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仇云绪————相留醉[上]
相留醉[上]  发于:2008年11月26日

关灯
护眼

"好了,天色晚了,月儿也该歇了。"何晓风说着站起身来,抚了抚暗红长袍的衣襟,忽听门外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一家丁般的跪大汉在了厅门外,对何晓风恭敬道:"公子,‘漓溪苍鹰'诸葛乾坤和‘千手书生'李若谷在‘临风阁'等候公子。"
樊非言一听今日午后遇到的诸葛乾坤和李若谷怎的也来"奈何山庄"了,再一想,云峥曾道与何晓风相熟,又言自己将在柳州留驻一段时日,原来指的竟就是"奈何山庄"了。转念一想,那云峥却怎么没到?!却听何晓风也缓缓问道:"云峥公子没到么?"
"没见云公子。"大汉连头也不敢抬的回了一句,果见何晓风微微皱起眉头,似是极不耐的一挥手,那大汉便飞也似的退了下去。
"哥哥又来找我回去啦?"云嵘听了却在一旁向何晓风抱怨道:"一年总要来上几次,都说不回去了,却还是不放弃,哥哥也真是的。"
"这次却是我叫他来的。"何晓风微瞥了云嵘一眼,淡淡说道。
云嵘一惊,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了何晓风好一会,突然大声道:"晓风,竟然是你叫哥哥来的,是叫哥哥来把我带走的么?!"
"嵘儿暂且收声,此事我们回去再谈。"何晓风看了看蓦然怒气大盛的云嵘又瞥了眼不知发生何事的众人,淡淡一言便一撩衣襟当先迈出了"清月阁"。远远的,众人却仿佛还听到云嵘气愤的吵闹的声音,却渐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再也听不到了。
"唉,云峥哥哥又来了,看来可有的吵闹了。"何红月看着阁外两人消失的方向突然叹气道:"每次都是这样,一个硬要其走,一个却一定要留,哥哥还什么都不说,云哥哥便发脾气,谁都制止不了,结果到底还是一个无功而回,一个哭哭闹闹还是留下来?!"
樊非言听其一言,也呐呐转向阁外,原来那三人的关系,竟是这般繁杂难辨的。想着,却听那怪人低低开口道:"小姐要休息了,樊兄今夜便委屈住在我那林间小舍吧。"
"咦?可是我还要和樊哥哥说话呢。"何红月听那怪人一说当先不满意起来,将何晓风与云氏兄弟之事向脑后一抛,抱怨道:"雷大叔是救了樊哥哥一命,月儿很感激雷大叔,可是那也得容月儿和樊哥哥说说话解解闷啊。"
"师父也有要事与樊公子说,那却是女孩子家听不来的。"那怪人漠漠说着便拉起樊非言的手往阁外走去,那何红月却在阁内羞红了一张脸,显是误会了其的一番话,以为两人计划着她与樊非言的婚事却不好意思让她听了去。
樊非言随那怪人一路入了林中,那怪人才放了其手,转身竟却恭敬对其一揖道:"刚才情急之下称公子为在下的侄儿一事请公子见谅。"
樊非言早就觉此人行为极端诡异无可理解,先是无礼伤了自己的手臂,却又在何晓风面前救了自己一命,现在对自己说话又如此恭敬起来,不免怀疑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起来。
见樊非言默默站着不说话,那怪人顿了一顿,自又道:"刚才不知公子何人,冒犯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樊非言微微皱起眉头,想了一想,漠然道:"你言行前后不一,我也尚不知你到底为何人,又谈何谅解与否。"
那怪人听樊非言一问,仿若猛然醒悟,谨慎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我知你是樊凡大侠之遗后,而樊大侠正是十几年前对我雷颂天有恩之人。"
樊非言一听此言,却更加觉得奇怪起来。如是家父有恩于他,他却怎么做了恩人仇人的门客?!他是不知其情而错投敌庄,还是这其中分明有诈?!
仿佛看出了樊非言的心思,那自称是雷颂天的怪人又续说道:"十年前樊大侠不幸遇害后我苦苦追寻线索,望找出狠下杀手之人,苍天不负我心,终究被我查出了杀害你父亲的凶手们。‘奈何山庄'的老庄主确为其中之一。"
樊非言听对方提到杀父之仇,顿时心中恨意绵绵涌了上来。再一计较对方刚才所言,何患生竟是其中之一么?!那么杀害其父之人原来不止一人么?!那么对方知道所投山庄是杀害恩人之徒的所在,却又如何做了对方的门客呢?!正要问出话来,却听对方又道:"公子莫急,听在下慢慢道来。"顿了一顿,续言道:"公子定然知道如今名响武林的‘风花水云'四公子吧,那四家族十年前便是江湖的四个大家,但势力却绝无现在一般。原因就是一个,他们合力杀了你的父亲樊大侠,劫去了樊大侠生前发现的一处武功秘籍的宝藏,分了秘籍和钱财,才有了如今不可动摇的势力。"
樊非言一听紧紧握住了双拳,连指甲嵌入了掌中也兀自不知。他没有想到,父亲当年惨死竟牵连了这看似风光实则如此歹毒的武林四大家族,没想到,这看似已正义相称的武林四大家,竟做出了如此惨绝人寰的勾当。猛的看向面前的雷颂天,他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所作所为,同时,只觉得自己的未来茫茫的再也看不到一丝曙光了。
"原来父亲的仇人竟是如此权高势重的四家族,所以你才混入何家伺机动手?!"樊非言冷漠的望向雷颂天,伺机动手怕是说的可笑了,试问自己,再加上对方,他们这两条微薄的人命拿什么去与对方寻仇?!
"说来惭愧以极,我等了八年,那颗为恩人复仇的心却早是死了。"雷颂天说着无奈叹了口气,又言道:"面对这四大家族高手如云,我想以我之力却是绝对没有机会为恩人报仇雪恨了。"
樊非言微微一怔,听来对方的说话竟似贪生怕死,然而想来,家父不过有恩于他,能够记在心中做到今日之地步,已是不易之举了。自己本就没希望会有人相助,虽然未曾想面对的仇人竟是如此困难应付的四大家,然而对于自己而言,杀父之仇却是不得不报的。即使妄送一条性命,但这命本就为仇而生,死也就罢了吧。思至此,恹恹向雷颂天一拱手道:"雷大侠所为已经够了,在下并不期望雷大侠以性命相助,能够助我查出真凶是何人,在下已感激万千了。"
"樊公子,在下并非此意。"雷颂天心下更是惭愧,急急向樊非言一躬身,道:"在下这条老命正是樊大侠将其延续下来的,从此我的命便是樊大侠的命。樊大侠既然不幸遭难,雷某人却是不在乎生死也要为樊大侠拼上一拼的。只是......"说着,顿了一顿,看了樊非言一眼,又道:"这是我们需从长计议,这条命虽然不算什么,可是我们大仇未报却先死在他们门客手下,却是不值得了。况且,这样一来樊大侠的仇又由谁人来报呢?!"
樊非言一听对方此言,心下只觉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免对其的感激之心又重了一重。然而转念一想,说是从长计议,却又如何计议为好呢?对方的势力如此强大,他们不过微不足道的两人,怎样计议却能够与其抗衡呢?!
"唉,公子切莫太过忧心,事情总归有解决的一日的。"雷颂天又自叹了口气,幽幽道:"公子可知我为什么戴上人皮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是因为我这张脸被自己破了相以立誓为恩公报仇血恨。如今都过了八年了,虽然我复仇的心渐渐暗淡了,但是我的决心却是更加炽烈了。每当我望向镜中自己的脸,我都告诉自己,即使是十年,甚至二十年,即使机会渺茫,我却只为此仇而生。"
樊非言惊诧的望向雷颂天,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寻遍当今天下江湖,却又哪里去找第二个人?!心中不禁感慨万分,呐呐言道:"是了,即使等上十年、二十年,此仇却是要报的。"
茫茫两人陷入了沉默,虽然是夏日,然而林间却感觉异常的阴冷。樊非言默默想到身上背负的深重仇孽,只觉这漫漫人生竟是走的望不到边际了。今日午后还曾经想报仇之后便归隐山林,如今看来,那种妄想却仿佛遥远到生命的终结了。
"公子先且随我回林间小舍吧,在下还有一样东西要相赠于公子。"雷颂天沉默半晌,向樊非言漠漠而言,再不多说,即转身没入了林间深处。樊非言微微抬起头去,恹恹自嘲一笑,也无言跟随了过去。
"公子,请。"奔走了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樊非言随对方来到了一处隐秘的所在。抬眼望去,雷颂天所指的林间小舍原来却是个隐藏在一帘瀑布后的山洞。瞥了对方一眼,樊非言顿了顿,一纵身跃至了瀑布后,低头看了看身上衣衫,竟被瀑布渐了半身溪水湿湿的帖在身上。再看随后而到的雷颂天,那身上却哪有半点水迹。瞬间不免心中惭愧以极,想来自己这十年来苦练武功以为父报仇,却是无用了。
"敢问公子是随何人练的武功。"樊非言正自想着,却听对方如此一问,不禁面上一红,低声道:"家父仙去后我与母亲藏身山林间,还好江湖上知道家父有妻室之人并不多,所以并无人来赶尽杀绝。但是母亲并不会武功,小生只是怀着为父报仇之心独自照着父亲留下的武功秘籍练来的。没想到却是闭门造车,荒废了时间,结果不过一事无成。"
那雷颂天听樊非言一言,却仿佛甚是惊讶,想对方无师父教导只是一人边悟边练,武功竟已达如此境界,不由感慨。转念一想,又急急问道:"那樊夫人现在又在何处?"
没想这一问樊非言却怔怔红了双眼,他本是年及弱冠的孩子,独闯江湖又身负沉重仇债,心中早已默默难堪重负。经对方这一问,不免难得显现几分属于孩子的脆弱,哽咽道:"家母思父心切,两年前也随家父去了。所以我才从藏身的林中出来在这江湖独自漂泊,前些日子才入了‘威武镖局'。"
"唉,苦命的孩子。"雷颂天听樊非言这一番表述也不禁扼腕叹息,却不愿陷入如此悲伤的境地,强自拉住樊非言的手,微微兴奋道:"樊公子请随我来,先让公子看看我赠公子的一份微薄之礼。"说着便拉着樊非言向山洞的深处走去。
樊非言随在其后,也不知走了多久,初时只觉洞身越来越狭窄,更甚时只容一人侧身而过,然再走几步,突然眼前豁然开朗,视线中出现了一方石桌,几只石椅,转首间竟又看到一个人呆坐于石室的角落,对他们的出现却又没有一丝反应。
"樊公子莫怕,那痴傻之人是在下的胞弟雷颂和。"雷颂天仿佛看穿了樊非言的怔愣,转过头去,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樊非言依然感受到了他言语中的安抚意味,于是只是瞥了那人一眼,便也不再惊疑。
"樊公子请稍坐片刻,在下自去带颂和来见公子。"雷颂天一手在樊非言肩头轻轻拍了拍,转身走向了那痴傻之人的身边。樊非言却微微奇怪,明明是痴傻之人,对他们复仇一事定然无以相助,带他来见自己又是为了何意?还有对方刚刚所说的一番赠礼却不知又是何物?
正想着,却见那雷颂天已将那痴傻之人从石室的角落带到了樊非言的面前,言语中似有笑意般的道:"这就是在下赠予公子之礼,不知公子可满意?"
樊非言听其一说更加疑惑不解起来,抬眼再看那痴傻之人,不知此人却怎称做礼物赠于他呢?
见樊非言不解,雷颂天低低一笑,解释道:"别看我这弟弟如今是个痴傻之人,当年神志清晰之时武艺却不知强我多少。但是我这弟弟太过争强好胜,对自己那一身武功却怎么都不满足,终究在一此修行中乱了真气,走火入魔才至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多年下来,他体内那一股纷乱的真气却不知怎的又通畅了起来,但是人痴傻了却是享不到那个福分了。"说着顿了一顿,定定看向樊非言,又道:"如今,我这弟弟痴傻了,那一身浑厚内力是用不上了,唯一能够帮上公子的只是借我之力将吾弟体内的真气转送给樊公子罢了。"
樊非言一听之下大惊,且不说此事可行与否,让他白白转借他人练功的成果,他是必然不能接受的。
"这怎么可以?!"樊非言大惊之下颤抖着站起身来,看了看雷颂天又看了看那痴傻的雷颂和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吾弟这条命也全靠樊大侠救来的,他现在是无了报答樊大侠的能力,但是也是为了让他无愧吧,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雷颂天微微向樊非言一摆手,兀自又说道:"请公子成全了吾弟这一番心愿吧。"
"可是,可是......"樊非言怔怔立在当场,顺了顺刹那干涩的喉部才喃喃道:"可是,雷大侠是为了苦练武功才走火入魔的,小生无德无能,什么也没有做,却白白得到雷大侠苦心得来的成果,让我受之不忍啊。"
"樊公子,只当是我们三人一起为樊大侠报仇吧,我们兄弟受樊大侠之恩不得报才是心中有愧啊。"雷颂天说着,恭恭向樊非言躬下身去,仿佛是对方不同意,他便再不起身了。
"我......"樊非言再一踌躇,可是心中一想到也许父亲的大仇有望得报,狠狠一咬牙,说道:"好!我答应。"
听樊非言如此一言,雷颂天似是极端高兴的抬起身来,急忙拉过对方的手兴奋的道:"那么如果樊公子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就将吾弟的内力逼至公子身上吧,我这里还有一本偶然得到的武林秘籍,名做‘乱云迷绪',正是江湖上早已失传的一本上乘剑学秘籍。我本是习的掌法,却不适合练此剑法,但樊公子随樊大侠留下的秘籍却也是剑学一道吧。樊公子如若得到了吾弟的内力后再将此套剑法与曾经练就的剑法融会贯通,那么公子便是天下武功第一的人了。"
樊非言再听对方如此一言,心中不禁惊喜交加。原来这一番偶遇竟让自己受益非浅,而父亲的仇望是有机会得意追回了。然而惊喜之后又不免微微担忧,自己却真的是如此富厚之人,能够轻易得到这般奇迹似的天眷么?!
"公子不必太过担忧。"雷颂天见樊非言欢喜之后又转为忧虑,淡淡安慰道:"这一切也许都是缘分吧,老天也助樊大侠之仇早日得报呢!"
"或许是天助吧。"樊非言漠漠一笑,微微叹了口气,随即便自盘膝坐在了石室中,抬头对雷颂天道:"那么就牢烦雷大侠了。"
雷颂天见樊非言已做好了接受内力的准备,默默点了点,拉过那痴傻的弟弟也坐了下去,一手抵在樊非言背心,一手抵在雷颂和胸口,低低说了一句"请樊公子忍耐",便缓缓闭上了双眼,禁口不言了。
樊非言初时只觉身体缓缓流过一股温热的气流,极是舒适。不知过了多久,当那温热的感觉流遍全身之际却突觉仿佛堕入了万丈冰河一般奇寒难忍,隐隐间只听见石室中回荡着自己唇齿相击的"咯咯"声。又不知熬了多长时间,那寒气瞬间顿消,却有一股仿佛火焰灼烧的炽热感袭上全身,就好象身体各处被那烧红的铁烙印过一般,樊非言再也忍不住的痛苦呻吟出声。
然而恍惚间,他的眼前晃过父亲与母亲生前的面孔,曾经如此幸福祥和的生活,却在那一晚一切都碎了开去。满眼的鲜血,染到他的眸子中,甚至浸红了他的瞳孔,抬起头来,连窗外的皎洁明月竟也是鲜红如血般的颜色。怎么擦拭也抹不去那样惊心动魄的颜色,他的世界从此一切都乱了。
煎熬着,那身上感受突的又再一转,樊非言只朦胧间觉得那燥热中忽有一股清流沿四肢蔓延了开去,竟是难得的舒畅爽然。他脑中蓦然晃过云峥那似笑非笑的一张平凡的容颜,他忽然没来由的想,那感觉竟似他的笑,那般清淡的流到了他心里。
然而如此恍惚想着,樊非言却漠漠一怔,云峥,云峥,云家的大公子,却不是自己仇人之后?!现在这思虑着为父报仇雪恨之时,又怎会想起他的笑容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