们分散在乔树的空隙中,开各种各样的花朵,结五光十色的果实。
  洛总是在我为周围的一切停下脚步的时候,默默站在我的身边。有时候他会告诉我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午夜的时候站在心灵花花朵的後面闭上眼睛许愿,就可以看到梦想实现的画面,"虽然那只是转瞬即逝的东西,也会令人心动不已......"洛是这麽和我说的。
  "这片森林真的是很神奇阿!"我不止一次地感叹道。
  他看著我脸上毫不掩饰的沈醉的神情,边笑边摇头。洛的脸庞轮廓分明,眼睛明亮而有神,我总觉得那是两颗有了生命光芒的宝石,闪烁著纯洁的光芒。我定定地看著它们沈醉,直到洛因为害羞扭过头我看不到它们。
  "洛,你的眼睛真好看。"我诚实地说。
  "咱们继续往前走吧......"洛的话含糊不清,但我知道自己应该沈默的。瞧,我真的是很乖巧的孩子呢!
  彼时的我当然学会了一些基础魔法,例如:用火、移动较小的物体、悬空移动短距离等等等等。洛没有教我,因为他不会。因为不同属性的种族不能学习其他种族的能力,而属於自己族类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年纪到了,自然就会了。是印象中爷爷说过的话。
  "等我成为真正的魔法师,我们一定都已经很老很老了,也许比我的爷爷还要老。"我说。
  "嗯。"洛点头。
  也许会有捷径吧?我暗想,但没有去确认。我想那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了想要出去的迫切愿望。我侧过头看洛,刚刚下过蒙蒙的细雨,这个季节最最常见的天气就是雨天。那些坠落凡间的雨水从他柔顺的头发上滴滴落下。从前都没有发现,洛的侧脸是这麽好看,长年的森林生活没有让他的脸上常驻阴郁和沧桑的表情,仅仅长上了一些成熟的味道。
  一瞬间觉得心跳有些不平稳,赶忙转过头看著自己的脚尖──胡思乱想。
  难道我会爱上他?会动心?我知道自己从来都是一个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的人。爷爷乐见如此,我便如此。他说,在这世上走一趟不容易,何苦和自己的心过不去?而这种心悸的感觉10岁那年曾经有过,是的,当美丽的精灵族女孩艾沙直直地看进我的眼睛的时候曾经有过。而我现在的心情竟然与当初出奇地相似。唯一的不同是心底深处的爱慕和眷恋更加强烈。
  诺丁妮斯大陆没有禁忌的恋爱,有的只是拼命闪躲的懦夫。我深谙此道理。只是那个时候得我没有想到洛的心思。是的,我勇敢的承认了自己的情感,却惧怕对方的一个答案。多麽可笑的逃避啊!

 

 


  即使一直有这种想法,或者说有这种说法,在或者说只是一种无法捕捉的预感,我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走出森林的日子会来得这麽早。那是一个依然有欣欣鸟鸣叫的早上,支支吾吾的声音在树与树之间来来往往。乔树翠绿的叶片上如同每一个晴朗的普通的早晨一般,凝集了晶莹剔透的露珠。洛似乎是在一瞬间有了变化。他从软软的草地上站起来的时候,我从他已经因长年穿著泛旧的米色外套上看到了他的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严肃认真的情绪。他向著东方,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好久。太阳从那个方向缓慢地向上移动,升上高天。洛从清晨一直占到了中午,阳光就透过头顶树叶的缝隙落到他那顶奇怪的帽子上。
  他转过头来对我说:来,我带你出去。
  那之前的整整一个上午,我坐在乔树错综复杂的盘根上,向不同寻常的洛行著注目礼。好长一段时间里,眼睛一眨不眨。而洛对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拍了拍有点麻木的大腿,走到了他的身边站定。
  我是一个如此安静、听话的孩子。虽然他那永远诚实的麻布衣裤让我必须相信,他不是什麽真正的魔法师。但他却说他要带我出去。是啊,那所谓的真正的魔法师,不过是谁也不会在意的打发时间的说辞罢了。
  "好的。"我乖巧地回应他。後来的经过,出奇地简单、波澜不惊。洛在我的前面走,轻车熟路,奇怪的是是那些足够陌生的曲折小径和他身上一如平常的气息都告诉我,洛从来没有走过这些道路。尽管心里面有一千个一万个为什麽,我也从来没有问出口,因为我看过当我欲言时他脸上困惑中带点恐惧的神情。不想让我知道,害怕我知道麽?那麽我就安静好了,什麽都不说地追随。直到跟著他的脚步踏出卡莱,见到了久未谋面的淡蓝色高天,完整的云朵和太阳的脸。风和日丽。
  "喜欢外面的世界麽?"洛问我。而我则欲言又止,然後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转而注视著山下离我们最近的小镇。豔阳在那些灰蓝色的圆形屋顶上涂抹金色,还有隐隐约约的在街道上行走的人。那不是我的家乡,但我再进入卡莱之前曾经到过那里。点了餐馆里面最便宜的饭菜仍旧因为没钱付帐被人扔了出来。老板娘末了送了我几把漳河一个"呸"字。真奇怪,这些细枝末节我竟记得清楚如此。
  "我们去哪?"想这麽问的时候却再次把话生生咽了回去,仅仅睁大眼睛又是那样不眨动地看著他。他有点不安和不知所措,试图隐藏什麽情绪却则怎样也办不到。我觉得有点好笑。他不是一直都知道自己这辈子唯一不能做到的事情就是说谎和隐瞒麽?如果我问什麽,他除了沈默就只能乖乖作答。看得出他不想说话,所以我也不想引发彼此之间的尴尬。有些时候我想,也许只有我的安静和乖巧才能配上洛的这种性格吧。这麽想的时候微微有些得意。
  那天傍晚的时候,我们走到那个小镇的唯一一家旅店前面。洛说,我们在这里住下。我问,你确定你有辅助费的钱吗?他摇摇头,却说,那不用担心,这里的主人是我旧友。
  果然,店主安排我在最精致的房间住下後带著洛走了。怎麽看他们都是互相认识的样子,却不若一般朋友的样子。感觉上甚至连朋友两个字的边都沾不上。他们之间没有那种旧友重逢时下意识的喜悦和激动,甚至没有场面上的寒暄。洛的身上反而有了一种类似紧张的不安心情。
  我知道有什麽东西正在渐渐地从他的身上流失,时间的起点就是那天早上。我喜欢的洛曾经有无忧无虑的天真,他无时不在的快乐心情带给周围的一切清新。如果我们在他最最高兴的时候坐在某株乔树下度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定能看到淡绿色的乔树花星星点点,含苞欲放。我试著做过很多种现实或者不现实的假设来作为洛发生如此大变化的原因,甚至几乎想到了那种叫做"蚀"得可怕法术。可事实证明他们都只能归於幻想的范畴并且於我心中无疾而终。
  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心一定被某种让他困扰的东西占据了。
  "那是什麽?"我终於也开口问了,因为他的眼神让人心痛。
  "什麽什麽?"洛转头回避我的凝视。对了,他越来越害怕我认真起来不眨眼的看他了。但是他身为神属生物的本性却让他的躲藏暴露无遗。
  "你知道这没有的,洛,"我扬起嘴角,"从那天早上开始,你就不对劲了。"
  洛叹气,然後支吾著"唔"了一下,沈默许久。
  我看著他,等了将近一顿饭的时间,终於觉得累了,起身向门外走去。
  "你还向做真正的魔法师吗?"洛开口说。
  如此突兀的问题,让我竟然不知从何大起。小时候本能的追求和走出森林的愿望都已如烟云般地蒸发不见,实在没有理由说想,但也不是不想。因为同样没有理由。所以我几经思索,仍无答案之後,只得又睁大眼睛长时间不眨动地看著他了。
  "既然已经坚持了那麽久,就请继续坚持下去吧!反正也没有什麽坏处不是麽?"洛终於只是我的眼睛了。然後,在走出卡莱的第一天,他最後和我说的一句话是:"做一个真正的魔法师,拜托了。"

 

 


  过了几日,洛带著我和那旅店的主人道别。那人总是在和洛用奇怪的语言讲话中途眼睛斜斜地看我。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是扫我。店主的身上有著和洛相同的神力属性,让我轻松地看住他的漠视和冷淡。不仅仅对我,对著洛的时候依然如此。後来跟著洛行走的时日长了,便发现他有很多很多这样奇怪的朋友。在我们所经过的每个村庄、小镇、城市甚至是只有零星人家的山谷中,也算比比皆是了。一方面他们用最好的食物招待我们,给我们最舒适美丽的宿处,生活细微凡我能觉察之处均妥妥帖帖,周周到到。另一方面,他们的神情总是同样的冷漠淡然,绝对让人联想不到"朋友"两个字。
  旅途再长,亦有终点。彼时之我与洛坐上从一个无名村落到费多的马车後,颠簸著沈默著昏昏欲睡著。马车的铜铃儿叮当作响,紫色天鹅绒帷帐柔软光滑。我的胳膊绕过洛的胳膊後插进新衣服的兜里睡觉。心中安安稳稳地等待著城市和那里面洛曾经提起过的能让我成为真正的魔法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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